王列生
(山西大同大学现代社区文化治理研究中心,山西 大同 037009)
《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一部重要文献,是基于社会发展一般规律与文艺发展特殊规律对当代中国文艺进行指导的思想精典,与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和邓小平《在第四次文代会上的讲话》一样,都是马克思主义文艺学一般原理与中国文艺实践相结合的实践产物,具有解困针对性与建构靶向性鲜明特征。虽然全文篇幅不长,但言简意赅,立意高远,指事尖锐,问题把脉精准,纠偏与导向正当其时,所以有必要对其中的命题建构、知识内涵、问题指涉与逻辑脉络等,给予尽可能精准详实的意义澄明或真相揭蔽,而且尤其应着力于对其中的理论创新点给予价值凸显。我们面对《讲话》,实际上将是一次从“文本”阅读到“本文”阐释的使命性知识旅行,尽管它仍然不过是基于自身认知水平和能力条件的目的地逼近尝试。诠释学家理查德·E·帕尔默有所谓三十论题,其中讨论“诠释学经验是本体论的”时,认为“被揭示的存在不仅仅是客体的存在,而且还是我们自己的存在,亦即‘它意想成为的东西’”,[1](P312)实际上也就意味着我们的阅读和阐释同样会存在这样的意识痕迹,而这恰恰也就是我们把《讲话》与习近平同志大量关于治国理政文献联系到一起来读的必要性之所在,所以在阅读和阐释过程中未必拘泥于单一《讲话》文本。
一
当我们面对《讲话》文本,扑面而来的阅读印象,就是问题意识与解困导向的有机统一。其问题凸显之所在,既着力于正面问题呈现重要性,亦直面负面问题解困迫切性,而递进至问题解困导向,则既不乏解构性的尖锐更不乏建构性的充实。所以,“五个问题”的提纲挈领,由此也就在这两个向度夹叙夹议地同步展开,而这种展开叙事模式与言说过程,恰恰又体现出理论命题建构与实践问题穿越的统一性、完整性和现实针对性。有些段落充满个人经验的真切体悟,而另一些段落则尽皆社会思潮的真实状写,并且所有这一切,都较大程度地显形为知识化的言说方式,从而使得我们自觉不自觉地以知识现象学抑或文艺社会学阅读姿态进入文本,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文本的存在状态与言说张力,规避了我们陷入肤浅阅读和庸俗阅读的陷阱。
进入之后不难发现,文本建构的逻辑起点其实就在于,面向新时代,文艺社会使命与价值功能“应有状态”与“实际不如意状态”之间存在诸多现实文艺矛盾。这些矛盾极大程度上是由于某些“一般社会状况”作为存在背景,导致正向价值诉求必然性与负向价值漫溢现实性之间诸多直接冲突,而这些冲突又在历史本体论位置,既深度关联“今天,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实现这个目标。而实现这个目标,必须高度重视和充分发挥文艺和文艺工作者的重要作用”,[2]更深度关联“我们的责任,就是要团结带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接过历史的接力棒,继续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使中华民族更加坚强有力地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为人类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3](P4)但这样的关联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还在于,处在社会本体论位置,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叠加市场经济逐步深化,从而导致一系列负变量影响要素对社会存在形态的某些扭曲。尤其在新时代社会进展面前的那些非适应性甚至负向拒斥性,导致的扭曲后果更严重,诸如显性状态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是目前党内存在的突出矛盾和问题,是阻碍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党中央重大决策部署贯彻落实的大敌。现实生活中,有的落实党中央决策部署不用心、不务实、不尽力,口号喊得震天响、行动起来轻飘飘,把说的当做了,把做了当做成了……使群众热切期待落空,使党的执政基础受到侵蚀”,[4]或者隐性状态的“滋生腐败的土壤依然存在,反腐败形势依然严峻复杂,一些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影响恶劣、亟待解决”。[5]对此议语境而言,切要处在于所有这一切,都会以或此或彼的影响方式,波及当代文艺创作乃至全部当代文艺生活,进而在文艺界面衍生出某些生存紧张或者价值悖论,其中包括“一些人觉得,为一部作品反复打磨,不能及时兑换成实用价值,或者不能及时兑换成人民币,不值得,也不划算”。[6](P9)
与逻辑起点自身的复杂构成有所不同,《讲话》的历史起点无疑与“新时代”的时域缘起同步。这实质上也就是说,党的十八大作为社会时间转折点,同时具有文艺发展代际递进时域标志特征与时值发生意义。类似陈述并非表明《讲话》的所有涉时事件都框范于此议时域边界内,而是说对整个事态的创新处置方案缘起于特定时间节点,或者说《讲话》由此同样具有新时代历史发生的时代转折向度与时间社会学价值基点。作出这种判断的合法性在于,不仅从十八大开始,历史以全新的当代转向姿态,帷幕开启于“新形势下,我们党面临着许多严峻挑战,党内存在着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尤其是一些党员干部发生的贪污腐败、脱离群众、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等问题,必须下大力气解决”,[3](P4)更因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两个一百年”的中国梦想,乃是“新时代”之为新时代的时域激活前置规定性。这一规定性恰恰就是站在新时代历史起点位置庄严承诺的“到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时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一定能实现,到新中国成立100年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目标一定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一定能实现”,[6]且进一步转换为当代文艺神圣责任担当的“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实现这个目标。而实现这个目标,必须高度重视和充分发挥文艺和文艺工作者的重要作用”。[2](P2)这种作用对本体性社会进展而言,不是变容的涅槃或“出生”而是线性未来所决定的“新生”,就如同历史学家汤因比所说的“如果新生并不意味着涅槃境界的话,它就只能意味着达到另一个超俗的状态了。它是比尘世生命稍高的一种精神状态,但是它可以通过‘出生’这一比喻得以阐明,因为它是另一种积极的生命状态”,[7]这样的时间转折或者说社会转型的时代之变,无疑意味着文艺史与文艺生活史将一定会沿着新的线性递进轨迹,共时与历时彼此互驱地开始其全新的新时代征程。
正是基于如上所述的逻辑起点与历史起点,《讲话》文本在“五个问题”的牵引下,涉及到世界文艺与民族文艺的共同价值指向,涉及到文艺家、文艺作品、文艺思潮、文艺工作乃至文艺市场等一系列既密切关联又各自相对独立的可盼理想与不足现实,并由此展开对种种负向度价值表现与正向度价值功能的在场叙说,进而在此基础上建构性地提出了某些适应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繁荣发展必然诉求的核心知识命题、基本知识命题以及关联知识命题,并且所有这些命题皆紧密围绕理想发展与现实解困来展开。无论是发展还是解困,都涉及到理论和实践两个不同界面的递进方案,因而也就相应既有知识论的阐证亦有行动方案的谋划。就知识阐证而言,诸如《讲话》谈及人类文艺创造成果共享话题,就知识姿态地铺陈“古希腊产生了对人类文明影响深远的神话、寓言、雕塑、建筑艺术,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阿里斯托芬的悲剧和喜剧是希腊艺术的经典之作。俄罗斯有普希金、果戈里、莱蒙托夫、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涅克拉索夫、车尔尼雪夫斯基、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肖洛霍夫、柴可夫斯基、里姆斯基——科萨科夫、拉赫玛尼诺夫、列宾等大师。法国有拉伯雷、拉封丹、莫里哀、司汤达、巴尔扎克、雨果、大仲马、小仲马、莫泊桑、罗曼·罗兰、萨特、加缪、米勒、马奈、德加、塞尚、莫奈、罗丹、柏辽兹、比才、德彪西等大师。英国有乔叟、弥尔顿、拜伦、雪莱、济慈、狄更斯、哈代、萧伯纳、透纳等大师。德国有莱辛、歌德、席勒、海涅、巴赫、贝多芬、舒曼、瓦格纳、勃拉姆斯等大师。美国有霍桑、朗费罗、斯托夫人、惠特曼、马克·吐温、德莱塞、杰克·伦敦、海明威等大师。我最近访问了印度,印度人民也是具有非凡文艺创造力的,大约公元前1000年前后就形成了《梨俱吠陀》、《阿达婆吠陀》、《娑摩吠陀》、《夜柔吠陀》四种本集,法显、玄奘取经时,印度的诗歌、舞蹈、绘画、宗教建筑和雕塑就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泰戈尔更是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2](P3)而这样大面积且高密度知识铺陈的文本效果在于,作为阐证对象的世界文艺,其广泛性、丰富性、建构性和共享性,同样是中国文艺建构的知识传统与知识背景,它们与中国本土知识传统与知识背景一样,不是一两句口号就能继承和发展的对象事实,而是需要广泛吸收的人类文明优秀成果,因而也就意味着任何集体意识抑或无意识的“浮躁”与“炒作”,都将会与时代机遇失之交臂。而问题恰恰在于一些人对此十分浅薄、麻木甚至低俗。就行动方案而言,《讲话》所强调的“加强和改进党的文艺工作的领导,要把握住两条:一是要紧紧依靠广大文艺工作者,二是要尊重和遵循文艺规律”,[2](P28)这既是文艺党建的基本前提,也是党建文艺的高度理性,是站在执政党政治核心位置对文艺发展实际的规律性把握与有效性要求。而我们在方案处置过程中最容易产生的失位与越位,流于形式或简单粗暴,往往就是力未能其所应当着力或者精准着力所直接抑或间接导致的被动后果。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要想在新时代背景下有效解决“高原”与“高峰”的问题,在民族伟大复兴中切实实现文艺的伟大复兴,加强和改进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并由此提供民族文艺伟大复兴的坚强政治保证,行动方案的设计有效、靶向精准和执行有力就是必不可少的制度匹配。总之沿着新的逻辑起点与历史起点出发,文艺发展将必然面对新的问题并时时将自身使命与新时代社会本体价值诉求保持高度一致,从而以历史合力驱动,创造新时代辉煌历史。
二
无论我们对《讲话》文本进行如何仔细或者完整的阅读,以及如何精准地把这种阅读按照归纳逻辑和叙事框架予以有效呈现,都无法替代文本阅读后的递进性深度进入,那就是进入文本隐存的思想实在或知识实在本文,并在对本文程度不同理解和把握基础上,给予每个阅读者自身知识能力或陈述能力所实际允许的阐释。之所以限定为理解和把握的程度不同,是因一切文本进入并随后给予本文解释的涉身个体,都无法做到与本文实在的极限意义叠合和绝对意义澄明。无论对于二十世纪解释学技术知识主张的“必须让文本言说,读者向文本开放,文本依据其固有的权利而作为一个主体,而不是作为一个对象”,[1](P258)还是十九世纪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主张的“无限的东西既是可以认识的,又是不可以认识的,而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8]都对此有足够的学理支撑。
尽管我们可以在罗兰·巴特或者克里斯蒂娃这类以言说随意寻求言说快感的泛知识行为中,接受诸如“本文”、“互文性”或“零度写作”这样的非社会互约自拟概念,但对这类概念的边界意义定位却绝对不能盲从,而应按我们自己的审度给予有条件接受后的语用操作,否则就会如同丹尼·卡瓦拉罗在《文化理论关键词》中对“本文”的语义解读,基本上属于缺乏起码学术训练的意义归纳或义项排序。当然,罗兰·巴特和克里斯蒂娃本人的所谓精典阐述,也离古典时代康德、黑格尔或现代罗素、胡塞尔们的学术规范陈述差之殊远,亦如卡瓦拉罗所说的“两位批评家都思考了本文性同身体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文本和身体具有相似性之处”,[9]几乎就离五里雾中还有遥远的模糊距离。基于此,我们的此议知识立场,就是将“本文”概念定位为隐存于“文本”中的意义本存与意义实在,并且只是在文本的外在开放性中,才能获得随机接受者因先在接受条件不同而实现敞开、澄明、照面、领悟、还原直至阐释,但所有这一切都不可能极限态地与本文达到绝对无缝隙的意义叠合。唯其如此,如同文本永远处在无限开放性存在状态,进入本文或阐释本文同样处在无限性逼近过程中,但这绝不意味着否认相对性进入或阐释精准逼近的可能,因为所有这一切都取决于“一方面,人的思维优势在完全有限地思维着的个人中实现的。这个矛盾只有在无限的前进过程中,在至少对我们来说实际上是无止境的人类世代更迭中才能得到解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的思维是至上的,同时又是不至上的,它的认识能力是无限的,同时又是有限的”。[10]
在递进深化轨迹上,本文阐释更加困难之处还在于,在本文“意义本存”、“意义实在”与面对文本的“我们”或者说阅读主体之间,还存在着本文意义载量客观性与本文阐释意义取量能动性之间博弈弹性的合理限度问题。文本对这一博弈的显性支撑相对而言较好把握,但其隐性支撑的有效把握却要困难和复杂得多,因为文本并不直接等同于本文,所以文本言说的本文意义载量往往更丰富、更兼容、更深入乃至更隐晦,就仿佛《讲话》中一句“一点批评精神都没有,都是表扬和自我表扬、吹捧和自我吹捧、造势和自我造势相结合,那就不是文艺批评了”,[2](P29)在文本对文艺批评低俗之风直陈其事之外,还深层次或者背景化地涉及到诸如文艺批评的基本原则、价值诉求、精神定位、功能指向、形态差异及其驱动能量等知识关联与言说意图,而这些都在本文的意义载量客观状态下,开放性地迎接阐释涉身者的意义取量规模抑或意义取量目标,而后才有意义取量后涉身者本文阐释可能性与限制性。之所以会涉及到可能性与限制性,是因为具有开放关联存在特质的本文必然有其本文界线,有其本存与实在的意义载量客观性,有其作为对象事实对涉身主体的取量与阐释限制,在整个事态进程中,任何强制阐释、过度阐释抑或减值阐释,都将给本文的意义和价值带来某种程度的伤害。正因为如此,面对历史转折背景下的新时代重要文本《讲话》,在我们进行本文意义阐释之际,就必须最大限度地立足于意义精准与价值适当,至少从一开始就要立足于坚实而明确的政治站位、学理站位、知识站位以及作为共产党人的身份站位。
正因为立足于诸如此类的自觉站位,才能较为自信地面对《讲话》文本并努力进入《讲话》本文,由此在认真阅读与深刻反思之后,确立《讲话》本文的知识存在属性,那就是基于现实挑战总结出来的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当代中国成果,而且是实践理性界面的意义本存或意义实在。正是这些本文性的意义实在,将在新时代背景下以其丰富、充实和坚韧的本文力量,穿越一切阻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发展和中华民族伟大文艺复兴中国梦的负能量社会坚甲,尤其是拜金主义与庸俗社会学的坚甲,从而使文艺重新成为垒筑大地和建构精神家园的强大驱动力量。就其作为实践理性或者进一步的理性实践而言,其谱系背景在于,早在亚里士多德庞大的理性知识体系里,《形而上学》从“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这一朴素起点出发,一直抵达“形而上学”知识界面定位的“存在着一种考察作为存在的存在,以及就自身而言依存在于它们的东西的科学”,[11](P84)其中除了对于《物理学》及其关联知识事态的界面超越性外,也就是超越于“从对于自然不甚清楚但对于我们更加清楚的东西前进,达到对于自然的更加清楚和更易知晓的东西”,[12](P3)就已经具有了“知识分界”的进展效果,而且还同步实现了确保知识工具作业有效性的另外一个重要目标,那就是在相同知识界面的功能与型制的分类,即所谓“把哲学称为真理的知识是正确的。思辨知识以真理为目的,实践知识以行动为目的。尽管实践着的人也思考事物是个什么样子,但他们不在永恒方面进行思辨,只想到关系和此时”。[11](P84)这种形而上学界面“思辨知识”与“实践知识”的型制切分,其意义不仅在于代表古希腊理性时代的某种知识功能自觉,还在于为未来的知识史进展洞穿了知识形态的边界模糊,譬如直接导致康德知识论中对“纯粹理性”与“实践理性”知识分型的本体形态知识差异打开了可能性通道。如果我们将《判断力批判》悬置于“理性”指涉的异在学理空间,那么“纯粹理性”作为“包含着绝对先天地认识某种对象的原理的理性。纯粹理性的一种工具论就会是能够获得并现实地完成所有的纯粹先天知识所遵循的那些原则的总和”,[11](P59)就与“实践理性”所致力的“实践理性现在就独自地、不与思辨理性相约,就使因果范畴的一个超感性的对象亦即自由获得了实在性(尽管是作为实践的概念,也只是为了实践的应用),因而通过一个事实证实了在那里只能被思维的东西”一道,[13](P40)切开了理性知识的功能指向分异,因为实践理性先验具有至善存在追求的知识意图,反过来又因为这种意图的对象显现或行为实证而重启问题的反思。尽管康德知识处置的诸如“对象”、“现实”乃至“实践行为”依然还只是抽象的普遍拟设,但这种普遍拟设无论如何与“三生万物”后的任意此在对象、此在现实抑或此在实践行为之间,无疑具有某种存在论异质性的同时也具有生存论叠合性。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所需要阐释的“本文”就可以将其理解为实践理性知识的意义本存或者意义实在,因为它既是马克思主义文艺学一般原理及其基于中国实践的理性思维成果,同时又具有解决中国文艺现实问题并基于“至善”理性动机的目的性抑或知识意图,那么给予这样的理解,说到底是对马克思主义文艺学中国化当代知识成果存在型制的肯定性定位,而这种定位显然可以规避对《讲话》本文阐释的某些不必要知识越位与缺位,所以反过来也是对《讲话》文本阅读的有效驱动。
但是这种理解不能止步于本文的知识型制定位,原因在于这种止步,将势必会影响《讲话》本文作为实践理性知识在中国事态现场解困诉求抑或至善诉求的实践张力,而且是面向“万物”面对“真实世界”并且面临“确指目的性”的现实行动效果。深化这种理解的科学途径,则是在康德的知识论基础上前行至马克思主义知识论价值命题,即实践性品格的知识价值命题,因为这一全新的价值命题是在吸纳优秀思想成果并充分实践检验基础上,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划时代的思想创建与知识进展。无论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提出“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14](P7)还是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解读“政治经济学家说: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其实,劳动和自然界在一起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转换为财富。但是劳动的作用还远不止于此。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15](P57)抑或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坦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8](P938)诸如此类,都无不确证原典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理论特征之一就是其实践性,或者换句话说,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及其知识工具体系,不仅极大程度来自于横无际涯的人类社会实践,同时又将其价值指向极大程度地定位于改造亘古绵延的人类社会。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既可以理解为“知识分界”与“知识分型”后果的实践理性知识,更应该在递进意义上将其理解为理性实践的革命性知识形态。同样从这个意义上说,《讲话》“文本”意义本存着的“本文”,必然是新时代背景下,直面文艺问题、提出文艺导向、确立文艺基点、激活文艺潜力、强化文艺使命并且高擎文艺标杆的意义与价值实在。
从文本一开始强调“文艺事业是党和人民的重要事业,文艺战线是党和人民的重要战线”,[16](P136)到文本结束殷殷期待于“希望文艺战线和广大文艺工作者不辜负时代召唤、不辜负人民期待,创造出更好更多的文艺精品,为推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2](P1)涉身者只要一气呵成地进行文本阅读,就不难从生气灌注的字里行间总体把握《讲话》本文的核心要义之所在,而我们站在专业研究工作者的知识立场,则是基于类似把握而后给予包括意义载量、价值指向、语义编序及命题创建等一系列知识学维度的本文阐释。
三
1895年,当柏林弗兰茨·敦克尔出版社出版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时,恩格斯就以极大的热情写下《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一文,对其给予文本阅读之后的深度本文阐释。在本文阐释过程中,不仅开门见山地指出“我们面前的这部著作,决不是对经济学的个别章节作零碎的批判,决不是对经济学的某些争论问题作孤立的研究。相反,它一开始就以系统地概括经济科学的全部复杂内容,并且在联系中阐述资产阶级生产和资产阶级交换的规律为目的”,[2](P30)而且从中深刻把握到诸如“经济学研究的不是物,而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归根到底是阶级和阶级之间的关系;可是这些关系总是同物结合着,并且作为物出现”,[17](P10)而这毫无疑问是本文解释的杰出例证。以此类推,如果我们也能够如同恩格斯对待马克思一样做到精细本文阅读与精准文本解释的有机统一,那我们面对《讲话》之际,就能把我们应该完成的知识使命做到尽可能完满的程度。退一步而言,即使做不到这个程度,但其精神、方法和知识路线,也应该成为我们面对《讲话》的行为起点与递进目标。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首先我们就从《讲话》文本阅读中择取“文艺人民本体论”作为本文阐释的要义所在。之所以作这样的要义择取,是因为《讲话》产生的“一般世界状况”在于“新时代”的历史转折与社会转型。而这种转折和转型的第一个本质特征,就在于人民本体论不仅是作为治国理政指导思想的根本价值命题,而且是当代社会建构的现实法则。诸如“我们的人民热爱生活,期盼有更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满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会保障、更高水平的医疗卫生服务、更舒适的居住条件、更优美的环境,期盼孩子们能成长得更好、工作得更好、生活得更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3](P4)或者“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在经济社会发展各个环节,做到老百姓关心什么、期盼什么,改革就要抓住什么、推进什么,通过改革给人民群众带来更多获得感”,[3](P4)抑或“我们必须始终坚持人民立场,坚持人民主体地位,虚心向人民学习,倾听人民呼声,汲取人民智慧,把人民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高兴不高兴、答应不答应作为衡量一切工作得失的根本标准”,[18](P103)都是这一价值命题与现实法则的精典陈述。如果我们将这类陈述嵌位至社会存在本体论位置,其嵌位凸显的意义取向与价值指向其实就在于,作为既牵系于历史谱系又超越于历史谱系的最新代际生成价值命题,就是充分合法化知识命题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社会本体论。这意味着人民在社会存在中的主体性和社会利益中的本体性,已然不是西方学者各种表述分异的抽象说辞而是主体支配性或者本体价值至上,已然不是中国封建社会官本位制度架构下的工具本体而是超越官本位之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形态,所以新时代在这个意义上就是人民的历史新纪元。恰恰就是这样的历史新纪元,使得人民需要文艺而文艺更需要人民,或者文艺和人民一道以前所未有的主人翁姿态,积极投身于大地垒筑抑或精神家园建构,理所当然地成为新时代文艺人民本体论命题建构的坚实知识支撑。围绕这一文艺新时代的命题创建,《讲话》从“文本”到“本文”都已经赋予丰富充实的意义本存或意义实在,且足以构成我们面对《讲话》之际文本阅读与本文阐释的知识挑战。
其次我们则从《讲话》文本阅读中择取“民族精神家园”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互驱建构中,如何获得文艺价值互约给予某种探索性本文阐释。就文艺学历史语境而论,此议的原初知识背景不仅表现为诸如“族性”与“类性”、“民族文艺”与“世界文艺”、“审美本土知识”与“审美全球化思潮”等对应关系的结构意义、价值形态或者同质性互往与异质性排他,而且也表现为趋势化预判的诸如赫尔德的“世界文学”命名与歌德对这一命名的语义给定,乃至马克思将这一命题纳入《共产党宣言》的知识化时代标志分析,即著名论断的“过去那种地方的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的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存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19](P142)基于这样的背景,一种世界文学价值、世界文学观念或者世界文学精神,就成为全球知识界基于不同利益立场的价值指向争议话题。典型知识命题则有所谓“集合论”、“聚焦论”,由此就在世界范围内引发弱势诉求“共享基本文化价值观”[20](P404)与强势主导“一种一劳永逸的‘永恒真理’”[21](P117)的价值紧张关系,而且“集合论”与“聚焦论”之间的紧张不仅体现在文艺领域,而是上升到整个意识形态领域乃至延展至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即使在中国语境,究竟如何寻找“民族精神家园”与“人类精神家园”之间同质性与异质性的交互关系或平衡关系,同样不乏这样那样的犹疑与模糊,且这样的犹疑和模糊说到底不过是“集合论”与“聚焦论”关系紧张的内视化。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治理所内在维系的“只有在多样中相互尊重、彼此借鉴、和谐共存,这个世界才能丰富多彩、欣欣向荣。不同文明凝聚着不同民族的智慧和贡献,没有高低之别,更无优劣之分。文明之间要对话,不要排斥;要交流,不要取代。人类历史就是一副不同文明相互交流、互鉴、融合的宏伟画卷”,[8](P874)就以“中国方案”的“中国智慧”贡献其“互约论”的命题创新,也就是在全球化生存现场,最大限度地“求同存异”并致力于价值增量的“共建共享”,从而在力避人类生存结构性能量耗散中求取生存进展增量与拓值最大化。当这种“互约论”在文艺场域的转换过程中成为当代中国实践理性升华的文艺学知识命题,就具有“民族精神家园”与“人类精神家园”合力共建共享的价值互约张力,并且在诸如“脚踩大地”与“眼望天空”、“历史传承”与“面向未来”、“审美习俗”与“普遍传达”等互约义项的支撑下,既边界化同时也开放性地在民族与世界两大关联场域,同步解决知识层面与实践界面的紧张关系。而且这种具指性解困,还可以还原至一般价值问题得以有效清理的诸如“人类命运总体观”、“共同体社会结构形态”以及“包容互鉴价值原则”等中国方案要义,所以《讲话》所强调的“只有坚持洋为中用、开拓创新,做到中西合璧、融会贯通,我国文艺才能更好发展繁荣起来”,[22](P524)一定程度上就是文艺价值互约的逻辑结论。
再次我们还从《讲话》文本阅读中择取“低俗不是通俗”的知识命题,较为详尽地展开对低俗文艺、低俗文艺生活及低俗文艺思潮等存在真相的本文阐释。这一择取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在于,《讲话》文本以前所未有的大刀阔斧坦陈“有的调侃崇高、扭曲经典、颠覆历史,丑化人民群众和英雄人物;有的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以丑为美,过度渲染社会阴暗面;有的搜奇猎艳、一味媚俗、低级趣味,把作品当作追逐利益的‘摇钱树’,当作感官刺激的‘摇头丸’;有的胡编乱写、粗制滥造、牵强附会,制造了一些文化‘垃圾’;有的追求奢华、过度包装、炫富摆阔,形式大于内容;还有的热衷于所谓‘为艺术而艺术’只写一己悲欢、杯水风波,脱离大众、脱离现实”,[2](P26)是因为这些表现已经成为污化社会的负能量漫溢现象。这不仅悖离了文艺社会价值建构的存在合法性,且在不同层面的低俗化过程中走向了合法性的反面,并在低俗与通俗的生存暧昧中,混淆诸如欲望本能与审美升华、亚文化与文化、一己之私与社会担当等价值界线,从而使得神圣的缪斯女神往往堕落为象征叙事的所谓“书画平尺主义者”、“文艺品拍卖黑箱操盘手”、“虚抬价格甚至种种作伪的文化掮客策展人”、“勾结腐败洗钱纳贡的犯罪合谋”等与文艺家或文艺工作者光荣身份大相径庭的低俗行为人。一旦不同文艺身份的低俗行为人、不同方式的低俗文艺活动以及不同类型的低俗文艺作品,于存在论界面社会性汇融并且勾结着“一些问题还相当严重,集中表现在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这‘四风’上”,[2](P9)就会以文艺所特有的影响力以及“雅贿”之类的物化符号隐性腐败遮蔽性,不经意但却解构极为明显地助推所在时代的负能量暗流涌动,而这显然与新时代正向价值目标背道而驰。所以对于表现形态各异的低俗文艺人、低俗文艺行为、低俗文艺作品乃至低俗文艺思潮,既要大刀阔斧消除存量,亦要旗帜鲜明遏止增量,否则就会因低俗文艺形态而祸及中国梦实现进程中的“让人民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23](P13)。其实在“低俗不是通俗”的命题知识建构里,说到底就是创新性地实现了传统文艺学知识语境“雅——俗”结构关系的价值对应,转换为我们所在时代现实文化矛盾凸显所致的“低俗——通俗”结构关系价值对立,所以是基于要素嵌入和结构关系转换的命题重建。而这一重建的创新价值和存在依据,恰恰就在问题移位后的现实推动与语境压力,进而也就可以断言,命题的理论高度与实践深度将足以形成实践理性对现实解困的有效功能。之所以我们在本文阐释过程中更多地顾及低俗文艺的表现与发生机理,而对通俗文艺的正向社会价值能量与喜闻乐见的社会可接受性笔墨淡化,是因为文艺学“雅——俗”结构关系的意义纷争与价值互往早已具有相对稳定的共识,因而也就意味着其知识自明性为我们的笔墨淡化知识行为提供了坚实的前置条件。
必须指出的是,在面对《讲话》进行文本阅读和进一步的本文阐释之际,其所涉猎的内容决非此议所能企及,无论可编序的意义义项还是可探求的价值容量都具有未可限量的开放性,而且它们也都是以开放性姿态面向所有意欲涉身者与实际涉身者,因而可预期的文本阅读规模和本文阐释全面性、系统性、精准性和深刻性,都是我们站在初涉位置所望尘莫及的。
中国共产党风雨兼程一百年,沧桑巨变,换了人间。在这一百年中,文化战线始终是我们党的重要战线,文艺事业始终是我们党的重要事业。正因为如此,我们党在矢志求索的征途上产生了一篇篇文化精典,一篇篇文艺精典,它们以巨大的理论与实践张力使我们在各个历史时期不断取得文化胜利文艺成果。习近平同志《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过程中的重要成果,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事业开拓前进的指南,是在文艺发展遇到诸多困难条件下鼓励正能量拓值并遏止负能量漫溢的重要文献。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入脑入心入神地阅读《讲话》文本进而阐释《讲话》本文,从而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事业发展道路上找准目标、充实能量、看清问题、获取硕果,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文艺应该贡献的精神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