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飞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市场与价格研究所,北京 100038)
初级产品供给保障是经济循环正常运转的微观基础和根据前提,具有“压舱石”和“稳定器”作用。近年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经济全球化进程的持续推进,一些中资企业通过投资参股、并购收购等方式在铁矿石、锂、钴、镍等战略性资源领域获取的海外矿产资源权益越来越多,推动了我国初级产品供给保障能力显著提升。但从中航油、国储铜、原油宝、伦敦镍等风险事件来看,国内企业在维护海外资源权益方面还存在明显短板,在国际大宗商品和金融市场剧烈波动的高风险时期,被国际垄断资本围猎风险增加。面对国际经济环境发生的深刻变化,2021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把正确认识和把握初级产品供给保障作为五个重大问题之一。“十四五”规划也明确提出,要“建立重要资源和产品全球供应链风险预警系统”“构建海外利益保护和风险预警防范体系”。维护海外正当权益,保障初级产品供给安全,必须把保障海外矿产资源权益安全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有效防范和化解海外矿产资源权益被围猎风险,全面提升供给保障能力。
随着国际形势深刻演变、大国关系深度调整,世界经济形势仍然复杂、严峻,地缘冲突、经济制裁、突发事件、极端天气等频频对矿产资源全球供应链造成冲击,成为初级产品市场供需失衡、价格暴涨暴跌的重要推手。
受新冠肺炎疫情蔓延、通货膨胀严峻、贫富分化加剧等因素影响,一些区域大国面临发展焦虑和安全焦虑,全球地缘政治风险加剧。当前,俄乌冲突等地缘政治紧张局势进一步增加了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显著冲击全球供给端,加剧国际能源资源供应链矛盾。2022年初以来,石油天然气及钯金、钴、镍、铝等俄乌出口份额较大的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上涨。受避险情绪影响,避险资产和生产生活刚需产品被阶段性超买,更多多头入场引起商品期货持仓量快速上升,将空头及背后的经纪商、融资机构推向保证金穿仓甚至爆仓,避险工具反成风险隐患。
受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地缘风险、贸易保护、单边制裁等因素影响,国际商品市场和资本市场波动加剧。汇率、大宗商品价格大起大落,商品和贸易流通受限,这增加了中资企业海外经营风险,其矿产资源权益更加脆弱。例如,由于俄罗斯部分银行受欧美SWIFT制裁,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认证程序的暂停,以及对俄罗斯航空海运等限制,全球供应链问题进一步恶化,对全球大宗商品的影响不容忽视。再如,伦敦镍逼空事件的一个重要细节是俄乌冲突爆发后,俄镍因西方国家制裁被禁止用于LME期货交割。而在期货市场交割的电解镍产品中,仅俄罗斯一家企业2021年产量就占全球产量的15%,俄镍无法交割导致青山集团短期内难以筹集到相应的现货。
新冠肺炎疫情的反复使产能缺口始终无法全面恢复,加上气候变化引起的极端天气和突发事件增多,加剧全球能源资源等大宗商品供应的不稳定性,形成供应链瓶颈,进一步加剧了资源价格波动。伦敦镍逼空事件中,中国民营企业青山集团是最大的空头头寸持有者,在外资恶意逼仓下,LME镍上演历史性暴涨行情,在不到两个交易日内最高涨幅达250%,完全脱离产业基本面,若按实际收盘价交割,将面临巨大损失。
国际垄断资本通过层层股权架构、资本市场运作、垄断信用评级、引导市场预期等方式实现对重要资源和产业链的控制,在市场信息、场内交易、现货控制、安全保障等方面具备强大优势,为其在金融衍生品市场实施定向围猎提供了有利条件。
国际垄断资本股权盘根错节,大量参股有色金属、铁矿石等矿企,通过进入董事会等方式,通过直接投资、兼并收购、排挤打压等方式实现优质矿产资源全球化配置,在不断扩大市场占有率的基础上,对资源行业形成全链条控制,打造全产业链优势。目前,贵金属、铁矿石、有色金属、石油及矿产勘探与开发设备等领域都被少数国际矿业巨头垄断[1],在供给端形成强大价格影响力,获取超额利润。以嘉能可为例,自1974年成立以来,嘉能可通过投资、并购等方式在全球掌控丰富的上游资源,成长为集金属、矿产、能源、农产品等多种重要产品的生产、加工、存储、运输为一体的全球大宗商品全产业链巨头,通过产量控制和贸易控制使锌、钴、铜等产品价格从低位不断攀升。
国际矿业资本与贝莱德、先锋集团等金融资本相互融合,短时间内可调集海量资金用于市场炒作,为其操纵市场提供强大资金支持。以必和必拓公司为例,其控股股东主要包括澳洲汇丰银行、JP摩根、澳大利亚投资基金、花旗银行及巴黎银行等[1]。由于金融资本的深度介入,资源定价体系金融化程度加深,导致资源价格与价值的严重背离,大量利润被投机性金融游资所攫取[1]。以伦敦镍逼空事件为例,伦敦金属交易所(LME)数据显示,自2022年1月10日开始,某单一客户持有的镍期货仓单占比从30%~39%逐日增加,自2022年1月13日开始,其在到期日最近的三张镍期货合约上持有的净多头寸与仓单总和占总仓单的比例已超过90%,为逼空提供了基础条件。
评级机构,发布报告,引导预期。国际垄断资本通过交叉持股等方式与国际咨询机构、国际投行等结成利益联合体,通过发布研报、预测等信息资讯操纵市场预期和价格走向。例如,在中航油事件中,高盛持续引导中航油在期货市场做空原油期货、加大看空数量,最终导致巨额亏损。伦敦镍逼空事件中,在俄乌冲突之前,多个研究机构认为2022年镍将供过于求,如全球钯基金(Global Palladium Fund)发布预测称,2022年全球镍供应预计过剩59000吨,从而推动镍价会出现回落,成为企业做空的一大诱因。
嘉能可等国际矿业巨头和摩根大通等金融资本长期浸淫国际商品和金融市场,甚至直接参与规则制订,善于利用规则漏洞或短期冲击博取高额收益。根据交易规则,WTI原油期货5月合约于4月21日交割,且实物交割时由多头寻找仓储并支付仓储费用。2020年原油宝事件中,2020年4月17日之前部分投机资金已将交割地油罐装满,导致多头无法实物交割而只能在期货市场扎堆平仓。而在2020年4月5日,美国交易所修改规则,允许原油期货以负价格结算,最终导致原油宝穿仓事件[2]。伦敦镍逼空事件中,根据交易规则,2020年3月9日是许多日度、周度合约交割日,空头在临近交割日容易被多头逼仓。由于LME对大户持仓占比没有限制,导致一些企业持仓过大、过于集中,容易造成交割挤兑,推高价格。
当前,国内企业参与国际衍生品交易增多,若我国海外矿业权益被围猎,不仅对企业生产经营、安全保障、价格稳定等产生负面影响,侵蚀海外资源供应保障能力,还将冲击现货市场价格体系和交易体系,冲击新能源汽车等关键产业的发展及安全。
国际垄断资本对中资企业的围猎将严重损害我国海外矿业权益,可能导致数年积累的部分矿权易手。即使围猎未得逞,也可能对海外矿业企业生产经营、安全保障、价格稳定等产生负面影响,对相关产业安全形成冲击。例如,镍、钴、锂等有色金属是新能源汽车产业的重要原材料,一旦国际垄断资本控制相关产业上游,国内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将受到严重不利影响,产业发展的红利将被攫取,还可能被长期锁定在附加值较低的环节。
通过打击中资海外矿业龙头企业,国际矿业巨头可以削弱其在国际市场中的竞争对手。相应地,中资矿业企业的发展将受到制约,我国在国际矿业市场中的地位或进一步下滑。受此影响,我国在初级产品领域的市场主体培育和市场体系建设将被延缓。
镍期货价格暴涨并被LME暂停交易后,国内相关领域价格体系出现严重紊乱,市场失去定价基准。部分实体企业为规避损失暂停现货交易,对相关产业稳定健康发展造成一定影响。在期货价格暴涨过程中,一些正常套期保值的企业受波及而爆仓。多数大宗商品贸易企业利润率不超过10%,在期货价格翻倍式上涨、腰斩式下跌的行情下,贸易企业面临极大风险,存在大幅亏损和资金链断裂风险。
国内企业具有参与国际市场交易的需要,但普遍缺乏风险管控意识和能力手段,在保障矿产权益安全和实现经济收益方面仍存在较大不足,被国际垄断资本围猎的风险大幅攀升。笔者建议加大海外资源权益保护力度,提升初级产品运输安全保障能力,切实维护我国企业的海外资源权益。
推进海外权益保障有关法律、政策和服务体系建设,研究制定海外权益安全保护相关法律法规,延伸我国对海外投资国的政治、军事、外交、舆论影响力。在国家层面设立以保护海外权益为主要任务的专职机构,协调外交、商务、情报、安全等部门,加强海外利益保护的内部协同,统筹推进和加强我国海外权益保障工作。建立海外权益保障跨部门信息共享和快速响应机制,畅通和拓宽涉外企业和人员诉求救济和利益保障渠道,及时介入海外合法权益受侵害事件处置,最大限度地维护海外权益和发展利益。
从国家战略需求出发,集中力量优化与国家战略需求密切关联资源的全球化布局。利用矿业周期波动,从国际市场上收购一些暂时面临困境的矿山,同时积极开辟新矿产资源。鼓励国内矿企在多个国际资本市场上市,增强全球资金募集能力,推进具有中国特色的风险勘查资本市场建设。加大矿企科技创新与管理制度改革,挖潜与提升内部和整个供应链生产效率,提高产品国际竞争力。推进具有中国特色的风险勘查资本市场建设。
一方面,要妥善应对经济制裁与安全审查。对于有海外资源权益或相关业务的国内企业,健全企业内部决策机制和风险管理制度,推动建立海外经济制裁和安全审查风险甄别、监测和预警机制,加强外部顾问的专业支持,对潜在风险进行有效防范和规避[3]。另一方面,要强化企业海外交易风险评估和处置机制。构建高效、及时的风险预警体系,建立健全突发事件应急机制,提高维护我国海外资源权益的能力和效率。建立海外投资沟通协调机制,对民营企业海外投资加强宏观引导。综合运用外交、经济、金融等多种手段,最大限度地维护中资企业的经济利益。在紧急情况下,应加强金融企业和国内资本对相关企业的支持,可以通过多途径协调国际资源,帮助企业渡过难关。
一方面,要加快提升航运贸易服务能力。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初级产品航运贸易企业。引导企业构建集投资、研发、生产、运输、销售于一体的全产业链运行模式,逐步从简单贸易商、传统生产商向业务涵盖航运、贸易、金融、信息等的综合服务商转型。围绕全球重要初级产品生产基地布局铁路、公路、港口等基础设施,建设产品采购点和仓储体系。通过收购、参股等方式提升对全球性商品交易中心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完善运输保障机制。加强对全球海上安全机制的研究,以国际通行规范扩大利益空间。加强远海力量投送能力建设,谋划布局海外补给基地,提升重点区域投送补给能力。发展远程救助力量,发展远洋公务船队,进一步扩大救助力量辐射范围[4]。扎实推进中巴、中缅通道及中欧班列建设,拓展北极航道,探索海上通道替代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