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国“借金健土”法浅析

★ 翁开种 郑峰（福建中医药大学附属人民医院 福州 350004）

沈宗国教授为福建省名中医，硕士生导师，福建省中医药学会理论研究会副主任委员，擅长运用中医、中西医结合方法诊治脾胃疾病，临床诊疗经验丰富［1］。沈老在临证中发现，当脾胃功能失调时可借助肺的力量去辅助调节，沈老将其形象的概括为“借金健土”。

1 肺和脾胃的关系

《素问·经脉别论》云：“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2］25当水液入于胃肠，吸收所得的营养物质传输给脾，脾负责把这些营养物质上传给肺。肺负责把多余的水输送到膀胱，膀胱气化水液，分布津液于全身。《素问·五脏生成》曰：“诸气者，皆属于肺。”［2］20肺主呼吸之气，是指肺为气体交换的场所。如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天气通于肺。”［2］16通过肺的呼吸作用，不断吸进清气，排出浊气，吐故纳新，实现机体与外界环境之间的气体交换，以维持人体的生命活动。肺主一身之气的运行，体现于对全身气机的调节作用。张景岳对于肺胃的关系解释云：“肺脉起于中焦，循胃口，上膈属肺，故胃中饮食之寒，从肺脉上于肺。”由此可以看出，肺胃经络相连，关系密切。

沈老认为，肺和脾胃之间的关系在功能上主要体现在气和水液两个方面，生理上体现在气的生成和水液的代谢，病理上体现在气的功能失常和水液代谢失调。同时肺和脾胃在五行上为母子，土为金之母，子健则母旺，当脾胃气机失常时可借助肺的宣发肃降来调整。

1.1 气的生成和气的功能失调

肺为主气之枢，脾为生气之源，肺主气，脾益气，两者相互促进，形成后天之气。脾主运化，为气血生化之源，但脾运化所生的水谷之气，必赖肺气的宣降方能输布全身。脾胃犹如仓廪，肺金恰似仓管，肺气健旺可助脾胃运化水谷之气，故肺可助脾健运。所谓“脾为元气之本，赖谷气以生；肺为气化之源，而寄养于脾者也”。所以，何梦瑶说：“饮食入胃，脾为运行其精英之令，虽曰周布诸脏，实先上输于肺，肺先受其益，是为脾土生肺金，肺受脾之益，则气益旺，化水下降，泽及百体。”所谓肺为主气之枢，脾为生气之源，就是肺与脾在气的生成和输布方面的相互作用。

1.2 水液代谢和水液代谢失调

据《素问·经脉别论》，水饮进入胃后，经过脾的运化散精作用，将其中的精华部分输注到肺，肺主治节，是相傅之官，通调水道，下输膀胱，为水上之源，水饮之精华经过肺的调节源源不断地向全身输布，水饮之糟粕经过肺的调节向下由膀胱排出体外。由此可见，饮入于胃后，肺的通调输布作用至关重要，影响到整个人体水液代谢的正常与否。人体的津液由脾上输于肺，再通过肺的宣发和肃降而布散至周身及下输膀胱，脾之运化水湿，赖肺气宣降的协助，如果肺失宣降，则通调输布失常，导致水邪停留，妨碍脾胃运化，上致晕眩，下现浮肿，变证蜂起，可谓“金健则土运，勿拘于运脾也”。

1.3 肺和脾胃五行相关

首先，从五行角度出发，肺属金，脾胃属土，土为金之母，母子相生，一荣俱荣，子健母旺，金气充沛，肺气盈满，宣发肃降功能正常，则可涵养母脏，肺气源源不绝，脾胃得肺气供养，则枢机自调，上下得安，气血充盛，后天之本得固，则百病自消。另佐思，肺气若虚，母脏必得哺育，金气不足，土气反输，即所谓子盗母气之说，母气兀自消耗难以自顾，肺气若盈，纵不反哺，岂能盗气？古语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同理类证，金气若安，不反耗土气，远虚即为补，则土气自和，此乃正道也。

2 借金健土

肺与脾胃在五行上属于母子关系，在气的生成，津液代谢等方面联系紧密，肺对脾胃影响自然不言而喻，脾胃功能失调时可借助肺的力量去辅助调节，沈老将其总结为“借金健土”，其理论根植《内经》，由来已久，如能善加利用，必能造福病家。

肺虚累脾，脾虚及肺。肺气久虚，精气不布，必致脾气虚弱；脾气虚弱，营养障碍，抗病力降低，易患肺病，常出现食少，便溏，消瘦，面色苍白，懒言，咳嗽等脾、肺俱虚的症候。脾生气，肺主气，脾胃生化的水谷之气须经过肺的宣发肃降流行周身，宣降失常，则气滞难行，清气不升，浊气不降，则百病丛生。肺行气如常，则脾土枢机得运，倘有小碍，亦可赖肺气调和，肺外连自然清气，内关五脏之气，肺气一和，百气自顺，脾胃可安。土为金之母，土能生金，金亦能生土，脾气衰败，须益气以扶土，即所谓“借金健土”也。

脾、肺均能调节水液代谢，若脾虚不运，水湿不化，聚为痰饮，肺气失调，则水饮停滞为患，上不能濡养清脏，下结聚三焦膀胱为患，水上之源失于统摄，则一身之水饮必犯上作乱，轻则水肿，重则怪病丛生，可不慎欤？因而沈老临床于水肿一症，每喜加宣肺之药，看似于病毫不相关，实则画龙点晴，即所谓“提壶揭盖”之法也。脾恶湿，水湿最易困脾，肺可行水，通调水道，节制一身水液输布代谢，肺气行水通调功能正常，则脾可免受水湿袭扰，纵有余邪，亦可稍减，此即沈老“借金健土”于水液代谢失调上的临证心得体会。

3 验案举隅

患者薛某，女，71岁，2019年1月26日初诊，主诉：纳谷欠馨半年余，口淡，腹胀，稍食黏腻即觉胃中不适，双腿冰凉，大腿尤甚，偶有咳嗽，视物模糊，双下肢轻度浮肿，夜寐尚可，夜尿一二行，无所苦，大便尚调，舌淡苔薄白脉沉。中医诊断：脾胃病（脾阳不足证）。治法：温阳健脾，借金健土。处方：黄芪30 g，白术12 g，干姜6 g，黑顺片 12 g，茯苓 12 g，陈皮 9 g，半夏 9 g，麻黄 12 g，杏仁12 g，细辛4 g，五味子12 g，川芎15 g，鸡血藤15 g，炙甘草9 g。7剂，水煎煮，餐后1 h口服，早晚各1次。

二诊（2019年2月2日）：药后纳食好转，腿部寒凉缓解，口淡同前，腹胀、咳嗽症状消失，下肢浮肿同前，效不更方，予原方去五味子，加高良姜9 g。5剂，水煎煮，餐后1 h口服，早晚各1次。

三诊（2019年2月7日）：药后纳食、口淡好转，腿部寒凉缓解，下肢水肿缓解，余症同前，原方去细辛，白术加量至15 g。7剂，水煎煮，餐后1 h口服，早晚各1次。

四诊（2019年2月14日）：药后纳食转佳，偶有腹胀，腿部寒凉、口淡、下肢水肿消失，余症同前，原方去高良姜、鸡血藤，加党参15 g、木香6 g、砂仁6 g，5剂，水煎煮，餐后1 h口服，早晚各1次。

五诊（2019年2月19日）：因患者有事外出遂由家属代诉，药后病人纳食正常，腹胀消失，予停药饮食调理，嘱患者门诊随访，如有不适，及时就诊。

按：本案患者以纳谷欠馨为主诉，口淡，腹胀，稍食黏腻即觉胃中不适，双腿冰凉，大腿尤甚，舌淡苔薄白脉沉，病在脾胃，证属脾阳不足，治以温阳健脾，借金健土，方用理中汤合六君子汤加减，酌辅高良姜温养脾阳，麻黄、杏仁梳理肺气，川芎、鸡血藤通滞活血以祛邪。患者偶有咳嗽，兼见肺部症状，一诊过后，咳嗽消失，继续予麻黄、杏仁宣降气机，借金健土，冀气机调和，脾胃自健。病程中随症加减方药，细辛有毒，对于毒药，量虽小亦不可久服，故三诊后予舍去。另临床治病，尤其需要谨记，药物治病，犹如国画笔墨山水，当注重留白艺术，不可一味高歌猛进，见好就收，须知人体正气为本，针药为辅，过度医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当留一二分留待自痊，谷肉果菜，徐徐静养，待正气自盈，邪气自去，此乃“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之深意也。

4 总结

借金健土，渊薮于藏象理论，土金本为母子关系，肺脾在气的生成、水津代谢上关系密切，病理上在气的功能失常和水液的代谢失调亦息息相关。肺主气，主行水，脾主气血生化，脾主运化，总结来说，无论是气血水液的生成和运化，脾胃都需要肺的功能去配合支持，肺失宣降，则脾独木难支，肺气通调，则脾气自健，此即借金健土之义也。借金健土法是沈老多年临床经验的总结，其理论根植于《黄帝内经》，是其熟读经典的心得体会之一。沈老认为，中医经典是临床的源头活水，常读常新，若能结合临床实践，必能推陈致新，高屋建瓴，借金健土法的总结仅是其中的硕果之一，冀望后学同侪，都能读经典、勤临床、跟名师，学有所获，造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