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 李双套
【提要】在马克思不同时期的文本中,自主活动具有不同的阐释逻辑和话语内涵。马克思在其思想早期受到赫斯的影响,他基于人的存在与本质的分离角度,从自由行动与异化劳动的对比出发,在“类本质”视野下阐释了自主活动。在探索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过程中,马克思受到斯密的影响,他挖掘了分工与自主活动的二律背反,在“分工”的框架下阐释了自主活动。基于对未来社会的描绘,马克思把人在自由个性阶段的自主活动同时置于“类本质”和“分工”双重逻辑之下,综合两种阐释方式确立起自主活动的可能性,基于“自由个性”的角度阐释了自主活动。
自主活动(Selbstbetätigung)是马克思哲学的重要概念,它表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劳动的批判和反思,也表征了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人的解放状态下劳动形态的憧憬。围绕着自主活动在马克思哲学中的地位,学界已有一些研究。有学者探讨了自主活动与马克思历史观的逻辑范畴及整个逻辑系统的关联[1];有学者认为自主活动范畴隐藏着马克思哲学的全部秘密[2];有学者则挖掘了马克思自主活动对赫斯自由行动的继承关系[3];有学者则从自主活动与共同体关系角度探讨了自主活动的意义结构[4];有学者认为自主活动是马克思所希冀的理想社会的本质规定[5],这些观点对于理解自主活动具有重要价值。但是已有研究大多基于马克思思想的整体阐释自主活动,而鲜见关于自主活动在马克思文本中话语内涵演变的相关研究。事实上,在马克思的文本中,他对“自主活动”的研究与阐述先后出现了三种阐释逻辑。
在《德法年鉴》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时期,马克思对自主活动进行了异化视域下的道德式论述。
首先,马克思基于对赫斯“类本质”概念的理解,设定了自由行动。“类”概念是青年黑格尔派哲学的重要概念,“类”被当作标准,用来衡量一切事物的好坏。一般认为费尔巴哈的“类”概念对马克思产生了主要影响。在青年黑格尔派那里,费尔巴哈最早提出“类”概念,他将“人的类本质”作为整个异化理论的前提,认为人应该把自己当作“类”和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本质”来对待。人只有充分展现“类本质”才是真正的人,劳动只有实现“人的类本质”才是自由的劳动。但是从思想的起源来说,赫斯的“类”学说对马克思的影响更大、更直接。在《二十一印张》的几篇论文中,赫斯深刻阐明了“自由行动”即人的“类本质”观点:自由仅仅局限于精神的解放是不够的,真正的自由是行动的自由,“一切在于行动(That)而不是存在(Sein)”[6]。受斯宾诺莎伦理学和费希特知识学的影响,赫斯的行动哲学注重人的行为活动,以实践行为为基础,但是由于受到傅立叶理想社会的影响,赫斯的行动哲学又带有空想社会主义成分。他眼中的“自由行动”是存在于理想社会中的行动,理想社会中人的活动以发扬自我能动性为主。赫斯通过对比理想社会主义中的“自由行动”和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不自由的劳动”,提出“自由行动”应是脱离奴役的享受性活动,自由的核心是“劳动和享受的统一”[7]。赫斯相信真正的劳动不是充斥着血与汗的活动,而是让人感到身心愉悦,给人带来幸福感的活动。通过对赫斯思想的吸收与总结,马克思为人的活动、劳动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应然状态,也就是“人的类本质”所指向的“自由自觉”(die freie bewußte Thätigkeit)。
其次,马克思基于对黑格尔“对象化”(Objektivirung)理论的理解,论述现实劳动与自由行动的偏离。从现实劳动与自由劳动的比较来说,黑格尔对马克思产生的影响较为直接。虽然,马克思在《手稿》中专辟一节批判黑格尔哲学。但是黑格尔哲学所强调的自由,即在强烈的历史感中体现出的“对象化”活动理论深刻影响了马克思。马克思借用了黑格尔的“对象化”学说来论证现实劳动的异己性。在黑格尔哲学中,对象化是指人将自己的本质移居到自身之外,形成出于本质而异于本质的客体,只是黑格尔在纯粹精神中谈论对象化问题,将对象化过程视为精神现象学。而马克思沿用黑格尔的“对象化”方法将劳动过程设定为人的本质对象化的过程,将劳动产品设定为人的本质对象化的结果,“对象性的现实在社会中对人来说到处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8]。据此,马克思从国民经济学的事实出发,阐述了工人劳动的实然状况,即工人把生命投入到对象中,但对象已不再是他的东西,“这个生命已不再属于他”[9]了。从生产行为的层面看,感性的外部世界本应是工人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的来源,如今工人却因为劳动丧失了自然界在这两方面的支持。工人必须要先得到生产资料也就是工作,才能得到维持肉体生存的生活资料。因此,本应作为实现“人的本质”“对象化”的活动,却成为工人的苦难,工人只有在这种“对象化”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对象化”之中则感到不自在。从人的类生活层面看,人因为异化劳动不能将自然界作为自己的“无机的身体”,不能通过实践改造自然界,不能进行体现自我意志的生命活动,从而与动物进行区分。工人失去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的能力,类生活被异化劳动夺走,生命活动的性质不能表现为“自由的有意识的”类特性。从人与人的关系层面看,工人同他人的关系是透过工人自身的视角被看待的,每个人都用异化的尺度衡量与他人的关系。工人为自身带来痛苦,但为特定的他人带来快乐,人成为统治人本身的异己力量。
再次,马克思对人的活动的现实状态展开了“类本质”批判。通过对国民经济现实下工人阶级生存状况的考察,以及与人的“类本质”的对比,马克思发现,劳动的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10],劳动产品成为与人本身相异化的、相敌对的力量。人的活动不是自主活动,人只有在运用动物机能的时候,才感到自己的活动是自主的。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11]贬低为手段,让人无法把自己当作“自由的类存在物”来看待。针对现实状况与理想状态的巨大反差、应然和实然之间的巨大鸿沟。马克思将这种反差的原因归结为私有财产,他认为私有财产才是罪魁祸首,并提出要通过扬弃私有财产来实现共产主义。他认为共产主义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12],是在糟糕的现实状况中通过扬弃私有制、扬弃异化,让人的本质“复归”,是实现自主活动的途径。在共产主义社会,真正的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得以实现,人的对象化和自我确证实现统一。人可以在共产主义下自由地有意识地进行自主活动,充分发挥类特性,在“愉悦”与“畅快”中享受劳动。且这种“占有”和“复归”不是片面的拥有和直观的享受,而是人以“完整的形态”占有自己“全面的本质”,人的类本质由此得到确证和升华。
这一时期,马克思以人的类本质作为论述起点,马克思的论述极富感染力,他道德式的推演让工人阶级开始意识到自身本应拥有自主活动的权力,人本应为了实现“人本身”而生活,这对于唤醒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具有极强的作用。但从阐释逻辑来说看,无论是“人的类本质”的设定,还是“对象化”方法的使用,以及“理想与现实反差”的逻辑,都是在社会道德层面对资本主义制度施加谴责,是在思辨哲学领域论述人的自主活动,尚未开辟通向自主活动的现实道路。
为了探索自主活动的现实道路,摆脱自主活动阐释的思辨哲学性和社会道德性,马克思积极探寻新的研究向度。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马克思认识到青年黑格尔派没有提出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的联系问题,他从“现实”出发探寻问题的本质。他发现“分工”是拨开现实迷雾的关键,由此向着历史的本质一路探索,揭示出人类历史发展的秘密,并以历史逻辑为根基阐述自主活动。
首先,马克思从西欧社会的社会形态更替史实出发,揭示出分工是活动偏离“自主性”的原因。在《手稿》中,马克思已经注意到了分工与异化的关联,但是尚未展开论述,这一任务是在《形态》中完成的,“马克思与其唯心主义先驱者不同,不是从精神领域而是从物质生产领域引申出异化的,把它同劳动的社会分工联系起来”[13]。在《形态》中,马克思以分工作为分析视角,阐述了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自主活动缺失的原因。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以前,西欧社会经历了三种社会形态。在不同的社会形态下,存在着不同种类的分工。第一种是部落所有制。部落所有制下分工还很不发达,人类主要从事的都是农牧活动,分工只简单分为畜牧、狩猎、捕鱼、农耕等,且多是在家庭范围内自然形成的,人的活动依附于自然力量。在古典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中,由于部落间的征服和联合,已经形成了奴隶制,私有制也随之逐步发展起来,城乡之间开始出现对立。这一时期的分工已经比较发达,奴隶、平民小农、小手工业者、城市商人等开始出现,公民与奴隶之间的阶级关系也得到充分发展,人的活动依然依附于自然力量,但是社会力量对活动自主性的侵蚀已经产生。到了第三种所有制,即封建等级所有制的时候,分工得到更大发展,等级结构也更加明朗,农村中有王公贵族、僧侣、农民,城市中有师傅、帮工学徒、平民短工一类的划分,社会力量更大程度上影响人的活动。可见,分工的发展限制了人的自主活动,大多数人不能根据自己的兴趣自由、自主的活动,而是受限于天赋差异和生存压力,被分配到不同岗位单调的劳动。
其次,马克思基于对斯密分工理论的理解,认为分工为自主活动提供可能。在《国富论》中,斯密从分工出发,解释了劳动生产力增进和个体发展的原因。他认为,从生产力的增进来说,分工后,同数劳动者就能完成更多工作量;从个体发展来说,人在不同职业上的不同才能是分工的结果。斯密的分工思想深刻影响了马克思。在马克思看来,分工引起生产效率提高、生产力发展、生产方式丰富,人创造出更多的物质财富,为人的活动的多样性奠定物质基础,这为人的自主活动的实现提供了可能。“受分工制约的不同个人的共同活动产生了一种社会力量,即成倍增长的生产力。”[14]而生产力发展必然带来产品剩余,人与人之间也会因物质交换产生社会交往、精神交往等,人的交往随之逐步扩大,甚至世界化,这为自主活动提供了地域范围上的支撑。在西欧,人类起初生活在以部落或城邦为单位的小范围领域内,虽然城邦也存在交换活动,但总体而言,各民族的生产生活多处于自给自足状态。由于生产方式的完善、社会交往的发展,本处于原始封闭状态下的各民族转向开放。在普遍交往与普遍竞争的大环境下,每个民族都产生了“没有财产的群众”[15],一切民族的生存都与其他民族的变革产生联系。在普遍交往的因子渗入每一个民族的过程中,民族历史为世界历史所替代,地域性的个人也为世界性的个人所替代。“个人在精神上的现实丰富性完全取决于他的现实关系的丰富性”[16]。只有交往世界化,才能让人摆脱民族和地域的局限,同一切物质的和精神的生产发生联系,并通过这些联系“产生自身”。人的交往范围的世界化代表着人的活动的世界化,这个过程还伴随着人的关系的丰富化以及人类整体的解放。
再次,马克思对分工与自主活动的二律背反展开了唯物史观阐释。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运动观点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核心,马克思在论述这一观点时,也揭示了人的自主活动是随着社会矛盾运动的发展被向前推进的秘密。马克思把“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关系”等同于“交往形式与个人的行动或活动的关系”,一切活动的形式都取决于“发达的需求”,而“发达的需求”本身也是一个历史产生的过程,离不开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运动。在矛盾运动产生以前,个人交往的条件是由“生存于一定关系中的一定的个人”“独力生产”出来的,是与其个性相适合的、内在的东西。这些东西由“自主活动产生出来”,作为“个人的自主活动的条件”存在。但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运动产生以后,这些条件中的偶然性、片面性及现实局限性暴露出来,这些“起初是自主活动的条件”的东西,“后来却变成了自主活动的桎梏”[17]。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这些社会条件被排列为不同的互相连接的序列。因此这些活动条件矛盾运动的历史也就是“个人本身力量发展的历史”[18]。在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运动中,一种交往形式“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19],一方面,意味着它从现实的人的发展形式变成了人的桎梏,变成个人自主活动的桎梏;另一方面,冲破桎梏意味着生产力解放和人的解放,意味着人的自主活动向前推进。
因此,生产力与交往形式之间矛盾的解决就表现为通过消灭分工,全面占有生产力,建立真正的共同体,从而实现人的自主活动。从前由不同的人承担的“自主活动”“物质生产”这两种行为,在私有制占主导的时期被迫合一。曾作为自主活动从属形式的物质生产在私有制占主导的社会里与自主活动分离,从自主活动的肯定形式沦为自主活动的否定形式,从人的活动的“目的”沦为人的活动的“手段”。马克思提出:为了实现自主活动,一方面,就必须占有一切生产力的总和;对生产力总和的占有本身就是“同生产力和交往相适应的”“个人才能的发挥”。另一方面,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建立共同体,在真正的共同体中一切自发性都被消除,各个人转为“完全的个人”,而自主活动是“完全的个人”的活动。
相比“类本质”阐释逻辑以道德为标准的论述,在《形态》中,马克思从“分工”开始探讨自主活动。他发现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的矛盾运动是历史发展的根源,也是推进自主活动的动力;矛盾运动的终点是建立真正的共同体,真正的共同体的建立也就意味着真正的自主活动的实现。整个逻辑层层展开又环环相扣,每一环都与自主活动紧密相连。马克思的“分工”阐释超越了“类本质”阐释,但《形态》并不是马克思自主活动阐释的终结。
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以下简称《1857—1858年手稿》)和《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将“类本质”阐释和“分工”阐释相结合,从人的自由个性维度阐释了自由个性条件下人的自主活动。
首先,“分工”阐释逻辑的深化与拓展。在《1857—1858年手稿》中,马克思认为人类社会要依次经历“人的依赖”“物的依赖”“自由个性”[20]三种社会形态。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社会形态之所以能够演进,物质交换起着关键性作用,而劳动产品交换价值的形成是“以生产中人的(历史的)一切固定的依赖关系的解体为前提”[21]的。马克思这里所说的“依赖关系”可以理解为在一定生产力基础上形成的人的社会交往形式,即分工的存在形式。马克思强调这种交往形式是“生产中的人的”“历史的”,且这种交换价值形成后的流通带来的是“旧的关系”的解体和“新的关系”的萌芽。这表明物质交换带有生产性和历史性,是社会发展的助推力量。在马克思看来,“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22]。也就是说,在“物的依赖”的社会,人的生产交往、社会关系、能力体系等在为第三阶段人实现自由个性发展做准备。只有经历生产力发展和交往形式变革,也就是在分工的助推下,人才能迈入自由个性阶段,实现“自主活动”。
其次,“类本质”阐释逻辑的深化与拓展。在论述三种社会形态时,马克思将“物的依赖”阶段人的活动规定为失去“个性和特性”的活动,即对人的“类本质”进行否定的活动。物的力量统治人是这一阶段最普遍的社会特征。马克思还认为在这一阶段交换活动成为每一个人必要的生存条件,这种普遍交换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联系,“表现为对他们本身来说是异己的、独立的东西,表现为一种物”[23]。人的劳动产品成为了异己的而非自身的东西,交换行为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进行的、非自愿的活动。马克思在这里使用的“丧失个性”“异己”“物化”概念与《手稿》时期赋予这些概念的内涵具有一致性,都是指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类本质”的丧失。此外,在《1857—1858年手稿》中,马克思提出未来社会大机器的使用会给人类带来福利,生产效率的提升必然使整个社会的劳动时间缩减到最低,从而为全体社会成员提供发展自身的自由时间,并在基础上论述自主活动的可能。但这种劳动生产力的发展带来的还有“劳动的物的条件即对象化劳动”对“活劳动”逐渐增大的“独立性”。劳动产品“不在于对象化,而在于异化,外化,外在化”[24],马克思在这里再次提到“异化”的存在。这说明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时代,科学力量的应用有可能成为解放工人的力量,也可能带来异化的加重,加剧人的“类本质”丧失,“对象化劳动”成为“活劳动”的支配力量占有“活劳动”。在这里,马克思在肯定机器为人创造自由时间推动人自由发展的同时,也使用“类本质”批判揭示出机器会造成工人“新型异化”的秘密。
再次,基于对两种阐释逻辑的深化和拓展,马克思提出了自主活动的“自由个性”阐释逻辑。在《哥达纲领批判》中,一方面,马克思认为人的自由自主需要遵循唯物史观阐释,他将共产主义社会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和最高阶段。他承认共产主义建立在资本主义社会之上,“旧社会的痕迹”会进入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且这些痕迹会在短时间内继续存在。马克思还认为在这段与“弊病”共存的阶段里,劳动分配的“权利决不能超出社会的经济结构以及由经济结构制约的社会的文化发展”,显然“社会的经济结构”的制约依旧是马克思最重视的问题。也就是说,作为自由个性的自主活动是由“社会的经济结构”决定的,这也是典型的唯物史观叙事逻辑。另一方面,在从社会发展阶段和经济制约的角度对未来社会做出历史规定以外,马克思也表达了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个人不再需要“奴隶般地”屈服于分工、劳动不再是手段的观点。针对不合理的劳动分配,马克思提出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中,“劳动已经……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25],社会将扬起“各尽所能,按需分配”[26]的旗帜。这时的劳动已经摆脱“谋生手段”的外壳,成为现实的人的“第一需要”。届时,人的“劳动”即是人的“活动”,是充分实现人、展示人,按照人的意愿进行的、自由自主的活动,是人的“类本质”的实现,也是“消灭分工”的结果。在马克思看来,在人类社会的“自由个性阶段”,人将得到自由全面发展,人的活动会成为真正意义的自主活动。
在《1857—1858年手稿》与《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对“分工”阐释逻辑的运用比在《形态》中更成熟,对“类本质”阐释逻辑的运用比在《手稿》中更加科学。因为马克思的“类本质”批判结合了历史,“分工”批判结合了道德。他同时运用“类本质”和“分工”两种阐释逻辑、基于两种批判维度论述自主活动,很好地将两者融合在了一起。在历史规律中批判资本主义后,又为这份批判增添了一份人本主义色彩,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理想状态”空谈阔论,而是把“类本质”阐释逻辑与“分工”阐释逻辑合二为一。
总的来说,第一,“自主活动”在马克思的思想发展中,先后经历了异化社会中的理想状态、唯物史观中每个历史环节的价值指向及社会发展最终阶段自由个性的实现三种形态;对应于这三种形态,马克思对自主活动的阐释也分别经历了“类本质”阐释、“分工”阐释和“自由个性”阐释三种逻辑。第二,这三种逻辑步步深化,马克思先用唯物史观打好理论根基做好理论框架,再在搭建的过程中用道德和人性为理论添砖加瓦,既用科学的规律说服人,又用现实的道理鼓舞人,使整个理论丰盈有力。第三,伴随着阐释逻辑和话语内涵的变化,马克思整个思想理论向度也发生了转变:从用哲学和道德探索世界,到用科学和历史解释世界,最终将两者综合起来,以先进的理论为指导用实践改变世界。
注释
[1]黄克剑:《“个人自主活动”与马克思历史观》,《中国社会科学》1988年第5期。
[2]何中华:《论马克思语境中的“自主活动”》,《东岳论丛》2012年第4期。
[3]张义修:《从“自由行动”到“自主活动”:赫斯与马克思的自由劳动想象》,《学海》2012年第3期。
[4]袁祖社:《公共性实践的逻辑与人类自我造就和自为拥有的意义结构》,《河北学刊》2007年第2期。
[5]侯才:《马克思的自由观:自主活动》,《中国图书评论》2010年第8期。
[6][7]【德】莫泽斯·赫斯:《赫斯精粹》,邓习议编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83页;第131页。
[8][9][10][11][12][14][15][16][17][1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90页;第152页;第157页;第163页;第185页;第537页;第538页;第541页;第575页;第576页。
[13]《马克思哲学思想研究译文集》,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编译,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08页。
[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7页。
[20][21][22][23][2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页;第50页;第52页;第51页;第207页。
[25][2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35页;第4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