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曦
有人说“时间是相对的”,从心理的角度,这句话有道理。当《安庆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的徐希军教授让我为《安庆师范大学学报》创刊四十周年纪念写点什么的时候,我在时间上就有种恍惚感。
1992年我研究生毕业到安庆师范学院任教,我觉得对“母权制”问题有点思考,就写了篇文章,投给《学报》。彼时我看《学报》像巍巍高山,又有古木参天之感,加上主编余昌谷老师是个老夫子,这种感觉就更真实了。现在想起来,其实当时《学报》创刊才十来年,应该正是青春年华呢。2011年我离开安庆,一晃她竟然已届不惑了。
我想,人对“物”的这种时间的恍惚感以及相对性的产生,应该是由于关乎“情”了吧,因此所谓的“客观性”就难做到了。
在《安庆师范学院学报》上我发表了我的第一篇见诸刊物的“学术”论文,作为一名年轻教师,当时激动的心情可以想见。其后,我时不时地又在学报上发表了好多篇文章。余昌谷老师、贺长元老师都指导我改过论文,汪祚民先生接受过我的稿子也退过我的稿子,徐希军先生则一直是我的良师益友。
后来我到了其他学校,也主管过学报,那时总有一个烦恼:教师不愿意将“好”稿子交给学报。这时我总是想起安庆师范学院:我所熟知的老师,好像从来没有这种考虑。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呢?我想这应该与安庆师范学院的文化底蕴和余、贺、汪、徐等诸位先生的努力有关了。
那时安庆师范学院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气息,有一批教师思考、研究真正的问题,当时长者提点青年,青年自发聚会,所聊所争,往往皆为国家、民族、文化、学术。正是在安庆期间,形成了我对“学术”的看法:可称为学术者,要一看是否有利于国家、民族进步,二看是否有利于推进学科发展,三看是否有利于改造完善自我。学者有所思考,形之成文,投交学报,编辑诸位先生亦以学术的态度对待之。其时你知我我知你,所肯定者在学术,所否定者亦在学术,作者在其中所体味的尊严感,不是千里之外的其他刊物三言两语的判语所可比拟的。好多老师的真正有思考的文章都愿意交给我们自己的学报,因为那里有理解。我希望在纪念四十岁生日的时候,《学报》在现任主编汪时珍教授的带领下,依然发出她那昂然屹立、尊重学术、理想主义的光芒。
对“物”的不舍的回忆想来都是因为其中有“人”。那时历史系有一批学问好、人品好的先生。我到历史系工作时,夏子贤先生已经退休了,我无缘听他的课。有次系里组织集体到桐城文庙考察,夏先生也去了。文庙的楹联上有一个词,夏先生给我们解释了一下。我那时年轻不懂事,贸然插嘴说了另外的解释,估计其他老师也没有注意。到了晚上,我接到夏先生的电话,他说:我查了资料,你说的是对的。我后来听说,他对别的老师讲:历史系有位小年轻底子不错。夏先生自己也许都忘了它,但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极大,我因此知道真正的学者是很谦虚、很大度的,我也知道了学术就是要讲认真二字,后来我无论是对待学术问题还是对待管理问题,对于不同的观点和意见都十分的尊重,总能做到从善如流,我想这就是历史系的前辈学者给我的财富。闵传超先生出自名门,忠厚长者,为人正直,才藻富赡,是我管理、学业上的引路人;查昌国先生充满家国情怀,以圣贤律己,深受师生爱戴,影响了我的为人处世和学术方向;徐希军先生贯通中西,才思敏捷,令人钦羡。如果搜检一下,可以看出,他们都曾将自己重要的研究成果发表在《学报》上,《学报》当年确实汇聚了一批优秀的教师作者。
历史系有一位长着憨憨的、仁厚的面庞,敦实、胖胖的体型,纯净、清澈的眼神,带有不通世故的纯粹学者精神的王国席先生,他每年都义务为考研的同学进行专业课辅导,他不善于向外投寄文章,他的论文也主要是发表在学校的学报上的。国席先生已经仙去,我再次上知网搜索阅读了他的论文,我相信他已经化为一道光回到了广大的宇宙!还有曾经任过《学报》主编的中文系的石云孙老先生,因为历史系的一个班请他来讲《训诂学》课程,我有幸随堂做了学生,彼时在教师阅览室里时常可见一位朱颜鹤发、一位痴迷懵懂的一老一少在翻书,我一直以这段附骥的经历为自豪,而今石老先生也已经驾鹤西去了。在我们回忆、纪念《学报》四十岁的时候,让人不禁想起那些再也看不见的可爱、可敬、可亲的先生们!
历史系、中文系、政教系的几位青年教师还自发组织了学术沙龙,晚上不定期地在历史系的办公室聚会,总会有人做主题发言,然后大家从各自学科不同的角度展开批评,其中有些话题后来成了论文出现在《学报》上。我当时在历史系任团总支负责人,负责供应茶水,不知道汪卫东、曹润生等先生还记得否?
那些年,安庆师范学院校园简陋的校舍里,住着一批爱国爱校、潜心学术、学贯中西、热血心肠的书生,他们像漫天的繁星,虽然有大有小,但都努力闪烁,汇成了一片灿烂,而《学报》则像无语的天空,静静地搜集着他们的光明。
我怀念那些年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