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健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毛南族历史悠久,最早见于宋人周去非写的《岭外问答》一书,被称为“茆滩”,之后在史籍中又有“茅滩”“茅难”“茆难”“冒南”“毛难”等称呼,毛南人亦自称为“哀南”(单称:ai53na:n11)和“窘南”(众称:Kjog33na:n11),在“宜州、环州、抚水州、安化州、镇宁州、河池州和南丹州等地均有分布”[1]。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民族认定中,毛南族最先被称为“毛难族”,直到1986年才改为毛南族,现主要分布于广西河池市的环江、金城江、南丹、宜山、都安等县(自治县)区市以及贵州黔南州的平塘、惠水和独山等县,其中环江毛南族自治县作为全国唯一的毛南族自治县,其分布的毛南族人口占毛南族总人口50%以上,并相对集中于上南、下南、木论三乡,俗称“三南”地区,有“毛南山乡”之称。“分龙节”作为环江毛南族最古老、最盛大、最重要的民族节日,在毛南族语里被称为“肥庙”,既“是毛南族纪念图腾祖先的赛神节日,也是思春男女聚会对歌择偶的一个神圣日子”[2],同时也是环江毛南族与其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载体和促进民族团结,增进民族友谊的重要窗口。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五次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提出:“必须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在理想、信念、情感、文化上的团结统一,守望相助、手足情深。”因此,立足于该县的“分龙节”民族节日,在对“分龙节”展开大量文献搜集和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对毛南族“分龙节”的由来、“分龙节”仪式空间的形成脉络进行细致的梳理,探究在共同仪式空间视域下环江毛南族与其他民族实现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途径。
“分龙节”作为毛南族最盛大的民族节日,是毛南族群祈求玉帝合理分配龙神,让龙王神按时、按需均匀布雨,以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神圣节日,现在的毛南族“分龙节”一般在每年农历夏至日后的第一个辰日(龙日)举行。2010年,毛南族“分龙节”正式被列入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年,环江自治县修订民族自治条例,将“分龙节”定为环江县的法定节日,并自2009年起,由政府开始举办第一届“分龙节”,改变了以往由民间举办的传统,不仅扩大了“分龙节”的影响力和知名度,还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
对于毛南族“分龙节”由来的记载,目前尚无明确的史实典籍可以确证其源起的时间和产生的缘由,但是仍可以从相关的典籍中管中窥豹。据考,目前关于“分龙节”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宋朝,陆佃《埤雅》云:“世俗五月谓分龙雨,曰隔辙雨,言夏雨多暴至,龙各有分域,雨水往往隔辙而异也。”[3]叶廷珪《海录碎事》云:“池州俗以正月二十九三十日为分龙节,雨则多大水。”[4]陈元靓《岁时广记》云:“池州俗,以五月二十九三十日为分龙节,雨则多大水,闽人以夏至后分为龙雨,各有方。”[5]从中可知宋时已有“分龙”习俗,并且遍及于闽、皖之地,虽然在节日时间的认定上有所出入①叶廷珪在《海录碎事》中载分龙节时间为正月二十九日三十日,但是结合宋及宋之后相关文献的记载,如《天中记》《月令采奇》等对分龙节的记载,可知正月二十九日三十日应为抄误。,但是节日之目的相同,均是祈求龙王均匀、合理布雨;宋之后,对于“分龙节”的记载大多与宋相沿,无甚变化,独高濂的《遵生八笺》在宋记载的基础上,又提出了“杭俗以五月二十日为分龙”[6]。可知此时分龙习俗已传至浙地,并且时间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毛南地区关于分龙习俗的记载最早出现于民国时期的《思恩县志·社会篇》,“毛南夏作庙,祈雨求福,椎牛大亨,亲眷咸集,馈遗甚丰”,这里的“庙”指三界公庙,“作庙”即是指“庙节”,“庙节”是“分龙节”在毛南地区的别称②毛南族谭姓师公告诉笔者,因为毛南地区的“分龙节”在三界公庙前举行,所以被称为作庙,也称为庙节。,可知最晚在民国时期“分龙”习俗已经由汉民族聚居区传入毛南地区,并且和毛南民族的民族文化相结合,形成了具有毛南特色和毛南风格的民族节日,比如有了固定的仪式场合——三界公庙,具有民族特色的仪式内容——椎牛仪式,而且在仪式时间上也受到了毛南民族文化的影响,一般公认为每年农历夏至日后的第一个辰日(龙日),因为这一天恰逢毛南族古历中的“分龙日”[7],在这个节日之前,雨水比较均匀正常,之后则时雨时旱,影响禾苗的生产与全年的收成,故这个日子被认为是“水龙分开”之日[8],融入了毛南族的族群观念和族群信仰。此外,笔者在环江县博物馆走访的过程中,发现有四张由环江县文物管理所在1984年从该县下南乡希远村一个谭姓师公家里搜集而来的清朝乾隆时期的神像画,这四张神像画所描绘的神像分别是“三界公神像”“三元神像”“雷王神像”和“婆王神像”,其中“三界公”神像画正面左上角处写有具体的绘画时间,为乾隆四十五年所画,而举行“分龙节”仪式恰好也需要在仪式神坛上挂这四个神的神像画以彰显仪式的神圣性和权威性。由此可知,在清朝乾隆时期,“分龙节”仪式就可能已经普遍在三界公神庙前举行了,并且进一步可以推断出“分龙节”仪式最早在清乾隆时期,最晚在民国时期已经在毛南族地区普遍流行了。
至于毛南族“分龙节”产生的缘由,笔者认为归根结底主要和毛南地区的地形以及汉文化的影响有关,毛南地区为喀斯特地貌,多大石山,“山高地疮”;“土壤遐僻、江山险峻”;“无三里之平原,有千尺之险隘”,素有“九分石头一分土,十年九旱穷山沟”[9]之说,这种地形和地势决定了该地区土地贫瘠,极度缺水,极易造成干旱,不利于农作物和经济作物的种植;这在毛南地区的历史上也是有史可鉴的,在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庆远知府上书朝廷说这里的民众“惟事耕耘,户鲜饶余,夙少三岁九年之积,时劳勤动尤多,一家数日之饥襄因天意告艰”,“既受困于金戈铁骑,复受灾于旱魃飞蝗”;清嘉庆《广西通志·诸蛮》亦云:“伶人则谓之苦荬伶,山田硗确,时时苦饥,每采药负薪,易粟而食。”[10]可见在清朝时期由于地形原因导致缺水而产生的旱灾就已对毛南地区人民的生产和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此外,又有毛南山歌唱道:“毛南年年为水愁,渴死禾苗旱死牛;男人说水贵如酒,女人说水贵如油;”“有女莫嫁上南村,挑水好比上天门,早晨吃点苦麻菜,夜晚啃点雷公根;”“岩洞背水山过山,口衔火把下深潭,爬上洞口腿难挪,水未满桶泪满担”。可见水资源对于毛南人民的重要性和紧缺性。因此,在毛南地区水资源是亟须解决的一个问题,但是迫于当时有限的物力和财力,实施各类引水工程是相当困难的,所以毛南族人民就只能将降水的希望寄托于神灵的保佑,因为在传统的民间信仰里“神灵的基本功能之一就是满足民众个人的生活要求”[11],然而在毛南族人信奉的众多民间神灵中没有一个神灵是具有降水的神性和属性的,故他们就将视野扩展到了周边文化更为发达的汉族地区,汉族地区在“分龙节”中祭祀的“龙神”具有降水的神性和属性,道经《太上洞渊请雨龙王经》就记载有“遇大旱或火灾,可诵经召龙王降雨”,所以他们就借用了汉族在“分龙节”里崇拜的“龙神”,希望“龙神”可以按时、按需地给毛南山区带来丰润的雨水,让干旱的毛南山区重获生机,久而久之,祭拜“龙神”成为毛南族人的一种民间信仰和民族文化,“分龙节”也就逐渐被毛南族文化所涵化,成为毛南族一个固定的民族节日。
仪式空间概念最早滥觞于范热内普,他在《过渡礼仪》一文将“过渡仪礼”在空间上进行了划分,认为存在分离、隔离和融入三个阶段的仪式[12];特纳在继承和发展范热内普“通过仪式”理论的基础上,正式提出仪式空间理论,他认为“所有仪式都可以分为三个阶段隔离期、过渡期和结合期,与之相对应的是一个‘结构——反结构——结构’的过程”[13];在此基础上,人类学家对仪式空间进行分类,通常将仪式空间分为“礼俗性仪式空间”“过渡性仪式空间”和“神圣性仪式空间”三类。环江毛南族“分龙节”仪式主要是在三界公庙前举行,在举行“分龙节”期间,仪式专家通过一定的仪式手段将三界公庙神圣化,使其具有神圣属性,以期达到“分龙节”仪式所要完成的祈雨降福目的,因此三界公庙在仪式期间属于“神圣性仪式空间”。
在梳理“三界公庙”这个神圣性仪式空间的形成脉络前,首先要对三界公神这个毛南族民间神有所了解,据毛南族的民间故事记载:“三界公神本是宋朝广西贵县人,姓李名凤登(一说:‘丰登’),有‘圈地为栏’的妙术,是毛南山乡饲养菜牛和耕牛的第一人,又传闻他吃了八仙的仙桃成为仙人,能为毛南人惩恶神,又能为民治病、起死回生,还能保护禾苗”[1];又据清道光周诚之的《龙胜厅志》记载:“三界神,姓冯,讳克利,明景泰时(1450-1456年)粤西贵县人也,游名山,遇异人,分金不授,衣之敝纳,因而道通三界。”二文虽然对三界公神的凡间姓名和出生时间都有争议,但是毫无疑问都肯定三界公是由人成神的,在毛南族人的心目中是正神的代表,对于毛南族人的生产生活具有重要的影响。此外,三界公神在毛南族神灵观里还是一个宇宙大神,在他的协调下,上界由天神玉皇大帝掌管,地上由土地神掌管,地下由地府阎王掌管[14],由此可见,三界公神在毛南族人的信仰体系中的地位之高;在毛南族的《保筵启谟》这本经书也有关于三界公神的记载,“迎祝三界,保泰红筵,东方免乱,南方顺心,西路贼凶,免逢偷物,北畔风恶,未曾行雨,四处凶星,法显神灵,禁散不逢。”从中可见,三界公神的神力之高,威力之大;在毛南族人的民间信仰里,三界公还是一位保护神,毛南经书《红筵开头全集》写道“一统天下叩普天,金身离位保双筵;未谢婆王先恩圣,照依仲定保花红;敖动圣公保坛内,主人永远坐安宁。”可知三界公神在毛南族人的民间仪式中还具有保筵的作用和功能。因此,三界公神的功能、属性、神力和在毛南族人心目中的地位决定了毛南族人在举行“分龙节”仪式这种重要的民间仪式活动时,需要在三界公庙前举行,体现了毛南族人对于三界公神的崇拜和敬重。
关于三界公庙的建立也有一个毛南传说,“相传三界公爷在年轻的时候常上山里林中去烧炭,碰到八仙坐石桌旁,他双膝落地拜神仙,讨得仙桃吃。从此和仙人平排坐月,和仙人一起吃仙桃,仙人封他为三界,北京太元年,佛仙下来看,命里正合京寿位,那年就成了皇帝。头上戴钢帽,封去管巫殿,那天见王上,返回到北山。脱衣过江水,三百兵跟随,跌了一把伞不要,回到马江边,建立了大庙。”当然这只是毛南传说中关于三界公庙是如何建立的一个说法,具有很大的虚构性,但是可以反映出在毛南族人民的民间信仰和宗教观念里三界公神的重要性。据考,在相关的史实典籍中,最早关于三界公庙的记载是在明末时期,明末学者邝露在《赤雅》中说“三界庙,一名青蛇庙,庙有小蛇,背绿腹赤,穴神衣袖,飨神饮食,或以手接,玩之甚驯。倘有虚誓愆期,家数百里,蛇辄至为其人索愿。其家为蛇挂红,刻日赛之。呼曰‘青蛇使者’。按三界姓许,平南人,采樵得一衣,轻如一叶,上下无缝,带内有回字,能召风雨,知来物,播术聚众,弘治中,制府逮至,覆以洪钟,环以积薪,晨冬煅之,发之无有也。”[15]从这段文字中可知三界公庙最初被称为青蛇庙,并且三界公和蛇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称三界公为青蛇使者,至于三界公和蛇之间的关系,可以在《说文·虫部》中关于“南蛮”的解释中略知一二,“南蛮,蛇神”,即以蛇为祖先和图腾的民族,而毛南族先民是岭南古骆越族之一,属南蛮之列,三界公作为毛南族信奉的重要神灵,自然和毛南民族是密切相关的,所以在早期将三界公称为青蛇使者,将三界公庙称为青蛇庙也就说得通了;但是对于三界公庙具体位于何地没有明确的记载,根据文中的一些信息,只能大概推测三界公庙最早于明末时期出现在平南县及其周边地区;清乾隆时期清凉道人的《听雨轩笔记》也有关于三界公庙的记载,“神姓冯,生于北宋时。生前神异,死后感应,俗称游天得道三界之神。庙祀是处皆然,而梧州之祠最盛,拜祷者无虚日。神像须发半白,朝冠蟒袍而端坐,两旁侍从皆狰狞。常有数青蛇出入神之衣袂及从者衣袖间,嗜食鸡卵,人称青龙将军,乃神之使者。凡江行者有蛇见于舟中,则必以净盘贮之,供以香灯,则舟无倾覆之患云。观此,似为水神之属,故往来商贾祷祀者众。”[16]这里对三界公庙的三界公形象做了生动的描述,也将三界公与青蛇联系到了一起,并且认为在清朝时,三界公庙已经遍布梧州及其周边地区;关于三界公庙在毛南族地区的记载最早出现在清道光时期,据道光年间的《庆远府志》记载,“庆远府所辖府城、天河县、思恩县、南丹土州、永顺长土司都设有三界庙,总数有九座。”《庆远府志》修纂于清道光九年,根据修纂的时间推算,最迟不会超过道光八年(即公元1828年),也就是说,毛南地区的三界公庙至今也有一百九十多年的历史了,而且毛南三界公庙的建立很有可能是受到周边地区的影响;另《思恩县志·社会篇》记载,“毛南夏作庙,祈雨求福,椎牛大亨,亲眷咸集,馈遗甚丰”从中可知最晚在民国时期,“分龙节”仪式已经开始在三界公庙前举行,这时的三界公庙不仅用于毛南族人祭拜三界公,也开始用于举行“分龙节”仪式;此外,从笔者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毛南地区不止一座三界公庙,其中三南地区的下南六圩三界庙,传为毛南族地区最大的三界庙[17],并且在下南圩有两间,由坡川和建在两乡的群众分别去祭[18],在田野调查期间,一位80多岁的毛南族谭姓老人告诉笔者:“以前,在毛南村寨一般都有三界公庙,但是后来在“文革”期间都被砸掉了。”可见在文革之前三界公庙在毛南地区之兴盛;现在的“分龙节”仪式虽然在毛南地区已经没有很多三界公庙可用于举行仪式了,但是师公们仍然会选择在三界公庙的遗址上举行①笔者曾在2021年6月22日—2021年6月27日在环江展开田野调查,并实地观看了毛南族分龙节仪式的整个过程,此次“分龙节”仪式在下南乡原六圩三界公庙遗址举行。,因为在毛南族师公看来,虽然实体的三界公庙被拆了,但是三界公的“灵”仍然在这里,仍然可以发挥其保护仪式和毛南族人的作用和功能;可喜的是,环江县政府已经开始着手在下南乡六圩三界公庙原址上重新建造三界公庙,毛南族人的民间信仰和文化遗产将会得到更好地传承和发扬。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全面贯彻党的民族政策,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19]。加强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已成为当前我国处理民族问题和民族关系的重中之重,对于如何加强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习近平总书记也明确指出“要通过创新载体和方式来加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其中民族节日作为一个加强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媒介和创新载体,已经被各多民族聚居区广泛利用,普遍用于加强宣传和普及各民族文化,增进各民族之间的相互了解和文化认同[20];分龙节作为毛南族独有的民族节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其宗教色彩日益淡化,娱乐、交际、饮食、贸易等功能日益明显[21],已然成为环江县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平台和窗口。
“分龙节”作为毛南族最隆重、最重要的民族节日,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人前来参观,不仅有本地的毛南、瑶、苗、壮、水、京等民族的群众,还有很多从外省、外市赶过来的各族观众,大家济济一堂,围成一圈又一圈,共同观看这个神圣而富有神秘感的民间仪式,向“龙神”祈求祝福;“分龙节”仪式现场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仪式专家们用于举行“分龙节”仪式的神圣空间,另一个则是与举行仪式的神圣空间相对应的世俗空间了,也位于三界公庙的原址内,是主办方专门设置给各村寨和商户的展销会平台,展销会里不仅有各式各样,富有民族特色的各类手工制品,比如毛南族的花竹帽(毛南语称“顶卡花”)、毛南锦、木鼓和民族服饰,瑶族的长鼓和芦笙,苗族的民族服饰和首饰等,还有各类富有民族风味的民族美食,比如毛南族的百鸟粽、豆腐圆、猪血肠(毛南语称“桑母”)、酸肉(毛南语称“腩腥”)、米团团(毛南语称“糊磨”)和春卷(毛南语称“博闹”),瑶族的糍粑,苗族的糯米饭等。其中以毛南族的民族服饰和百鸟粽最具特色,在毛南族民族服饰摊位里的覃姓老板告诉笔者:“我们这里的毛南民族服饰和其他的毛南族服饰不一样,我们在毛南族服饰的基础上还增加了一些苗族的元素。”确实,笔者在毛南族服饰上还绣了一些苗族服饰惯有的图案,把苗族的元素融进了毛南族服饰之中,充分展现了不同民族文化之间的深度融合,体现了在毛南地区不同民族之间在民族艺术上的交往交流交融;在百鸟粽摊位,各式各样的百鸟粽被高高挂起,好像在飞的鸟儿,百鸟粽作为毛南族的特色小吃,通常用野菠萝叶(毛南语称“发劲热”)编织成形似各种飞鸟的工艺品,然后在各种飞鸟的空腹里灌上香糯,有的还拌上饭豆、芝麻和肉丁,再把他们煮熟挂起来,象征百鸟齐飞,笔者在仪式现场看到各族的群众围着摊位,跃跃欲试,都拿起菠萝叶体验了起来,包完后,还互相比试,看看谁包得更好看,包百鸟粽的体验不但让各民族群众生动地体验到了毛南饮食文化的魅力,而且促进了各民族群众之间的沟通和交流。此外,展销会还专门设置了一个民族技艺展示平台,花竹帽编织技艺、傩面雕刻技艺、飞鸟粽编织技艺在这里一览无余,充分展示了毛南族人的民族智慧;在这里,笔者还看到一位毛南族青年在击打着木鼓,一位瑶族壮年在击打着长鼓,两个人相对而坐,有配合、有节奏地击打着木鼓和长鼓,把现场的节奏瞬间带动了起来,几个毛南族少年也和着节奏跳起了毛南族特有的傩舞,其他民族的群众看着毛南族小伙子,也跟着学了起来,音乐无族界,音乐在拉近各族群众之间距离的同时,也加深了各族群众之间的情感。
总之,“分龙节”作为毛南族所独有的民族节日,在其节日的浓郁氛围下,各族群众通过近距离感受毛南民族和其他民族的民族文化,品尝毛南民族和其他民族的民族美食,体验毛南民族和各民族的民族技艺,不但促进了毛南族与其他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而且增进了毛南族与其他民族之间血浓于水的深厚情感,进一步筑牢和深化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在举行“分龙节”仪式的间歇,还会举行一些独具毛南特色的传统民族体育活动和民族文化活动,传统体育活动有“马革球”“同填”“同拼”“同顶”“同背”和拔河等。其中“马革”球就是汉语所说的手柄高跷,首先用两根高1-2米的圆木,在其离地10-50厘米左右的位置,对应打眼,再打入10-15厘米的木榫头并钉稳,做成一对,这样“马革”就做成了,然后人站上去,左右手分别握紧两根木棍的上端,两只脚分别踏在榫节上,这样就可以开始踢“马革”球了,“马革球”是一项群体运动,人数可多可少,在“分龙节”仪式现场,只要你想玩,不管是哪个民族的,都可以加入其中,毛南族群众也会很热情地教你掌握“马革”球的技巧,各族群众在“马革”球运动中互帮互助,团结协作,不但体现了“团结就是力量”的中华民族精神,而且增进了各民族间的情感和友谊;“同填”“同背”“同拼”“同顶”,俗称毛南族民族体育“四同”,是毛南民族传统体育的精髓,目前已被列入广西少数民族运动会项目,在这些民族传统运动中,更讲究技巧和灵活性,各族群众也都可以参与其中,在体育竞技中感受毛南民族的体育文化魅力,了解毛南民族体育文化的精神;拔河比赛是仪式现场里最为热闹的一个活动,每个村寨组成一个比赛小组,以抽签的形式决定自己的对手,每个拔河小组里不仅有毛南族的,也有苗族、瑶族、壮族和汉族等民族的村民,不同民族的村民同心协力,一起在为如何赢下比赛而出谋划策,充分展现了不同民族之间所形成的民族合力和民族向心力;在场外,各个村寨不同民族的村民也都来为自己的村寨加油助威,锣鼓声、加油声、呼喊声交杂在一起,深刻地展现了民族之间的集体荣誉感和民族凝聚力。民族文化活动主要是唱山歌、跳傩舞等活动,苗族的“芦笙踩堂舞”、毛南族的“傩戏舞”和“毛南情歌”、壮族的“罗嗨山歌”等民族文化瑰宝在仪式现场交汇交融,展现了一幅民族团结和谐的美丽画卷;其中毛南族的毛南情歌是最有趣、最具画面感的,毛南族的歌男歌女分别站在仪式现场的两边,歌男这边唱道:“妹像河边一春柳,水清泥肥发嫩枝;飘飘摇摇随风舞,迷醉几多小画眉;”歌女那边和道:“哥是村头香椿树,挺拔俊秀杈枝少;哥生就是顶梁柱,妹作藤萝络到头;”歌男这边又回应道:“高高坳口一枫树,人人见了都喜欢;时时招风摇晃晃,过路行人爱歇凉;妹像那坳口的枫树,我想连呦又不敢;”歌女那边又和道:“坳口孤孤一枫树,路人见了也就算;风吹过后静悄悄,歇凉过了人走光;哥像那高飞的喜鹊,快来树上做个窝。”歌男歌女一唱一和,有来有往,有时台下的观众也会应景地和起山歌来,一呼百应,会唱的群众也都纷纷唱起了自己民族的山歌,大家都以山歌的形式表达着自己对不同民族同胞们的真挚情感和友谊。
文体活动作为“分龙节”仪式的重要内容之一,是“分龙节”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文体活动的开展不但促使各族群众对于毛南族的体育文化和民族艺术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而且促进了各族群众在体验活动的过程中增进文化认同和增强民族友谊。
“分龙节”仪式作为毛南族民间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由许多小仪式组成,比如“撒米”仪式、“舞龙”仪式、“祭拜”仪式、“椎牛”仪式等。在这些仪式中,不仅毛南族群众可以参与其中,其他民族的群众也可以参与其中,充分感受毛南民间文化的神秘和魅力。“撒米”仪式主要是指毛南族师公将“龙神”赐予的福气传达给毛南群众,当然在“撒米”仪式中,其他民族的群众也是可以参与其中的,接受“龙神”的祝福,体现了毛南族群众对其他民族群众的深厚情谊;“舞龙”仪式主要是象征天上的“龙神”来到凡间视察干旱的情况,总共有四位“龙神”,分别是东方青龙、南方赤龙、西方白龙和北方黑龙,所以在举行“舞龙”仪式的时候就需要同时舞起四条龙,舞龙的成员不仅有毛南族群众,也有瑶族、苗族、壮族、汉族等各族的群众,他们同心协力,团结合作,共同保障仪式的顺利完成,在团结协作的过程中也增强了他们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祭拜”仪式是指祭祀“三界公”神的仪式,毛南群众和自愿祭拜的其他民族群众手持燃香在“三界公”的神像画前叩拜,祈求“三界公”能保佑自己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在“祭拜”仪式过程中,共同的心理诉求拉近了毛南族人与其他民族群众的距离,共同的认知模式深化了毛南族人与其他民族群众的情感。
在毛南族的“分龙节”仪式中,不管是毛南族群众,还是其他民族的群众,都可以参与到仪式中去,接受“龙神”和“三界公”的祝福;毛南族人在民间信仰上强大的包容力,不但促使其他民族群众可以更多地了解毛南族的民间文化和民族信仰,而且促进了毛南族群与其他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
“分龙节”作为毛南族最重要的民族节日,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进步,古老而传统的“分龙节”被赋予了新的文化和内涵,与传统的“分龙节”相比,现今的“分龙节”在内容和形式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比如作为举行“分龙节”的仪式空间——三界公庙,在以前他只是作为祭祀三界公和举行民间仪式的一个物质载体,但是现今他除了传统的一些功能和价值外,还被赋予了商业价值、宣传价值和文化价值;除此之外,“分龙节”作为加强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媒介和创新载体,不但增强了毛南族群与其他民族之间的情感和友谊,而且增进了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进一步筑牢和深化各民族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