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互助养老模式构建探析——以山东省淄博市Y村幸福院为例

李希玮，郎 帅

（中国石油大学（华东）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青岛 266580）

一、问题的提出

中国正处于一个快速老龄化的发展阶段，国未富、人先老的“银发中国”时代正在到来。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大陆地区“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 402万人，占18.70%（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9 064万人，占13.50%），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5.44个百分点，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1]。面对人口年龄结构变化给经济社会发展带来的多重挑战，中国亟需做出有效应对。

中国人口老龄化在城乡之间极不均衡，农村地区人口老龄化问题更为凸显。有预测指出，“到2028年，农村老年人口比重将突破30%，高于城市11个百分点，提前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2]。农村养老问题关乎乡村全面振兴、新型城镇化进程。有研究表明，城镇化与农村人口老龄化之间存在“双向反馈效应”，“城镇化显著加剧了农村人口老龄化程度，农村人口老龄化显著抑制了城镇化的发展”[3]。

山东省是我国农业大省，围绕农村养老问题，山东进行了有益探索，其互助养老模式进展值得关注和研究。鉴此，本文基于实地调研和访谈，以淄博市Y村幸福院为例，对山东互助养老模式的运作过程、影响因素、存在问题以及优化路径进行了系统分析，以期为农村解决养老问题提供借鉴参考。

二、农村养老模式概述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如何推动农业发展、农村建设、农民富裕，关系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全局。农村养老问题事关重大，需要党和政府、社会、家庭等主体协调运作，并不断创新形式和内容，满足农村发展需要。

目前，我国农村主要存在几种传统的养老模式。最具代表性的是“以家庭为单位、子女照顾为主”的家庭养老模式，在这种模式下，老年人的身心都能够得到子女的关怀和照顾，缺点是加重了年轻一代的负担；另一种是机构养老模式，优势是专业性强、服务较为系统周到，缺点是费用昂贵；此外，伴随农村社会化的发展，社区养老模式也成为了一种选择，鉴于我国农村地区社会化、组织化程度不一，这一模式虽然成本较低，但是实施起来却面临系列困境，能起的作用范围有限。

农村人口老龄化将对农村劳动力供给、经济发展、社会保障制度风险、养老服务需求等产生深远影响[4]。面对农村养老问题带来的“连锁反应”，党中央、各级政府都给予了高度重视。近年来，一些新型养老模式也应运而生。

在农村新型养老模式中[5]，政府养老是一种政府作为主导者的模式，优点是保障性强、有政府财政支持，缺点是成本高昂，对于一些财政资金紧张的地区来说，难以保持连续性。红利养老是以一定的共同经济来源或共有资源为支撑运作的养老模式，优点是成员认同感强、收费较少，缺点是对集体分红高度依赖，必须要确保共同经济或共有资源能够源源不断地创造效益。互助养老是以地缘和血缘为纽带、用友情替代亲情的一种养老模式，优点是结合了中国传统与现代治理，自主性高、互助性强，发掘了老年人力资源的潜在力量，缺点是运行成本相对较高。

以上农村养老模式虽有传统和新型之分，但实际上我国各地的农村养老很多是其中两种或多种模式的结合体，并不存在适用我国农村地区的统一模式。需要注意，尽管一些养老模式早已在城市地区普及，然而将其简单地挪到农村地区却未必适用。对于广大农村地区的老人而言，除了经济条件、政策条件等制约外，还要考虑历史传统、风俗习惯等对其身心健康所产生的影响。有鉴于此，互助养老模式在我国广大农村的应用与发展具有较强优势。

三、山东省淄博市Y村幸福院的案例分析

（一）农村互助养老模式的概念界定

近年来，我国学界关于“互助养老”的研究日渐增多。刘欣将其定义为“生活在同一地域范围的老年人自愿结伴、相互帮扶、共同生活,彼此之间在生活照料、情感依托、精神慰藉等方面得以满足的一种养老方式。”[6]刘妮娜认为它是“将‘自助—互助’(守望相助) 理念寓于社会养老之中, 把老年人力资源组织动员起来作为主要服务力量, 为老年人提供互助型社会养老服务的新型社会养老模式”[7]。据此可以看出，农村互助养老实际是基于地缘和血缘关系，在政府和当地村委会组织下，通过集中居住、提供集体用餐、建立互助帮扶队伍等具体服务形式满足居住在同一区域内老年人的基本生活需要，使本地区老年人安享晚年的养老模式。

起源于2008年河北省肥乡县的“互助幸福院”是农村互助养老新模式的典范，被民政部称赞为“村集体办得起，老人住得起，政府支持得起”的养老模式，并在全国推广[8]。目前，山东省多地农村成为了互助养老模式的试点，菏泽市开展了以“村级主办、政府支持、社会参与”“集中居住、统一规划、功能齐全”“自我管理、互助服务、类型多样”为特征的三种类型的农村社区互助养老模式试验[9]。滨州市开始建立具有本地特色的农村幸福院。淄博市农村地区也进行了相关探索。本文通过实地调研淄博市Y村幸福院，总结分析其运行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以更好地了解山东农村互助养老的现状、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应对策略。

（二）淄博市Y村幸福院的运行现状

1.淄博市Y村幸福院的基本情况

淄博市Y村现有居民249户，826人。2013年Y村完成合村并居旧村改造以后，居民都搬进了整齐划一的楼房。Y村所在镇的工厂和企业能较充分满足当地人的就业需求，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并不多，“空心化”形势并不严峻。尽管如此，子女因忙于工作而忽视对父母照顾陪伴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为了解决本村居民养老问题，Y村在总结和借鉴已有农村互助养老模式成功经验的基础上，成立了幸福院，为解决当地养老问题开辟了新途径。Y村建立了“老年公寓”，作为老年人的集中居住地，专门投资100余万元在距离“老年公寓”50米远的地方建起了“幸福苑”食堂。自2014年5月开始，所有年龄65周岁以上老人均可享受“幸福苑”食堂的免费一日三餐服务。

2.淄博市Y村幸福院的资金来源

Y村幸福院的资金获取渠道主要有两个：一是集体产业收益。Y村立足当地，充分发挥本村的土地资源优势，发展特色集体农业，优化资源配置。通过利用合村并居、旧村改造后的空地，种植、售卖相关农产品和经济作物作为资金的可靠来源。二是政府财政拨款。Y村所在镇有针对性地制定了助力幸福院运行的政策，将用于幸福院的资金纳入财政经费预算，定期提供财政拨款来维持Y村幸福院的运作。

3.淄博市Y村幸福院的主要举措

(1)集体居住

Y村超过65周岁的老年人有117人。为方便老年人的出行与生活，Y村专门建立了老年人集体居住的“老年公寓”。老年公寓共6层，配有电梯，每层12户，每户50平方米，老年人按照年龄和健康状况被安排进相应的楼层和房间。房间内配有42寸的液晶电视、空调，冬天免费供暖，为老年人提供了舒适的居住环境。

(2)免费三餐

Y村专门在离“老年公寓”50米远的地方建起了“幸福苑”食堂，为老年人提供免费的三餐，老年人只需自带餐具就可以去食堂就餐。在访谈中Y村的老人谈道：“年龄大了，有时不想做饭就凑合着吃点，现在有了‘幸福苑’食堂，每天都能准时准点吃饭。”不仅如此，“幸福苑”食堂还尽力为老年人提供优质的饭菜服务，早餐主食搭配牛奶或豆浆，中午和晚上都是标准三菜一汤的自助餐，餐后还有时令水果。“幸福苑”每餐的饭菜都会由工作人员拍照发到Y村的微信群里，让群众监督，以保证饭菜质量。

(3)多方帮扶

Y村的老年人帮扶主要有四种形式：第一种是老年协会式帮扶。老年协会的主要工作包括策划老年人的集体活动，如唱红歌比赛、跳广场舞等，以丰富老年人的精神世界。第二种是党员分管式帮扶。指的是每个党员分管两到三户空巢老人，为他们提供日常的生活照顾和养老保障，通过党员干部发挥先锋模范作用推动互助养老服务落地。第三种是志愿式帮扶。通过志愿者参加的方式来提供互助养老服务。志愿者除了身体比较健康的老年人外，还包括身体状况不太好需要人照顾的老年人子女以及放寒暑假的本村大学生。第四种是雇佣专业式帮扶。主要是村委会和需要专业照顾的老年人家庭出资向社会购买专业养老服务。由于受传统养儿防老观念的影响再加上集体资金有限，如果没有公共投入，大多数家庭并不会雇佣专业人员来提供养老服务，所以雇佣专业式帮扶在Y村比较稀少。四种形式的帮扶并非完全独立，基本上是“以老年协会式为主，党员分管式、 志愿互助式、雇佣专业式为补充”，构建起了一个完备的互助帮扶体系，以解决Y村老年人的养老问题。

(4)送餐服务

针对生活不能自理老年人如何用餐问题，Y村采取的解决方案是，有老伴的可以提供打包带走服务，子女居家照顾的可以子女代取饭菜，如果是空巢老人则会根据统计情况安排“幸福苑”食堂的工作人员提供送餐服务或者是互助小组的组员帮忙代取饭菜，确保每个老年人都能享受免费的三餐服务。

(5)“时间银行”

“时间银行”缘起美国，其理念和运作方式来源于西方国家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开展的社区互助养老实践[10]。结合本村具体实际，Y村效仿“时间银行”，筹备建立志愿互助记录系统，让那些年龄相对较小或身体素质较好的老年人通过为他人提供互助帮扶的方式，在自己年老或者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凭借互助记录来获取他人的帮助。这是一个比较长的投入和回报过程，但是这种方法可以使得互助服务形成良性循环，最大限度发掘当地可利用的人力资源。

4.淄博市Y村幸福院的经验成果

Y村幸福院自成立以来一直在摸索中前进，并取得了积极的成果。与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相比，Y村幸福院更加注重互助关怀，这使得老年人能够感受到来自于多方面的关心与照顾，获得更多的自我存在感；相对于机构养老模式，Y村幸福院是由政府和本村村委会出资共建的养老机构，居民的投入微乎其微，这极大降低了居民养老的成本，提高了居民的自愿参与度，养老机构可以借鉴Y村幸福院的融资模式，通过多方合作来降低成本投入，提供高质量养老服务；与社区养老模式相比，Y村幸福院的规模更小，地缘和血缘关系更密切，正因如此，幸福院能够对老年人进行集中管理和提供全面服务，社区养老可以综合考虑本社区的实际，合理划分网格的规模，为本地区老年人提供更细致的养老服务。当然，Y村幸福院也要在发挥自身优势的基础上，不断学习借鉴其他养老模式的经验，形成更加科学完备的养老服务体系。

5.淄博市Y村幸福院运作中的问题

Y村的互助养老模式是基于血缘和地缘关系的自发式互助养老，虽然近几年发展势头迅猛，但总体还处于总结本地区及其他地区成功经验和深入自我探索的阶段，存在着老年人参与意识不强、运行机制尚不完善等问题。

(1)政府拨款不足，当地资源有限，后续运行受阻

虽然Y村所在镇经济发展前景较好，但是幸福院在老年人日常生活方面提供的是完全免费三餐服务，而且该村还陆续为居住在老年公寓的每一户都配备了电视和空调，冬天免费提供供暖服务，在节假日还会分发福利，由此产生的各种运行成本较高。尽管政府会定期给予财政拨款，然而并不能完全填补幸福院的日常运行所需。据访谈得知，村里的集体经济收益并不稳定，夏季的李子、桃、杏等经济作物由于缺乏人力采摘和出货渠道，有时处于亏损状态。Y村幸福院的持续健康运行受到资金的制约。

(2)宣传教育力度不够，参与主体互助意识不强

由于Y村幸福院的参与主体是农村老年人，他们大多数文化程度不高，对互助养老模式的理解比较浅显，因此缺乏互助意识。而老人的子女多忙于各自家庭和工作，对父母提供的照顾本就不足，更别提为他人提供帮助。加上大多数老年人身体并不是很健壮，虽有基本的自理能力但是缺乏能照顾别人的能力，尤其是有的夫妻两人中有一个身体状况不好，需要另一个照顾，很多老年人并没有提供互助养老的能力。

(3)互助服务单一化，不能满足多样化的精神需求

不可否认，Y村幸福院所提供的服务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老年人的养老需求，但是由于处于发展初期，整个互助养老体系存在很多不完善之处，Y村幸福院现有的发展水平与老年人的养老需求之间还存在差距。所成立的互助帮扶队伍内也存在志愿互助参与人员少、老年人内部互助意识较差等问题。老年协会提供的精神层面的服务水平有待进一步提升，据调查了解，Y村的棋牌室、阅览室等并不是经常开放，基础设施建设较为薄弱，加之没有受过专业培训的服务人员，局限性较大。

(4)管理存在漏洞，运行效率需要提高

Y村幸福院是政府财政拨款支持、由本村村委会主持管理，为农村老年人提供养老服务的场所。据访谈了解，在Y村幸福院管理方面，存在村干部忙于其他事务而无暇顾及幸福院的状况，对幸福院的重视程度不高。而且，农村幸福院作为一种新兴的、试验中的模式，Y村村干部对其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理解偏差，还存在具体分工不明、责任界定模糊等现象。

四、农村互助养老模式优化的建议

伴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速度的加快，探索新型的、使老年人老有所养的养老模式势在必行。淄博市Y村幸福院所暴露出的问题在该省农村乃至我国农村具有一定的共性。为推动农村互助养老模式的进一步发展，相关项目的运行应注重协同发力、科学发力、持续发力。

（一）政府加大财政支持力度，为农村幸福院的运行提供物质基础

资金支持是农村幸福院得以良性运行的坚强后盾。政府除了在经济发展规划中将农村幸福院的运营经费纳入财政预算提供资金支持外，还可以利用市场机制整合养老资源。例如，对提供资金捐助的企业采取税收减免政策，积极推动民间组织、企事业单位、公益组织的慈善捐助活动，设立老年公益项目基金，拓宽融资渠道，为本地区的农村互助养老模式发展和农村幸福院的运行提供更为充足的资金保障。

（二）加强对互助养老模式的宣传力度，营造互助和谐的养老氛围

农村幸福院基本是以村为单位建立起来的。人们在地缘和血缘上“双重相近”，相互之间关系密切，是典型的“熟人社会”。基于此，有关部门可以通过张贴宣传标语和开展主题讲座形式对当地居民进行大力宣传和积极引导。除此之外，也可借助互联网，拍摄相关主题系列小视频发布到抖音等自媒体，运用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促进农民将互助意识内化于心外化于行。除了动员老年人积极参加外，也要争取他们子女的主动配合。还要注重培养有能力、有威望的老人，“在农村，有威望的人进行管理往往更能带动大家一起参与互助服务，也可体现互助养老模式的内涵‘自助’”[11]。

（三）培养专业的养老服务队伍，优化养老服务体系

为满足农村老年人多样化的物质文化需求，需要培养专门的服务人才，提高服务人员的素质。当然，由于资金制约，大量聘用专业服务人员并不现实。政府可以在这方面扮演积极角色，通过聘用少数专业人员培养非专业人员的方式，来提高农村互助养老队伍的服务技能，组建起一个“以熟带生、以老带新”的服务人员队伍，逐渐优化养老服务体系。与此同时，要重视服务评估和监督体系的构建，通过设置评价指标来督促服务人员的工作，增强工作责任感，提高服务的效率与满意度。此外，要加强与各社会团体的合作，更广泛地吸纳社会力量，定期招募志愿者来提供养老服务，丰富老年人的生活。

（四）创新管理方式，打造特色管理团队

由于目前农村互助养老模式建设尚处于摸索阶段，所以在实践层面还存在诸多漏洞，首当其冲的就是管理问题。必须把明确各方的权责放在首要位置，只有理顺了各方的关系、权责清晰，才能够对农村幸福院运行过程中的漏洞进行修补，从而保证服务的质量和效率。应从治理现代化的视角出发，推进协同治理、科学治理、持续治理。管理者自身，包括乡镇领导、村干部等主体，要加强学习，充分理解互助养老的优缺点和运作方式，从意识上和能力上双管齐下，提升自己的管理水平。同时，通过构建多方参与的管理团队，确保这一模式的有效运行。

五、结语

农村互助养老模式是有效整合老年人各项社会支持资源的重要实践，它顺应了农村地区的人口经济社会发展现状，尊重了农村传统家庭养老文化，融合了传统家庭养老和现代社会养老的双重优势[12]。不仅能够满足农村老年人不离家、本土化养老的意愿，而且相较于机构养老，具有费用低廉、服务高效的特点，可以作为应对我国农村养老难题的一种有益探索。通过对山东省淄博市Y村幸福院的实地调研和分析，有必要认识到，农村互助养老模式的发展与完善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要从实践层面出发，及时发现问题并作出调整，使农村互助养老模式更符合地区实际，缓解农村养老压力，营造和谐乡村氛围，强化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优势，进而为我国农村互助养老模式的发展提供一些数据支持和经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