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莲
(福建船政交通职业学院,福建福州,350007;福建师范大学,福建福州,350007)
本文所指“西方文化”乃古希腊时期之西方;“文化凝视”,意指彼时西方人作为“我”之主体,对“东方”这一“他者”文化客体的观感体验,也就是西方人想象中的东方形象,这种刻板印象甚至至今仍影响着当代西方。
美狄亚为了追求爱情,不惜杀兄盗宝,抛弃公主之尊的安逸选择流浪异乡;为了惩罚负心的爱人,更不惜杀子害人以图复仇之快慰。身份的多重性、行为的矛盾性都使其形象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不仅如此,“伊阿宋”作为戏剧另一个重要角色,他的身份也呈现出多元性的特点。仔细观察发现,伊阿宋身上的特性恰好与美狄亚身上的特性相互呼应,彼此相互对立,本文试从伊阿宋的视野来观察美狄亚的形象。
伊阿宋作为地道的希腊人,与美狄亚产生第一次正面激烈的冲突——“你从那野蛮的地方来到希腊居住,知道怎样在公道与律条之下生活,不再讲求暴力。”在经受未婚妻与爱子先后死亡之痛后,他对美狄亚悲号——“你敢于拿剑杀了你所生的孩子......从没有一个希腊女人敢于这样做。”无论是步步高升洋洋得意之时,亦或是经历大悲大恸、人生际遇急转直下之际,伊阿宋的字里行间都不自觉地表露出古希腊人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及对美狄亚出生的东方蛮夷之地的鄙薄,婚姻问题指向地域与文化冲突。更明显地表现这种西方意识对东方事物进行富于偏见的想象与审察,这在《波斯人》戏剧创作中可见一斑。埃斯库罗斯从战败的波斯人的角度反映希波战争后希腊人对东方人的感受——“亚洲大地/在绝望中哭泣/薛西斯勇猛向前,嗬嗬!/薛西斯一败涂地,哎哎!”“亚洲通过欧洲的想象说话并且由于欧洲的想象才得以表述:欧洲取得了对亚洲的胜利。并为亚洲带来了绝望、失败和灾难,冥冥之中种下了日后东方对西方发起责难的祸根;同时,对亚洲辉煌已逝的哀悼本身即是欧洲的胜利”。[1]
首先,受到地域和技术条件限制,西方人想象的东方成为“东方化东方”。
维柯:“人的历史是人自己创造出来的,他所知的是他已做的。”一群生活在某一特定区域的人会自发地为自己设立边界,大致可划分为以下三类:一是自己生活的区域;二是与自己生活的区域接壤的土地;三是与自己生活的区域不接壤的土地——他们称其为“野蛮人的土地”。换言之,将自己熟知的地方称为“我们的”、将“我们的”之外陌生的地方称为“他们的”。[2]希波战争后,东方作为“战败的”确实引起了西方的同情,但是这种“同情”也是建立在居高临下的姿态上的,更多的是把“野蛮的”“偏激的”成为东方的代名词,理性为东方的偏激所削弱,反倒是一些不可解释的神秘主义元素被无限放大,比如东方人美狄亚的巫术、来自东方的狄奥尼索斯的神力。这种“东方”与“西方”在意识上自觉的二元对立的划分,正是基于西方对东方不可理喻的想象而产生的偏见。因此受到地域和技术条件的限制,“东方是用来圈定东方的舞台”,由此形成的神话故事、戏剧创作自然就成为基尔南所说的“欧洲对东方的集体白日梦”。在西方文学中,东方形象基本上已两种形式出现,一是乌托邦形象,而是意识形态形象。无论哪种形象表达均隐含着形象塑造者自身的背景、观念、价值、情感和欲望,并在此基础上加以想象和虚构。[3]
其次,西方文化上不自觉的排他性。
“美狄亚”在当代是“女权主义者的代表”,但是在1960年代西方女权主义崛起时,她作为一名会巫术的东方女性——文化上的“他者”,为西方女性主义者视而不见,这就使第三世界的妇女成为本土与外来的夫权制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双重牺牲品,斯皮瓦克在《属下能说话吗?》更是尖锐地指出性别化的东方“贱民”不过是一个被不同的意识形态利用于相互攻击竞争的工具,是书写其欲望的文本。[1]
从另一方面,可以说,西方文化的这种排他性,从本质上来说是对可能存在的来自东方的“威胁”的一种规避。在《酒神的伴侣》中,狄奥尼索斯与彭忒斯的对话体现了东方人与西方人的争锋相对,“危险的”“威胁的”东方构成了欧洲想象东方的主题。狄奥尼索斯真正的危险性在于,他是一个来自东方的他者,轻易地激起忒拜人对自由、狂欢的向往,威胁理性、破坏秩序,其中暗含着欧里庇得斯对忒拜城讲话的体质和刻板的通知的反思。“东西方之间的差异首先体现在彭忒斯对歇斯底里的女祭司们的严厉的拒斥之中。当他自己后来也变成一个祭司时,他被毁了,其毁灭的原因表面上看似是屈服于狄奥尼索斯,但本质上是因为他从未正确地预计到狄奥尼索斯对他的威胁程度。”[1]
美狄亚为了计谋得逞后能顺利脱身,使用巫术帮助埃勾斯生产孩子;为了报复伊阿宋,使用巫术让科任托斯公主格劳刻和国王克瑞翁双双惨死,可以说,巫术贯穿了美狄亚复仇计划的始终,并成为计划中最重要的利器,坐实了“堕落的女巫”的罪名。一直以来,西方人总是认为“女性对于超自然的东西更为敏感,此种敏感性伴随着物质性和感官性,这使得女人比男人更容易接受和享受恶魔和魔鬼。女人缺乏潜意识下的道德感,因此对女人来说接受恶的声音与接受善的声音并无本质区别——实际上接受恶的声音更为轻易,因为女人的身体使其对物质性与感官性更有兴趣。”[4]
一方面,对女性冠以“女巫”恶名实质上是父权社会既得权力者(男性)自我保护的机制。西方人将女性神秘主义化,再将其塑造成“恶”的表征,玛丽·戴利指出:“被指控使用巫术的女性可能是威胁到了父权制社会的权力。这些女性中的许多人是助产婆和医疗者,在一个男性对医学渐感兴趣的时代,她们代表着对于男性威信的一种切实威胁。”这一点在美狄亚身上也可以说明,美狄亚作为一个东方的女巫,有能力扮演“助产婆”的角色帮助埃勾斯怀上孩子,更有能力使用药物毒害格劳刻和克瑞翁。同样把女性作为“恶”的象征的还有,潘多拉因普罗米修斯的僭越将恶降临人间——“另有数以千计的不幸飞入了人间。地球上满是罪恶,海洋里也充满了邪恶。疾病白天黑夜不请自来,悄无声息地给人类带来了邪恶,因为发明者宙斯拿走了它们的声音。”古希腊神话中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女性是恶的,而她的根本目的就是要伤害男人。传统思想已经将女性同伤害或者威胁我们的东西——恶联系在了一起,而这个被如此全面威胁到的我们并非整个人类,其实只是男性。[4]由此可见,男性对女性冠以“女巫”的迫害实质是维护男性威信、维护父权制的表征。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西方中世纪男性对“女巫”的迫害愈演愈烈,尽管连牧师也沉迷于肉欲的欢悦,“在一个饱罹罪责侵袭的时代,最有罪责且强势之人却设法将其自身的罪孽投射到那些弱者的身上,”[4]克莱茨考察这一语境:“巫师大审判的兴衰也能够表明仍然可悲地存在于现时的其他事情。坦率地说,当我们将这样的问题看作是那种针对女性和少数群体狭隘偏见的显露、是独裁统治者对酷刑的滥用时,我们并不是老生常谈。”因此巫师审判是男人残忍对待女人的典型范例。
另一方面,由“男性中心”到“西方中心”思想的表现。“在一切有思想的生物当中,我们女人是最不幸的”“不同于男人可以出去找朋友纾解郁闷,我们女人只能依靠一个人,他们男人反而说我们安处在家中”,无论是保姆或是美狄亚自己亲口的话中,总是可以看出欧里庇得斯有意把女性置于低的姿态。智者梭伦曾经颁布法令女人外出只得携带三件衣物,只准许每人捎带价值一奥卜尔的食物和饮料,夜间出门必须乘坐挂油灯笼的马车。其实,这些毫无意义的条令的真实用意是体现男性对女性绝对的占有和控制,即“男性主义原则”。古希腊的哲学家认为女性是弱者、是男人(标准人)的次品。因此引申出男性与女性在政治上的关系固化为主动与被动、统治与被统治模式。这种观念一直到19世纪的西方,主流文学艺术创作对于跨国爱情故事有着固定的人物设定,即男主角是带有强烈阳性符号意义的西方男性,女主角是带有强烈阴性符号意义的东方女性,例如英国作家理查德梅森的《苏丝黄的世界》。西方主流文学艺术创作的千篇一律,令东方女性软弱无力、只能依附于男性、靠男性拯救的形象已成为固化的东方文化形象。“此类文学艺术作品看似讲述了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本质上却映射出了西方的意识形态问题。固定的人物设定使国家、民族之间的关系与男性、女性之间的关系具有了同构性,并随之赋予爱情故事关于性别、种族与政治冲突的深层内涵,隐喻了阳刚、主动、文明、男性化的西方文化对柔弱、被动、愚昧、女性化的东方文化的征服与拯救。”[5]特别有意思的是,西方人思维上的一个有趣的现象——把东方看成女性,需要他们去征服,把这与“男性中心原则”相结合,从而形成“西方中心”思想。
加缪:“我反抗故我们存在”。反抗,使人成为人。一个不反抗的人,只是一个“被占有物”、一个奴隶,反抗,是人作为人的开始。[6]古希腊的文学创作中,似乎总是不缺乏勇于反抗、敢于复仇的女性形象——天后赫拉杀害赫拉克勒斯是对宙斯拈花惹草的反抗、安提戈涅安葬兄弟是对当权者威权的反抗。作为女性反抗的典型,美狄亚与《雷雨》中蘩漪,两个女性都是对男性付诸不顾一切的真爱却难逃被抛弃的命运,最后走上复仇的道路。但是,她们的复仇模式可谓是走到了两个极端。
1.两种复仇模式
“冷酷的复仇女神”模式——美狄亚。清醒的意识、明确的目的是美狄亚复仇模式的最大亮点。她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受到的背叛和苦难——“我的亲人全都恨我,至于那些我不该伤害的人,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变成了我的仇人。”因此她果敢、冷酷、精确地计算着复仇计划——“我有许多种方法杀死他们,却不知道用哪一种好......最好还是用我最熟悉的方法,用毒药毒死他们,这最简单不过了”“但是就算他们死了,可哪个城邦又愿意接纳、保护我呢?”而在“杀子”这一环节中,她不是没有动摇,没有母亲愿意杀死自己的孩子——“我得放弃原先的计划,我必须将我的孩子带出去。为什么要为了让他们的父亲受罪,反而令我自己承受双倍的痛苦呢?”但是,计划实行过程中内心的撕扯与折磨越是痛苦,反而越能从结果上看清她的内心最在乎的是什么——她完全陶醉在复仇的快感中,将复仇雕琢成精细的工艺品,将积郁的愤怒一气直下,复仇的过程一气呵成。
“绝望中的困兽之斗”模式——蘩漪。与美狄亚相反,“含混的意识”“模糊的目的”成为蘩漪复仇模式的最大特点。作为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却被卷入旧式门当户对的婚姻之中,蘩漪与周朴园的结合可以说是她的一大不幸,而比之更大的不幸,就是来自周萍的背弃。她如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周萍这根救命稻草,可是周萍的移情别恋无疑将她推入更深的绝望之中。她一再挽留周萍,以至卑微到愿意与四凤分享周萍的爱,当她得知周萍仍然要与四凤私奔的时候,她终于被逼至绝境,她罔顾自己乱伦的丑闻大白于天下,也要阻止周萍的私奔,以自我毁灭为代价毁灭了周萍摆脱自己的希望。她做的是绝望中的困兽之斗,事情的发展都不是她能预料、能掌控的,在得知周冲电死——“冲儿,你该死、该死!你有了这样的母亲,你该死!”极度的悔恨中,蘩漪其实真正希望死的是自己。四凤、周冲、周萍的相继死亡给了她巨大的心灵打击,她的“疯”很难说不是对自己亲手造成的现实的逃避。
2.两种复仇模式背后的文化心理
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作用下,其思维模式可大致划分为综合型思维和分析型思维。西方人的思维方式是由点及面,即分析型思维;而东方人的思维方式是典型的综合型思维,由面及点,强调实物的普遍联系,从整体出发,将事物的组成部分视为一体。[7]美狄亚的复仇心理究其根本来源于西方分析型思维影响下产生的对女性性别束缚的抗争。蘩漪在复仇过程中的犹豫、迷茫等心理则是来源于综合型思维的影响,她抑制不住愤怒与怨恨,却又踯躅着怀疑自我,一边试图为独立的自我反抗,一边又潜意识地服从于社会父权。
美狄亚的复仇心理,体现了西方对整体性的追求、对绝对的追求、对真理的追求,起于对“理性”的迷信。[6]海德格尔:“意识就是意识对意识的意识。”可以说,美狄亚清晰的主体意识就在于对平等和光荣意识的理性把握。
光荣意识的追求集中体现在“杀子”情节上。西方人的骨子里流淌着重视“光荣”和“美名”的血液,伊阿宋说“全希腊的人都听说你很聪明,你才有了名声!倘若命运不允许我扬名希腊,那么就连屋子里的黄金我也不想要了,连比俄耳甫所唱的歌还要甜蜜的旋律我也不想再次歌唱”。同样的,没有对“光荣”的执念,美狄亚宁可亲手结束孩子的生命,也不愿他们沦落于“不洁的凶杀”——“我是来拯救我的孩子的性命的,为免国王的亲族为了报复他们母亲的不洁而下毒手杀害他们。”在我看来,美狄亚之所以成其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种独一无二的心安理得的杀子心理,也正因为这种极端、恐怖,才显示出美狄亚的性格特色。
平等意识的把握也都整体表现在美狄亚明确的复仇目的上。古希腊商品经济繁荣发展,等价交换的概念根深蒂固。美狄亚试图在自己“为爱的付出”与伊阿宋“爱的回报”中寻求一种平衡,但伊阿宋的移情别恋将这种平衡打破,美狄亚就不得不在其他地方寻找弥补的砝码——这也就是她复仇的初衷与最直接的动力,也因此,复仇对她来说是一种真正的解脱,是一种正义的行为。而同时,杀子这一行为从表面上看是美狄亚击溃伊阿宋心灵防线的杀手锏,实际上这是美狄亚在不自觉中对父权制的一种反抗。儿子是父亲生命的延续,美狄亚在有意无意中有意切断这种延续,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美狄亚的反抗对象不仅仅是背叛了她的伊阿宋,而是扩大到了整个父权制社会。由此可见,欧里庇得斯打破了父权社会对于女性的束缚。古希腊文化的哲学意识形态是原欲型的世俗人本意识,由此孕育出以个体自由为核心的哲学精神,进而形成具有强烈自我意识的独立个体精神,最终确立了希腊乃至西方文学中肆意洒脱、崇尚个性、放纵原欲的文化特征。[8]
反过来看蘩漪的复仇模式,处于半殖民半封建社会背景下的中国,女性笼罩在男权社会的深重压迫阴影下,蘩漪的愤怒与怨恨只是重重压抑下的发泄,这也使得她无法拥有美狄亚那样清晰的反抗意识,而只能含含糊糊地自我怀疑。比如蘩漪“(呆呆地坐着,望着饭厅的门,瞥见侍萍的相片,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沉静地立起来)奇怪,我要干什么?”此时的她在潜意识中酝酿着最后一次女性主要的反抗,却又犹豫着、踟躇着、怀疑着、茫茫然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9]这种软弱无力的绝望的反抗,除了归因于社会父权制的压迫外,更深层的是两千多年男女之间的主从关系与“妇顺”规则。中国古代农业社会由农耕经济支撑,男耕女织是农耕经济的基础,这就意味着男人是谋取家庭经济生活资料的主要劳动力,并且父权制天然决定了男人在家庭及社会上的权力始终凌驾于女性之上,《礼记》中对男女“主从”关系也做出了解释:“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军,家无二尊”。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同样面对爱侣的背弃,霍小玉在父权压制更极端的时代下,她对自己悲惨命运的认识却是比沐浴在五四新雨的蘩漪更清晰的——“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邵颜智齿,饮恨而终。征痛黄泉,皆君所致。”意识的清醒使她的复仇目的明确,因此她的反抗却比接受过五四新雨的蘩漪更果决、更果断——“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爱的极致便是恨,极爱的对面就是极恨。长歌当哭,必定在痛定之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现实逼得她在临死前敢于发出作为女性的自己的声音诅咒负心的爱人、控诉残酷的时代。
但是,若是相比于美狄亚,霍小玉的反抗精神就同样显得软弱了。霍小玉生活在女性作为男性的“第二性”存在的时代里,面对等级森严的父权社会,她顺从而自然地接受了社会传统,毫无芥蒂地接受了父权社会对女人的定位与要求。荣格谈及集体无意识时,将人的生存分为“人格面”与“阴影面”。“阴影面”就是以美狄亚为代表的本能的人、自然的人,以最野蛮最具破坏性的方式去做我们不允许自己去做的所有事情的人。而“人格面”无疑就是以霍小玉为代表的符合社会对女人期待的人。“日夜涕泣”是她情感的集中表达,小玉这一生都是在全心全意扮演着社会期待的贤妻良母的角色,终生所愿的只是李益的回归。可以说,如果不是到了生命的最终时刻、绝望压抑到了极致,她也是断然无法爆发出那种强烈自觉的抗争意识的。
总的来说,无论是西方的美狄亚,亦或是东方的蘩漪、霍小玉,她们都是生活在性别化的等级社会里——“她”在“她”的存在中确定“他”,“他”在“她”身上投射“他”的所愿、所惧、所爱、所恨,男人在“她”身上寻找整个自我。作为他者,“她”也不同于自身,不同于对她的期待。作为一切,“她”从来不是她应该成为的这个;“她”是永恒的欺骗,是存在的欺骗本身,这存在永远不能完成、也是永远不能与全体生存者和解。[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