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之城”建设的主要内容与基本路径研究

2022-11-21 21:45
东南文化 2022年4期
关键词:博物馆建设文化

李 晨 耿 坤

(中国文物报社 北京 100007)

内容提要:当代中国语境下的“博物馆之城”是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提出的一种城市建设新理念。建设一座真正的“博物馆之城”,不仅要在城市中建设数量足够多的博物馆,更要把博物馆机构、博物馆功能、博物馆文化融入城市文化生态系统的各个层面,以潜移默化的形式进入市民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建设博物馆之城是一项系统工程,要顺应城市工作新形势、改革发展新要求、人民群众新期待,坚持统筹总揽、规划先行、协同创新、社会共享的路径与模式,在统筹上下功夫,在规划上做文章,在协同上求突破,在共享上促发展。

2021年中央宣传部等九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推进博物馆改革发展的指导意见》(文物博发〔2021〕16号)中明确提出:“探索在文化资源丰厚地区建设‘博物馆之城’‘博物馆小镇’等集群聚落”。同年5月25日,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推进博物馆改革发展的指导意见情况”专场新闻发布会上,国家文物局有关负责人指出:“支持北京、西安、大同、南京建设‘博物馆之城’”。10月28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十四五”文物保护和科技创新规划》再次强调:探索在文化资源丰厚地区建设博物馆之城。建设博物馆之城已经从专家学者的设想倡议和地方城市的规划愿景,上升为国家博物馆改革发展战略的重要内容。

当前,伴随着博物馆事业的持续快速发展,一股博物馆之城建设热潮正扑面而来。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遵循现代博物馆学基本理论,立足博物馆改革发展的政策导向,结合我国城市化和城市更新的发展进程,紧密跟踪各地博物馆之城建设实践,总结经验,分析问题,系统梳理博物馆之城的基本定义、建设内容、建设路径,对于推动我国博物馆事业高质量发展、加快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一、博物馆之城的基本概念

与“博物馆”的概念一样,“博物馆之城”的概念并非源于中国,而是中国学者对于西方博物馆事业发展现象的归纳和概括,是将博物馆体系与城市文化发展相互融合的产物,是推动一定区域博物馆集群式发展的创新实践。

在我国博物馆学界的研究语境下,“博物馆之城”与“博物馆城”“博物馆之都”等概念的含义基本相同。从目前可查的文献看,最早将这一概念引入中国的是原中国博物馆学会理事长吕济民先生,他于1989年在《东南文化》刊发的《基辅历史文化保护区兼博物馆城纪闻》一文中,在介绍乌克兰首都基辅的佩切尔国家历史文化保护区时,根据当地人的称谓将其称为“博物馆城”[1]。此后,还有学者将意大利罗马、法国巴黎、英国巴斯古城(City of Bath)等地称为“博物馆城”或“博物馆之城”。这些博物馆城或博物馆之城的共同特点是地处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之中,在一定区域内博物馆资源高度密集,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博物馆文化,将博物馆作为区域的重要文化名片,并在世界范围内获得广泛认同。博物馆之城的区域概念大都相对模糊,有的指一个相对集中的博物馆集群,有的指城市中的某一特定的历史街区,有的则指整个城市。

“博物馆之城”概念引入中国之时,恰逢改革开放后中国城市化进程快速推进的时期,这一概念很快得到了一些城市的认同和响应,纷纷将建设博物馆之城作为城市的规划愿景。2005年,广东东莞率先提出“打造博物馆之城”的口号;此后,江苏扬州、四川成都、浙江杭州、山东青岛、陕西西安、湖北武汉、广东广州、江苏南京、山西大同、河南洛阳、北京、广东深圳、湖南长沙、河南郑州等地先后提出建设博物馆之城的设想。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全国已有26座城市提出建设博物馆之城的目标或规划。与欧美国家自然形成的“博物馆城”不同,中国的博物馆之城往往由地方政府作为主导进行建设。回顾中国博物馆之城建设发展历程,可发现博物馆之城的理念伴随着大规模城市化建设的脚步而兴起:最早由中小型城市提出,作为城市特色化发展的新锐标签;随着新城新区建设的持续推进,许多大型城市纷纷加入,利用博物馆这一重要文化元素,推动从“功能城市”到“文化城市”的转型;当前,城市更新运动正在大规模兴起,许多超大型城市也相继提出博物馆之城建设规划,将博物馆建设与传统文化保护、历史建筑活化利用、旧城区改造、新兴城市建设相互融合,不断提升城市的文化水平和软实力,博物馆之城建设正在成为文化导向城市更新(culture-led regeneration)中的重要方向[2]。

立足当代中国语境,一个城市依托于某一产业或事业提出“建设××之城”的口号,往往说明这一产业或事业在该城市中具有很高的密集度和较强的集聚效应,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和居民生产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都能够成为普遍认可的优势品牌和形象标志。例如人们耳熟能详的黑龙江大庆被称为“石油之城”、长春被称为“汽车之城”、杭州被称为“丝绸之城”、浙江东阳被称为“木雕之城”等都属于这一范畴。

按照这一理念,建设博物馆之城,需要在博物馆的藏品资源、机构数量、发展规模、建设质量、社会作用特别是服务人口的数量比等方面[3],达到一定的标准或具备一定的规模。要使博物馆在城市中形成良好的集聚效应,同时还需要有利于博物馆发展的环境支撑。

综上所述,当代中国语境下的“博物馆之城”是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提出的一种城市建设新理念,其建设范围往往是城市整体,建设计划需要与城市总体规划、详细规划、重点功能区规划相互衔接,建设进程与城市建设发展同步推进,建设目标则是增加博物馆数量、提升博物馆质量、完善博物馆体系、提高博物馆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和居民生产生活中的影响力水平。

二、博物馆之城建设的主要内容

美国著名诗人、思想家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曾说过:城市是靠记忆而存在的。博物馆是贮存城市记忆的容器,在城市文化系统中扮演着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作为城市文化资产,博物馆代表了城市的形象和文化品牌;作为城市文化生产机制,博物馆主动参加和催化城市文化构建;作为市民生活方式,博物馆传承着城市的文化传统和社会风俗[4]。文化生态是城市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座城市的文化生态系统犹如自然生态系统一样,由各种不同形态的文化空间、文化产品、文化元素共同构成,从街巷到建筑、从雕塑到文物、从戏剧到饮食、从物质文化遗产到非物质文化遗产,它们就像生态系统中的乔木、灌木、动物、昆虫一样,都为维护生态的正常运转发挥着必要的作用。建设一座真正的博物馆之城,不仅要在城市中建设足够多的博物馆,更需要把博物馆机构、博物馆功能、博物馆文化融入城市文化生态系统的各个层面,以潜移默化的形式进入市民的生活和精神世界。

(一)建设博物馆生态林

城市文化生态中的博物馆体系犹如自然环境中的森林一样,其覆盖程度、生长状况都代表了城市文化的发展水平,建设博物馆之城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建设博物馆体系这片“生态林”。数量丰富、分布密集、品类多样、层次分明的城市博物馆体系是博物馆之城的基础和主体。

数量丰富是博物馆之城体系的首要特点,综观国内主要的博物馆之城,首先要拥有一定数量的博物馆机构,例如截至2021年12月,北京市已拥有204座经过文物部门备案的各类博物馆,西安市拥有126座,成都市拥有115座,青岛市拥有102座。

分布密集主要是相对于人口而言,根据2020年度数据分析,青岛、西安、洛阳、北京四座城市均达到或接近每10万人拥有一座博物馆;无锡、宁波、大同、南京也都达到每15万人拥有一座博物馆,大大超过了全国平均水平。

品类多样包含了内容题材和机构属性两个方面:在内容题材方面,博物馆之城的博物馆要紧密依托城市文化特色,实现历史、艺术、自然科学、考古遗址、古建遗迹、革命纪念等各大博物馆门类均衡发展,形成完整的博物馆知识传播体系,讲好城市故事;在机构属性方面,多是国有博物馆、非国有博物馆均衡发展、互为补充,例如青岛、洛阳、深圳、成都等一些城市的非国有博物馆在全市博物馆总数中的占比都已超过60%,社会力量成为推动城市博物馆体系建设的重要力量。

层次分明则是要求不同层次的博物馆在城市中均衡发展,坚持因地制宜、因馆施策,针对不同规模、层级的博物馆制订差异化的扶持政策,既要建设代表世界水平的大型地标式博物馆,也要发展中小型的专题博物馆、遗址博物馆、行业博物馆、高校博物馆,更要培育根植于社区、乡村、企业之中的“类博物馆”,让“大馆做强、小馆建优、微馆盘活”[5],成为乔木、灌木共生共荣、错落有致、差异发展的“博物馆生态林”。

(二)建强博物馆功能树

有学者把博物馆形象地比喻为一棵大树,“那么,体制是干,管理是枝,业务是叶,文化是根,而社会环境则是它的土壤”[6]。建设博物馆之城,不仅要追求博物馆数量的增长,更要让博物馆功能得到良好发挥,不断提升博物馆的专业化水平,特别是夯实博物馆的征集、保护、研究等基础业务功能,并将其纳入到城市文化建设的整体计划之中,成为支撑城市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博物馆功能树”。

一是要加强博物馆收藏功能。要立足城市文化资源特点,引导各类博物馆树立专业化收藏理念,不断丰富藏品的种类和数量,特别关注对于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的相关藏品和经济社会发展变迁物证的征集收藏工作,秉承“为明天收藏今天”的收藏理念,凝固城市记忆,留住乡情乡愁,不断夯实博物馆发展的物质基础。同时,避免出现“挂牌馆”“空壳馆”现象。

二是要强化博物馆藏品保护功能。要遵循文物保护工作的特点规律,加大要素投入力度,优化资源配置,全面加强馆藏文物预防性保护,完善博物馆文物保护设施配备,对濒危馆藏珍贵文物实现“应修尽修、应保尽保”,寓科学研究于保护修复全过程,建设城市文物医院和区域性文物保护中心,为城域内博物馆提供集约化的藏品保管、保护、修复技术服务,提高城域内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工作的整体水平。

三是要推动研究型博物馆建设。将科研能力作为博物馆之城的核心能力,推动大中型博物馆设立研究院、研究所、研发中心、科研基地、实验室等专业科研机构,支持有条件的博物馆建设重点科研基地、重点实验室,将具备条件的博物馆纳入科研事业单位序列,探索建立“博学研”协同创新机制,建设具有优秀科研能力和业务水平的博物馆创新团队,重点攻关制约博物馆事业发展的关键问题。除此之外,还可通过博物馆评估等机制,积极推动博物馆办馆质量的整体提升。国家一、二、三级博物馆在博物馆总量中的占比,也是衡量城市博物馆发展水平的重要“晴雨表”。例如北京拥有18座国家一级博物馆,居全国各大城市之首;广州、青岛、南京拥有的国家一、二、三级博物馆在全市博物馆总量中的占比均超过30%,值得其他城市在博物馆之城建设进程中学习参考。

(三)建构博物馆产品链

博物馆依托收藏、研究资源,精心研发的陈列展览、教育活动、文创产品、数字应用等多样化文化产品,是博物馆文化的重要代表,在传承历史文化、促进社会进步、加强公共文化服务、提高公众科学文化素养等方面都具有重要作用。截至“十三五”末,我国博物馆年均举办陈列展览近3万个,举办各类教育活动30多万场(次),接待观众超过12亿人次。仅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全国博物馆推出线上展示传播类数字应用产品就达2000余个,总浏览量近50亿人次。建设博物馆之城既要有高水平的博物馆,更要有高质量的博物馆文化产品,要统筹利用博物馆资源和社会力量,形成动能强大、创意精彩、传输高效的博物馆产品生产体系和供给链条,由博物馆生发,注入城市文化的方方面面,融入城市空间,走进市民生活。

在陈列展览方面,将策展能力作为博物馆的核心竞争力进行重点培育,通过政府主导、财政支持、馆际协作、社会参与的形式,充分挖掘城市文化资源优势,构建特色展陈体系;优化展览策划制作流程,培育一批独立策展人和第三方专业策展机构,吸引社会力量参与展览创作;支持博物馆举办联合展览、巡回展览、流动展览、网上展示;加大对优质原创展览、引进展览和国际交流展览的奖励、推介力度,保证展览产品数量与影视、演艺、出版等各类文化产品数量增长水平相协调,让更多的优秀展览产品获得公众的了解、欣赏、认可,让博物馆之城首先成为“展览之城”。

在教育活动方面,要结合“双减”政策落实落地,进一步强化博物馆教育功能,制定博物馆教育服务地方标准,丰富博物馆教育课程、活动体系,建立博物馆之城教育课程、活动项目库;加强博物馆与学校之间的交流协作,建立博物馆资源进校园常态化机制,支持城域范围内大中小学利用博物馆开展研学实践和科普活动;有序引导校外教育机构参与博物馆教育活动,不断提高博物馆资源在各类学校和教育机构教学活动中的应用水平。

在文创产品研发方面,要进一步拓宽馆藏文物向文创产品、服务设计开发转化的路径;支持博物馆开展著作权、商标权授权,不断拓展完善文博文创产品营销体系;支持博物馆文创产品进入重要旅游景区、公共文化空间、商业综合体、大型实体书店、机场车站等,依托大型文化活动、庙会等开设博物馆集市,从而更好地发挥博物馆文创产品的文化传播功能。

在数字应用开发方面,要大力发展智慧博物馆,加强5G、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VR)、大数据、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技术在博物馆的应用,建立城市一体化智慧博物馆平台,与“城市大脑”等智慧城市主体平台相衔接,逐步实现智慧保护、智慧服务、智慧管理,加强同主流互联网平台和相关科技文化企业合作;创新传播模式,推出一批“云展览”“云直播”“云论坛”“云讲座”等数字文化产品;促进文物信息资源对市场主体及社会公众开放共享,打造一批具有城市特色、融合现代元素的博物馆数字文化知识产权(intellectual property,IP)。

(四)建立博物馆协作体

博物馆之城不是单纯的博物馆建设,而是要实现博物馆与城市文化、城市建设、城市经济等方面的协调发展,实现不同属性、不同类型、不同层次博物馆之间的协调发展,构建博物馆与城市、社会、博物馆之间的协同发展机制,逐步提升博物馆在经济社会运行发展中的参与度。在城市范围内普遍形成全社会支持博物馆建设、博物馆推动社会发展的良性互动关系,努力形成一个以博物馆为圆心的多层次、多结构、多要素、多目标的“博物馆协作体”。

一是要不断加强博物馆之间的交流协作。按照制度、人才、藏品、资源和服务“五个打通”的总体要求,加强和完善馆际交流、馆际协作机制;发挥博物馆行业组织的联络、管理功能,在博物馆之间开展定期性协商对话;建设博物馆资源供需对接数据库,推动资源在各类博物馆之间的流动;积极开展联合培训、交流研讨、联合策展等人才交流活动;建立大小博物馆之间的结对帮扶关系,探索推进博物馆“总分馆制”管理机制,推动大型博物馆为小型博物馆提供人才、资源、服务方面的支持。

二是要持续强化博物馆社会动员能力。加强博物馆志愿者队伍建设,组建一支组成多元、专业多样的博物馆之城志愿者组织;协调联动为城市范围内各博物馆提供服务保障,探索建立跨馆际的博物馆之友组织,多馆联合招募会员并引导会员参与各博物馆公益文化服务。

三是要积极推动建立多元化博物馆经费保障机制。设立博物馆之城建设专项资金,加大财政投入力度,做好项目库建设,促进项目动态化管理;推动艺术基金、文化产业基金等财政性基金投入博物馆事业;建立博物馆之城基金会或专项基金,鼓励社会资本资助博物馆之城建设。

四是要切实加大人才培养力度。以能力素质建设为核心,重点培养、建设文博高层次领军人才、复合管理人才、专业技术人才、高技能人才四支队伍;与高等院校、科研院所合作,加强博物馆学人才教育,完善博物馆学学科课程体系。

五是要鼓励引导社会力量参与博物馆建设。分类推进国有博物馆、非国有博物馆理事会制度建设,建立健全权责对等、运转协调的决策执行或监督咨询机制;改革博物馆运营机制,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展览、教育策划以及文创产品开发;在不改变藏品权属、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尝试将部分缺乏管理能力的小型博物馆交给具有较强管理能力、能够承担相应管理风险的法人机构有偿管理,通过博物馆托管的方式,促进行业内部对博物馆各种资源要素的优化以及合理有效配置,提高资源利用率;探索培育专业博物馆运营集团,实现对博物馆服务资源的集约化运营。

(五)建成博物馆文化圈

加拿大作家罗伯特·富尔福德(Robert Fulford)曾说过,“我们用两种方式来构建城市:一种是用水泥,另一种是用想象”[7]。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Guggenheim Museum)就是通过博物馆振兴城市发展的典型案例。21世纪的人类文明主要是城市文明。当代中国城市发展的可持续性,既取决于人们对于民族国家文化认识的高度,又取决于对文化遗产发掘的深度[8]。根据英国牛津大学(University of Oxford)与美国博物馆联盟(American Alliance of Museums)联合发布的研究报告《作为经济引擎的博物馆》(Museums as Economic Engines),2016年美国境内博物馆带动扶持了72.6万个工作岗位,直接雇佣了37.21万人次,对国内生产总值(GDP)的贡献超过500亿美元,为联邦政府、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创造税收超过120亿美元;报告还显示博物馆对美国经济的贡献远超预期,公众对博物馆的支持超越了政治背景和地理位置的限制[9]。建设博物馆之城的终极目标就是将博物馆与城市融为一体,让博物馆成为城市的IP,带动城市的文化、旅游、科技、商业、教育等众多产业发展;将博物馆规划与城市规划相衔接,统筹空间布局与产业规划,规划以博物馆为圆心的文化生活圈,塑造城市的核心文化区,推动提升文化软实力。

一是统筹规划博物馆聚集区。在城市规划师的眼中,现代城市的实体建筑不再具备传统城市“围合空间”的能力,体现出“肌理的困境”和“实体的危机”。要解决这一问题,就需要在城市规划设计中充分利用包括博物馆在内的各种类型的文化象征、文化符号构建“文化空间”[10]。“博物馆街区”“博物馆聚落”“博物馆群”“博物馆小镇”“博物馆之堤”“博物馆岛”等各类博物馆聚集区正是文化空间的重要类型。从2009年建成的成都安仁·中国博物馆小镇到规划中的北京南中轴博物馆群,近年来博物馆聚集区的理念在我国城市规划领域逐渐得到认可,在当代中国语境下建设博物馆之城应当依托城市功能布局统筹规划博物馆聚集区建设。具体而言,可以探索在旧城风貌保护区利用腾退文物建筑、工业遗产、空置厂房等闲置空间及城市综合体,构建博物馆街区;在乡村地区,依托历史文化名村镇、传统村落和其他博物馆资源富集的村镇建设一批博物馆小镇;依托拥有文博资源优势的城市公园、旅游景区、文化产业园区规划建设一批博物馆公园等,推动实现城市博物馆资源的聚集效应。

二是推动建设以博物馆为中心的商业圈。依托部分城市中心区的重点博物馆文化资源,下沉赋能城市商业发展,实现博物馆与周边地区旅游景点、商业设施统筹规划、融合发展;着力培育一批特色“博物馆商圈”,加强历史文化资源活化利用;推动博物馆展示、教育资源外溢到周边商业空间,建立快闪博物馆、流动小课堂、文创体验中心等;着重发展演艺、影视、IP运营、电竞、在线直播、沉浸体验、剧本游戏等特色文化产业,推动实现博物馆与旅游、商业融合发展,着力培育城市文化新空间和文化消费新业态。

三是着力打造博物馆之城品牌。设计发布博物馆之城品牌标识体系,纳入城市符号系统,在城市全域内统一推广;制订博物馆之城传播计划,发挥政府和市场作用,用好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推出博物馆题材的综艺节目、纪录片、在线直播活动等传媒产品,广泛传播博物馆之城品牌和博物馆所蕴含的文化精髓与时代价值,吸引更多社会力量关注博物馆、支持博物馆。

四是搭建国际交流平台。坚持交流互鉴,充分发挥博物馆在促进民心相通、提升城市文化软实力方面的积极作用,合理利用博物馆资源打造“城市会客厅”;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髓,弘扬中华文化蕴含的人类共同价值,打造一批能够讲好中国故事、适合国际表达的交流展览品牌;积极参与国际博物馆领域文化交流活动,发挥博物馆之城的城市文化IP作用,为城市树立良好的国际形象。

三、博物馆之城建设的基本路径

苏东海先生提出,城市建设与文化遗产保护之间是一种对抗性的“逆关系”,而城市建设与博物馆发展是一种和谐的“顺关系”[11]。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博物馆已经成为现代城市的必要内容、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基础环节以及衡量城市综合竞争力的关键指标。

当前,我国正在进入城镇化较快发展的中后期。全国80%以上的经济总量产生于城市、50%以上的人口生活在城市,今后还将有大量人口不断进入城市,城市人口将逐步达到70%左右[12]。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城市发展道路,关键是要统筹改革、科技、文化三大动力,提高城市发展持续性。建设博物馆之城是一项系统工程,要在统筹上下功夫,在规划上做文章,在协同上求突破,在共享上促发展。

(一)统筹总揽

要把博物馆之城的建设作为一项全民支持、共建共享的社会事业,建立健全党委总揽、政府主导、部门协同、社会参与的体制机制,针对博物馆之城建设设立联席会议工作机制,统筹协调博物馆之城建设工作中的顶层设计重大问题;协调发展改革、财政、民政、科技、教育、文化旅游、交通、生态环境等有关部门,根据各自职责,出台有关政策措施;推动制订颁布博物馆行业管理的地方性法规,编制发布相关的国家、行业和地方标准,构建法规文件与专业标准相辅相成的制度体系。在这方面,早在2009年西安曲江新区就宣布成立“博物馆之城工作领导小组和工作办公室”[13],北京市在2022年也宣布成立“博物馆之城专项工作组”[14]。

(二)规划先行

坚持“一张蓝图绘到底”,根除领导更迭、人走政息的痼疾,将建设博物馆之城纳入地方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城市总体规划,在深入研究城市文化资源特点的基础上,与城市重点功能区布局规划、重点产业发展规划、城市更新行动规划、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相互衔接,编制博物馆之城建设发展的中长期规划,分门别类设立阶段性工作标准和任务指标,制定博物馆之城建设时间表,描绘路线图,明确任务书,让各类博物馆建设工作分步实施、有序推进,将城市遗产的博物馆化作为综合性公共事业和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突破口。我国最早编制博物馆之城建设规划的是江苏扬州,2006年专门制订发布了《扬州文化博览城建设规划纲要(2006—2020)》;2019年,西安编制发布了《西安博物馆之城建设总体方案(2019—2021年)》;2021年,广东佛山委托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中山大学共同编制了一部立足于“空间+事业”角度的《佛山市博物馆之城规划》,提出建设“两核两轴一带多群”的博物馆之城。

(三)协作创新

积极引入社会力量,充分利用市场化手段,支持各类市场主体应用博物馆资源,运用博物馆资源整合各类市场要素,努力推动“私家珍藏”走向“社会共享”。加快推进博物馆领域科技创新,推进博物馆走基层、进学校,打造“线上+线下”“馆内+馆外”的博物馆传播体系。搭建文创产业合作平台,探索多渠道运营模式。在吸引社会力量、推动协同创新方面,成都市的做法可圈可点。近十年来,成都市不断完善优化博物馆支持政策,建设博物馆资金项目库,在全国率先将非国有博物馆免费开放服务纳入公共服务体系并予以财政预算支持,目前每年对非国有博物馆的扶持资金稳定在1300万元以上;基于城市空间相对有限和广大受众相对分散等因素,对博物馆事业发展在统一规划的基础上,实行了集群与分散相结合的建设方法,分别在市郊的大邑县安仁镇、龙泉驿区洛带镇和都江堰市青城山镇建成三个非国有博物馆发展聚落,集聚了数十家非国有博物馆。

(四)社会共享

博物馆之城建设的关键在于提升社会各界对城市遗产和博物馆与城市发展关系的深刻认识激发各类遗产资源主体的社会共享与博物馆建设热情。大力营造有利于博物馆发展的公序良俗和社会氛围。实施“博物馆+”战略,找准博物馆与教育医疗、科技创新、旅游商业、传媒设计、城市规划等生产生活的契合点,倾听大众与小众的不同需求,促进博物馆与社会各界跨界融合。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城市发展需要依靠改革、科技、文化三轮驱动[15]。建设博物馆之城正是建构城市文化、打造城市精神的重要方面,是推动功能城市转向文化城市的重要手段,是新时代城市建设、发展、治理的创新举措。可以预期,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转型,人们在精神文化等方面的需求将会不断增加,而文化遗产将成为城市持续发展的宝贵资源,博物馆将会成为城市文化供给能力的重要力量。博物馆之城的实质是要链接城市的自然与人文、贯通城市的过去与未来,让历史积淀厚养城市人文和创意能力[16]。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博物馆在城市发展中必将大有可为,博物馆将会让城市更美好、让生活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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