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阴阳概念对中国古代文学艺术创作风格的影响

2022-11-21 20:03李小倩王纯菲
南都学坛 2022年2期
关键词:周易阴阳美学

李小倩, 王纯菲

(1.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2.辽宁石油化工大学,辽宁 抚顺 113001)

一、“阴阳”概念:中国文化母题性范畴

《周易》蕴含着朴素深刻的自然法则和辩证法思想,是中华民族智慧的完美结晶。在我国古代文化思想史中享有崇高的地位,被历代文人称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而在《周易》之中提出的“阴阳”概念,则更是在中国古代文学艺术史上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照耀着华夏文学创作的每一个时代和领域,引领着无数作家的创作理念和美学追求,成了炎黄子孙心底的文化母题性范畴。

(一)“阴阳”概念的对立二元论

“阴阳”概念,是中国传统文化结合自身特质,自觉地发掘自然界与社会生活中蕴含的本质规律进而展开的最本质性的描述,其界定了万事万物最本质的原动力和对应关系,是古人对世间万事万物自身对立统一关系的一种哲学思考。在中国传统文化思维中,自然界与社会生活中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可以抽象成一对对立统一的矛盾双方。为此,人们尝试使用“阴阳”这样一对相互对立的概念范畴,来解释自然界和社会生活中两种相互对立并且可以相互转化的矛盾双方。

殷周时期,《周易》的作者通过对世间万事万物普遍存在对立统一、相生相克现象的细致观察和深入思考,运用“阴阳”概念作为基本范畴,进行了最早的解释和论述。但直到西周末年,才由伯阳父第一次在《国语·周语上》中,通过对地震这一自然现象的分析论述,对“阴阳”概念进行了哲学层面上的文字性描述。战国时期,老子继承发展了春秋时期的“阴阳”学说,将“阴阳”概念作为哲学范畴进行理论建构,用以解释天地万物的本质属性和哲学命题。《老子·四十二章》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1],在此提出了具有浓厚道家色彩的“阴阳二气”说。他把“阴阳”概念抽象地描绘为世间万事万物自身皆有的一对相互矛盾的关系。后来,道家另一代表人物庄子也在《天下篇》中提出“易以道阴阳”的精辟看法和观点。后来,《易传·系辞上》进一步阐发“阴阳”概念及其内部关系,提出了“一阴一阳之谓道”[2]的观点。客观地说,我们如今谈到的“阴阳”概念这一对立范畴,在成书于殷周之际的《周易》本经文中甚至没有直接地出现过。从直接的字面意义上来看,“阴”“阳”也仅见于一处。其中,“阴”出于“中孚”卦中,是谓:“鸣鹤在阴,其子和之。”[3]在此处,“阴”字实为“荫”字,常指背阳之处。而“阳”出于“夬卦”卦辞,是谓:“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3]因为“扬”与“阳”皆从“易”字,字根同一,可以看作是“易”的派生字,“扬”有光明正大地公布、宣扬的意思。所以,在《周易》之中,“扬”使用的是阴阳的“阳”,也有着充分的道理和依据。

后来,《易传》从理论的高度和哲学的层次,将“阴阳”概念纳入哲学范畴,并以此为逻辑和理论起点,建构了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完整思想体系和推演思路。至此,世间天地万物的变化推演都可以凝结在“阴阳”这样一对矛盾基于自身的相互运动之中。“阴阳”概念,也开始成为世间万事万物运动中两种互为统摄的力量,深刻展现了生命的互对、互应、互动与互根,构成了中国文化艺术之理的双向流动模式和本质观念底蕴,具有极强的理论意义和学术价值。

(二)“阴阳”概念的辩证法

1.强调对立变化。对于对立面的存在和强调,《周易》用“阴阳”这一对概念范畴突出地表达了出来。它在全部六十四卦的开头配置了纯阳的“乾”卦和纯阴的“坤”卦,强调了对立面的存在是一切发展的开端和基础。同时,相对立的双方在体现对立的情况下,还呈现为相互依存的属性,即任何一方均不能脱离对方单独而存在,否则双方的对立关系立即取消,单独一方的存在基础和价值也将土崩瓦解,任凭哪一方也将无从谈起。《周易》的这种思想方式当然不是其自身首创的,但它却是最早运用这样一种哲学思维来提炼和固化这一思想的作品。这种思想后来在中国古代思想中非常普及,几乎影响了中国各个文化艺术品类,特别是文学艺术创作。还有一点,宇宙间万事万物在对立的同时,还时刻处于绝对的发展变化之中,矛盾双方的静止是相对的,只有这种发展变化是永远不变的,只有运动变化是永恒的,这充分体现了事物发展变化的普遍性和永恒性,这是“阴阳”概念辩证法的第一个特征。

2.可以相互转化。关于“阴阳”概念辩证法的第二个特征,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和把握:转化是作为变化的主要内容或内在机制而存在的。在《周易》的形式语言中,卦序中每相邻两卦间不反则对的关系就是一例。如在具体的转化过程中,当“泰”卦转化为“否”卦时,就体现为内卦转化为外卦,原先的外卦转化为内卦。《系辞传》中的有些阐述亦极精彩,如下面的一段:“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从这里我们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易传》非常明确地认为,对立面(阴阳)的转化将导致新事物或新情况的形成。其中的逻辑基础和理论凭借,则是由于对立的双方都为对方提供了发生和存在的理由和条件,并始终相互作用和彼此制约。

3.呈现互相渗透。尤其需要强调的是,“阴阳”这一对立的概念范畴,不但是对立的、可以相互转化的,而且常常是相互渗透的,这充分体现了辩证法的统一性特征。在中国古代美学理论之中,由“阴阳”概念转化而成的“刚柔”范畴,并不以单纯追求其一为最高的审美理想和美学境界,而是在充分表达自身美学诉求的基础上讲究中和之美,即“阴阳和合,刚柔得中”。在文艺创作和批评实践中追求“阴阳和合”的美学风格,历来都是艺术得以展现自身价值的至高境界和解决途径。如绘画要求浓淡调节、书法要求轻重得宜、诗歌要求抑扬顿挫、音乐要求婉转错落,这些都是“阴阳和合”这一美学观念在文艺创作中的具体体现。《周易》思想中的这样一种美学观念,强调了世间万事万物在永恒地发展变化之中,绝非始终呈现完全对立的状态,而是相互渗透,以至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自我建设与自我消解之中,不断追求和探索审美价值层面上的和谐统一。在我国传统思想中,不主张斗争、重视调和的思想,也正是渊源于此。

总的来说,“阴阳”概念深刻表述了事物的本质属性,深度定位了世间万事万物的基本特征。自从《易传》将“阴阳”概念从自然界纳入人类社会视域进行研究和论述后,“阴阳”概念便成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总规律和总法则,悄无声息地引领着社会生活和文艺创作。我们正是沿着这条思路,将“阴阳”概念延伸到由其产生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美学风格,系统概括其独特的美学特质。细致梳理华夏文明诸多文学创作硕果,许多作品身上都有“阴阳”概念的影子。

二、《周易》中“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的美学特质

《易传》中说:“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大哉乾元,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在这里,《易传》作者对两种相互对立的美学风格,以本质属性和基本特点为出发点,进行了初步的却是本质性的划分。经此划分,在“阴阳”概念的哲学思维和美学范式映照下,“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的概念内涵逐步明晰,其美学特质逐步固化,并逐步走上历史舞台,发挥重要作用。

对于“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这对概念的理论建构,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述是姚鼐在《复鲁絜非书》之中作出的。姚鼐是在广泛吸收历代学者精辟论述的基础上,借助《周易》“阴阳”和“刚柔”两对概念,将它们打包引入文学领域。姚鼐在论述中指出:“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4]88在他看来,“阴阳”“刚柔”这样两对相生相克、对立统一的概念,展现给我们的是天地万物的客观规律和总体法则;而作为作家艺术结晶的作品文章,乃是体现天地万物客观规律的精华所在,必然体现的是“阳刚”和“阴柔”这样两种风格。清末,曾国藩也结合自身对艺术风格的理解和把握,对这对概念进行了深入阐发,他分别用“雄、直、怪、丽”和“茹、远、洁、适”[5]八个字来对“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的美学特质进行了独创性界定,也是我们不可忽视的见解。

(一)“阳刚之美”的美学特质

1.刚健、活力之美。姚鼐在《复鲁絜非书》的论述中认为:“阳刚之美”注重表现的事物特征,比较具有内部的同一性,即在内容选择和美学风格上常常偏向于聚焦宏大壮烈、激情奔放、气势恢宏的景象和事物。我们以“龙”的意象入手,来把握这个问题会比较清楚:龙在我国文化史上具有图腾的意义,其在神话故事中所展现出的富有生命力的形象,展现了刚健、活力的“阳刚之美”。同时,我们也要看到,“阳刚之美”不局限于单纯表现自然界事物的特征,它还包括人类道德层面的精神力量。我们常说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是关于这方面的论述。所以我们说,“乾”卦中“阳刚之美”,内容是非常丰富的。它既表现一种激昂、充沛的生命状态,也表现出人在生命之旅中矢志不渝、自强不息的可贵品质和精神追求。

在传统的手工管理模式下,编制计划速度较慢,且执行时一旦情况有较大变化时,计划更新响应速度较慢。在ERP一体化业务模型中,计划修正、数据运算和传递效率都大大快于手工,因此手工管理情况下的由许多个层次编制计划的现象已经没有意义,为企业机构扁平化创造了条件。机构扁平带来的是工作效率的提高,响应速度加快,人工成本下降,对提高企业的竞争力有明显的效果。同时,合理的库存规模,库存周转率的提高,在降低两金规模的同时又节省了资金的使用成本。

2.崇敬、征服之美。在原始社会和封建社会早期,生产力较为低下,科学技术水平还处于准备和萌芽阶段,人们对于自然界特别是对山川河流毫无抵御之法,所以“大禹治水”的故事才如此让人激赏和叹服。同时,山川河流本身作为自然界的鬼斧神工,常常以气势磅礴、雄壮巍峨的形象存在于自然世界,留驻在人们心中。所以,长期以来,人们对于山川河流和江河湖泊,大多是由于长时间积累的恐惧而产生了充分的崇敬之情。《周易》中提道“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就是有关山川河流的描述,经常被引用作为表现“阳刚之美”的代表。随着社会进步和科技引领,人们逐步掌握了自然规律和科学技术,对自然界特别是山川河流的态度,逐渐由“崇敬感”转变成了“征服欲”。人们不但能够跋山涉水、登山渡江,甚至还能抵御灾害,与自然作斗争。由此,人们产生了抵抗、征服的欲望,阐发出一股独特的“阳刚之美”。这种“阳刚之美”,蕴藉着人类自身的强大力量和抗争精神,具有不可估量的情感能量和深厚的意义内涵。

3.雄伟、壮丽之美。《周易》中的“大壮”,通过简要的论述,表达了一种“大而繁盛”的意义。在这里,我们可以较为轻松地感受到,“大壮”向我们展示的是一种带有壮丽、盛大色彩的“阳刚之美”。在自然界之中,雷和闪电这两种意象,由于自身的自然属性特点,常常能够给人以壮美的感受,是“阳刚之美”的一种突出代表。在社会生活里,“大壮”有时还常表达对宏伟的建筑物的赞美,特别是那些供人休息和欣赏的楼台殿阁,为体现统治者的权威和审美,常常以高为美、以大为尊,也正是因为其表现出“雄伟,壮丽”,才具备了“阳刚之美”的意味,成为另一种形式呈现。

(二)“阴柔之美”的美学特质

姚鼐在《复鲁絜非书》中论述“阴柔之美”时是这样说的:“而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4]90可见,“阴柔之美”与“阳刚之美”所呈现出来的美学风格非但不相一致,而且截然相反,体现了两种全然相悖的美学风格。“阴柔之美”通常指的是在内容选取和审美表达方面侧重于温柔乖巧、婉约含蓄以及安静舒适的景象和事物。

1.含蓄、包容之美。《周易》之中,体现“阴柔之美”的例子不胜枚举,较为普遍,都充分诠释了这样一种含蓄而又宽厚的美学风格。而对“阴柔之美”阐述最为明确的,还应属“坤”卦。“坤”在《周易》之中象征与天对立的地,是最为本质、最为纯粹的阴,具有“纯阴至柔”的特点。“坤”卦的经文和传文中反复提及的“含章可贞”“含万物而化光”“含弘光大”等段落就是最为突出的代表。在这里,上述部分都与“美”的意义相通、相连。而每一段落前边又都有“含”字,“含”字在这里指的是“包含”和“内含”的意思,正是寄予一种含蓄、宽厚之美。

2.顺应、安静之美。“坤”卦中,表达了这样一层含义,即:深沉广阔的大地是万物生成的根源,所有的一切都依靠它而成长,顺应是秉承天道的法则。在这里,顺应成了至高无上的美学法则,具有顺应的“阴柔之美”。同时,“坤”卦指向地,而地自身天然蕴含静态之意。所以,其所表现的“阴柔之美”,还同时具有“安静”的特点。有一点需要说明,虽然这里强调“顺应”和“安静”作为美学特质,并不是惯常意义下的含义,指毫无个性、毫无生命力。恰恰相反,这种顺应的、静态的“阴柔美”同样体现出一种旺盛的生命状态和美学价值,充分体现出一种原始生命力的别样表达方式和情感浓度。

3.婉约、克制之美。《周易》之中,《小过》卦辞使用飞鸟意象,与“龙”的意象相对,体现了截然相反的美学特点。上文简要提到,“龙”以其桀骜不驯的形象,在文艺作品中体现出了一种不可一世的“阳刚之美”;而飞鸟意象本身娟秀温柔,常常以玲珑小巧、柔美细腻、婉约娟秀的形象示人,并伴以与世无争、不染红尘的性格特点为其加持。选取这种飞鸟的意象表情达意,本身就充分体现了“阴柔之美”的美学特质。我们试想一下,十分柔弱的飞鸟在天空飞翔,没有展翅腾空的本领和志趣,更没有鹰击长空的豪迈和潇洒,划过天际却只留下幽幽的哀鸣;由于现实和安全的考虑,飞鸟不宜向上飞翔,而宜向下飞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回避危险,找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栖身之地。此卦通过描写飞鸟意象,展现了不俗的审美意趣。关于此处的另一层含义,我们也要说明:即便是严守正义、坚持原则,也不要产生过度的固执,如处置不合分寸,也会事与愿违,要真正做好关于“度”和“分寸”的把握, 能够克制,正体现着一种强调适度的“阴柔之美”,这也正是“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在美的内涵上体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形态特征。

三、“阴阳”范畴在文学创作领域之体现

“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作为美的两大基本类型,体现于艺术创作领域,则呈现为两大艺术风格,具有其自身的突出特点,对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阳刚之美”对文学创作的影响:美在“刚健”

《周易》“乾”卦,采用“龙”作为独特意象,言说天道。在卦象上,“乾”卦代表天。而天由于运动变化,而始终蕴含蓬勃生机。在中国古代文学中,“乾”卦的“阳刚之美”,集中体现为从《易传》的“天行健”,到《文心雕龙·风骨》中的“刚健既实,辉光乃新”[6],以至于后来一直有人在推崇“阳刚之美”, 提出“雄浑”“清刚”“沉着”“气象”等阳刚之类的艺术风格。“刚健”概括了“阳”的主旋律, 是其艺术风格的整体显现。

1.突出雄浑苍壮。在我国古代文艺创作实践中,体现雄浑苍壮景象和大气磅礴气势的作品,非常多见,也非常具有代表性。胡应麟在《诗薮》中说:“风骨苍然,多得老杜句格。”把这些美学观点落实到具体创作实践中,就是要浓墨重彩地描绘苍茫雄壮的景象,如乐府民歌《敕勒歌》就是其中的代表,此作品歌唱了草原的辽阔和牛羊的繁盛,风格雄浑朴质,具有典型的北方游牧民歌的特点。胡应麟对其评曰:“大有汉魏风骨。”王之涣的《凉州词》,则描写了诗人眼中雄浑苍壮的边塞风貌,抒发了将士们镇守边关的生活状态和凄怨悲凉的情感状况。在上述这些创作中,无不体现出恢宏阔大的景象,展现出博大苍凉的内心感受,人与环境融为一体,体现出雄浑壮阔的美学色彩。

2.侧重动态之美。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应属岑参的《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此作品选取了极具边塞地域特征的景物来状写环境的艰险,特别是在动态节奏把控上展示了功力和特色,故事内容引人入胜,情节变幻急切有力,写匈奴入侵、将军严守营盘的语言均别具一格。这类作品的突出特点是:在客观世界的呈现上,体现出对动态事物的细致追踪;作者往往以渴求建功立业的热血男儿形象出现。作者目之所及均是万象丛生、生生不息的纷繁世界,心之所念皆是壮怀激烈、情怀激荡的情感漩涡。

3.展现忠贞人格。《乾文言》中说:“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7]乾就是阳,历来有以美“利天下”的德性,而且“不言所利”,这表达了一种高尚的人格之美。同时,“乾”还指一切事物的开端,犹如世间万物的起点,预示着无限生成的可能性、创造性以及远大前景的内在动力。同时,“乾”还昭示人应具备的在道德层面的美好品质和优秀人格,作者积极入世的理想状态和精神风貌也得以在作品中体现。此类作品的作者常怀报国之心,以入世之心发宏愿、成事业,虽然对封建统治者十分忠诚,但又不愿一味曲意逢迎、阿谀奉承,体现出作者为心中的理想信念努力建功立业,但又不随波逐流的高尚情操和坚贞不屈的铮铮铁骨,在充分展示忠贞人格的美学风格的同时,成就别样的“阳刚之美”。

(二)“阴柔之美”对文学创作的影响:美在“平淡”

《周易》的“坤”卦与“乾”相对,指称地的含义,蕴含柔顺之意。把“坤”与地结合起来进行论述,是要揭示其养育万物、博大宽厚的特点。也正因为如此,“坤”卦才被赋予了一种施恩和包容的美学特质。鉴于其至静、至柔的特点,才使得平淡作为表现“阴柔之美”的文学风格,具有极强的理论意义。

1.追求超脱功利。此类文学作品,在中国传统文学史上非常多见,传达的意趣旨归也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中国传统文人的风骨和志趣。其中,以陶渊明的作品最为著名,也成了此类作品的突出代表。在此类作品中,陶渊明与其他作者常常以出世的姿态、淡泊的胸怀、平和的情感,投身于田园的生活和劳动之中。在远离尘世、超脱功利的思想理念和现实选择面前,诗人们能够放下名缰利锁,洞察世界的变化,展现高洁的品格。同时, 我们也还要看到,此一干作者对政治、名利淡漠的背后,并非单纯地厌恶或逃避,而是神秘地隐藏着对政治、名利的追求。正所谓,柔中有刚,柔中带刚,生命才有执着的追求,创作才有深厚的动力,情感才有丰沛的寄托。

2.抒情不动声色。此类文学作品,在语言文字的运用上,常常选择使用“闲”“静”一类的文字,在无声处发声,看似不动声色地用较为平静舒缓的表达方式来表现其对情感的炙热态度,这是一种艺术自身所具有的的强烈反差。所以,“阴柔之美”崇尚的美学意趣在于写情常以冷处理,虽深情,却不用浓情表达。施补华在《岘佣说诗》中说“以淡笔写之, 悲痛更甚”,也正是运用这种技巧和形式上的反差,能够讲出其中的深意,并看似平常、实则非常强烈的表达情感。

3.构筑平淡意境。在描写平淡意境的作品中,不得不把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作为其中代表。该作品是一组大型组诗,前后共有60首,虽然内容不尽相同,但总体上聚焦农民的日常生活,关注农村的田园景色和人的情感状态。此作品是诗人返乡之后的佳作,自然还带有人至晚年的意趣和感慨,同时也反映了农民在生活中的艰难困苦。此作品的典型意义,就在于作者是在淡薄的诗句中蕴含着无限丰富的内涵和情感诉求,用平淡的表达方式道出意外之意。苏东坡也以“质而实绮, 癯而实腴”论述此种特点,陶渊明、王维、孟浩然等人的作品更是如此。

我们可以看到,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中,表现“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两种审美风格的作家作品浩如烟海,有的欣赏前者,并矢志不渝地付诸实践;有的喜爱后者,倾尽一生进行创作推敲;也有的执着于将两者调和,追求刚柔相济的创作理念。我们常常评论某一作家会认定其类属某派,但其实同一作家、同一诗人的美学风格也不是单一的,但又有一种主导风格。虽然陶渊明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金刚怒目式”创作,但总体上仍主要为田园旨趣:“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这说明,文学领域的阳刚、阴柔美之间具有不能绝然分拆的血缘关系。

四、结语

综上所述,《周易》中关于“阴阳”的概念范畴,在漫长的中国文艺思想史中具有突出的位置,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概念和命题,纵观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史,“阴阳”概念以及由此演化而来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美学范畴,概括了我们民族文艺发展及审美的规律和传统,同时反映在其间的务求“刚柔相济”的创作和美学追求,讲究“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的中和浑融境界,也深层次地体现了中华民族坚毅果敢、重情重义的民族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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