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黎明 (安徽中医药大学人文与国际教育交流学院)
不确定-认同理 论(uncertainty—identity theory,简称UIT)最早是由Hogg[1]在2000年提出的。该理论最初认为人的不确定感是驱动其认同行为的基本动力,激励人们对群体的认同与归属。“在体验到不确定感后,个体为了减轻自己的消极感受,会加强对内群体的身份认同”追求,[2]表现为对内群体的偏好和对外群体的歧视。在高校学生群体中,最重要的关系是个人与群体的关系,每个人都有归属需要,特别是个体在面临不确定的情形下,往往通过认同群体的属性和特征,从而获得自我确认,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高校学生成长中出现的不确定感体验。
人类生活中充满各种不确定性,个体的不确定感是一种重要的体验,然而人类天生就有追求确定感和控制感的心理需求。“自我确定感是人类的基本心理需求之一”[3]“人类从出生开始就不断解释新的经验,以降低新事物带来的不确定感,获得心理上的确定感”。[4]通过确定感,人们对自己以及自己生活的世界感到放心,觉得生活是可控的、有意义的。
世界变幻莫测,人们常常会主动或被动地陷入不确定的心理状态,人类也一直在有意、无意地与不确定感做斗争,以各种方式应对不确定感,以缓解这种令人厌恶、不悦的心理状态。对于高校学生来说,在面对自己未来发展的时候,由于其中蕴含诸多变化而更容易出现不确定的心理状态。
通常将不确定状态分为两种情况,信息不确定感 ( informational uncertainty)和自我不确定感(selfuncertainty)。[5]信息不确定感指的是人们在决策时缺乏必要的信息,导致决策过程中无法确定哪个选择是对的,这种不确定感在日常生活和决策过程中经常会遇到,但是不会对个人的核心心理品质产生威胁;另一种情况是面对涉及自我的时候(如对自己个性、情感的评价和人际关系的判断),会让个体对自己的认知、分析、评价产生困惑和迷茫,“对自己重要的心理品质感到怀疑”[6]“甚至威胁到人存在的意义等”,[7]即产生自我不确定感。
按照我国学者杨庆等人的研究,自我不确定感的产生是需要一定的刺激情境的,因为“认知(体验)冲突情境导致个体体验到信息不确定感,然后主体自我介入并发挥解释者的角色,对客体自我(主要是涉及的心理品质)进行解释和评价”,[8]将信息不确定感转化为自我不确定感。在这个过程中包含了对个体心理品质的权重水平和控制水平的评估,尤其是那些对自我来说重要的心理品质。如果人们对这些重要心理品质控制水平较低,那么就会产生较高的自我不确定感。例如,高校学生普遍比较重视自己未来的职业发展,但是由于缺少实践经验以及对于行业的了解,从而对自己的需求控制水平较低,因此更容易出现自我不确定感。
与自我不确定感有密切联系的另一个概念是认同,即“个体与群体基于群体成员身份意义的心理联系”。[9]认同指向于群体的认同,它源自社会认同,泰费尔(Taifel)等人提出社会认同(community identity)理论,将社会认同界定为“自我概念的一部分,来源于个体对其属于某一特定社会群体的认识,同时认识到作为该群体成员所能获得的情感和价值意义”。[10]大学生通过将自己明确地归属到相关的群体,并将不具备相关属性的其他人看成是外群体,从而对内群体产生不同程度的认同感,即群体认同。
群体认同作为社会认同的具体形式,通过认同的过程,明确群体成员的核心特征,影响个体对于群体成员身份的自我概念的了解。群体认同也是个体对于自己属于某一群体身份的认可。群体认同感高的个体对群体有着较强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也会依照群体的规范和要求行事,做出符合群体利益的行为。
作为大学生,会通过把自己归属到特定的社会群体,试图借此提升自己的自尊进而获得控制感,并在发展过程中获得更多的动力。因此,“群体认同是一种减轻不确定感的有效方式”。[11]
高校学生本质上也是社会性成员,具有社会性成员特征,因此也更希望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和评判,对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所处的环境有一个确定的了解,这也是人的基本需求。现实境况往往蕴含诸多不确定因素,这就使得人们需要不断通过群体认同来获得确定感,了解自己是谁、别人是谁,自己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因此就需要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研究自我不确定与认同之间的关系。
不 确 定-认 同 理 论(uncertainty—identity theory,简称UIT)最早是由Hogg提出来的。在此之后Hogg等人分别对UIT理论进行了进一步深化和拓展,逐渐发展成不确定-认同理论——一个关于自我不确定反应与自我及群体认同关系的理论。该理论认为对于自我认知、态度、价值以及行为不确定的体验是痛苦的、令人厌恶的,为了避免或消除这一不良的情绪反应,人们会通过群体认同来获得确定感。“当个体相信自身有足够的资源去降低不确定感时,自我不确定的体验就成了人们行为的动力,而当个体认为自身没有足够的资源去降低这种不确定感时,自我不确定感就像一种危险体验,可能引起更多的保护或者回避行为。”[12]
基于不确定-认同理论,有效应对不确定感的方式之一是通过群体认同来解决自我不确定感问题。[13]尤其是对于大学生来说,群体认同可以非常有效地减少自我不确定感,这对于群体认同来说是一种强大的动力。
不确定感和认同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是群体实体性,即社会身份的清晰度在不确定-认同关系中起调节作用。实体性群组有着清晰的群体边界和内部结构,成员是相似的,并且是互相依赖的。[14]群体给人们提供了一种个体在不确定的心理状态下与众不同的、渴望的、合意的社会身份,在不确定状态下,人们更强烈地认同实体群体,[15]甚至不认同非实体的群体。[16]关于群体实体性与不确定感的研究被学者们进一步发展,后来又提出了不确定-身份理论,用来解释像“宗教狂热主义、民粹主义、民族歧视和等级优越感这些极端的社会行为和现象”。[17]
在不确定性和认同的研究中,人们发现自我的不同成分对于认同有不一样的影响。按照布鲁尔和加德纳[18]的划分,自我可以划分为:(a)个体自我,基于将自己与他人区分开的特质;(b)关系自我,与重要他人的联系和角色关系;(c)集体自我,基于群体成员区分“我们”和“他们”。Hogg& Mahajan[19]认为,集体自我的不确定感是群体认同的最强预测因子。除了集体自我的不确定,自我的所有方面都可以通过认同来解决。一个领域的不确定可以很容易地在另一个方面造成不确定,尤其是当自我的不同方面和不同身份具有相同的属性且彼此不能很好地区分时,[20-21]根据Wagoner、 Belavadi、 &Jung[22]的研究,集体自我的不确定感可以由定义一个人所认同的群体属性不确定性引起(即社会身份缺乏清晰性、独特性),类似于群体实体性。融入和被接纳是一个人自我意识的核心,[23-24]以高校师生为例,他们有着十分强烈的归属到某一群体中的愿望,但是他们所归属的群体往往又被嵌套在一个更大的群体之中,这也导致环境中客观包含诸多不确定的因素,对此人们会设法应对这种不确定感,于是相应的动机就会被激活。
自我不确定感不仅存于个人的、关系的或集体的自我方面,其可能还有更广泛的来源。这些来源可以是不同以往的新社交背景、生活中出现的危机、人生变故、人际关系的变动、工作环境的改变、科技和社会的变化等。
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多元化的意识形态,也使得高校师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不自觉地游走在各种身份及群体中,但是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希望找到能够使自己产生归属感的群体。“社会认同是一种基于社会分类的自我意识,这种分类不仅和社会结构有着密切的关联,也是一种个体与群体的行为选择”,[25]需要个体对群体的认同,这样才能达到内心秩序与社会秩序之间的平衡,使得高校师生在明确自我发展方向的基础上,更好地融入社会发展进程中。
自我不确定感作为动机过程,它驱动个体做出一系列防御反应。按照不确定性认同理论的核心假设,在自我高度不确定的状态下,人们会更强烈地认同他们所属的群体。这一结论虽然得到了许多研究的支持,但是自我不确定与群体认同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数量关联,众多研究结果差异较大。为了量化这两者之间的关系,Choi 和Hogg[26](以下介绍中用到的数据均来自于此研究)两位学者对现有的大量不确定感与认同的研究做了元分析。他们用“身份不确定”“自我不确定”“认同”作为关键词,在PsycINFO数据库和Google Scholar中搜索到了592篇文章,依据元分析研究的标准,经过反复筛选,最终保留了30篇文献。通过对这30篇论文(N = 4,657)中的35项研究进行分析,发现自我不确定感与认同之间的整体关联并不显著,不确定感只解释了群体认同方差中不到1%的变异,自我不确定感与群体认同之间的关系随着不确定感在人们心理上的真实程度而显著变化,他们认为这一结果可能是由于不同的研究之间存在着较大差异。
在元分析的研究中,研究者着重考虑两个调节变量:第一个是自我不确定感的类型,自我不确定感被分为直接的自我不确定感、间接的自我不确定感和社会身份不确定感(即集体自我的不确定)。元分析结果显示:直接的自我不确定感只解释了群体认同方差中2.0%的变异 (相关系数r = .14,效应量较小);而间接的不确定感解释了群体认同方差中5.3%的变异(相关系数r = .23,中等效应)。这一结果证实了不确定-认同理论的一个关键原则,即不确定感只有在心理上是真实、有影响力的情况下才会促使人们采取行动,减少不确定感。不确定-认同的相关研究中,使用间接操作比使用直接启动更为真实,所以间接的不确定感比直接的不确定感与群体认同之间的相关更密切。在上述三种自我不确定感中,社会身份不确定感和群体认同之间的相关性最强,社会身份不确定解释了群体认同方差中6.8%的变异(相关系数r = .26,中等效应)。有学者认为,这是由于不确定感的焦点与集体自我的清晰度是相关的。[27]元分析中关于社会身份不确定的研究发现,对群体的认同是人们自我不确定感的来源,对于自己所属群体身份的高度不确定会削弱身份认同,因为这样的群体(类似于低实体性群体)不提供那种可以减少不确定感的明确、定义的身份。尽管社会身份不确定是这三种关系中最强的,但是身份不确定与自我不确定之间的关系还有待进一步研究。这也是后续针对高校师生进行不确定感来源进行分析过程中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第二个调节变量是研究设计,自我不确定感是通过测量的还是操纵的。虽然预期测量的自我不确定感(由于测量的不确定感引出了先前存在的不确定感,它和认同之间的关系可能更强,也更有可能预测群体认同)比操纵的自我不确定感会产生更大的效应,但元分析的结果并非如此。测量的自我不确定感只占到群体认同方差变异的1.7%(小效应,r = .13),而操纵的自我不确定感占群体认同方差变异的2.9%(小效应,r = .17)。
元分析中还对自我不确定感的类型与研究设计之间的交互效应进行了研究,采用独立卡方进行检验,结果发现:自我不确定感的类型与研究设计之间显著相关,χ2(2) = 10.27, p = .006。其中,操纵的自我不确定研究,使用的是直接的自我不确定感;测量的自我不确定研究,更多地使用了社会身份不确定。
元分析研究证实了不确定-认同理论的核心前提是自我不确定的加强与群体认同有一定相关,并且随着自我不确定感在心理上现实性增加而增加。同时也证实了群体身份的不确定会增加自我不确定感,这时的自我不确定会削弱群体认同,因为群体没有提供足够清晰的身份定义来减少自我不确定。尤其是对于新进入高校学习生活的师生来说,由于来到新的环境,需要面对诸多不确定因素,尤其是缺少明确的群体身份,因此更容易感到茫然无助。
自我确定感作为人类的基本心理需求之一,与个体心理意义系统有着密切的联系,个体一旦出现自我不确定,则意味着他的心理意义系统出现了故障。这时,个体会通过群体认同减少因不确定感带来的消极体验,重构自己的意义系统,从而获得归属感。
自我不确定-认同理论从提出至今不过二十年时间,现有的研究基本都是以西方人为被试,国内关于自我不确定感的研究起步较晚,尤其缺少实证研究,相关研究还需进一步深入。对当代大学生自我不确定感的研究应该加强,因为大学阶段是一个人自我人格形成的关键时期,此时期个体在心理上要逐渐整合形成自我同一性。自我同一性是内在自我之间及自我与环境之间的平衡,是现实自我、真实自我和理想自我三者结构之间一致性关系的体现,通过认知和自我综合来组织、建构统一整体的自我。自我不确定感是个体对自己心理品质的不确定感受,是认知冲突后个体对自己重要心理品质的疑惑,会让人体验到一种不一致感和不连续感。自我不确定感的出现会直接影响个体的自我同一性,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能对自己的过去、现在、将来达成一个统一的认识,难以形成较为稳定的自我同一性。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自我,会使大学生的学业和今后的职业规划都陷入困境。
其次是自我的心理意识结构需要进一步明确。尤其是国人的自我意识方面相比西方的被试,包含的成分有哪些方面、呈现何种特点,在自我不确定感的形成中,自我意识的不同成分是否起到相同的作用,后续的研究可能需要就这些方面开展进一步的分析。新时代大学生在现代文明中长大,接受了各种思想,他们的自我与父母一辈、与西方同龄人的自我相比,区别可能会更加突出。
对于自我不确定感的测量,现有的研究设计一般分为直接测量、间接测量和实验操纵,在Choi 和Hogg开展的元分析中,已经证实采用不同的测量方法,对于群体认同的影响是有显著差异的。但是为什么会出现上述的差异,是研究方法导致的还是自我的不同成分引发的,这些都需要人们在后续的研究中加以关注。大学生自我不确定感研究中,现有的研究工具如何使用最有效,以及怎样对大学生的自我不确定感进行有效干预,都是需要进一步研究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