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献

李滨（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外国语学院）

时间：2020 年的秋夜

地点：石油大院陈玉家中

人物：

陈玉，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外国语学院教授

张骏，陈玉的儿子

张怀祖，陈玉的丈夫，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化工学院教授

陈玉二回忆中的陈玉

张骏二回忆中的张骏

张怀祖二回忆中的张怀祖

研究员

学生

[幕启]

[陈玉石油大院的家。客厅有一排书柜，专著、词典、刊物摆放整齐，书柜上陈列着张怀祖教授的照片和张怀祖教授的越南学生赠送的石板雕刻作品。旁边的小桌子上码放着老饭盒。沙发上张贴着“党和国家领导人与出席全国师范教育工作会议和教师节庆祝活动的代表合影留念”的照片。]

陈玉：（坐着轮椅，手拿《石油基础英语》，眼中闪烁着些许泪水和光亮）我最喜欢的还是讲台。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学生一排排坐好，眼睛里闪烁着渴求知识的光芒，认真听讲。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场所，又是一个十分神圣的地方。老师倾尽全力让每一位学生都能收获知识和成才，让他们未来在国际的竞技场上发挥聪明才智，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窗外的银杏叶变黄了，如同智慧的金子熠熠发光，照亮幸福生活的方向……

[转台，舞台右侧是陈玉的家，左侧是大理师范专科学校。时间回到1987 年秋季]

（学生上，在校门口欢迎陈玉，左侧顶光亮）

祖国地域宽广，秋日天高气爽。大理师范专科学校1987 年秋季的英语专业学生，北来自中甸，南来自临沧，除了汉族学生外，还有白、回、藏、纳西、苗、彝等少数民族学生。她们身着盛装、手捧鲜花欢迎我的到来。整整齐齐的麻花辫，编织成型的抓髻，银光闪闪的耳坠，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波纹条纹刺绣，朵朵盛开的鲜花花纹，让我仿佛置身于花的海洋，让我惊叹于各少数民族的美丽与淳朴，也增添了作为一名园丁的责任。当一个汉族教师生平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少数民族大学生渴求知识的殷切目光时，我感受到惊喜、激动，也有些许紧张。我承担了三个年级的口语和听力等课程。学生的基础不好，我可要加倍努力。

（左侧灯光灭，学生下。张骏上，追光）

张骏：妈，您休息一下吧。

陈玉：骏儿？（放下书）

张骏：妈，您听我唱首歌吧。（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没有妈妈最苦恼，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陈玉：是我的孩子。（默默流泪）

张骏：妈，您为了边陲少数民族的孩子们能够学好英语，一个音一个音地纠正，一个词一个词地讲解，为有困难的学生辅导补课，耐心地讲解句子结构，跟她们讲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地灿烂，一讲就过了吃饭的时间。

陈玉：妈妈对不住你，让你挨饿，让你受苦了。

张骏：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您包的韭菜鸡蛋饺子最好吃，您织的衣服最温暖。您到安徽合肥、山东东营、云南大理、西藏拉萨、甘肃玉门、新疆乌鲁木齐，您踏遍大江南北也没有扔下我。

陈玉：骏儿，你是妈心上的肉，我就是到天涯海角也会带着你。

（回忆中的陈玉和张骏上，左后侧光，电闪雷鸣）

张骏：妈，对不起，我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小时候淘气，跟您躲猫猫，害得您四处找，穿过的衣服扔乱，您给我收拾，下雨天我在雨里乱跑，您追着为我撑伞，外面电闪雷鸣的时候是您抱着我，地颤来时天旋地转，是您护着我。精神分裂症和糖尿病是死不了人的，妈您不用担心我。

陈玉：我的儿，自幼聪慧，六岁能下象棋，八岁参加广播电台合唱，沐浴在维吾尔、哈萨克等各民族的团结友爱春风中，跟妈妈一起感受生活的灿烂美丽。妈妈要感谢你，你是妈妈最好的陪伴。

（左后侧光灭，回忆中的陈玉和张骏下）

在我三次骨折七次手术中，你和爸爸日夜细心照料，医生技术精湛，服务态度好，给了我无尽的信心和力量。

张骏：妈妈，我想你……

（追光灭，张骏下。张怀祖上，追光）

张怀祖：（自信地在水木清华背诵英语文章）

陈玉：（转轮椅往前，深情地望着月亮）怀祖，你在天上还好吗？你背诵这段葛底斯堡演说还是这么流利。我们在水木清华相识，当我看到一个身穿中山装的年轻小伙儿说这么溜的英文，我就爱上了你。

张怀祖：你的颈椎腰椎好一点了吗？你为我查阅外文资料，陪我通宵达旦做研究，为我沏茶做饭，照顾两个孩子辛苦了。研制出国家急需的“扩散泵油”，获国家大奖，奖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陈玉：你受到父母的影响，从小就有了心系祖国的宽广胸怀。1938 年，你随清华大学迁往昆明，在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三校联合成立的西南联合大学学习，是西南联大的第一届毕业生。你在西南联大上学期间就点燃了报效祖国的理想学习化工，立志为祖国的石油工业奋斗终身。你看到技术水平落后，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研究，创建了炼制系石油工学实验室。你说“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

张怀祖：那是国家急需呀。当时没有润滑扩散泵的油品，我想国家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厚德载物，自强不息”一直印在我的心头。我和助手们立即挑起重担，钻进实验室，孜孜不倦地工作，最终成功地生产出来。

[舞台左侧是扩散泵油试制工厂，时间回到1961 年夏天。实验室整齐干净，有两个大型分馏塔设备，大桌子上的书本和试剂等实验器材摆放整齐。]

（回忆中的张怀祖和研究员上，左侧顶光亮，蝉鸣声渐弱）

研究员：（认真记录分馏塔仪表数字）张教授您看，这个沸点的区间不好把握。

张怀祖：（手握试剂试管走过来，仔细看）是呀，可以调至460℃，480℃，把沸点在460℃到480℃之间的碳氢化合物分馏出来。

研究员：这个范围太窄了，教授您看，才这么一点油。

张怀祖：多一点耐心嘛。

研究员：这样下去，我们一年都出不了这个牢笼。（用本子扇风）

张怀祖：年轻人，要耐得住寂寞呀，我相信，我们能做出润滑扩散泵的油。想女朋友了吧？

研究员：是呀，我都答应她了到秋天就娶她，这下可失信了，每次才分馏这么一点油，估计要等到明年秋天了，等到花儿都谢了。

张怀祖：我也着急呀，润滑扩散泵的油品供应告急，国家急需呀。（擦汗）扩散泵被广泛用于制造高真空环境，这种环境是空间、电子、机械、化工等多个领域必需的生产和实验条件。有多少人正在等着咱呢，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咱们加班加点干出来，然后去完成你的人生大事。

研究员：咱们加班加点干出来，我要加油完成我的人生大事。

（回忆中的张怀祖和研究员在工厂实验室忙碌）

陈玉：经过半年通宵达旦的钻研，你终于攻克了这一属于物理学领域尖端的高真空技术。创造性地采用粉尘吸附法去除芳香烃、异构烷烃等组分，并实现废物再利用，极大地降低了成本。随后，你又一头钻进工厂，花了半年时间，选择材料、确定方法、设计装置，每天工作至少十几个小时，使实验室的成果迈过了工业试验的关坎。在小规模的工业试产过程中，该产品“一次试制，一次生产，一次成功”，随后便投入了大规模生产。玉门、大连兴建的工厂至今仍在为化工建设做着贡献。

张怀祖：当1964 年10 月16 日我国制造的第一颗原子弹在西北部沙漠地带试爆成功，我的心里多么地激动，所有的苦和泪都是值得的。

（回忆中的张怀祖和研究员下，左侧顶光灭）

陈玉：你还记得吗，在战场上，我方炮瞄望远镜镜面出现黏液，模糊不清，无法测距。镜面一般是用金属或者塑料制成，表面涂成黑色，镜面与支架之间有着密封材料。这次，在海拔四千至五千米或以上地区，气压低，光照强，镜体内部温度很高，导致其密封填料中的某些物质蒸发气化成液体。你们一头钻进实验室，日夜奋斗，研制了黑色的腊，使密封用的材料橡胶圈在高温高压情况下不出现任何变化。这就使战地视觉可以清晰无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舞台左侧是越南，时间回到1965 年]

（回忆中的张怀祖上，越南学生上，左后侧光，飞机轰炸声）

怀祖，我好担心你。有时我也恨自己，我日思夜想，担惊受怕，生怕你有任何闪失。你吃的苦比我多，读书时校舍都是临时搭建的茅草屋，一下雨就漏。做实验手摇水汲到十多米高的水塔上，实验还没有结束只听警报响起。你利用课余时间到中学教课，在生活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坚持到了毕业。（望着桌上的版画）这幅版画是越南学生手工制作的，表达师恩难忘，见证了你们的深厚友谊。

（左后侧光灭，回忆中的张怀祖和越南学生下）

张怀祖：特殊的年代培养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爱国热情。大家最大的理想就是多学真本领，为国家做贡献，学习时要求自己不出一点差错，不偷一天懒。这种态度养成了我们在以后的工作中精益求精的作风。我获得胡志明奖章，当选全国人大代表，所有的荣誉都是党和人民给予的。

陈玉：怀祖，我好想你。（深情地望着月亮）合肥，东营的每个月圆之夜，当你在几千里外的越南支教，当你在兰州住干打垒时，我只好把思念寄托于月亮，寄托给月光，捎去我对你的爱。

张怀祖：（自责地）你怪我一头扎进支援中就杳无音讯，你怪我不懂得呵护与照顾。我想说我们的孩子和我们的千千万万的孩子就是我们幸福的纽带。你对于孩子的爱，对于三尺讲台的爱，是无限的。还记得吗？那个年代没有教室你自己找，没有教材你自己编。条件这么艰苦而你笑了笑，说就在那儿施展手脚，也还不错。在《石油与天然气文摘》编辑部任文摘编译员，做地球物理勘探英文文章译员，一摞摞厚厚的译作和教材凝聚着你多少的精力和心血啊。你的内心总有一股为教育奋斗永不熄灭的火。

陈玉：怀祖啊，谢谢你的鼓励，让我能够安心，随着祖国的召唤到各地工作。

[舞台左侧是西藏大学。时间回到1988 年秋季]

（回忆中的陈玉上，左后侧光，渐亮）

张怀祖：（微笑）你还上过青藏高原呢。海拔3658，比洱海还高出一座巍峨嵩峙的东岳泰山！人家说了：你们家老太太，也胆敢往上爬？去和中青年教师并肩执教一较量？

陈玉：不敢当。你们勉励我，应广开眼界，增长见识。先用不着日居斗室，坐井观天，自居老迈享清福。

张怀祖：你都63 了，还要勇攀高峰，有高原反应怎么办呀！

陈玉：我才63 呢，还小哪！头脑心脏不乱又不慌，胳膊腿脚活动灵光。怀祖，当我看到报道，连八十岁的美国老太太都在西藏教书，我就坐不住了，世界屋脊、祖国最美的地方没有英语老师？不行，我得去。我要带着学生一起勇攀知识的高峰。

张怀祖：好！我们一起攀登！

陈玉：看看那些位对社会进步做出贡献的人们中，七老八十鹤发童颜的，不是寥若晨星，不是屈指可数，自己只不过是年过六十中的一员小后生，一名普通的教师、园丁。一趟之后，能发挥作用，就再走它一趟！

（张怀祖下。回忆中的陈玉在窗前看鸟儿，左侧顶光亮，鸟儿音效，学生上，在教室坐好，回忆中的陈玉上课）

拉萨河谷地带，阳光灿烂，晴空湛蓝。在校园里，抬眼张望，晶莹的积雪常覆盖在四周远方的山巅。低空有鸽子，以及常飞来我窗前卵石地上走动觅食的戴胜鸟和麻雀。虽说在这高度里，空气中含氧比平原地区缺少三分之一，许多人不都是如鱼得水似的照样生活与呼吸！不用几天，就自在了，这小事一桩，不值得再提起。英语专业三年级全体二十五个学生，二十四个藏族生来自西藏各地，只有一个汉族生。我没有觉得见外、孤寂，因为大家目标明确，志同道合，共同为掌握英语而拼搏！

（陈玉正在上课，一名学生从教室外急忙走进来，长袍破旧，衣边泛着毛料）

学生：（低头）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陈玉：多吉，今天怎么迟到了呢？

学生：阿妈病了，我还要照看牛。

陈玉：好的，你坐下吧。放学后我跟你回家看看可以吗？我给你补课。

学生：谢谢老师，我会认真学习的。

（转台，左侧顶光灭，学生下。回忆中的多吉与陈玉来到多吉家，昏暗家中点亮了一盏煤油灯，两人坐在煤油灯下的地毯上）

学生：（手捧书）我们家有两百头牛要我照顾，爸外出务工了，弟弟还小，我要养好牛供他念书。

陈玉：真有志气，人就是要有这样的志气，要有远大的理想抱负。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呀？

学生：（害羞地）我想开一家厂，可以织布织毯，可以生产牦牛肉，可以做皮革。

陈玉：太棒了，那你学的英语打算怎么用呢？

学生：可以把产品卖给外国人吗？

陈玉：可以呀，就像你养的牦牛一样勤奋、有耐心、不怕苦，咱们先把英语学得更扎实一点，希望你能考好，等到毕业的时候，你一定能够发扬牦牛的精神，实现自己的理想。

学生：谢谢老师。哈哈哈。

（转台转回，回忆中的陈玉下，张骏和张怀祖上，追光。多吉和学生上，穿学位服，左侧光）

张骏：妈妈，你的怀里总是最温暖的地方。

陈玉：怀祖，骏儿，我爱你们！在艳丽的茶花相继吐蕾绽放时，是我跟你们相聚的时候。

学生：陈玉老师，感谢您的教导！我通过了英语八级考试，娶了媳妇，开办了多吉地毯厂和牦牛肉厂，产品远销二十多个国家。

张怀祖：爱国，创业，求实，奉献，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

学生：（齐）爱国，创业，求实，奉献，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

（回忆中的陈玉、张骏和张怀祖上，学生献花）

（站起来，铿锵有力地）我爱祖国的青山绿水，我爱五十六个民族花团似锦，我爱伟大的党，我爱渴求知识的孩子们，我爱这三尺讲台！殷殷学子暖师心，教学相长互勉尊，忠心耿耿跟党走，脚踏实地同努力。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