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江伟
内容提要:军旅作家徐贵祥新世纪以来写出了《历史的天空》等一系列抗战小说,在贴近历史真实的过程中,加入了对抗战的深度思考与追问。这些小说呈现了作家在凸显内部矛盾、反思战争与爱情矛盾、还原战争对人性的深刻影响等方面的美学探索,表现作家不为时俗所动的执着精神,进而体现出自觉的历史责任与使命,以及对战争的理性审视。
军旅作家徐贵祥在审视现代战争时将目光主要聚焦于抗战这一时间段。抗战题材正式进入徐贵祥创作视野肇始于长篇小说《历史的天空》(2000),随后他以江淮地区、渤海湾地区与太行山区为叙事空间,创作出了《八月桂花遍地开》(2005)、《马上天下》(2009)、《好一朵茉莉花》(2015)、《对阵》(2017),以及《英雄山Ⅰ·穿插》与《英雄山Ⅱ·伏击》(2020)等中长篇抗战小说。①本文所选取的抗战小说有四部较为特殊,《历史的天空》共计26章,前17章写抗战;《马上天下》共计12章,前7章写抗战;《英雄山Ⅰ·穿插》和《英雄山Ⅱ·伏击》前半部分写两党内部矛盾,后半部分写抗战,本文主要讨论描写抗战的部分。二十年间持续为区域抗战历史“立传”,并立足于抗战“小历史”的写作态度,以及“不为时俗所动的执着精神”②房福贤:《中国抗战文学新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0页。,让他“试图贴近历史的真实,站在人类的、人性的高度去比较和诠释那场战争”,以求较好地实现“写好自己,写好敌人,写好真实的状态”①徐贵祥:《我和我的民族一起歌唱:〈八月桂花遍地开〉创作感想》,《人民日报海外版》2005年3月7日。。
抗日战争“战场之大,耗时之长,损失之惨重,战争之惨烈,都是其他国家不能比拟的”②徐贵祥:《我和我的民族一起歌唱:〈八月桂花遍地开〉创作感想》,《人民日报海外版》2005年3月7日。。当徐贵祥“面对这场曾经维系着民族存亡的战争”,他“独辟蹊径,缩小了‘战场’的叙事份额,而聚焦于战争中本民族内部的‘权力斗争’”。③李迎丰:《历史天空与当下语境——徐贵祥小说〈历史的天空〉中的“新历史”话语》 ,《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06年第1期。他延续了新时期一些作家严肃剖析抗战主体内部矛盾的态度,试图深入揭示战时民族内部的病态痼疾,进而呈现出“内耗”对抗战全局和个人所造成的隐痛。
小说《穿插》《伏击》以大量篇幅展现出“攘外”与“安内”政策间的党派对抗。党派间政治权力的博弈与交锋始终潜藏在漫长的抗战中,为将这一现象多侧面呈现,徐贵祥将叙事目光集中于战争相对缓和的敌后战场,在缩减敌我矛盾的基础上,最大化地暴露抗战主体内部盘根错节的矛盾,写活了国民革命军凹凸山抗日独立旅与新编八路军独立支队(《历史的天空》)、天茱山抗日独立旅与江淮第七支队(《八月桂花遍地开》)、国军二一二师与淮上支队(《马上天下》)、琅琊独立旅与清河支队(《对阵》)、国军大虞山部队与八路军单休山部队(《穿插》)、国军郭涵部队与沧山支队(《伏击》)等抗日队伍间的恩怨。
两军隔阂产生的内因小说主要指向国军的无端挑拨行为:一方面来自基层军官谋私。国军师长章林坡(《马上天下》)抓住陈九川误杀国军教官事件不放,不顾日军酝酿的秋后大扫荡,一心想借机压制对方,掌握舆论主动权。面对劝阻,章林坡认为要“往远处看”,毕竟双方是“两股道上的火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分道扬镳是随时可能的”④徐贵祥:《马上天下》,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81页。;或出于战绩争夺,从沧浪关战役,到“漳河夺粮”计划,再到唐库城战役与湛德州战役,国军部署的行动方案总是限制参战的友军(《穿插》),其中唐库城战役中上级命令补充团严守交通要道,名义上阻敌南逃,实则严控友军进攻速度,以免抢占功劳。
另一方面来自长官部教唆。《对阵》中导致矛盾加速升级的关键人物是何长官,他首先明令“为防止三兄北上,请利用一切手段,不惜一切牺牲,收复两地”①徐贵祥:《对阵》,中国文史出版社2017年版,第129、237页。;其次责成寻找战机,为进驻墨镇营造舆论;最后密令“如果八路军争夺洗马堰,就以叛乱论处”②徐贵祥:《对阵》,中国文史出版社2017年版,第129、237页。。密令让独立旅在总攻日军时调转枪口向清河支队痛下杀手,正式将双方矛盾公开化与军事化。小说《伏击》中凌云峰率部袭击日军弹药库之前寻求与谢谷联合作战,谢谷向长官部请示得到不要把战火引到沧山且不能松懈沧山防守的指令,国军的静观态度让凌云峰部队损失惨重,双方合作由此产生裂隙。
在关注两党间隔膜的同时,徐贵祥对国共革命阵营的“内部斗争”也有着深刻剖析,特别突出“这类斗争的严酷性和深层影响”③李迎丰:《历史天空与当下语境——徐贵祥小说〈历史的天空〉中的“新历史”话语》 ,《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06年第1期。,叙述冷峻客观。
对共产党革命阵营内部斗争的正视,小说从两个维度切入:一类是公开层面的斗争,如《历史的天空》里的“纯洁运动”,它是由窦玉泉和江古碑担任游击支队最高领导后发动的,且将矛头直指梁大牙等人,并以敌特罪关押他们,希望通过摧残肉体获得有力罪证,以此向杨庭辉发难,这场酝酿已久悬而未决的重大换血行动随着杨庭辉带回的中央最新精神而正式流产;另一类是潜在层面的斗争,如《八月桂花遍地开》中因上级组织介绍王凌霄情况不详,导致在天茱山游击队期间彭伊枫对她的政治倾向始终持怀疑态度。
对国军革命阵营内部矛盾的思考,小说写得大胆犀利。既探讨了国军派系纠葛引发的“消耗”,小说《历史的天空》以东条山事件引出刘汉英和石云彪两人之间的派系仇怨。刘汉英部曾参与围剿任务却又受命收编七十九军残部,为拿掉这颗让他寝食难安的“定时炸弹”,于是利用反扫荡让石云彪牺牲于混战之中,随后又暗杀莫干山,彻底清除了潜在“危险”;也关注了国军上下级抗日态度引发的矛盾,塑造出了《八月桂花遍地开》中性格耿直的军官唐春秋;也展现了国军内部不信任引发的分裂危机,《伏击》写了特工蓝旗逃离敌人监狱重返队伍后遭遇重重审查,因所有参与刺杀汉奸孙长顺的当事人都已战死或发疯,她被直接认定为出卖上级的内贼,参与者“杜鹃”留下的忏悔遗书也未消除特别法官的疑惑,后来迫于舆论压力才将其无罪释放,不久之后她就脱离组织彻底失踪。
新世纪以降,抗战小说的爱情叙事被赋予了反思战争的特殊作用,通过女性/男性战争环境中卑微的爱情现实揭露战争的残酷。徐贵祥对爱情故事的描写是克制的、精致的、简略的,不过每一个爱情故事又都是感人的、揪心的、真诚的,被战争裹挟的爱情故事包含着他审视历史所形成的战争爱情观。
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总会波及一些不敏感的革命女性,她们对上级指示坚决执行,哪怕去怀疑最亲近的人,因此给双方造成伤害,形成了第一类忏悔型爱情叙事模式。王凌霄在沈轩辕指引下参加革命,两人在战争中相知相爱并一起奔赴川陕根据地,环境虽艰苦,却并不妨碍两人感情迅速升温。乔乔的到来让预定婚期一再推迟,猜疑心理让王凌霄欣然接受保卫局查证乔乔身份的任务,任性举动不仅使乔乔牺牲、沈轩辕“叛逃”,还让上级秘密进行的策反计划大打折扣。对于自己狭隘的心胸,王凌霄陷入不能自拔的精神苦难之中长达八九年。
年轻革命女性的爱情观伴随着战争局势的发展而成长,形成了第二类成长型爱情叙事模式。这一模式强调革命女性爱情产生的经过与反复的心理斗争,以东方闻音(《历史的天空》)、梁楚韵(《八月桂花遍地开》)、章慧(《对阵》)等人的爱情观尤为典型。东方闻音有一天突然发现她爱上了在别人眼里粗鲁蛮横的梁大牙,对于这朦胧的爱,她经历了从产生好感,到欣赏,再到喜欢的漫长历程。章慧的爱情观建立在不断深入了解杨司令的基础上,两人情感交集始于被误解的“逼婚”,来自任冰雪的警告激发了她的好奇,越琢磨越觉得杨司令很有魅力,就主动向杨司令表达爱意。杨司令有家室的消息曾让她决定结束这段感情,不过杨司令的否定回复让她又义无反顾地坚守着这份热烈的爱情。可以说,章慧用行动诠释了她“敢作敢为,能屈能伸,丢掉包袱,向着光明”①徐贵祥:《对阵》,中国文史出版社2017年版,第279页。的爱情观。
战争的要求以及长远的政治打算从更高层面阻断着革命女性苦苦守候的爱情,形成了第三类使命型爱情叙事模式。安屏与凌云峰的爱情在《穿插》中无果而终,从古莲城之战到湛德州之战,安屏等待八年之久才换来与凌云峰的匆匆一叙,而相见之后彼此又进入失联状态。革命责任消耗着他们的爱情,安屏没能等到凌云峰归队,抗敌胜利与爱情悲剧给她的革命生涯留下了悲喜的苦涩。
战争是残酷的、血腥的,带给个体的是死亡、灾难与恐惧,要写出战争小说的独特性就必须抓住战争的内在特质,与老一代作家的抗战经历和切身体验相比,生于1950年代末的徐贵祥对于抗战的直接感受是匮乏的,不过他从家乡皖西的历史找灵感、从自己参战的经历找感觉、从抗战史料的阅读找故事、从幸存者的采访找细节,在继承老一辈审美风格的基础上重构抗战小说的战争本体美。
激烈的战斗营造出战争的紧张氛围,为求战斗叙述凸显战争艺术,徐贵祥特别注意表现战术推演和战斗指挥的纯审美意义,以此来提升抗战小说的审美力度。战术推演是战前战略谋划,它是交战过程的提前预演,涵盖了如何布阵、如何诱敌、如何歼灭、如何撤退等兵家智慧,虽为设想却也惊心动魄。为再现这一战斗环节,战术推演的叙述篇幅在徐贵祥小说中常常超过战斗经过的描写,《马上天下》专门写了战术专家陈秋石多次战斗前出色的战术预判。打破日军对西华山根据地冬季大扫荡并取得全胜,离不开战术专家陈秋石战前周详的战术分析。他带领作战参谋实地勘察地形、预估双方战斗力、分析敌情目标、地图模拟演练,外加作战会议讨论,每一步都是精益求精,用事实基础回击团长祁深奥的不以为然,用战略眼光消除司令员韩子君的担心质疑。战斗指挥是一门艺术,它反映着决策者的领导能力和判断力,小说通过战斗发生过程展示指战员高超的作战能力。《八月桂花遍地开》的“小赤壁之战”尽显“老头子”沈轩辕的布局才能,用兵策略环环相扣,战斗每一阶段的发展趋势都沿着预定方案展开,通过诱敌深入、(战斗电文)营造气势、策反伪军、围点打援、(环形战场)制造混战以及智取松冈等六步终将敌军一举歼灭于小赤壁。
战争暴力是战争主体重要的组成部分,它包含恐惧、痛苦、仇恨等情感,是战争小说一种较为特殊的美学体现。徐贵祥在小说中多处写到官兵浴血奋战、视死如归的情景,从战争暴力描写去反映战争参与者的复杂情感,小说《伏击》中描写的补充连麻雀岭穿插行动就是一场悲剧性激战。连长楚大楚带领补充连进入麻雀岭后多次挫败日军猛烈进攻,为掩护大部队撤退,敢死队仅剩的三十余人与日军展开肉搏战,刀刃与骨头的碰撞声成为战场最响亮的声音,在“勿忘本分”的信念中所有人血洒沧山。
战争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征服,还包括文化上的驯服,因此战争文化策略也是战争主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日军对中国的文化奴役是抗战小说关注较少的地方,徐贵祥本着“了解在战争背后两个民族的文化较量”①徐贵祥:《八月桂花遍地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469、469页。的态度,深入剖析日军蚕食中国的“亲善怀柔”政策。松冈大佐(《八月桂花遍地开》)在方索瓦建议下建立陆安州桃花坞“王道乐土”模范区,让它在实现陆安州中日亲善工作中起到表率作用。松冈在模范区办起日本标准的学校、工厂、医院等,所有负责人都由桃花坞的人出任,还拨款重修皮诺尔的教堂,以表对桃花坞居民宗教信仰的尊重,一系列举措打消了百姓顾虑,并且让他们感受到日军的体贴民情和宽宏大量。松冈组织陆安州“皇协军”军官和“皇协职员”分批到桃花坞参观,让他们感受日军“王道乐土”政策对民众的教化成果,学习模范区对日军的忠诚。桃花坞“王道乐土”政策稳固了陆安州百姓对日军的态度,使得松冈其他计划得以顺利开展。从日军文化策略成效看,它对战时中国潜在破坏力不亚于战斗威力。
徐贵祥曾说:“我的创作体会很简单。我在写鬼子的时候,感觉中我就是鬼子。我在进入到一个鬼子的状态之后,我是坚定的、凶残的、勇猛的甚至是智慧的。”②徐贵祥:《八月桂花遍地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469、469页。感性的创作体验让徐贵祥的抗战小说在还原反抗者、叛变者,以及侵略者的同时也揭示出人性的复杂。
“写好自己”,就是写出抗战国共阵营内部人员的真实状态。让英雄回归有瑕疵的本色形象,使得徐贵祥笔下的英雄梁大牙、陈九川、陈秋石、“楚大楚”等都是不完美的,他们是优缺点的集合体,也是矛盾的融合体,其中梁大牙和陈九川是英勇无畏与自负鲁莽的共存体;陈秋石虽是战术能手却为情所困;“楚大楚”始终纠结于去留之间。此外,徐贵祥还写出了一批有血有肉、性格鲜明的普通革命者形象,他们身上被赋予了三种被还原的人格:一是嬗变的人格,有江古碑、窦玉泉、李文彬、宫临济等。其中李文彬是凹凸山根据地一个有血性的老革命,权力欲动摇了他的革命意志,在“纯洁运动”中一切不满集中爆发,短暂活跃之后又陷入精神困惑之中,而他人格彻底堕落是被日军俘获之后的叛变;二是矛盾的人格,有杨邑、莫干山、郑亦雄等军官。对待淮上支队的态度,杨邑坚守着革命信仰,却又对国军革命持怀疑态度,致使他既执行着上级对淮上支队的打压,又暗中不断帮助淮上支队;三是固执的人格,革命者任冰雪和张普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革命工作绝对专一,不放过任何有悖革命的做法和言论。
对于汉奸形象的塑造,徐贵祥不同于以往抗战小说对汉奸形象的设定,他另辟蹊径:一方面把汉奸形象与革命者形象融为一体。为了完成陆安州大反攻,沈轩辕以陆安州古井坊的负责人夏侯舒城的身份回到陆安州,在松冈“拉拢”下,出任“亲善商会”的会长和“亲善政府”的市长,成了铁杆“汉奸”,与他一起“变节”的还有出任桃花坞自卫团司令的方索瓦。两人潜伏得非常成功,就连国共抗战队伍领导也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曾一度将他们列为头号猎杀对象。小说中沈、方二人的“变节”行为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凸显出了革命者的睿智与沉稳。另一方面把战争胜利与汉奸“反正”融合为一,如若没有“皇协军”的临时倒戈,沈轩辕的战斗计划是否成功也未可知。沈轩辕反攻计划中伪军是重要的组成部分,日军用家属来控制伪军,沈轩辕也用家属策反伪军。“小赤壁战役”打到白热化时,首先“反正”的常相知队伍把督战的丰泽大队打得措手不及,随后宫临济也在劝说下反水,皇协军集体“反正”彻底打乱松冈突围部署,既展现了汉奸心里残存的民族意识,也表现出汉奸苟全性命的战时心态。
“写好敌人”是徐贵祥抗战小说的特色,这里的“好”是指“应该实事求是地写敌人,而不是刻意地将他们矮化、丑化。否则,战胜这样的敌人又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呢?”①西元:《中国的历史命运与战争及战争小说》,《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0年第4期。徐贵祥认为中国以往抗战小说“最主要的遗憾是,没有把我们的敌人写好,也可以说,对敌人的状态了解和表现得不充分,敌人的形象也似是而非”②徐贵祥:《我和我的民族一起歌唱:〈八月桂花遍地开〉创作感想》 ,《人民日报海外版》2005年3月7日。。所以他努力摆脱对日军作战能力的弱化等,还原出日军隐忍不露的谋略,以及未被泯灭的人性。
日军定点蚕食、巩固相持的侵华策略,决定了日军下层军官深藏不露的战术能力。《好一朵茉莉花》中河岸为在峨眉镇完成“樱花计划”,他分五步来实施:一是进驻队伍不给峨眉镇百姓造成明显的武力危险;二是以小恩小惠笼络峨眉镇百姓;三是向峨眉镇百姓讲授日军“王道乐土”的爱民政策;四是通过观看人狗大战从心理上瓦解峨眉镇人的抵抗;五是使用武力让峨眉镇的人配合自己的拍摄计划。河岸的每一步计划都实施得有条不紊,几乎迷惑了峨眉镇所有的人。松冈大佐作为陆安州驻屯军司令仅有约两千日军,而要控制人口总数多达两百万人的陆安州却并未难倒他,他扶植了一批亲善人员。首先是三千兵器精良的“皇协军”,同时又利用“亲善团”组建“亲善商会”,建立桃花坞“王道乐土”模范区之后,又酝酿成立了“亲善政府”,这是因为松冈清楚“异国作战,尤其是长期屯驻,一个重要的经验就是要有一批可以利用的异国人。利用他们的威望、骗术、武力、智慧或者贪欲来为‘皇军’效力;利用他们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通过他们之间的互相消耗来平衡‘皇军’雄踞其上的格局”①徐贵祥:《八月桂花遍地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30、387页。。另外也刻画了厌战的、仁慈的、反省的日军二等兵岩下(《八月桂花遍地开》),作为一个富有生活经验而缺乏作战经验的新兵,他讨厌战争、反感战斗,反而想念原来的工作。面对荒木冈原的残忍暴行,女孩祈求的目光唤起了他的怜悯之心,于是他杀了正在施暴的荒木冈原。被俘后,他积极改造并加入“反战同盟支部”,写出了《请尊重我们的生命》的文章,发出了“天皇和政府把我们变成了鬼,我们要回到人间”②徐贵祥:《八月桂花遍地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30、387页。的呐喊。
如果回溯徐贵祥新世纪抗战小说创作的美学风格与艺术坚守,可以发现,既源于他自觉的历史责任与使命,也源于对战争矛盾、战争爱情、战争本体,以及战争人性的理性探索。他不断地重回那段让中国人铭记在心的“抗战记忆”,就是想从一个更为开放的、民间的、个人的视角把脉抗战,战争不仅仅是军事的对抗,更是文化的博弈、“阋墙”的争斗、权谋的运用,以及人性的较量,在细腻的书写中,贯穿着他一直追求的创作目标——“写好真实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