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取向教师教育改革的范例——美国“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课程与教学初探

洪 明

(福建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教师教育改革出现了强劲的实践转向势头，它并不是在现有的教师教育框架下简单地增加教育实践的要素，而是对20世纪中期以来建立起来的大学本位的教师教育进行根基上的颠覆——在实践的基础上重新设计教师教育。实践取向的教师教育是由来自不同阵营的教师教育改革者共同推进的。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传统大学本位框架下的教师专业发展学校的发展，而是要求教师职前教育要完全以中小学为基地，立足于对学员的实际教学技能的充分训练，建立新的培养和培训机制，实施能够真正解决中小学实际教学问题的课程与教法，提高美国基础教育质量，实现教育的公平公正。美国驻校实习模式的盛行、传统大学本位的教师培养机构的“临床实践”“高杠杆和核心实践”都是实践取向教师教育改革重要组成部分。与此同时，近年来美国产生了十所左右的非大学主办的新型教育研究生院，这些研究院更是实践取向教师教育改革运动的中坚力量，其发展得到了美国联邦政府的首肯，在2016年颁发的《每个孩子成功法》中明文规定予以支持并给以资助。“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Sposato Graduate School of Education,简称SGSE)”就是这类新型教师培养机构中的一所，它反映了美国教师教育正在到来的重大变化。

一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性质与创建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前身是波士顿“比赛教育”(Match Education)机构设计、开发和管理的一个教师培养项目，由美国教育创业家迈克尔·戈尔茨坦(Michael Goldstein)创设。“比赛教育”机构具有双重使命：一是输送卓有成效的特许学校和教育研究生院的学生；二是努力成为全国教育创新之源[1]。

“比赛教育”机构实施的教育改革与创新主要包括3个领域的工作。(1)创建改革美国公立学校的特许学校。迈克尔·戈尔茨坦于1999年创建并打造了“比赛特许公立学校”(Match Charter Public School)——美国波士顿的一所“高效、创新的”特许公立学校，由波士顿市教育行政部门管理。该校在波士顿市设有多个校区，为学前到12年级的学生提供服务。这所学校因其能使学生在学业上获得成功，尤其是能使学生升上大学而“广受赞誉”[2]。它也是美国“无借口”特许学校的重要组成部分。(2)创建新型的教师培养学院——“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比赛教育”机构的特许学校是“高效、创新的”，教师承担着将学生无条件送入大学的责任，因而需要掌握一套能够胜任这一任务的知识与技能体系，“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就是为培养这样的教师而创建的。(3)“比赛教育”机构十分重视自己的影响力。成立了“比赛出口”(Match Export)机构，通过广泛的渠道(如从学术期刊到通俗报刊)发表其“改革”与“创新”的经验，并与地区、教育研究生院和国家政策制定者合作，以推广“比赛教育”的改革机制。正因如此，“比赛教育”(Match Education)是“比赛特许公立学校”“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和“比赛基金公司”(Match Foundation,Inc.)3个机构的共同品牌名称。“比赛教育”机构也被视为“教育发现和应用创新的引擎”[1]。

比赛特许公立学校以追求教育公平——将所有贫困家庭的孩子都送入大学并走向生涯成功之路为目标，以学生学业成绩提升为中心目标，围绕联邦政府拟定的教育核心标准，设置严谨的学校课程，实施严格的课堂纪律，其改革与创新大大提高了学校的教育质量。2006年“比赛高中”被美国教育部列为全国8所最好的特许高中之一。2007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将它排在全美18 000所高中的第99位，列为美国公立高中前3%。“比赛教育”机构也因此得到了一系列的奖励和赞誉。到2018-2019学年，比赛特许公立学校已经有1 250名学生[4]。

创校7年之后，“比赛教育”机构开始涉足教师培养领域，于2008年创设了“比赛教师驻校”(Match Teacher Resident,MTR)项目。“迈克尔·戈尔茨坦设想了一种比以往以大学为基础的教师培养模式更可靠的方式来培养比赛学校的教师”[3]。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打造卓越、前沿的教师培养系统，为高贫困学校培养“令人惊愕”的新教师[4]。其第一批驻校毕业生于2009年，被许多表现优异的特许学校聘用，如成绩优先(Achievement First)学校[5]、非凡学校(Uncommon School)[6]、知识即力量(KIPP)学校[7]、菲尼克斯特许学校(Phoenix Charter Academy)等。

“比赛教师驻校”项目的成功使得比赛教育机构产生了要正规培养自己和同类学校教师的强烈愿望并向所在州提出了申请。马萨诸塞州高等教育委员会于2011年批准了“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申请，同意其授予教师执照和研究生学位，“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宣告成立。其全称是“查尔斯·‘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The Charles Sposato Graduate School of Education，简称CSGSE)，是以其首任校长的名字命名。该院从2012-2013学年起正式招生，每年将大约招收70名候选人。到2020年，已招募了第九批[2]。“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教师培养质量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认可。如，在“全国教师质量委员会”(NCTQ)2020年度评估中，“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小学教师实习和执照项目被评为全国顶尖项目。[8]目前该院已参与到了由“接力教育研究生院”(Relay Graduate School of Education)发起的“教师平方”(Teacher2)的教师教育改革项目中。该项目被当作美国实践取向教师教育改革的“先行者”，并得到了比尔和梅林达盖茨基金会700万美元的资助，也是全美仅有的5个被比尔和梅林达盖茨基金会作为教师教育改革新中心的资助项目之一[9]。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创建是美国实践取向教师教育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新保守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政策进入21世纪的自然产物。新保守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两者共同推动了美国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种种教育变革。新保守主义始终坚持把学生学业成绩的提升作为教育改革的首要任务，促使美国发生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教育大变革，包括建立了基础教育国家课程标准、实施国家考试和实行基于学生学业成绩的问责制等。一大批替代传统公立学校的“特许学校”在这一大背景不断兴起，包括前文提及的“成绩优先学校”“非凡学校”“知识就是力量学校”等。

新自由主义主张将市场和竞争的机制引入教育，要求对传统的教师教育“推倒重建”。由于特许学校通常都有着自己的教育信念、课程体系和运行机制，因而也就要求有与特许学校理念和制度相一致的师资队伍。显然，传统的教师教育制度是无法造就这样的师资队伍的，在联邦、州和各种基金会的支持下，不少非传统大学教育机构，包括特许学校、私营管理机构、各种合作性组织纷纷创建了“定制式”的教师培养项目——以培养特定对象群体的学生或实现某种教育愿景为己任。近十余年来，这些教师培养项目纷纷转型为新的教育研究生院——一种与传统大学本位教育学院完全不同的新的高等教育教师培养机构。“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也是在这一背景下创建的。由于获得了州高等教育行政机构的授权，原单纯的培养新手教师的资格证书项目开始被输入新的研究生学历教育因素，原来的教师驻校实习项目也转为“教育研究生院”了[10]。

二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的制度架构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使命是“为面向低收入群体服务的学校培养有效的新教师，并开发、验证和传播教师培养的创新方法。”[11]其核心信念是：(1)解决贫富学生之间的成绩差距是美国最紧迫的教育问题；(2)教师有效性在于教师积极影响学生学习的能力，可以通过分析导致学生学习发生改变的各种教学技能和实践来确定；(3)通过对教师培养项目的有效组织，缩小成绩差距的教学技能是可教的，培养高效的初任教师是可行的[4]。

从上述使命和信念出发，“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领导者实施了一套全新的教师培养制度架构，在招生录取、课程设置、实习安排和教法实施等方面与传统的教师教育模式有着明显的不同。其教师培养项目的设计是直接针对基础教育的办学需求，并要求教师教育的理念和方法与中小学的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保持一致，满足中小学的特定目标和需求。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声称自己的工作目标是实现社会正义——试图为经济资源有限的儿童提供最好的教育机会，并以此为出发点设计严格的教师培养路径。该院认为，只有学员对训练感到兴奋，并愿意接受相关的严格要求，培训才有可能变得有效。由此，在学员的录取和培养过程中，“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特别重视学员的心态，将愿意创新和接受新理念的心态当作教学改革取得突破的基本前提。

在招生录取上，“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十分注重申请者的理念和品性。除考察是否具有“非凡奉献力”外，还要求对以下3个方面的内容进行重点考核：(1)愿意接受斯波萨托的核心信念和技术；(2)愿意接受学术能力管理挑战和项目的严格性；(3)愿意持续改进，不断追求上进[3]。

申请者入读“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也就进入了驻校实习计划，全程培养时间为2年。第一年被称为“驻校年”或“培训年”，可分为秋、春、夏3个阶段，各个阶段都设有相应的课程和实习内容。

在驻校年里，学员就在波士顿地区的学校全职工作，边工作边接受培训。所有学员都在一所高绩效、高贫困的学校里工作，都要完成校本实习或学术课程。在整个学年中，学员担任导师(tutors)、助理教师(associate teachers)或教学联谊学员(teaching fellows)等角色，从事辅导、协助教学、领导俱乐部或丰富课程、参加团队会议、指导一项运动等活动。每周至少完成40小时的校内直接工作[12]。学员在驻校年中，除学习课程外，还要参与模拟教学体验，并开展实习。这些活动通常安排在晚上和周六进行。同时，学员也要利用这一时间进行研究生学业学习。这一阶段的研究生学业学习包括结构化的课程规划和实践、教学教练的反馈以及视频分析练习等不同环节。

表1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两年制教师培养制度基本架构[4]

第二年为“研究生学位年”，同时也是学员作为全职在册教师进行教学工作的一年，边工作边进行研究生课程的学习。学员白天正常授课，晚上和周末通过网络接受研究生学位课程的远程学习。不过其研究生课程并不是像传统大学那样以理论学习为主，而是针对实际的教学工作进行任务驱动的学习。

三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课程与实习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开设教学硕士学位——有效教学硕士学位(The Master in Effective Teaching,MET)。之所以加上“有效”两字，主要是想表明该硕士学位的不凡之处——除了能通过研究生课程外，还必须在实际的全职教学中获得成功，即不仅仅是以“实习生”的角色，还要以全职教师的角色，真正帮助自己所教的儿童取得成功。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两年制课程主要由“强化课程”(Intensive Coursework)、教学实习系列和研究生后续课(同时也是教学实习系列的最后一个阶段)3个部分构成。“强化课程”共占13个学分；实习课程系列共分4个层次：秋季预实习、春季实习、暑期实习、全职实习，共占14个学分。

(一)强化课程

主要涉及表2中的第1～5门课程。它们也并不像传统大学那样是纯理论性课程，而是具体、直观、感性的，与学员的“学教”活动直接相关，为学员边学边做和边学边练提供范本。

表2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课程及学分一览表[4]

1.社区、文化和背景课程。该课程探讨高贫困城市学校教育工作者通常面临的各种问题。包括：(1)“比赛特许公立学校”的使命、历史、文化、政策和所处社区情况，可听取嘉宾(包括学生、家长、优秀教师和决策者)等的演讲；(2)了解波士顿地区近些年来的教育改革历史。如废除种族隔离的历史、1993年马萨诸塞州教育改革法案的实施、《不让一个孩子落伍法》在马萨诸塞州的落实情况、“力争上游”计划的实施情况等[13]。(3)“比赛特许公立学校”的办学理念和教学方法，包括如何使用基本的教学法，如何进行行为管理，如何开展一对一的辅导，以及如何建立各种教学关系等。(4)“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向学员推荐的各种文献，要求学员将文献学习与城市教育的具体工作结合起来。所涉主题包括成绩差距和种族认同对学生成绩的影响，特许学校政策的缘起、发展和存在的争议等。

2.课堂文化建设课程。该课程探讨积极主动的课堂文化建设方法。主题包括解释为什么课堂管理是学生学习所必需的，并阐明具体的要求和路径。学员通过该课程，学习如何开发课堂资源，如何进行有效沟通、如何使学生投入学习、以及如何树立教学权威等策略。此外，从前摄行动、应对行动和重建行动3个方面，学习各种具体的课堂管理策略和技巧也是该课程的重要内容之一。

3.教学方法导论课程。该课程侧重向学员展示有效教学的关键原则——建立实践教学系统和反馈纠正系统，帮助学员通过这些系统来学习如何教学，学会识别教学最佳实践，并从最佳实践中获得学习。该课程还鼓励学员从启动、练习和反馈3个方面，围绕有效教学和最佳实践，将抽象的教学方法陈述转为课堂教学情境下具体的教学动作。

4.特定学科教学法课程。该课程旨在为学员所选学科相关课程及评估策略奠定坚实基础，使学员加深对其学科的概念性理解，并学会建立自己的个人资源库。该课程将学员按科目和年级分开进行，如人文学科内容学习实验室(Content Learning Labs for Humanities)、小学和STEM方法(Elementary and STEM Methods)、人文学科教学方法(Instructional Methods for Humanities)等。

5.掩蔽沉浸式英语教学课程。该课程是马萨诸塞州立法要求开设的。该州法律将“掩蔽沉浸式英语”(Sheltered English Immersion,SEI)定义为“儿童英语语言的习得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所有的课堂教学都是用英语进行，课程和演示是为学习语言的儿童设计的。”[14]该课程要求所有的阅读、写作和学科内容都用英语教授，不得使用英语以外的其他语言，教师和其他教育工作者必须获得SEI的资格认证才可授课[14]。

(二)驻校年的3个层次的实习

1.秋季预实习(Fall Pre-Practicum)。预实习的目的是为学员在学习的早期阶段提供观察和与学生打交道的机会。在预实习中，学员作为一对一的导师和课堂助理，在其职责范围内，开始践行基本的教学技术和行为管理策略。这些技术和策略将作为课堂文化建设、教学方法导论课程的一部分来教授，并反复练习，到掌握。

秋季期间，驻校学员进行课堂模拟教学(有些还持续到第二阶段)。学科领域和年段相同的学员组成“六人小组”，每周六开展一次活动，为期8周。其间，学员轮流互相教授短课，一般为6分钟，一天中可反复讲授多轮。模拟练习可被分解成相对独立的简单教学行为，如步伐、姿势、语调等，教练参与活动并给予指导。模拟过程中，学员要接受教练和同伴的指正反馈，并加以修正、调整和练习，以使之成为教学行为常规或惯行。

本阶段最后一个环节被称为“关口”(Gateway)评估，也就是对学员通过课堂模拟教学的训练所达到的效果进行评估。学员必须表现出具有课堂教学和管理的基本能力水平，才能进入下一阶段的课程学习。

2.春季实习(Spring Practicum)。在春季实习中，学员根据马萨诸塞州规定的课程框架来设计和实施教学，掌握与各自年段和学科有关的各种基本教学技术和行为管理策略，反思自己作为实践者的表现和成长，并接受指导教师的监督和辅导。实习安排在当地中小学和特许学校中进行。与秋季模拟教学不同的是，春季实习要求学员在指导教师的课堂中进行，即所谓的“在有主持教师的课堂中实习”。在指导教师课堂中实习的时段也被称为“黄金时段”。春季实习是为学员获得全职教学工作做准备的。由于“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声望高、培养质量好，其毕业生受到不少学校的青睐，许多毕业生都可以得到多个工作机会。

3.暑假实习(Summer Practicum)。每年7月，学员都将接受驻校年期间最后阶段的实习——暑假实习，也称夏季实习。暑期实习包括到合作学校为学生提供课程的主导教学。从周一到周五在暑期学校教学，由“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监督。个性化的指导和支持是暑期实践的核心内容。与春季实习一样，夏季实习为学员提供分享、讨论和反思的机会，教练每天观察学员授课情况并予以反馈。与春季实习不同的是，夏季实习研讨会的辅导更为个性化，侧重于候选人的个人发展需求。

(三)研究生学位年的教学领域I、II、III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第二年的培训被称为“研究生学位年”(MET year)培训。实际上它是更为彻底的实习年——学员被聘为实习学校的全职教师，从事日常的教学工作，并获得教学薪金。多数学员在波士顿地区教学，2018年起薪为4.8万美元；部分在美国其他高绩效城市公立学校任教，如纽约、华盛顿特区、芝加哥、洛杉矶等，学员薪金也依地区状况而不同。之所以称这一年为“研究生学位年”，是因为在这一年中，学员除进行全日制教学外，还要最终完成硕士课程的学习，以获得硕士学位证书。

这一阶段硕士学位课程的学习内容主要涉及教学领域I、II、III，它是通过远程课程的学习方式来进行。该课程围绕着学员的课堂任务而设计，进行为期一年的行动研究，要求学员收集自己的教学数据，包括同龄人、主管，以及标准化考试成绩等，并依据这些数据制定和实施下一步的计划。学员还可以在双周电话会议上与研究生院的教师讨论这些计划。这些计划侧重于教学主题、课堂文化和专业精神，总的目标就是提高教学绩效。学院工作人员定期前往观察和指导。由此可见，“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这一阶段的硕士学位课程与学员作为全职教师的教学工作是密切相关的。“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在这一阶段也将评估学员作为初任教师的表现情况，以确定其教学是否有效，以及能否获得硕士学位。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要求其毕业生在完成“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学位后，再坚持一年的全日制教学。因为在“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看来，教师只进行一年的教学便离职，儿童及其学校社区为之付出的成本是巨大的。因此，在两年学制学习时间完成后，再持续进行一年的教学，是“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对儿童的基本承诺。

四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教学与评价

“比赛教育”创始人迈克尔·戈尔茨坦曾将该院的教师培养模式比喻为是对“滑冰运动员、象棋选手、小提琴手、棒球手或外科医生”的训练，技术、重复和反馈在这些群体的职业培养中至关重要[15]。由此，斯波萨托的教师教育是建立在实践取向教师教育理念的基础上的，它特别关注“行动”(enactment)问题，努力将教学愿景转化为教育实践，尤其是转为一套符合这一愿景的“动作”(move)，并指导学员在整个培养过程中学习这些“动作”并达到自动使用的程度[3]。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从现场、课堂管理、教学、投资与建立关系四个方面对所涉及动作进行了系列完整的陈述，并对上述活动的所涉及的行动进行了描述，对大部分的活动还进行了第三级的进一步分类。现场、课堂管理、教学、投资与建立关系4个领域所涉及的核心动作分别为4项、20项、20项、17项。具体情况可(见表3)：

表3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界定的“教师动作”类别及数量一览表

以上“可被教的动作”(Moves Taught)共61项。其中，“投资和建立关系”在类别上较为特殊，它不直接属于课堂教学和管理活动，也不属于教师直接面临现场的活动，但这类活动能为课堂教学和管理创造良好的氛围和条件。主要反映在教学和课堂管理方面“教师动作”的第三级指标(见表4)。

表4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学与课堂管理领域“教师动作”一览表

从表4可知，“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对教学与课堂管理领域“教师动作”的划分是相当系统的，也是极具与其教育理念相符的“个性化”特征。它的一些用词十分感性并具有背景依赖性，与学校的理念、文化、语境相关，仅看标题不容易了解其意思。比如：“约翰，坐起来！”——它表达的是要“告知学生该做什么以纠正其行为”；“我们还需要三个”表达的是一种教学技巧，即当教师要求所有的学生放下铅笔后，发现还有3个孩子在写作业。教师便故意说“我们还需要再用3支铅笔”。于是3个学生都放下了铅笔。以上各种“动作”，在“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课程指南》均有描述和示范。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并不认为自己“教师行动”系统所教授的动作清单是完整的或详尽的，也没有把这个动作清单作为固定的内容交给学员，而是将这些“动作”作为一种示范案例去展示，对于所展示的范例也只有当内部证据表明这些“动作”与有效的教学有关，并且被多位教师在课堂使用中，被证明有用时，这些“动作”才会被识别出来，并在培养项目中加以应用。因此，“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以“动作”为基础的课程只包括已知的有效教师的实践。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课程深受到美国当代教学论专家道格·莱莫夫(Doug Lemov)的影响。莱莫夫的著作《像冠军一样教学》(2010)和《像冠军一样教学2.0》(2014)具有世界性的影响，也被我国引进翻译出版。他总结了一系列旨在帮助教师控制和管理课堂的技巧。在他列出的62种技巧中，就包括了“门槛问候”“冷不防提问”“转身说话”等。“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基于“动作”的教师培养方式可以被视为是莱莫夫教学技巧分类的对应物，其“动作”系列也在于帮助学员更好地控制和管理课堂学习环境。两者都基于一种共同的假设，即教学行为是最重要的，必须将其分解为离散的元素，以便学员学习。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学员采用传统作业评估和表现性评估两者结合的方式进行。与课程和教学内容相呼应，其教学评价可划分为以下3类。

1.课业评价。与传统的研究生课程一样，“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学员也需要大量阅读，读写数百页也是常有的事。期末成绩由定期作业和期末考试两部分构成。与传统的研究生课程不同的是，其评估侧重于有效教学的细节，而不是教学法和课程设计的一般性理论。一些课程评估要求学员检查实际教学视频，以获取课堂学习概念的证据，例如，评估教师在教室里的走动对师生关系(教学权威)的影响。其他评估则要求学员制订行动计划，说明他们将如何与特订学生建立关系，并制定计划，对为什么选择某些教学技术提供充分的理由。

2.关口评估。斯波萨托学院的所有学员都必须在12月通过高风险的“关口评估”。它是对此前学员模拟教学练习效果的评估。在“关口”评估期间，学员需为真正的学生上短课并接受反馈和评估，只有获得及格分数，才能进入下一步的实习阶段。关口评估重在对学员课堂管理的基本技能进行评估。例如，对同样的学生行为，学员的处理是否保持一致。再如，在教学讲授中，是否评估了学生思维，是否提供了适当的反馈等。不少被淘汰的学员就是倒在了这个关口评估上。

3.实习评价。“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对学员的实习评价主要侧重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实施反馈的能力。教学反馈是确保教学效果的有力手段，有效地回应反馈对提高课堂教学质量至关重要，学员在实习过程中的教学反馈情况是实习评估的侧重点之一。二是整体课堂的表现。根据学员在管理课堂和目标驱动的教学中的能力表现，对学员的课堂授课情况进行整体评估。三是团队合作和责任感状况。主要是考察学员在实习过程中能否很好地履行所有非教学责任的情况，这些责任对创建一个强大的学校文化来说至关重要。

五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模式的优势与局限

美国传统大学本位的教师教育长期以来一直遭受强烈的批评。其中最密集的批评主要集中在2个方面：一是教育理论脱离教育实践，大学本位的教师培养课程过于注重理论教学，难以满足中小学教育教学改革的实践需要。二是大学本位的教师教育课程本身缺少内在的连贯性和统一性，被指责为松散、平庸、无聊[16]。应当说，在上述2个重要的批评点上，“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教师教育课程无疑都超越了传统大学本位的教师教育。

表5反映出的两者的不同，主要体现在课程与教学问题上，包括课程重心、教学重心、教学反馈、教学评估4个方面。其他不同主要表现在师资构成、服务对象、毕业难度和后续支持方面。这些不同展现了“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的独特价值。

表5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与传统教育学院的培养路径比较[26]

就美国教育而言，“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的最大价值主要体现在其一并解决美国基础教育领域学生学业成绩不佳和教育不公平问题上：面向高绩效和低收入群体学校培养教师本身就是实现教育公平的姿态，通过独特的课程与教法让学员成为能够直接提高学生学业成绩的有效教师，符合联邦政府和社会各界近几十年来的提高基础教育学生学业成绩的诉求。

就教师教育而言，正如前文所述，它触及并从实践的方向解决了教育理论脱离实践和教师教育课程内部紊乱的问题。这不仅是美国教师教育面临的问题，也是教师教育发展到大学化时代以来，各国都普遍面临的问题。我国亦不例外。因此，“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敢于创新的勇气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本研究认为“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对我国教师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有启示和借鉴价值的地方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注重教师教育改革与基础教育改革的一体化。在我国以大学为基地的教师培养中，教师教育改革与基础教育需求相脱节的现象还较为普遍。“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是通过在基础教育学校系统中内生出的新的教师培养机构来造就新型教师的，将教师教育改革与基础教育改革两者融为一体，使教师培养工作能围绕着基础教育改革的目标和需求来进行，保障基础教育改革的师资供给，这一思路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二是重视教师教育的实践维度并将之作为改革的突破点。我国教师教育中理论与实践分离的现象还较为普遍，这是传统大学本位教师教育普遍存在的痼疾。作为实践取向教师教育改革的先行者，“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建立的教师培养新体系具有明确的实践指向性，它是在实践中通过实践并为了实践的目而打造的培养体系，其课程设置、教学实施和评价都从取得教学实效的角度考虑，这对我们也是有启发意义的。

三是突出实习课程的重要地位并进行系列化的精细设计。“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两年的教师培养几乎都是在实习中度过的。从秋季六人组的模拟教学训练到春季的“有主持教师课堂”中的教学，从暑假期间的集中实习到第二年的全职教学身份的独立实习，教学实习工作在研究生院得到了精细的设计，体现了实习课程的逻辑性、连贯性、层次性和渐进性特征，使学员的实习与真实课堂的教学发生自然而平稳的衔接，这对我国教师教育实习制度的改革与完善也是具有启示意义。

四是强调教师教育课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渗透。“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课程具有明显的相互关联和相互渗透的特征。其研究生课程起始阶段3门“基础课”的学习，是与学员所处的城市教学工作环境和培训工作本身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它是学员“边做边学”的基础(本文也是在这个意义上称之为“基础课”)。同样，教学I、II、III是研究生学位第二年的课程，它通过任务驱动和行动研究，将课程内容与学员的全职教学工作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对我国教育专硕课程和公费师范生的“硕师”课程改革都是极有价值的。

不过，在看到“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具有自己的优势的同时，我们也应当看到其局限和不足。主要涉及4个方面。

一是“定制式”教师教育不具有普遍意义。“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是“定制式”教师教育，主要面向高绩效、低收入群体一类的美国公立和特许学校。由于学生群体的种族和文化特征，其所取得的教师教育经验并不具普遍意义。适合高绩效、低收入群体学校的教师教育经验，并不一定适合其他类别的学校。在学习借鉴其经验时要考虑到这一要素，应在深入分析和剥离其“定制”成分的基础上谈论其普遍价值，避免不顾学生群体特点而生搬硬套。

二是弱化教育理论价值的不良倾向值得警惕。“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教师教育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教育理论和实践缺乏联系的问题，理论被认为嵌入到了具体的实践中，但仔细分析其处理教育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的做法可以发现，在这种模式中，理论是被严重弱化了的，不仅在课程体系中难以看到教育理论的身影，而且把教师教育工作者队伍由纯一色的实践者构成当作培养项目优势来宣扬，这种弱化教育理论的倾向在美国有其历史和文化根基，但并不符合教学工作的内在本质要求，也无益于教师队伍的长远发展。对此，我们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三是教师培养不应被窄化为失却教学灵魂的“动作”序列。“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有关教师教学和课堂管理学习的制度设计，充满了实用主义和行为主义色彩，体现了注重细微和局部的原子论思维。从微观意义上说，这些聚焦于被分解了的教学“动作”和“惯行”的研究和实施，也有助于形成对教学工作的不断深化的认识。但从整体来角度看，教学动作相对于复杂而多样化的教学活动来说，仅仅是“冰山一角”，而且是较微观的一角。我们乐见在教学行动方面的深入细致的研究和实施，但不能局限于此。

四是教学实践研究工作本身还要进一步深入。“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教师教育模式的出现，本质上是要解决美国基础学生学业成绩不佳这一长期存在的棘手问题的，因此，其应试色彩是比较浓厚的。而在怎样才能提高学生学业成绩方面，我国取得的成绩是全世界有目共睹的，美国尚缺少像我国普教室、省教育学院、教师进修学校这样的教师职后教育系统，更缺少像我国基础教育领域那样的教师教研机制。这意味着我们一方面要重视国外的教学实践研究和相应的教师培养制度的建设；另一方面，亦无须盲目跟风，而是应当将我国的优势经验也推向国外，在相互借鉴、博采众长中实现共同发展。

六 结束语

“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改革并非美国教师教育改革的孤案，而是美国在完成教师教育大学化半个多世纪之后而做出一种新的选择，类似的教育研究生院目前已达十所左右。其最根本的特点就是将教师的培养和培训建立在实践教学的基础之上——走实践取向的教师教育改革之路。而且这种变革不是在原有的大学本位的培养机构内完成的，而是通过构建一种新型机构——独立的能够授予研究生学位的新型教育研究生院来完成——往往都由基础教育领域的公立教育系统领衔组织。其招生对象均为大学毕业生，教学内容主要集中于实践教学中所需的知识和技能。它是对教师教育大学化所带来的弊端的一种有力纠正。当教师教育机构内设在大学中时，很容易产生的一个问题就是教师教育与中小学教学实际的脱离，这种脱离是由大学办学的内在需要和内在逻辑带来的，大学本身很难克服。在综合性大学里，对学科发展和科研工作的重视很容易造成教师教育工作的边缘化。像“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这样一类新型教育研究生院的产生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克服只是让学生在大学课堂里学习如何从教的不足，让学生从一开始就能够接触教学实践，整个教育研究生院都为让学生更好地在实践教学中学习如何教学而运行，这样的教师培养机构在培养有效能的教师和积累专业培养经验方面也容易做得更为专业和更有成效。“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出现，也意味着美国教师教育出现了回归早期师范学校传统的趋向，只不过在新的历史阶段，这种回归是在更高的学历层次基础上进行的，是建立在本科学历层次基础上的研究生专业教育。“斯波萨托教育研究生院”的改革可以激发我们对我国教师培养改革的创意灵感，也让我们对我国曾经发生的改革予以更多的反思和检视，比如在我国20世纪90年代后期发生的教师教育大学化的过程中，我国中等师范学校许多重视师范生教学技能培养的优良传统实际上是被丢弃了，以至于不少具有一定资历和教学经验的教师都会深深地感叹，现代大学培养出来的教师虽然学历层次比以前是提高了，可实际教学技能远远不及以往的中师生。这也让我们反思以往将各地的教育学院一股脑地并入综合性大学是否是唯一正确的道路？进一步说，虽然我们不赞成教师教育要脱离大学，但在我国，对现有为数不多尚未并入综合性大学的教育学院，是否可以在高层次的专业教育方向进行新的设计和改造，这或许也是可以重新探索的新路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