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计算机辅助文本分析技术的创业导向中文词表开发

于晓宇 曹 港 张玉利

(1.上海大学管理学院；2.上海大学创新创业研究中心；3.南开大学商学院)

1 研究背景

创业导向是企业的一种战略态势，具有高水平创业导向的企业往往表现出对创新机会的追求，包括率先开发新产品、开拓新市场和积极承担风险等特点[1,2]。国内外学者对创业导向这一主题开展了大量研究[2～5]。随着研究不断深入，创业导向的测量工具也在逐步完善，从最初的量表测量[6]，到通过财务数字信息[7]和文本信息[8]测量。然而，使用量表或财务数据测量的研究或多或少地存在共同方法偏差或内生性等问题。例如，AGUINIS等[9]发现，有73%的文献在局限性中提到心理测量缺陷，即通过某些方法测量构念，其所得的数据可能存在操纵或误差(如共同方法偏差等问题)，导致测量方法不够可靠、无法准确捕捉该构念。

通过计算机辅助文本分析(computer-aided text analysis，CATA)测量构念，可以有效地弥补量表和财务数据测量的缺陷。一方面，CATA分析的数据通常是自然发生的组织情境下生成的文本信息，且CATA便于从不同来源收集数据[10]，有效降低了数据可能存在的操纵或误差；另一方面，CATA能更准确衡量个人的意图、态度和价值观[11,12]，并且可以对文本大数据进行检验，极大提高了统计结果的有效性[10]。因此，运用CATA对文本进行分析，可以有效地克服量表和财务数据测量存在的共同方法偏差和内生性等威胁[10]。已经有研究利用SHORT等[8]开发的创业导向英文词表及公司年报、股东信函和招股说明书等文本信息，结合CATA技术探究了创业导向的相关问题[13～16]。然而，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导致英语和汉语在形态、含义和思维方式等方面均存在不同[17,18]，故直接翻译并使用SHORT等[8]开发的英文词表测量中文文本中的创业导向会存在语义风险。目前，尚缺乏中文词表来帮助学者从文本信息中提炼并测量创业导向，导致国内学者难以通过CATA技术开展创业导向相关研究，也阻碍了国外学者从文本信息中了解中国企业的创业导向。

为了弥补上述空白，本研究拟通过同义词检索和创业板上市公司年报“第四章 经营情况讨论与分析”的文本信息，运用CATA技术开发创业导向的中文词表。之所以选择创业板上市公司年报第四章，主要有三方面原因：①年报第四章是上市公司信息披露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其不仅向外部投资者展示公司年末的财务状况和过去一年的经营情况，同时涵盖公司下一年度的经营计划以及未来可能面临的机遇、挑战和各种风险[19]，所以该部分的文本信息能更准确地传递出管理层对公司发展的态度和判断；②创业板中的上市公司具有高创新性和高成长性，表现出较高的创业导向水平[20]，所以该板块年报文本中的创业导向更加突出；③国外学者已通过年报中的管理层讨论和分析(MD&A)内容，测量了创业导向的相关单词在年报中所占的比重[21]，国内学者也使用年报第四章的文本信息探究了管理层语调的问题[22]。因此，使用创业板上市公司的年报第四章提炼创业导向的相关词语是合理的。

本研究基于CATA构建有效构念的推荐程序[8]以及MCKENNY等[10]对提高CATA准确性的建议，首先运用演绎法，在同义词库中对创业导向各维度的原始检索词进行同义词检索；然后运用归纳法，对年报第四章进行词频统计，根据创业导向的定义对词语进行筛选，同时通过人工编码的方式进一步完善创业导向的词表，保证了中文词表的内容效度。此外，为保证该词表的信效度，本研究做了如下处理：①选择科创板上市公司年报文本对词表的外部效度进行检验；②通过CATA的方式分析年报文本，减少人工编码误差，保证词表的信度水平；③通过分析相关系数表，验证词表测量的创业导向是一个多维构念；④通过对比CATA和传统问卷测量的创业导向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回归结果是否一致，来检验词表的预测效度。最终结果显示词表具有较好的信效度水平。

2 创业导向及其测量方法

1983年，在MILLER[1]关于创业导向的开创性研究中，将创业企业视为“从事产品创新，承担投资风险，率先创新，并击败竞争对手”的企业，并将创业导向分为创新性、先动性和风险承担性3个维度。这些维度在现有文献中已被广泛使用。具体而言，创新性反映了企业参与和支持新想法、实验和创作过程的趋势[23]。通过创新，企业可以与竞争对手区分开来并获得竞争优势。先动性是指先于竞争对手引入新产品和服务，预测市场上的未来需求并率先采取相应行动[1,6]。风险承担性是企业追逐市场高额利润的倾向，代表企业为了获取高额利润而愿意付出的代价[23]。

最初，学者们将创业导向视为一种单维构念进行探讨[6]。但LUMPKIN等[23]提出，各维度间应是相互独立的，并在MILLER[1]的基础上，将创业导向分为了5个维度，增加了自主性和竞争积极性。COVIN等[6]则在MILLER[1]的理论基础上，开发了创业导向3个维度的量表，为之后创业导向的实证研究提供了测量基础，该量表也在创业导向的研究中被广泛使用。LUMPKIN等[23]在提出创业导向5维度之后，为进一步推进创业导向两个新维度的研究进展，继而开发了竞争积极性的量表，并且强调了先动性和竞争积极性两个维度之间的差异和联系[24]；此后，他们开发了自主性量表，为5个维度的创业导向研究奠定了测量基础[25]。

为进一步推进相关研究，MILLER[1]与合作者在关于治理、社会认同和创业导向的研究中，使用公开的财务数字信息来测量创业导向[7]。之后，学者们开始使用这一方式来探讨创业导向的相关问题。然而，有研究发现，大多数使用量表和财务信息测量的实证研究由于心理测量缺陷[9]，导致研究结论存在不可避免的威胁，如共同方法偏差和内生性等，这对量表或财务数据测量的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提出了严峻的挑战[8,10]。

为避免上述威胁，SHORT等[8]提出了基于CATA构建有效性构念的推荐程序，并以创业导向为例，开发了创业导向的英文词表。该词表帮助学者们运用CATA技术开展创业导向的相关研究，有效规避了共同方法偏差和内生性等威胁。已有使用英文词表并结合CATA的创业导向研究关注了特许经营[15]、众筹[13]、首次公开募股(IPO)[14,26]等情境。在研究对象上，学者们从成熟的大企业逐渐延伸到中小企业和新创企业[8,13,14]。总之，这些研究大多基于信号理论、信息不对称等视角，探究创业导向对众筹绩效[13]、IPO绩效[14]和企业价值[16]等的影响，并发现创业导向的作用效果会受到国家文化[15]和制度因素[26]的影响。但与通过量表和财务数据探究创业导向的研究相比，基于CATA的创业导向研究还相对较少，且均是国外研究。目前，国内使用CATA技术探究创业导向的研究尚处于空白阶段，导致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缺少能够有效测量该构念的中文词表。

另外，中英文在词语形态、表述含义、思维模式、习惯用法以及语言时态等方面均存在较大差异[17, 18]，如某个英文单词可以对应多个中文含义，反之亦然。因此，直接使用经过英文翻译的中文词表会存在一词多义或多词一义等语义风险，影响了分析中文文本的准确性，而且中文词表本身的信效度水平也无法得到保障。为解决这些问题，本研究开发了创业导向中文词表，一方面帮助研究者更准确地测量创业导向；另一方面，有助于国内外学者基于中文文本探究企业的创业导向。

3 内容分析与计算机辅助文本分析

内容分析是一种基于定性研究的量化分析方法，能把语言等定性资料转换为定量的统计量，将素材从使用情境中抽离，从而开展有效推断[27]。创业与战略管理领域学者常运用档案资料来提取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主题，如公司战略[28]、认知要素[29]等。CATA作为一种内容分析技术，通过将文本处理为基于词频的定量数据，可以用来测量构念[8]，避免了人工编码可能带来的误差[12]。近年来，CATA被广泛用于测量构念，如组织心理资本[30]、责备[31]等。文本信息的广泛性和可用性使CATA在理论与实践上深受管理学家的喜爱[10]。有研究表明，CATA能更准确地衡量个人的意图、态度和价值观，因此很适合管理学研究[12]。

与传统的测量方式(问卷、财务数据等)相比，CATA具有心理测量上的优势[32]。具体来说：①内部效度方面，CATA分析的数据是在自然发生的组织情境下生成的，如公司年报和招股说明书[8]。据此，与自我报告和档案数据相比，该方法可以自然而然地捕捉个人管理认知，更有利于了解高层管理者的倾向和行为，并且有效避免了回忆偏差[29]，因此CATA测量出的构念可信度更高[10]。②外部效度方面，CATA可使用跨单位收集的大量文本，增强了研究结论的普适性。与问卷等测量方式相比，该方法在更大的研究背景和环境中收集样本数据显得更加容易，而且运用CATA所需的文本信息大多是基于公开资料(如年报、股东信函、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等)，这也极大地提升了研究结论的可靠性与可复制性。③构念效度方面，由于CATA便于从不同来源收集数据，有效避免了传统测量方法中常见的共同方法偏差和内生性等问题[10]。④统计结论效度方面，CATA有助于对文本大数据进行检验，并使检验假设的统计能力达到较高的水平[10]，有效地节约了研究者的时间，他们可以通过Diction、NVivo、LIWC等软件在短时间内实现对大量文本的数据分析操作[8]。总的来说，CATA在内部、外部、构念和统计结论效度方面均具有明显的优势，被视为一种新兴且极具前景的测量方式[32]。

4 创业导向词表开发与有效性验证

本研究遵循SHORT等[8]提出的构建有效性构念的推荐程序，以及MCKENNY等[10]对提高CATA准确性的建议，通过演绎法、归纳法以及人工编码的方式开发了适用于年报文本的创业导向中文词表。具体的，本研究首先运用演绎法，在同义词库中对创业导向各维度的原始检索词进行同义词检索，获取创业导向5个维度的同义词词语列表；其次，运用归纳法，以CATA的方式，对创业板上市公司的年报“第四章 经营情况讨论与分析”进行词频统计，根据创业导向的定义，提取出创业导向5个维度的词语列表；再次，基于MCKENNY等[10]的研究，手工编码了50份年报第四章的内容，以最大限度地减少特定因素误差；最后，邀请国内外创业领域的专家对词表进行检查，以得出最终的创业导向词表。除了通过以上方式确保创业导向词表的内容效度，本研究还对词表的外部效度、信度、维度以及预测效度进行检验。

4.1 内容效度

本研究的内容效度检验如下。

(1)演绎法获取创业导向的相关词表首先，本研究借鉴了LUMPKIN等[23]对创业导向的定义，将创业导向定义为“企业想要从事产品市场创新、承担适度的风险、愿意率先采取行动，组织的自主性高，并想在市场中不断超越对手的一种战略态势”。然后，通过阅读创业导向的相关文献，明确创业导向的内涵以及各个维度的定义。本研究将创业导向分为创新性、先动性、风险承担性、自主性和竞争积极性5个维度。5个维度的原始检索词(见表1)是基于创业导向5个维度的原始英文单词(innovativeness、proactiveness、risk taking、autonomy、competitive aggressiveness)翻译得出，与直接翻译SHORT等[8]开发的英文词表的所有单词相比，仅翻译原始英文单词，极大降低了翻译带来的语义风险。在明确原始检索词后，笔者在百度汉语和ABC Thesaurus两个同义词库中(1)百度汉语：https://hanyu.baidu.com/；ABC Thesaurus：https://chinese.abcthesaurus.com/，检索出创业导向各个维度原始检索词的同义词，每个维度都构建出一份详尽的词语列表，不同维度之间的词语互斥，保证了在多维构念的情况下，每个词语只能属于一个构念的维度[33]。最后，两位研究者通过多个步骤对所获得的词语列表进行了检验，具体如下：①两位研究者先自行检查基于同义词库检索出的词语，并分别将其与创业导向各个维度的理论定义进行比较，删除与指定维度不匹配的词语，并添加可能与该构念维度相关的词语，得出创业导向各个维度的词语列表；②测量两位研究者的评分者信度。本研究借鉴了HOLSTI[34]的方法，比较两位研究者词语列表的比例一致性，公式为(两位研究者相同词语的数量)乘以2/两位研究者分别得出的各维度的词语数之和。基于ELLIS[35]的研究，当比例一致性系数高于0.750时，说明有较高的信度水平。本研究所得的创业导向各维度的比例一致性系数范围均在0.815～0.952之间，说明评分者信度较好。

表1 创业导向各维度的原始检索词

(2)归纳法获取创业导向的相关词表根据归纳法，本研究对演绎法所得词语列表进行了补充。归纳法所获得的词语列表，来自于创业板上市公司年报“第四章 经营情况讨论与分析”的内容[21]。已有研究发现，高管会依据公司的业绩水平对年报内容进行操纵[36]。为了防止归纳法分析的年报存在内容操作的情况，本研究选择了2019年营业收入增长最快的前500家创业板上市公司作为分析样本：①在上海、深圳证券交易所及巨潮资讯网等网站上，下载年报文本，并提取出年报第四章的内容；②将500份年报文本内容导入NVivo软件，对文本进行词频分析，保留出现频率大于等于3的词语，生成一份详尽的年报常用词语列表，并删除数字和字母等内容，最终保留了11 829个词语；③总结创业导向和各个维度的一般性定义；④两位研究者依据对创业导向定义的理解，对年报常用词语列表中的词语进行独立筛选，挑选出与创业导向相关的词语，并基于各个维度的定义将词语划分到5个维度之中；⑤通过与演绎法相同的方式，计算两位研究者词语列表的比例一致性系数，结果在0.769～0.857之间，这说明评分者信度较好。

(3)人工编码完善创业导向的词表当使用传统的测量方法时，如果测量内容本身会影响被调查者提供的数据，就会出现特定因素误差[37]。因为年报文本往往是在没有研究者干预的情况下生成的，其内容不会受到研究者需求偏差的影响[29, 38]，所以在CATA时，特定因素误差只会来自词汇表中的内容。已知CATA技术可能无法捕获年报文本中因语境导致的词语含义的细微差别[10]。因此，本研究通过人工编码的方式来有效降低特定因素误差。研究者通过手工编码50份年报第四章的内容，对于经常在年报第四章中出现但先前未包含的词语，会被补充到词语列表中；同时删除了不能准确反映创业导向和各维度的词语。

此外，为进一步保证词表的内容效度，本研究邀请了多位国内外创业领域的专家，对词表进行了检查，删除一些不合适的词语，也补充了一些能表现创业导向的词语。最终，本研究基于以上步骤，得到由326个词语构成的创业导向词表(创新性=108、先动性=99、风险承担性=27、自主性=42、竞争积极性=50)，具体见表2。

4.2 外部效度

本研究使用上市公司年报作为组织的文本信息来构建创业导向的测量，还包含两方面原因：①年报文本有助于捕捉企业高管的价值观、信仰和意识形态等要素。尽管一些人认为年报中的内容大部分是公关人员撰写，但实际上，上市公司的CEO会根据自己的偏好对年报中的内容进行校对和修改[11]。②战略管理中的内容分析主要来自管理者的文字交流，特别是年报文本[38]，而且管理者在公司年报的“第四章 经营情况讨论与分析”部分会向现有和潜在投资者传达有关公司战略、财务业绩、近期活动和未来展望等信息。此外，年报第四章的内容与公司的行动和结果相关[11]，能够突出组织的决策特征。因此，本研究选择上市公司年报的“第四章 经营情况讨论与分析”作为分析文本[21]。

表2 创业导向各维度词表

本研究选择2019年A股营业收入增长最快的前500家创业板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以其2019年公司年报第四章作为原始文本信息(2)为了鼓励重复结果，并使用创业导向中文词表，感兴趣的读者可向笔者索要原始文本。，对文本进行内容分析。具体来说，本研究基于年报第四章中创业导向词表的词语出现的字数除以该章总字数来计算上市公司总体的创业导向，以及创业导向各维度的数值。

为了评估外部效度，本研究还选择了科创板上市公司作为检验样本，以便与创业板上市公司进行比较。科创板于2019年6月正式开板，致力于解决国内科技企业的融资问题，尤其是小微科技创新型企业。相比于其他板块的企业，科创板企业的研发投入水平更高，且采取注册制，表现出的创业导向可能更为突出。此外，选择2019年科创板上市公司年报，不存在历史业绩水平，因此避免了业绩水平对年报内容操纵的影响[36]。但是证监会2020年3月20日发布《科创属性评价指引(试行)》(3)为落实科创板定位，更好地支持和鼓励“硬科技”企业在科创板上市，证监会在2020年3月20日发布的《科创属性评价指引(试行)》中强调，支持和鼓励科创板定位规定的相关行业领域中，同时符合下列 3项指标的企业申报科创板上市：①最近3年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例5%以上，或最近3年研发投入金额累计在6 000万元以上；②形成主营业务收入的发明专利5项以上；③最近3年营业收入复合增长率达到20%，或最近一年营业收入金额达到3亿元。中强调，申报科创板上市的公司最近3年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例应在5%以上。这可能导致研发投入占比低于5%的公司存在研发操纵行为[39]，进而影响年报内容的相关叙述。因此，本研究收集了2019年科创板上市公司的年报文本，剔除了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例小于5%的样本。最终本研究保留了72家科创板上市公司作为检验样本。

首先，本研究分别对500家创业板上市公司和72家科创板上市公司进行了单样本T检验(见表3)，以此来评估年报中是否存在与创业导向相关的词语(均值等于0表明，本研究所分析的年报中不存在与创业导向相关的词语)。由表3可知，所有维度都是显著的，说明创业板和科创板的年报中都存在与创业导向相关的词语。

表3 创业导向词表外部效度的T检验

其次，本研究运用了单因子方差分析，来比较两个样本中创业导向及其各个维度的均值是否存在差异。因为创业板和科创板之间的样本量存在差异，所以本研究从500家创业板上市公司样本中随机抽取了72家公司，以确保样本之间的差异不会受到样本大小的影响[8]。通过对72家创业板上市公司和72家科创板的单因子方差分析表明，两个样本的先动性(F=16.556，p<0.05)、风险承担性(F=98.574，p<0.05)、竞争积极性(F=18.022，p<0.05)和创业导向(F=8.552，p<0.05)存在显著差异，但是创新性(F=3.529)和自主性(F=0.002)不存在显著差异。这说明创业板及科创板的创业导向和各维度并不完全相同。

4.3 信度

为了提升信度水平，本研究基于CATA技术对文本进行内容分析。由于CATA技术主要是通过文本中某些概念的存在、不存在和使用频率来检测研究对象的心理模式[32]。许多基于CATA的研究都是通过单词在文本中所占比重来对文本内容进行评估[13～16]，所以该方法可以在几分钟内分析多个文本，提升了研究方法的信度。本研究运用CATA技术，根据创业导向词语在年报第四章中所占字数的比例，来计算创业导向各维度的数值，从而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人工编码可能出现的误差[10]。此外，通过NVivo软件，使用CATA对年报进行内容分析，可复制性很强，也表现出了较高的重测信度[40]。

4.4 维度

为验证创业导向是一个多维构念，本研究进行了如下操作。由于构念测量的一个基本假定是，整体构念与各个分维度构念之间存在相关性；对于一个多维构念，每个维度之间应存在相关性且不能高于0.500[8,41]。500家创业板上市公司和72家科创板上市公司中创业导向和各维度的相关性见表4。由表4可知，对于创业板样本而言，各维度之间的相关性都是正向的，并且各维度至少与一个其他维度显著相关；对于科创板样本而言，除了先动性和风险承担性、自主性、竞争积极性以及自主性和竞争积极性之外，其他维度之间的相关性都是正向的，并且各维度至少与一个其他维度显著相关。此外，两类样本中各维度之间的相关系数均小于0.500，说明了创业导向是一个多维构念。

表4 创业导向各维度之间的相关系数

4.5 预测效度

本研究通过回归分析检验并对比了CATA测量的创业导向与传统问卷测量方法得出的结论是否一致。在创业导向这一主题下，大多数学者也证实了创业导向与企业绩效之间关系的显著性。本研究选择资产收益率(ROA)来评估企业绩效，ROA是衡量企业财务绩效的常用指标，并在创业领域被广泛使用。本研究使用的上市公司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此外，还控制了企业规模大小(企业规模是根据企业员工人数取自然对数求得)[8]。

为了评估创业导向中文词表的预测效度，本研究将CATA测量的创业导向与问卷测量的创业导向进行了回归分析，对比其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见表5)。另外，考虑到潜在滞后效应的影响，本研究的企业绩效是基于2019和2020年ROA的均值进行测量[8]。由表5可知，两种测量方式得出的创业导向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一致性较高。

表5 CATA与问卷测量创业导向的回归结果对比(N=240)

具体而言，本研究从500份创业板上市公司年报第四章中，随机挑选了240份年报。研究团队邀请了24位投资人，请每位投资人独立阅读10份年报，并在读完每份年报后，填写一份创业导向的问卷。本研究的创业导向问卷题项借鉴了成熟量表[6,24,25]。为保证创业导向问卷的信效度水平，本研究首先采用内部一致性和组合信度来评价量表的信度。结果显示，创业导向的Cronbach’sα系数均大于0.700，变量的组合信度(CR)值都高于门槛值0.600，因此量表的信度较好。其次，所有变量的平均抽取变异量(AVE)值均大于门槛值0.500，说明聚合效度较高。再次，所有题项的因子载荷都高于门槛值0.600，显示出良好的收敛效度。最后，通过验证性因子分析，得到了拟合程度的相关指标(χ2/df=2.135，CFI=0.971，TLI=0.961，RMSEA=0.069)，均达到可接受水平，说明拟合程度良好。

依据股票代码，本研究将问卷所得创业导向数据、CSMAR中的ROA和企业规模数据、CATA所得的创业导向数据进行合并，用于对比基于CATA得出的创业导向，与基于问卷得出的创业导向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是否一致。由表5可知，两种测量方式所得的创业导向和创新性均对企业绩效有显著正向的影响，先动性和竞争积极性对绩效影响均不显著；只有风险承担性、自主性与企业绩效的关系在两种测量方法下存在差异。因此，基于CATA和问卷测量的创业导向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是一致的，说明本研究开发的创业导向中文词表具有较好的预测效度。

5 结语

本研究开发了中国情境下的创业导向中文词表。首先，为保证词表的内容效度，本研究基于演绎法、归纳法、人工编码和专家建议，得到了创业导向的中文词表。其次，为进一步检验词表的信效度，本研究①通过单样本T检验和单因子方差分析检验了词表的外部效度；②通过CATA技术说明了词表的信度水平；③根据相关系数表，验证各个维度之间的独立性和相关性；④通过对比CATA测量的创业导向和传统问卷测量的创业导向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回归结果，检验了词表的预测效度。总体而言，该词表具有较好的信效度水平。

本研究的贡献主要包括如下3个方面：①开发的创业导向中文词表能够准确地测量文本中的创业导向。既有研究表明，内容分析的编码过程存在成本高、主观性强等缺陷[11, 12]，而量表和财务数据测量创业导向则存在的共同方法偏差和内生性等威胁[9, 10]，所以利用创业导向中文词表，结合CATA技术来测量文本中的创业导向可以有效避免这些问题。因此，该词表有助于内容分析学者利用中文文本高效客观地测量企业的创业导向。②有助于推动国内外创业导向研究的进展，为创业导向各维度的测量提供了便利，并促进学者使用文本信息开展跨文化研究。虽然既往学者已经关注了创业导向的跨文化研究[42, 43]，但许多结果可能存在测量偏差，且数据获取难度高。因此，通过文本的方式测量创业导向，可为跨文化研究提供一种便利的新方式。学者可以通过CATA，从企业年报等文本信息中测量创业导向，有效降低测量偏差和数据获取难度。此外，目前国内利用公开的文本信息探究创业导向的研究比较匮乏，也少有学者基于文本信息来测量该构念。本研究开发的词表，为国内外企业创业导向的跨文化比较研究提供了有效测量手段。③为深入了解企业的创业导向叙事提供了研究工具。已有研究表明，企业的创业导向叙事和创业导向行动之间可能存在差异[15, 16]，但并不明晰两者的差异会对企业产生何种影响。因此，本研究开发的创业导向中文词表，为创业叙事的学者探究企业的创业导向叙事提供了测量工具，也为研究者对比创业导向叙事与创业导向行动的差异提供了可能。

本研究对上市公司的管理层和新创企业的创始人均具有一定启示：①上市公司的管理层需意识到，企业文字的内容随着信息传播和获取的便捷变得愈加重要，尤其是创业导向的相关叙述。管理层可以在年报文本中适当增加创新性相关词语的使用，同时减少使用与自主性相关的词语，通过对外部利益相关者产生积极影响，进而有助于提升企业的绩效水平[16]。②对新创企业创始人来说，讲好企业故事，有助于其获取资源与合法性。建议创始人在路演或对外发布信息时，学会突出企业整体的创业导向，在叙事中表现企业的创新性，从而有助于新创企业获取资源与得到利益相关者的认同[16, 26]。

本研究尚有一些不足，但也为未来研究指明了方向：①文本中的创业导向与创业叙事密切相关，创业叙事往往可以帮助外部利益相关者更好地理解企业身份，从而获取企业发展所需的资源[15, 16]。但本研究主要的核心是词表开发，并没有对创业导向和创业叙事之间的联系进行探究，也没有考虑文本中的创业导向与外部资源获取之间的关系。未来研究可以结合本研究开发的创业导向词表，来探究文本中的创业导向和创业叙事两个概念之间的潜在联系，以及创业导向的相关词语是否会影响外部利益相关者的决策。②创业导向的叙事是企业对外沟通的一种战略手段，但一些沟通的内容可能永远不会实现，这启发研究者关注创业者或管理者的创业导向叙事和创业导向行动之间存在何种联系与区别。因此，未来可以利用本研究开发的词表，结合上市公司的财务数据，探究创业导向的叙事和创业导向的行动对于企业绩效及企业价值等结果是否会产生不同的影响，以及两类创业导向存在哪些本质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