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依
周末,当老师的表妹来我家玩。因为我忙着做菜,没空陪她,就拿了点零食给她,让她自己在客厅里看电视。怕她一个人待得无聊,我紧赶慢赶地做完了几道菜,想快点出去陪陪她。可一到客厅,我却傻眼了,只见表妹正和我儿子睿睿聊得起劲呢。
“呦,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看似说笑,却连自己都感觉到语气有些酸酸的。看我出来了,睿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有表妹笑嘻嘻地接了一句:“没聊啥,随便说几句。”
“那你们接着聊吧,我再去做个汤。”说完,我便转身进了厨房。
我一边炖着汤,一边心潮起伏。想到儿子和表妹有说有笑的样子,我竟有点吃醋。虽然是我儿子,可是睿睿平时和我还有他爸,鲜有交流。我有时想问问他在学校的情况,他都是惜字如金,从来不多说一句。我常常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不知道他的小脑瓜里整天在想些啥。这种感觉让我很沮丧,甚至有些担心:儿子已经上初中了,做爸妈的却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万一他思想不正,走了歪路怎么办?
端汤出去的时候,我悄悄地支棱起耳朵,想听听表妹和睿睿到底在聊些什么。这一听,可把我弄了个哭笑不得。借着让表妹帮我到厨房端菜的机会,我赶紧教训了她几句:“瞧你和睿睿都在说些什么呀,怎么能和他谈论班级哪个女生长得好看,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表妹笑了:“这有什么呀,你以为现在还是我们小时候那个年代呢?”我愣了一下。
表妹看我不吭声,拍了拍我的肩膀:“姐,你就放心吧。睿睿是个好孩子,刚和他聊了那么久,我发现他还是很单纯、阳光的。”我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就和睿睿有那么多的话可说呢?这孩子,平时在家几乎不和我们交流。”
表妹看我一眼,想了想说:“睿睿不是个内向的孩子啊!姐,说实话,以我的工作经验,孩子不愿意和父母交流,其实大部分都是父母的原因。在孩子想说的时候,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久而久之,孩子自然就不愿意说了,因为说了也等于白说。”
我怔怔地看着表妹,自己真的有过不给睿睿说话的机会吗?仔细想想,好像是的,而且还有很多次呢。
记得睿睿读小学时,有一次他放学回来,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的同学养了几条漂亮的小金鱼,他也想养。可是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一下打断了:“不许养。养鱼又脏又花时间,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多做几道练习题。”睿睿还不死心:“妈妈,我喜欢小金鱼,你就答应我养吧,我保证不影响功课。”“不行就是不行。”我根本不理他的哀求,一口回绝。睿睿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还有一次,睿睿最要好的同桌过生日,邀请他们几个同学一起去吃肯德基庆祝。可我一听就不乐意了。我从来不让睿睿吃快餐,总觉得对健康不好。睿睿也知道我给他定下的规矩。可这一次,也许是太想参加同学的聚会了,他还是期期艾艾地向我开口了:“妈妈,我就吃这一次。肯定没有下次了。”“一次也不行。有一就有二,知道吗?”我想,孩子的自控能力都不强,尝过一次滋味,很难保证睿睿不会再尝试下一次,如果他吃上了瘾,那我之前的一番苦心不都白费了?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说实话,原来我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被表妹一说,我确实感觉自己的做法欠妥。
试想一下,如果自己每次一开口讲话就被否定,而且还不给继续说话的机会,自己也会没兴趣和对方讲话。
就像表妹说的,要想孩子跟你好好地沟通、交流,第一要学会倾听,了解孩子的需求;第二不要强行把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强加给孩子,逼着他接受。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决定抓紧时间,按照表妹说的那样改变自己,改善和睿睿之间的关系。
几天后,睿睿迎来了期中考试。要是放在往常,我肯定会每天询问他考试的情况,但那几天我却耐住了性子,坚决不问。因为我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口,肯定又会忍不住一顿说教。而这正是孩子最烦的话题,只会引起孩子的反感。
或许是觉察了我的“反常”,这一次,倒是睿睿自己憋不住了。那天放学回来,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数学试卷重重地放到我面前,我瞟了一眼:80 分。
我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数学明明是睿睿的强项,这一次怎么考得这么低?但我还是努力保持着淡定,等着睿睿自己说。果然,睿睿一脸的沮丧,开始愤愤不平地向我诉苦:“这次考题是我们新来的数学老师出的。要解最后一道大题的话必须用到一个新知识点,可我们明明还没学过那个知识点。大家都说他这是故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看着睿睿激动的样子,我心里一动,然后附和着他说:“对啊,没有教过的内容自然是不会做的呀,老师怎么会这样出题呢!”看到我也支持他,睿睿似乎很满意。我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于是话锋一转:“不过,你平时这么喜欢数学,以后如果能学得再深一点、细一点,甚至提早掌握知识点,再遇到同样的情形是不是就能解出来了,也能让你们这位新老师刮目相看呢?”睿睿的眼睛忽然一亮,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里一阵欣喜,能让睿睿心服口服地听我的话、接受我的意见,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主要的是我首先接纳了睿睿,允许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然后再把自己的意见用一种委婉的孩子能接受的方式表达了出来,而不是咄咄逼人的说教。
看来,如何和孩子说话确实是一件很需要智慧和方法的事啊。
从那以后,我感觉睿睿对我的态度似乎起了小小的变化。在家里,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闷闷不乐,不爱说话。有时我和老公聊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他也会接一两句。
发现了这一点后,我尤其注意说话的内容和方式。不但专门挑一些他喜欢的话题说,而且非常注意保持客观理性的态度,我知道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睿睿的反感,他才愿意听我讲话。
当然,有时候我还会主动向睿睿提问,问他对某件事有什么看法。一开始睿睿的话还比较简短,说得不多。但渐渐地,他就放开了,我这才发现其实他的口才还挺不错,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这时候,我不禁愈发为自己以前的做法感到羞愧。哪里是孩子不愿意和我说话,分明就是我剥夺了孩子说话的权利。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睿睿说话的热情,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打击了他的信心,让他重新变回那个不愿说话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吃晚饭时,睿睿忽然很随意地问了我一句:“妈妈,我头发长了,明天想去理个发。你说要不要理得比平时再短一些?”我也随口应了一句:“你自己喜欢什么样,觉得哪种样式好看就理哪种发型。”等话说完,我才恍然大悟,睿睿竟然主动征求我的意见了。
看似极小的一件事,却让我看到了他对我的信任和依赖。我忍不住悄悄地笑了,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
我终于找回了那个愿意主动和我说话的孩子。虽然间隔了这么多年,但好在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