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聚落:长江干流人类非遗探析

2022-11-16 08:49胡燕胡茜茜杨雨彤
关键词:楚文化干流剪纸

胡燕 胡茜茜 杨雨彤

(南京农业大学 人文与社会发展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5)

长江是我国第一大河,在生态环境和经济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从空间层面看,长江干流流经青海、西藏、四川、重庆、云南、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江苏、上海共1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长江干流文化源远流长、种类繁多,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人类非遗”)内涵深邃,内容博大,内蕴丰厚。一个人类非遗就是一个小的文化聚落,在特定的文化聚落中生成、延续与发展。将人类非遗置于长江干流的文化聚落空间研究,还原不同历史时期人类非遗的特色,了解人类非遗的过去与未来,有助于形成具有长江干流空间特色、地域风格、流域气派的人类非遗体系,让非遗文化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焕发出新的活力,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同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不断自我完善和发展,永葆生机活力。

一、文化聚落概念

人类非遗记录着人类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风俗人情、文化理念等,蕴藏着世界各民族的文化基因、精神特质、价值观念、心理结构、气质情感,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截至2020年12月,我国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遗名录(名册)项目共计42项[1],总数位居世界第一,人类非遗34项,其中,长江干流人类非遗20项。

文化聚落是具有稳定的共同价值与文化信仰,并居住在相对集中的地理空间和虚拟空间的人类群体及其精神世界,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该空间不同历史时期风土民情的相关性、传承性与生态性,通常不能用明晰的行政区划来切割。长江干流作为整体的文化聚落,分布在1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具体可分为三大文化聚落,即巴蜀文化聚落、楚文化聚落、吴文化聚落,见表1。

表1 长江干流三大文化聚落

人类非遗的传播特性使其常常跨省甚至跨国界存在,因此,长江干流三大文化聚落的某项人类非遗存在多个省份申报的情况。长江干流人类非遗有20项,其中,巴蜀文化聚落的人类非遗11项,楚文化聚落的人类非遗10项,吴文化聚落的人类非遗12项,见表2。人类非遗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对于增强遗产实践社区、群体和个人的认同感和自豪感,激发传承保护的自觉性和积极性,在国际层面宣传和弘扬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中国精神和中国智慧,都具有重要意义。

表2 长江干流三大文化聚落的人类非遗

二、长江干流三大文化聚落的形态及特征

(一)巴蜀文化聚落

在战国以前,巴地与蜀地是分称的,蜀人柔弱灵巧、狡黠多智,巴人则强悍劲勇、朴直率真。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巴蜀的价值观念和文化品位逐渐整合、融铸在一起,形成了价值取向和审美情趣的整体性、开放性、超前性,巴蜀文化从诞生之日起就开始向大一统的中原文化集结。

巴蜀文化聚落的特征在人类非遗中有明显的表征。如《格萨(斯)尔》是关于藏族古代英雄格萨尔神圣业绩的宏大叙事,体现了巴蜀文化聚落强悍劲勇、朴直率真的特征。史诗讲述了格萨尔王为救护生灵而投身下界,率领岭国人民降伏妖魔,抑强扶弱,安置三界,完成人间使命,最后返回天国的英雄故事。《格萨(斯)尔》成为藏族等族群普通民众共享的精神财富,是各族群历史记忆和文化认同的重要依据。再如,《花儿》呈现了审美情趣的整体性、开放性特征。《花儿》是流传在中国西北部甘青宁三省(区)的汉、回、藏、东乡、保安、撒拉、土、裕固、蒙等民族共创共享的民歌,用汉语演唱,受羌、藏、汉、土等民族传统音乐的影响,具有多民族文化交流与情感交融的特殊价值。

(二)楚文化聚落

楚文化是我国古文化的重要一支,是在原始宗教、巫术、神话的沃土中发展起来的,由楚人创造的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的开放多元的南国文化。[2]楚地气候适中,植被丰富,物产多样,八百年的楚国历史,千年的文化传承,融汇夷夏的开放气度,铸就了楚文化的辉煌,形成了影响深远的楚文化传统。[3]沟通南北、连接东西的地理位置,复杂的地形,多变的气候,使楚文化有着多元共存、神秘浪漫的特点,且在五方杂处中不断实现文化的交融与汇通。特殊的地理位置、历史地位导致了楚地民族文化心理上的定向趋势:一是“僻陋在夷”的屈辱感,激发了楚民族奋发图强的民族精神;二是有别于中原诸夏的独立感,促使其坚守自己的文化传统,从不把自己与中原诸夏混同起来,逐渐形成了楚文化不拘礼法、卓尔不群的文化精神。[4]

楚文化的特点和精神在人类非遗中体现颇多。例如,安徽阜阳剪纸既有南方剪纸的精巧玲珑,又有北方剪纸的粗犷醇厚,实现了巧与拙、静与动、虚与实共生;湖北雕花剪纸结合了南北剪纸艺术之长,古朴典雅,线面结合,虚实相生,疏密得当,构图精致,线条简练,律动性强,具有很强的观赏价值;江西瑞昌剪纸表现题材极具个性,阴阳搭配、相生相克是最常见的内容和主题,非镂空剪纸手法使得剪纸作品呈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艺术效果,具有朦胧的神韵和神秘的意味。

(三)吴文化聚落

吴文化聚落河湖众多、草木繁茂,经济、文化、社会发展迅速,当地民众在耕读中勇于突破,顺应时代变迁,显现出开放创新的特点和追求超越的精英意识。[5]吴文化生存的地区滨海临江,水网密布,具有水乡泽国的地理特征、“饭稻羹鱼”的经济结构和饮食习惯,形成了善驾舟、鸟崇拜、崇尚绿等文化特征。吴文化具有勇于开拓和善于开放的特点,体现为对外扩展的开放型冒险性格和恢宏的拓边精神,吴文化的开放精神甚至一直影响到近代以来的社会变革。[6]东汉以来,吴地出现了追求高层次思想文化和艺术风格的全民意识,藏书和读书风气盛行,书法、绘画人才辈出,工艺技巧不断改进,优秀文学作品相继产生。与重视学术、崇尚读书的风气相辅助的,还有勇于突破已有规范,顺应时代变迁的特性。[7]

吴文化聚落的人类非遗种类众多、丰富多彩,充分体现了吴文化的特点和精神。如闻名世界的昆曲,其产生、发展大都是由江浙一带的士大夫阶层主导完成的,带有强烈的文人色彩。又如南京云锦,其图案丰富、形态复杂但又繁而不乱,仅靠艺人口手相传存续下来的“通经断纬”妆花织造技艺,保留了我国古代宫廷纺织艺术的精华,其独特的“逐花异色”艺术效果是现代织机目前还不能完全达到的。南京云锦是三千多年织锦历史中唯一保留下来且未被现代工具代替的织锦技艺,是中国织造技艺最高水准的象征。再如江苏扬州剪纸,民间剪纸艺人将剪纸融入灯彩艺术,装饰宫灯,使扬州剪纸从民间走向宫廷。

三、地理空间——文化聚落功能

(一)水水相连——空间相关性

文化聚落的形成首先聚焦于地理空间环境,即具有相关性,具体表现为相似性和相对性,其空间特征多与地理环境相关,与自然界和人类长期的互动和演变相关联,是由自然和人类共同创造的。文化聚落的空间是相对集中的地理空间,长江干流自西而东横贯中国中部,流域面积广阔,但对于全国而言,长江干流区域仍是相对集中的,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地域特色鲜明。下面以楚文化聚落为例。

1.相似性

文化聚落的空间相关性体现在自然环境的相似性上,例如“水”这一影响人类生存繁衍的重要因素,形成文化聚落的地理空间很多都与水息息相关。在楚文化聚落中,湖南苗族先民聚井而居,逐渐形成村落。水井除了提供清洁的饮用水之外,还存在于人们的农耕生产、生活方式、宗法信仰中。安徽先民对水有着独特的情愫,掌握着高超的理水技艺,具有卓越的水文化智慧,物质形态的水车、水堰、水道等凝聚了人们在生产和生活方面的智慧和水文化信仰。徽派传统民居营造技艺源于古徽州最初的房屋形态——干栏式房屋,房屋多傍水而建,这种下部以原木架空,上部用于人类居住的建筑可以解决多水潮湿的问题。

2.相对性

文化聚落空间的相对性体现为,形成聚落的空间有一个相对的标准,不是绝对一致的。例如,楚文化原是对春秋时期楚国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总称,湖北坐拥楚国故都,当地的文化中充满了神秘浪漫、多元开放的楚文化色彩。而除了湖北之外,构成楚文化聚落的湖南、江西、安徽等省的文化也有这样的特点,这与这些省份复杂的地形、多变的气候有关,生活其间的人们易于产生迷幻的感觉、神秘的猜测、奇异的遐想等。二十四节气中反映降水的节气,有雨水、谷雨、白露、寒露、霜降、小雪、大雪七个节气。长江干流大部分地区从雨水到小雪期间主要以降雨为主,从小雪到立春期间主要以降雪为主。正是气温和降水的变化,才形成了三大文化聚落不同季节的自然景观。

(二)人人相传——以人为本的活态传承

文化聚落的传承性特征表现为,随着时间的变化,原有文化聚落基础布局结构的调整、同一文化聚落内容的更替以及新文化聚落内容的出现等,囊括了具有共同价值和文化信仰的人类非遗的形式与内涵的集聚和延续状况。[8]文化聚落中的人类非遗传承最具价值的就是形成了一条与人相关的有序传承的链条,包括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道德观和鉴赏品位等。而这些人类非遗中蕴含的共同价值和文化信仰使得文化聚落具有更强的凝聚力,在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在保持和延续自身传统特色的同时,在外界影响下不断发展和变革。[9]大量的人类非遗散布于文化聚落当中,并与当地人民的日常生产生活密切相关。

以吴文化聚落为例。吴文化聚落中的人类非遗中国剪纸,起源于汉朝时江苏扬州,后经朝代更迭,南京、徐州、金坛等都有了剪纸艺人的踪影,他们从前人处学习剪纸技艺,再与本地的文化内涵、价值信仰和自我意识相融合,逐渐形成了新的艺术风格和文化信仰,并世代传承。自明清起,外来人口大量涌入上海,促进了上海文化市场的繁荣,原来活跃于江苏地区的剪纸艺人也来到上海。《武林梵志》记载:“吴越践王于行吉之日……城外百户,不张悬锦缎,皆用门笺彩纸剪人马以代。”上海剪纸传承人王子淦结合上海剪纸中原本较为纤弱的江南风格与北方剪纸文化中的疏阔奔放,并从其他艺术形式如绘画、刺绣、书法中寻找灵感,逐渐形成了海派剪纸简约但不简单、夸张又很写实的风格特点。

(三)生生不息——局部分化与整体融合

文化聚落在空间和时间上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表现出兼具分化和融合的生态性。有形的传统聚落往往受制于物质环境,而无形的文化聚落却深藏在一个民族、一地民众之中,一旦外界条件成熟,它会创造新的文化聚落。多民族文化聚落不仅包括单个聚落的生态,还包括聚落的分化以及与此相关的族群构成、社会组织、文明融合等。

以巴蜀文化聚落为例。巴蜀文化聚落中的四川省分布着相当数量的少数民族人口,这些少数民族都有属于他们各自民族文化的城镇乡村聚落,如藏族主要分布于甘孜、阿坝两州。其中,康巴藏族主要分布于甘孜州以及凉山州木里县,德格是康巴藏族的文化中心。[10]雕版印刷技艺原本兴盛于中原地区,公元13世纪随佛教传播逐渐传入藏区,佛教僧侣和信徒是最早使用印刷术者。公元13世纪末,一位名为三旦仁钦的喇嘛师在青海省同仁县研发了同仁刻版印刷技艺;公元16世纪,第十二代德格土司兼第六世法王却吉·登巴泽仁在西藏江达县波罗乡研发了波罗古泽刻版制作技艺;公元17世纪,却吉·登巴泽仁在四川德格县创建德格印经院,形成了德格印经院藏族雕版印刷技艺。雕版是德格印经院技术含量最高的工序,以优质藏红桦木为原料,雕刻出的印经版经久耐用,百年不腐。寺院作为藏区主要的文化教育场所,大量的印经需要促进了雕版印刷物质条件和技术能力的发展,并与藏族先民们掌握的传统雕刻技艺相融合。

四、虚拟空间——文化聚落新形态

文化聚落不仅包括实体的地理空间,还包括伴随着社会进步和科技发展延伸出来的新形态虚拟空间——数字化空间,集合了包括非遗传承人和与之相关的民众。通过文化聚落虚拟空间,长江干流的大部分省(自治区、直辖市)不再自成一体地研究自己的文化,割裂长江流域的整体文化脉络,而是追求核心主题、科学思维和整体规划,打破长江流域行政区划的限制,对长江干流三大文化聚落中的人类非遗进行整体性保护和传承,在人类非遗受到现代化和全球化冲击,逐渐丧失生存土壤的社会环境中,形成保护和传承的社会文化氛围,使人类非遗以往的自发式传承方式转变为自觉式保护和传承。

大数据时代相关信息锐增,当数据爆炸式增长时,传统数据查询和管理方式面临挑战,需要更高性价比的数据分析与储存方式。数字化技术极大地拓展了资料采集的深度和广度以及当下保存和查询数据的能力,爬虫、Hadoop等大数据系统的行业普及,非遗大数据系统例如人类非遗数据库的建设,成为必然趋势。基于文本检索和情感模型分析等关键技术,运用网络爬虫,根据人类非遗相关关键词,从百度爬取相关网页的文本,再基于Python的jieba分词解析文本,将非结构化数据转换为结构化数据,对获取文本进行情感模型分析。通过设立积极和消极情感词,对文本内容进行筛选,统计文本中的积极和消极情感词数量,选择数量较多的情感词,确定文本的情感属性,进行数据挖掘和数据分析,获取经爬取和处理后的数据,建立数据库并实现可视化。针对不同主体,如政府部门、民间团体、学界、商界、新闻媒体、非遗传承人等,聚焦他们的需求,从情感、时间、空间和领域等维度对海量数据进行挖掘和处理,分类满足政府部门、民间团体、学界、商界、新闻媒体、非遗传承人等主体的需求。

未来应继续探索爬虫获取文本、音频、影像,运用3D虚拟交互技术构建非遗数字化平台,为非遗数字化提供可塑的虚拟空间。着力解决非遗数据库搜索功能不足(如名称、批次、地区和类别等检索途径)、展现方式不够(如视频展示功能、图文穿插方式等)、互动功能缺失(如评论功能、互动功能、体验功能等)、更新频率低(持续获得非遗网络增量)等问题,探索中华传统文化活态传承和创新发展的路径。

五、结语

基于地理空间及虚拟空间视角,笔者将人类非遗还原到长江干流的文化空间中,探析人类非遗在人文环境、自然环境、虚拟环境的互动中形成的非遗活态传承,以期为长江干流人类非遗的整体建设提供理论支撑。基于文化聚落的长江干流人类非遗的整体研究,展示了中华民族的独特精神标识,较好地拓展了社会学、艺术学、民俗学与人类学等相关学科的研究,有利于促进非遗学科建设。

非遗学科建设成为当下学界讨论的热点。一方面,新时期中国非遗保护呼吁更多主体参与和提供智力支持。以中国非遗近20年的保护实践和近10年的学科建设为积淀,非遗已有了一定的理论支撑,但非遗学科理论构建仍远远落后于学界的讨论。中国非遗事业的主基调和主路径正处于从履约实践向理论构建,从移植借鉴向自觉创新转变的新阶段,需要以高层次人才培养推动学科建设和保护工作。另一方面,非遗高层次人才培养得到国家层面的支持和社会各界的普遍关注。2021年,《教育部关于公布2020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的通知》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正式列入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的新专业名单;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要求完善理论研究体系和强化机构队伍建设;同时,学位主管部门鼓励相关学术机构、高校和院所推进先行先试,开展非遗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探索,全面推动非遗融入国民教育体系。不可否认的是,人类非遗保护作为一种文化话语和政策实践,客观上增强了非遗学科建设的号召力,成功地联结了地方文化建设需求与国家、世界文化政策的推行,并提供了专业视角的解读和对策。从非遗学科的发展、建设和价值体现、影响力提升等方面来说,理论建设是迫在眉睫的时代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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