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拒绝与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的关系:一项纵向研究

2022-11-16 00:10龙燕满凯里学院凯里556011
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 2022年31期
关键词:量表情绪儿童

◎龙燕满(凯里学院,凯里 556011)

一、问题提出

留守儿童是指因父母一方或者双方外出而留守在家的18岁以下儿童。2013年全国妇联课题组研究报告显示,我国农村留守儿童超过6102.55万[1],并逐年增长。研究显示,留守儿童常常面临抑郁情绪困扰[2-4]。抑郁情绪为抑郁症的早期症状,如果儿童长期处于抑郁情绪状态可能会演化成抑郁症[5]。抑郁症危害众多,它不仅影响儿童学习表现、人际关系、认知功能等[6],甚至可能引起儿童自杀[7]。因此,寻找对留守儿童抑郁情绪行之有效的干预手段,为预防留守儿童抑郁症等心理障碍的恶化做相关研究,非常有必要。

父母拒绝是指父母缺乏对孩子的温暖、关心和支持,并对孩子实施一系列身体和心理上的行为伤害和情感伤害[8]。跨文化研究显示,父母拒绝与儿童、青少年抑郁显著相关[9-10]。留守儿童研究显示,留守儿童抑郁情绪影响因素主要包括家庭因素、同伴因素、学校因素。如,父母消极的教养方式、长期分离造成的低水平亲子依恋质量、留守儿童与监护人的关系等[11-13];父母不在身边留守儿童容易被同龄人嘲笑和歧视,年迈的监护人对留守儿童交友问题疏于指导,留守儿童交友技能贫乏,从而影响同伴关系的建立和维持[14];父母外出留守儿童功课没有人辅导学习成绩不理想,加上疏于管教导致他们问题行为较多[15]。

对此,生态系统理论认为,家庭系统是对青少年儿童影响最大的微系统,探索留守儿童抑郁情绪影响因素,学者们应该优先考虑家庭的影响。留守儿童与父母长期分离,外出的父母对留守儿童的关心多停留在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对于留守儿童的心理需要常常忽略。不仅如此,在父母“否定式”教育理念、对留守儿童心理发展状况不了解等多重影响下,父母表现出更多负性教养行为,如不正当的拒绝、惩罚等[16-17]。而父母不恰当的拒绝行为不仅使亲子关系更加疏离,同时也增强留守儿童抑郁情绪[11]。

学者们对留守儿童抑郁做了大量了研究,但仍然存在两点不足。其一,研究多数采用横向研究设计,这难以说明父母拒绝与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的因果关系,不能更好为留守儿童心理健康干预提供更有价值的参考。其二,留守儿童的界定也局限于小学生群体,这不符合留守群体的现状。因此,本研究以小学和初中阶段的留守儿童为对象,探索父母拒绝与他们抑郁情绪的因果关系,以期为留守儿童抑郁干预提供强有力的理论支持。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选取贵州省某县两所小学、海南省某县九所小学和两所初中的学生为样本,样本总数为2545人,第二轮追踪率为99.4%。本研究剔除无效数据、离异家庭、父母一方患有重病、留守经历缺失等样本224人,最终剩余有效样本1809人。留守儿童471人(26%),其中仅与父亲分离儿童78人(4.3%),仅与母亲分离儿童80人(4.4%),与父母均分离儿童313人(17.3%)。研究对象平均年龄为11.90(SD=1.38)岁,范围从10岁到16岁;五年级人数693(38.3%),六年级人数437(24.1%),八年级人数679(37.5%);小学人数1130(62.5%),初中人数679(37.5%);女生902人(49.9%),男生907人(50.1%);海南1477人(81.7%),贵州332人(18.3%)。

(二)研究工具

1.父母接受-拒绝问卷

采用Rohner编制的父母接受-拒绝问卷(Parental Acceptance-rejection Questionnaire,PARQ),考查父母对青少年、儿童接受和拒绝的行为。该问卷包括24个项目,分为父母接受和拒绝两个维度,其中父母接受包括温暖/亲情,父母拒绝包括敌意/攻击、漠视/忽视和未分化的拒绝三个方面。问卷采用Likert四级计分,1至4分别表示“一点不符合”至“完全符合”。敌意/攻击、漠视/忽视和未分化的拒绝总分表示父母拒绝的程度,分数越高表示父母拒绝水平越高。前人研究表明,PARQ适用于中国样本[18]。本研究中第一轮母亲拒绝α系数为0.898,父亲拒绝α系数为0.907,第二轮母亲拒绝α系数为0.887,父亲拒绝α系数为0.919。

2.简化情绪量表

儿童的抑郁情绪由简化情绪量表(Short Mood and Feeling Questionnaire,SMFQ)测量,该量表是1995年Angold等人提炼情绪量表(Mood and Feeling Questionnaire)产生,该量表用于测量6~18岁儿童青少年的抑郁情绪。量表共13个项目,采用Likert三级计分,得分越高意味着抑郁情绪越严重。简化情绪量表在中国初中样本中信效度均符合心理计量学的要求[19]。本研究第一轮简化情绪量表α系数为0.835,第二轮α系数为0.860。

3.程序及分析

本研究由经过严格培训的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儿童科任教师或班主任担任主试,采用统一的指导语,以班级为单位,利用学生自习时间进行实测。问卷当场回收,回收后利用SPSS24.0、AMOS22.0进行统计分析。

三、结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来进行检验。对所有测量的54个项目做未经旋转的主成分分析,析出14个特征根大于1的公因子,其中第1个公因子可以解释所有变异的21.18%,远小于推荐临界值40%。说明本研究受到共同方法偏差影响较小。

(二)差异分析

1.父母拒绝、抑郁情绪横向差异分析

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第一轮数据(T1)进行留守儿童与一般儿童的父母拒绝和抑郁情绪差异分析,结果如表1显示,留守儿童父母拒绝、抑郁情绪均显著高于同龄人。

表1 父母拒绝、抑郁情绪在留守与非留守儿童间的差异

2.留守儿童父母拒绝、抑郁情绪纵向差异分析

如表2所示,在2019年12月至2020年1月留守儿童母亲拒绝差异不显著,而父亲拒绝显著下降、抑郁情绪显著升高。

表2 留守儿童父母拒绝、抑郁情绪纵向变化情况

3.相关分析

留守儿童的父母拒绝和抑郁情绪之间密切相关,具体如表3所示,母亲拒绝T1、母亲拒绝T2、父亲拒绝T1、父亲拒绝T2、抑郁情绪T1、抑郁情绪T2之间,两两显著相关。性别与抑郁情绪T2显著相关(r=0.09,p<0.05),年龄与抑郁情绪T2相关不显著(r=0.03,p>0.05)。

表3 各变量相关分析表

4.父母拒绝对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的预测分析

采用结构方程模型分析留守儿童母亲拒绝、父亲拒绝和抑郁情绪之间的因果关系。在控制性别后,假设模型拟合度较好(χ2=7.68,df=3,p=0.053,CFI=0.99,NFI=0.99,RMSEA=0.058),敌意/攻击、漠视/忽视以及未分化拒绝的因素负荷量在0.78~0.93之间,均达到测量模型的标准。

父母拒绝与留守儿童抑郁情绪关系如图1所示,母亲拒绝T1显著预测母亲拒绝T2(β=0.28,p<0.001)、抑郁情绪T2(β=0.20,p<0.01);父亲拒绝T1可以显著预测父亲拒绝T2(β=0.28,p<0.001)、母亲拒绝T2(β=0.25,p<0.001);抑郁情绪T1可以显著预测抑郁情绪T2(β=0.42,p<0.001),其余预测不显著。简而言之,母亲拒绝可以显著预测留守儿童抑郁情绪,而抑郁情绪却不能显著预测留守儿童的母亲拒绝。

图1 结构方程模型结果图

四、讨论

(一)差异结果讨论

本研究结果显示,留守儿童的父母拒绝、抑郁情绪分数均显著高于同龄人,这与前人研究结果一致[16,20]。对于父母双方均外出打工的留守儿童而言,虽然监护人从某种程度承担父母角色,但他们毕竟不是父母,留守儿童仍然渴望父母的陪伴与关爱。长期亲子分离,父母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子女,父母对留守儿童的认知一直停留在生理需求和安全需要等低层次需要。但随留守儿童年龄逐渐增长,他们开始向父母提出了更高层次的需求,这容易引发亲子冲突。时代在飞速发展,留守儿童父母仍持不当的“拒绝”“不打不成才”等消极教育观[21],这让本就渴望父母关心关爱的留守儿童,难以适应夹杂冷漠的否定促成长式教育,从而引发负面情绪困扰。

本研究还发现,父亲对留守男生的拒绝更加明显,留守女生的抑郁情绪更强于留守男生,随着年龄的增长,留守儿童的抑郁情绪明显升高。此结果与传统教育紧密相关,男性是家庭的主心骨,承担家庭经济压力和社会压力,父亲更多采取“以否定拒绝促进孩子成长”的教育观,对男生提出更高的要求,希望以此让男生拥有更强的责任感[22]。因此,父亲对男孩拒绝的行为更多。在情绪方面,正处青春期的女生,情绪起伏较大对情绪更加敏感,而长期亲子分离造成的父母一方或者双方的缺位,使得留守女童情感需求难以满足,因此产生更多的负面情绪[23-24]。留守儿童正值青春期或者即将步入青春期,这时的他们不仅关注自身身体和心理的变化,同时同伴交往问题、学业和升学等问题接踵而来。相较于有父母在身边的同龄人,他们支持的来源更少,问题越积越多而支持没有增加,势必烦恼就越多,因此,随着年龄的增长抑郁情绪上升就不难理解[25]。

(二)父母拒绝与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的关系

本研究结果显示,父母双方的拒绝对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的影响有差异——只有母亲拒绝可以显著预测留守儿童抑郁情绪,而父亲拒绝只能通过影响母亲拒绝间接影响留守儿童。从家庭角色承担看,父亲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支柱,而母亲则承担子女抚育重任,母亲平时跟留守儿童有更多沟通,留守儿童相较于父亲也更依赖母亲,对此不难推断常伴留守儿童成长的母亲,其拒绝对留守儿童发展破坏力更强[26]。母亲表示拒绝,一方面对留守儿童起到教导、规范作用,另一方面这对留守儿童可能是一种危险信号——“母亲不再爱我”,导致心理失衡,从而陷入抑郁情绪之中[8]。

(三)父亲拒绝与母亲拒绝的关系

生理差异论认为,男人和女人不平等主要是由于两性生理上的差异造成了社会分工的差异,如母亲天然就应该照顾家庭和孩子,而父亲则不必承担这种生物功能[27]。因此,我们看到一个假象——父亲对子女教育除了经济支持,似乎并不起作用。但事实并非如此,在父权主义和私有制的结合下,女性变成了男性的附属品。虽然,男女更趋于平等,女性拥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和自由的人格,但在经济落后地区,男性的家庭地位仍然高于女性[28]。这表现在家务劳动时间、家庭经济的支配权、个人事务及家庭事务的决策权、婚姻与生育的自我决策权等方面。家庭地位高自然拥有很多决策权,如孩子教育、升学、就业等决策。因此,父亲对待子女的态度自然影响母亲的决策。

五、结论与展望

本研究结果显示,留守儿童的父母拒绝、抑郁情绪均显著多于同龄人;相比于留守女生,父亲对留守男生拒绝频率更高;留守女生的抑郁情绪显著高于留守男生;母亲拒绝可以单向预测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父亲拒绝与留守儿童抑郁情绪之间不存在显著的因果关系。

本研究基于纵向设计,考察父母拒绝对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的影响,借助结构方程模型,从根本上解答了父母拒绝与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的因果关系,对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的干预提供有效干预理论。本研究仍然存在一些不足,如仅考虑父母拒绝对留守儿童抑郁情绪的影响,对留守儿童的同伴关系和监护人的关系未纳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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