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推拿手法对女性心理问题的调节作用*

姬永杰，师宁宁，赵冠军，苗 迪

（1.甘肃中医药大学，甘肃兰州 730000；2.甘肃省中医院，甘肃兰州 730000）

全球超10亿人患有精神心理问题，女性罹患该病的可能性几乎是男性的2倍[1]，其中有自杀企图的女性达到2/3[2]。相较于男性而言，女性的发病年龄更早、症状更久、病程更长，其症状也表现出性别的差异[3]。临床大多以三环类药物、锂盐等抗精神病性药物治疗为主，这些药物可以改善症状，但远不能“治愈”。大多数药物均是基于男性受试者和适用于雄性的动物模型的不断优化，而忽略了性别差异引起的症状和机制的差异，且该类型药物具有起效缓慢、耐受程度不一等缺点[4]，因此药物并非治疗和调节女性精神心理问题的理想方案。本文从女性的生理、心理、所扮演的社会角色特点和推拿的治疗特色出发，分析了女性“正念”和具有性别特性的脑-肠轴、雌激素与精神心理问题的相关性，阐明了推拿是通过多通路的综合作用来调节女性的精神心理问题。

1 生理、心理和社会角色与女性心理问题

祖国医学《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强调了男女的神形不同是由气血的多寡所决定的，男子属阳，气多而血少，故神形阳刚，心理素质好；女子属阴，血多而气少，故神形阴柔，心理素质差。生理结构的不同必然伴随着生长、发育、衰老等生命过程的不同，《素问·上古天真论》“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八八，则齿发去”可以看出女性成熟较早而易早衰，看似生命较短，生存能力、精神状态较差；而男性成熟较晚且迟于女性开始衰老，看似生命较长，生存能力、精神状态较好。

孙思邈《千金药方·妇人方上》载“是以妇人之病，比之男子十倍难疗……感病倍于男子，加以慈恋，爱憎，嫉妒，忧恚，染着坚牢，情不自抑，所以为病根深，疗之难瘥。”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论述道“妇人喉中如有炙脔”的“梅核气”，又论述了“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的脏燥等等，均说明了女性生理、心理的特殊性导致女性疾病较男性更危险的同时也更容易罹患精神心理问题[5]。

心理问题发生的性别差异是随着青春期的出现表现出女性的高发病率，这种发病率的差异随着绝经而降低[3]。性腺类固醇和糖皮质激素反应性脑系统也随着月经周期受到更强烈的波动；女性对一些负性情绪带来身体的感觉较男性更为敏感，比如躯体的疼痛、心跳加快等。男女的思维差异表现在各自的特色上，男性以抽象思维为主，重视行动，女性以形象思维为主，重视感情。女性的矛盾律和同一律高于男性，但演绎推理能力较弱，判断易受到感情和外界暗示的影响[6]。

社会功能角色的差异也使女性面临着多重角色的压力、不公平的竞争和快节奏生活状态。女性承受着遗留传统思想和新兴女权主义的双重影响，既要做好“贤妻良母”又要在职场实现自我的价值，承担同男子一样的责任和义务。当今社会，择偶、生育、抚养子女、家庭问题、婆媳矛盾及医疗养老等等问题困扰着女性，极易导致女性发生精神心理问题。

2 推拿调神契合女性的身心特点

推拿疗法作为人类最原始、最本能的疗法，具有中医学“整体观念”的特点，强调“形神一体”、“人与社会、自然统一”的观点，这与现代生物-心理-社会人文医学模式相切合。推拿手法对于心理问题和精神障碍的治疗干预也是通过多途径实现的，通过循经络、推穴位来激发经络系统经气感应传导的功能，以调节阴阳、气血、脏腑、情志，达到“神形同治”的目的，五脏各藏其“神”是谓“五志”，“神”包涵着认知心理学的特点[7]。负性情绪带来的包括疼痛在内的躯体感觉是一种“正反馈”调节，而推拿的治疗作用是一种“负反馈”调节。在躯体能镇痛、缓解躯体感觉不适也能通过中枢调节不良心理情绪，同时具有抚慰、镇静、暗示、行为矫正等综合性治疗作用。

《医宗金鉴》提出“法之所施，使患者不知其苦”这种柔性手法带来物理刺激的舒适性在放松身体的同时给女性以良性的精神体验，这种欢愉感使体内β-内腓肽和脑腓肽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缓解焦虑抑郁等不良情绪的同时也使患者有了情感依赖。“一旦临证，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推拿通过皮肤的触压觉感受器，刺激“神经-内分泌-免疫调节网络”从而对身体和心理产生调节作用[8]。推拿的治疗过程也是医患交流，进行心理疏导的一类疗法，有助于女性心理压力的释放，保持平稳的心态。这种多通路的治疗模式精准的契合女性特殊的生理、心理、社会角色的特点。

3 推拿手法与“正念”疗法

3.1 “正念”调节女性的心理

“正念”被定义为一种状态、一种性格特征，以及一种可以通过冥想练习来强化的技能。通过练习注意力和情绪的自我调节等特定心理能力，被认为是预防和治疗心理问题的可行性治疗。Chen KW 等[9]在一项基于气功冥想戒毒疗效的性别差异中的实验中发现，经治疗后女性焦虑和戒断反应的改善比男性更明显。Katz D等[10]在一项正念疗法治疗物质使用障碍的研究中报道了性别差异对不同干预措施的反应，女性更喜欢正念疗法并从中收益更多。调查了冥想训练是否对男性和女性的负性情绪产生了不同影响的研究中发现，女性对正念训练更为积极，负性情绪显著减少。

在涉及无反应、无判断和观察情绪的正念领域，女性比男性增加更多。然而，与各自的基线相比，女性和男性在大多数指标上均有显著改善。这种差异可能是由情绪调节的性别差异引起，即男女对不同的负性情绪和情景有不同的反应。男性倾向于通过分散注意力和参与到环境将其“外化”，女性倾向于沉思和自我批评将其“内化”[11]。基于正念干预可以减少反刍的研究的理论可以对这种现象做出假设[12]，正念干预通过女性对负性情绪的内化倾向而减少对自身的影响。

3.2 推拿是“正念”疗法

正念疗法是一种东方佛教理念和修行方式结合西方心理治疗的理论和方法而形成的一种新的心理疗法。“正念”的涵义包括“记忆”、“注意”和“觉知”。正念的要义是有目的感觉和注意当下的一切并对当下的一切不做任何的判断和评论，注意当下生命的每一个瞬间和在复杂的思维中将注意力抽离出来探寻己身，达到身心一体的境界。正念疗法认为疾病的发生是由于身心分离，通过循序渐进的训练技术包括将注意力集中到某一点达到平衡和高觉知的状态或是在运动中意念集中于某点来培育“正念”就能够减轻压力、缓解疼痛[13]。

正念疗法的“正念”训练与推拿施术中“治神”的要求高度一致，对于心理调节的理论实质也相同。以传统推拿流派中具有代表性的一指禅推拿手法为例，相传为达摩祖师所创，其“治神”思想被冠以“禅”之名，“禅”也是佛教修炼的一种方式，即“静中思虑”、“专注一静”[14]。要求术者和患者均将意念集于一处达到“意到气到，气到病除”[15]。患者对术者拇指在经络上循行的感知，加深了对自我的关注和对身体的体察。这种“循经冥想”与正念疗法中的“身体扫描联系”的本质是相同的，中医导引正念训练针对的靶点在皮层相关脑区，通过觉察、关注力的操作性训练激活靶点，调节心理[16]；女性善于发现自己身心的问题，并且倾向于积极寻求问题的有效解决，一指禅推拿手法轻巧舒适易于被接受，深受女性欢迎。另外，一指禅推拿疾病谱和正念疗法的疾病谱之间有很大的重合[17]，由此可以得出推拿是基于“正念”调节女性的精神心理问题。

4 推拿调节女性心理问题的机理

4.1 肠-脑轴与女性的心理调节

近年来，许多研究证明了肠道菌群-肠-脑轴理论是精神心理问题发生机制之一[18]，肠道菌群主要是通过神经递质途径、迷走神经途径、免疫途径、神经内分泌途径、肠道屏障等途径影响心理精神状态。肠道菌群-脑-肠轴的性别差异部分驱动了身体神经、内分泌和免疫系统对身心健康作用的不同影响，特定的肠道菌群与男性急躁外向的性格有关，与女性则无关。另外，性别影响肠道中微生物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反过来肠道微生物可以直接或间接地影响性类固醇激素和中枢基因的激活，从而调节导致行为、心理、感觉的表现。

性激素和胃肠道生物群对精神心理疾病的发病、进展和发病率相互作用[19]，值得注意的是代谢和免疫途径对精神心理疾病的联系更为密切[20]。比如，胃肠道血清素能途径会受脑肠轴的性别差异的影响，孕激素和雌激素会通过调节5-羟色胺转运体（SERT）的表达来影响5-羟色胺（5-HT）水平。在神经发育过程中，肠道神经发生和胃肠道运动严重依赖于SERT 活性，因此异常的5-HT 能通路信号通过脑-肠轴与精神心理问题相互影响。

推拿对心理问题和伴随的躯体症状的治疗主要是通过肠道菌群-肠-脑轴的各种途径实现，这已经被相关临床和基础研究所证实[21]。房纬等[22]腹部推拿为主治疗40 例广泛性焦虑症患者，推拿组血浆5-HT水平显著降低；师宁宁等[23]一指禅推拿手法对戒毒人员冲动性的干预矫正具有上下联动、内外兼修的效果，可以缓解和改善戒毒人员的心理问题。因此，有理由认为推拿可通过影响肠道菌群-肠-脑轴的各个通路来调节女性的心理精神问题。

4.2 雌激素与女性的心理调节

研究表明[24]，雌激素可直接或间接通过调节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 轴）的功能作用于神经中枢，调节精神情绪反应。17-β 雌二醇（17βestradiol,E2）的降低会增加女性精神情绪障碍的发生。E2 的含量水平与情绪障碍的严重程度呈负相关；雌激素受体（ER）广泛分布于海马、杏仁核、丘脑、内嗅皮层等与情绪相关的大脑结构中，不仅以传统配体的方式作用于相关脑区的受体发挥抗焦虑、抑郁的功效[25]，同时还影响包括多巴胺。儿茶酚胺、γ-氨基丁酸、胆碱类、5-HT 等大量的神经递质，多水平地影响着中枢神经[26]；此外，还能影响突触功能和电兴奋性，促进神经增长。5-HT 作为心理精神障碍相关疾病的主要治疗靶点，在上述情绪相关的大脑结构中也具有多种投射，通过雌激素与5-HT 之间的相互作用增强5-HT的功能来调节情绪[27]。

HPA 轴的功能紊乱导致了情绪障碍疾病的发作，糖皮质激素水平能够维持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激素（CRH）、血管加压素（AVP）、肾上腺皮质激素（ACTH）的水平稳定。而女性糖皮质激素不论生理水平还是应激状态下均高于男性，因此雌激素有助于维持HPA 轴的情绪调节功能[28]；雌激素能影响海马体CA1 区的椎体细胞的密度[29]，增加神经生发和改变神经元的可塑性[30]，也能通过影响杏仁核和前额叶[31]、胼胝体调节恐怖情绪和调节脑区功能[32]；雌激素也影响着情绪的加工，比如提高情绪识别的精确性和调节情绪的唤醒度[33]。

金涛等[34]通过推拿治疗后更年期女性血清E2水平明显增高；潘明柱等[35]发现，腹部推拿疗法可以促进应激反应损伤大鼠海马神经重塑，降低ACTH、皮质酮和CRH 激素水平等。推拿和针刺可以改善卵巢的形态和分泌雌激素的功能，从而使内分泌和植物神经功能得到改善。因此，推拿可能基于雌激素和HPA 轴来调节女性的精神心理问题。

5 小结

女性所处的社会环境、生理、心理的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导致了女性精神心理问题高发。推拿手法通过医患双方共同将散乱的心念达于一处，达到“正念”和“调神”的“禅境”，女性从这种“正念”调节精神心理的过程中收益更多。推拿通过循经按穴调节女性脑-肠轴和雌激素系统，使紊乱的机体内环境恢复平衡，进而达到身心同调的效果。手法安全舒适、依从性好，无药物治疗的诸多弊端，可广泛应用。多通路的推拿治疗方案精准针对女性精神心理问题多病因和发病症状特点，但相关研究较少，仍需多学科的的共同参与，为临床提供疗效确切、机理明确的推拿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