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礼孩
从斜坡,一眼看到不远处的海
高矮不一的楼房把海切割成蓝布
与别处风的形状不同,它仿佛
也是小卖店的一部分,出售晒干的海鲜
也卖着香草冰激凌
码头,粗大的锚像一头铁牛拴住陆地
所有渔船上的小旗帜聚向红鸟的喉咙
忙于分拣鱼虾的打鱼人,满手都是远海的气息
他古铜色的背上散发着盐的汗味
鸽子在桅杆上咕咕叫,欢迎小镇上的来客
摩托车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
腥气纠缠闷热,贝壳操着外罗渔港的方言叫卖海产
一只夏蝉飞过修船厂,划分出不同的风景
挂在风中的鱼干,晃动着半岛的阳光
世界上分摊给小地方的时髦少之又少
多少岁月由无声无息的事物来掌管
就像渔港一次又一次卸下台风的喧嚣
世界一如既往地澎湃,一个年轻人
低头向海水,他渴望自己的岸是飞地
也需要在黑浪上狂奔不已,爱大海的人
却在大海的伤口上谋生,途中的风暴
在身体里呕吐痉挛,眼泪扩散出海鳞
晚霞向海而生,形态如天堂,又像乱世江山
一些空隙一些秘密被移入云朵
渔港是大海坚硬的钻石,我却希望它是一只野鸟
正午在黄槿树下织网,穿针引线。夜晚
天涯之外,月亮用金属打造一座惺忪的渔港
渔船荡漾成银光中的海叶,连梦也随之步入无限
半透明的海捎来口信,就此登陆徐闻
命运的邀约早已提前安排
青春让你反抗,风暴将你流放
人世间的方向,不是糊涂之选
折断的翅膀,不在意义的笼子里
山移动,海倒翻,你读懂了海气
海语不时凌乱,但没有发出忏悔之声
在临川未曾谋面的岭南
你的爱恋亲切如大海的孤独
海边沉思,苏东坡这位诗歌的教父
在幻影里沉浮,你造访他的方式
如捕捉修辞之谜,意外的潮汐充满了磁性
那是时间的回归,这纯洁的正午
诗歌与大海都是你们后裔的后裔
失败的国度在此地发出哑默的尖叫
瘴气就像森林猛兽,但也埋伏鲜花异草
你的姿态朝向民间,那低矮的贵生书院
也造着岭南才子柳梦梅的梦
稀奇的情节,你给起死回生的世界念出祷词
风摆脱浪的羁绊,游荡无尽
曼谷站在镜中,花影摇晃出她的沉迷
天色暗下来,叶子的暗淡叠加上了墨黑
她退回到自己的寻常中去,听见了久违的静谧
从前,她妒忌够不着的生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一只天鹅
白色的羽绒改变飞翔的口令
但另一只起飞的灰鸟
无端在风中说起物换星移的悲伤
那年的曼谷,踟蹰如喜鹊
缥缈的身体,难以跨过家族史的门槛
她天赋灿烂,却又得不到美妙的应许
命运大声呐喊,回声一如乌鸦
久久地坐在桌前,回忆冒着茶气
退回蓝花轻轻弥漫的睡眠
时间秘密的心脏切入一堵墙中
唯有一盏灯在深夜为她亮着
她的曼谷还叫作静默
风暴的消息已远去,村庄归于宁静
晚装在衣柜里弥漫松脂的气味
庄园的幽暗之处,萤火虫送来橙绿色
请与都灵来的隐士交谈,这舶来的夜宴
是小镇的另一部分年华,半路相识的人
到小酒馆喝一杯吧,夜色来到夏季之末
庄园适合一场消遣的探戈
新的星座升起,云翳一点点退回山峦
这个夜晚尖叫的不是一哄而散的孩子们
而是那些看起来像繁星下坠的葡萄
夜已深,理想的家居闪亮
星星凝视着它所爱的万物
白色群马,长长的鬃毛飘扬
它们身影轻盈,马蹄也按下静音键
半岛的夜莺,畅饮银露
它的歌喉着了魔
星空之下,整个世界只为一个少女
预备坦白的勇气,一道光涌进了她不眠的眼
良夜,亲人们在准备明天的婚礼
父亲和母亲喜庆得泪水奔流
这样的欢乐像一对初见的恋人
快起来,小懒虫
柠檬草和低矮的果树向着天空
阳光小小的铃铛敲醒九月
一连串的混成之音,未出生的谣曲更亲切
快起来,小懒虫
你要穿上昨天洗干净的衣服
到一道波浪那里去,因你亲临
阅读的人,把卷角书放在树荫下
快起来,小懒虫
眼前的大海,左边和右边
在海天之处融合
就像你和我在生活的里外守望
快起来,小懒虫
双脚引领你走向沙滩
水是晦暗不明的事物
大海这架钢琴,被小小的海鸟演奏
快起来,小懒虫
九月的台风拜访了小岛
风暴过后,石头上面还留着沙子
那么细,像小鱼小虾的谦卑之名
快起来,小懒虫
秋天多么短暂,让我们爱吧
与离开枝头的果实一起坠落
这一果实的背后还有新的果实
黄昏之后,小虎和我在绿岛
说起十年前的朋友
一些人已成为废墟上的枯枝
开过花,结过果
他们曾经像紫罗兰的光影
一些人也像我们一样,在另一个绿岛
星宿慢慢亮起来
你却不在他们中间
草木汇集缓慢的光线
它们一遍一遍潜入纹路
时间为万物所纠缠
含香的植物,腹部保持着摸不着的烟
它们的呼吸舒缓,嘴里吐出白雾
木琴的清唱伸展到阳光下
怀念让你看到更多
它们混合在一起,内在的秩序
需要从光的角度来厘清
甚至从输送绿色津液的茎管
分辨出钟摆有节奏的声音
形体如贝壳里的珍珠
枕着矿物千年的梦床
你的心躺在上面,如同光包裹死亡
却又向未来吐出新生
从未见过的事物
它们危险却又暗藏生机
就像森林底部的灰尘
吹去十重苦味后,彼此便得以相见
更多草木交叉汇聚,香水师在山水间
翻阅植物的光谱
提取它们之间纯净的闪电
轻灵战栗的泪水,向每一个生灵致意
香水的答案,不止于水
一个赶海的老人站在那里
回忆着热带忧郁的风暴
沉默倦于大海远去的轰鸣
白茅海的灯塔,已成为造梦的材料
一柱白色声音升起来
偶然的闪亮,是蓝鸟绕着它飞过
冬日午后,在你到来之前
机船驶向外岛,天空吐出白夜
把昨天与今天等同起来
从清晰到混沌,一种转调
天空与大地回荡着陀螺降落的涛声
雾中的风景,第一个站到面前的是灯塔
海浪鼓胀如禾雀,自然的面目愈加清新
一瞬间,宁静中的凝视
睫毛放飞了最后的海岛
请细心观赏海上的风光
沙滩是梦中辽阔的门
没有结构的房子
帆是它移动的白墙
它斜斜的
像蓝色药丸
倚在世界的嘴唇
我们听到不同的声音
河底的谷粒挂在枝条上
光悬垂,扶摇出族群繁茂的果实
家园的风已平息,你由此认识了日常
房屋与古树之间,水井倒映童年
桥模仿彩虹,月牙建造了弧度
微微的弯折,收集着植物的线条
沉默的画家,字短句长地书写
时间的回声虚掩,眉色上扬
一日之余留给花园,命运在路上的人
回到安宁的土地,之前危险中的游荡
多像随身携带的花园,装在袖珍的宇宙
光对影子不说谎
它的出现与消失也不隐瞒
轻柔的眼神无限地宽慰一切
有什么事物在瞬间挣脱了自己
一群鸽子从体内飞向体外
平凡的快乐也释放出小性灵
模糊远景此时汇合过来的声响
映照尘世空无的爱
我思念绝对的爱情
这永恒的秋日,柔软而广袤
大海的空旷如阳光一片片飞到树叶身上
又从树叶上卷去尘埃
站在秋日的木芙蓉下
日光如水,每一条道路都在奔流
浪花唤醒海的欲望
路过的风染上了光滑的微蓝
年轻气盛的飞翔也在突围
锋芒盖过光芒
夏天到来之前
收到你的来信不算太迟
你盘算着去爱丁堡听一场爵士乐
它看起来像一出喜剧的开端
你把梦挂在树枝上
仿佛邮轮失重搁浅在月亮河
命运把圆与缺折叠成骰子
痛苦来自哪里,就像你不知道
摇动的骰子带来什么样的意外
所有活过的瞬间都好像受到惊吓
春天有一半隐藏在地下
你得独自把深渊换成繁星
繁花等待一双燕子之手的触摸
你努力从身体里搬出光
藤蔓绿色的光线沿着有你的方向吹拂
四月的另一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