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组诗）

◎徐琳婕

[废灯]

如枯蝶之于春天

如眼窝之于盲人

起初还挣扎着发出几丝光亮

后来连这挣扎也一并放弃

对这世界，它已无话可说

我开始注意它，粉色的裙边灯罩

蒙上厚厚的尘垢。是喑哑暗淡的部分

底盘内飞虫乌压压的尸体，是光

未被表达的部分——

曾对某些生命发出的致命诱惑

失去作用，而被无端悬挂

唯有闭目，向内追问

这破败的隐喻。被遗落的全部细节

[囚徒]

那本看了一半的书在等我

那首未完成的诗在等我

那床抵御暗夜的绒被在等我

那抔终结奔波的黄土也在等我

它们都在赶来的路上，或等我奔赴

很多时候，我陷入情绪的泥沼

疲于挣扎。新生的阳光

掠过我，呈现光亮后叠加的暗影

面对命运的鞭笞，我再一次弹跳而起

踏入不知名的河流。自我泅渡

我的双眼，因过度清洗而浮肿

所见之物，愈加渺小而模糊

溯洄或顺从，始终逃不出

潜伏已久的旋涡。像囚徒脚戴镣铐的舞蹈

——接受自己徒劳的一生

[羊]

省略追赶，撕咬与暴力

这与生俱来的素食主义者

有一种禁欲式的美德

如不经意间滑入草坡的云朵

——轻盈而顺从。不含任何

添加剂。所谓一生，不过是

草木里的风声，风声里的咀嚼

咀嚼中无限循环的忍耐

风住时，它也会陷入

不可捉摸的沉默。体内的暗疾

借助胃部的酸液消化，用以抵挡

无端出现的致命溃口

草地，粮食

甚至惊雷，使它永远安静

对方向和危险，依然不屑一瞥

清澈无辜的双眼，让一双靠近它的

屠杀的手，也忍不住颤抖

[石榴]

需要足够炙热。教它

先是羞红了内心

由内而外，一寸寸侵占

像抓牢某个羞于说出口的名词

反复揉搓，洇染

酸甜之外，你爱上的是它

根底的养分，叶脉间的露珠，以及

隐匿在血管里不断深入的呻吟

——一种成长的美与痛

当秋风戴上善意的面具路过。它终于

松开咬紧的牙关，吐出曾经的坚守与痴狂

向人间，递出一脸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