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欣桐 李玉新 王铭婵 马睿真真 闵芝萍
韩欣桐:
《阿雄,阿雄》不像出自文学新人之手,其用词遣句的熟稔,缓缓铺陈的耐心,好整以暇看故事展开的淡定,都像是与文字交游多时了。这篇小说吸引人的奥秘在于对比。一为叙事节奏的对比,前半部分节奏轻盈和缓,当主人公双双现身便骤然加速,村庄的日常生活与主人公二人的情欲洪流之间的碰撞提升了小说的情感张力和阅读体验。二是对神性与人性的思考,作者将阿雄与小燕儿妈的相会安排在汉帝宫神灵塑像的注视下,神灵之爱与人间之爱,世俗规则与天性法则,无不在这一场景中绷紧了弦,透出文字与思想的力度。三为愚痴与聪慧的并置讨论,阿雄与小燕儿妈都是“傻子”,但其实他们比正常人更加拥有爱的能力,憨傻与聪明形成了翻转,善意和爱意在褪尽文明的角落显现了真身。快与慢、神与人、脏污与洁净、愚痴与聪敏,这篇小说便在诸多对比下生成了打动人心的能力。李玉新:
小说很平淡,故事也很简单,这与作者建构“东洲坝”独特风情的努力相辅相成,特别是语言方面的设置,恍惚间似乎能嗅到上世纪“寻根文学”的兴味。以处女作而言,这当然是一篇难得的小说,但作者还需要注意时间处理等方面的问题。小说叙述中,当下交错于过去,普遍性事务交错于偶然性事件,但都缺少明显标识,给人一种错乱感,阻碍了小说氛围的进一步营造。过去与现在的混乱,当然可能意味着一种不同于我们时代线性时间观的前现代时间观。如果作者有意设置了这一点,那它可能显得刻意,因为小说中并不存在与之匹配的装置;如果这是无意书写的,那它意味着掌控力不足,有损于小说语言方面的优势。作品完成之后,作者需要怀着极大的毅力从中脱身,以苛刻读者的身份重新进入,进行缜密的逻辑推演,只有这样才可能发现自己语言惯性或情境设置中存在的问题。一次次重来是必要的,正如韦伯所说“即便如此,没关系”。与石凡共勉。
王铭婵:
读《阿雄,阿雄》时,感受到活水的力量。作者以水的节奏进行叙述,借水的力量,客观完成并展示了阿雄的生存现况——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都不是他的,也都是他的。他和小燕儿妈之间的情感是他想要的,作者有意放大:佛下成全爱,后偃旗息鼓,又于水中成全爱。除此之外的生活是阿雄不想要的,日复一日的生活正如现代机械化的本质——客观的运转,但阿雄却又时刻以逆势之姿,使生命真的活起来。这是石凡笔下为阿雄提前完成的神性升华,与后来他和小燕儿妈濒临佛前的一幕相距零尺。想要的与不想要的,垒筑着真我阿雄,是神性的,也是立体的,更具普通人的自知。篇名的一声呼唤,自带顺着这串声音,作者执笔从容有余。马睿真真:
第一次读到《阿雄,阿雄》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这个故事。岭南潮湿而郁热的风情打底,如同阿雄搬运的一桶又一桶活水,化作清泉,横流出一座小村落宁静而富有烟火气的生活画卷。鱼粉、炊烟、送水车,视角追随石凡的笔触降落下来,从最贴近现实的土壤中开始生长,婉转建构出两个“边缘者”可悲可叹的人生。阿雄是被人嘲笑的痴儿,燕儿妈是备受欺凌的傻子,他们在俗世红尘的缝隙里勉强容身、互相靠近;而与此同时,充满宗教神秘色彩的汉帝宫,却成为两人命运的转折点,也将故事化实为虚、脱凡入梦,从世相铺陈的大地,探向灵魂遨游的天空。在礼教训诫定格的地方,两个可怜人冲破枷锁,追寻着他们在无味生活中从不可得的自由,为这个故事注入了最原始、最蓬勃、近乎于神性的生命力。闵芝萍:
整篇小说让人想到风格古典的连环画,叙述逐渐将人的注意力引向阿雄。作者的笔锋藏在湿润的色调里,许多朴素的场景便有了骨架。汉帝宫、东洲坝日夜烟火气十足的描写,让人想起汪曾祺。阿雄像被众神选中的谕者,他注定要有非常的使命,要失去一些东西。作者在篇首淡写大场面,阿雄的诞生如同远古传说,随后又立刻交代了他的命运,语言的使用也带有独特的韵律感,这让人物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则寓言。在这里,魏金枝借助无政府主义的思想武器,对现行不合理的经济制度和社会制度展开批判,虽然说还存在一些不完善的表述和偏激的情绪,但显示了“五四”时期年轻的魏金枝思维的活跃和思想的先进,也显示了他一种坚决的革命立场。
两个被世俗秩序紧紧封闭的孤独灵魂,如何在相遇相救中激发新的生气,这样的情节本身并不好处理,也很难不脱俗。但文中种种乡俗、魔幻感的人际日常,现代与传统的名词摞迭,让时空被模糊掉,也给故事创造了一个更有趣的空间。
阿雄每日送山泉水的时光,小燕儿妈煮粉的缥缈蒸汽,似乎桶中四散的倒影、迷雾般的窗口,才是属于他们的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