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海星梦
我大口大口吞噬着海风
一去不复返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
早已被海水腌浸如一张肉身千层饼
揭一层疼一次
一种由内至外辐射的光
似一团雷火环绕于几块旧船板
红色的航标、巨轮顶上飘扬的旗
它们不时地与海水碰撞
坚硬而颤抖,一顶隐匿的冠冕
猩红、血紫、炎蓝、浑黑聚成底色
飓风不止一次将我推向海渊
我魂如苔藓,与礁石紧紧长在一起
任凭苦咸的海舌舔舐一道道伤口
为我消炎止疼,我恸哭,我大笑
这就是:永恒挚情,一个猎海者的后裔
诅咒大海,更深爱大海
那日乌云掠过头顶
我们在监狱与他们近距离接触
他们齐刷刷坐着,双手抱膝
眼睛左顾右盼
窗外雨声敲打大墙
我一袭绿裙,挂满
森林,草地和雪白的栀子花
所有人眼角的余光都看到了
他们贪婪且羞涩地捡拾我身上飘落的花瓣
一个小犯人咬着手指
他眼睛很亮,如同在绿色里重生
我将一抹笑意调集于脸上
念着手里的诗
我相信这些一定会落在
他结满霉斑的梦里
朋友穿着大红裙子
黑色风衣
问,好看吗?我脱口而出
“黑色是战场,红色是血!就像战争”
她惊愕地看我了一眼
我猛然想起
这话是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谢耶维奇说的
我顺手从书架上拿起那本《红与黑》
告诉她:你看司汤达,层层剥茧
让你辨认人性每一次疼痛的深浅
他一面写着绝美的颂诗,一面
打开地狱之门
闪光祭坛上的魔鬼与天使
在他的茧心汇合。即使
生命最后的一刻
也会微笑着在一曲悲歌中
握别
我写了北京北宫门小学
写了圆明园里一零一中学的荷塘
写了东北的大雪,苞米地里的疯女人
写了鄂温克族喜桂图旗草原上的风
写了上电大时的古汉语
写了天航机关、学校、船员培训
写了海水与火焰
写了夕阳下的天津解放桥
写了小白楼爬墙的灯光,烤鱼
写了羊腥味道的黎明,雨中的楼顶
写了地铁站找不到健康码后满头的汗水
写了阿富汗的女人泪
写了身边很多的鸡鸣狗吠
我还写了那些我喊不出声的:爱
和说不出口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