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阳
敞开胸怀、 撕心裂肺的一嗓子, 好像要将这广袤山川和悠悠江河吞进肚里。
黄土高原, 秦腔, 酣畅淋漓, 依次传承而来。
最能表达和释放压抑内心的, 就是清脆悠长一声声汇聚成的汹涌奔逝的河流, 山峁峁冒花花的阳光, 林涧清洌洌的泉水, 濡湿清新的空气, 石上飞溅出五光十色的光点与天籁。
回音穿越山谷的胸膛, 成为渐渐消失的大地的电波。
这是麻料鸟生存的山谷、 星座、 家园。
神给了它一副高音亮嗓, 歌唱的使命; 整顿山河秩序的使命;叫醒花卉开放的使命; 打开山门, 迎接阳光雨露, 星辰能量的使命; 佑护山谷一草一木、 一水一鸟的使命。
只为歌唱, 传递阳光叩问山谷的声音; 传递天籁爱的口谕。
一只萤火虫通透的光芒, 照亮夜的脊梁。
刺穿夜幕深邃的胸膛, 仅仅这一丁点光亮, 剑指苍茫, 点燃了黑夜。
我双肩和头顶, 这三盏灯次第闪亮。 手心引着光, 让双眼引渡前行的方向。
只要透露光体的翅膀飞起, 幽静的小径, 便瞬间有了轮廓,之后隐现的花朵, 像钟磬、 鼓乐、 歌唱。
疏松、 厚润、 圆融的土壤, 谓之息壤, 净土。
上古龙的教化, 榜样, 卸去了周身的铠甲, 万年扎根于土壤,屯田进入黯淡世界, 为一世葱茏苍翠, 大地披绿。
为此, 我关注墒情, 渴望风调雨顺。 并备着多颗心, 将其分发给天地、 土壤、 庄稼植被, 和那一泓清泉。
我怜惜滴入泥土的汗水和血, 风风雨雨, 累了歇了, 最终还是归于这片泥土里的农人。
人的初始元素是土。 生之念, 天崩地裂般强烈。 一旦农人或犁铧, 将我一截两半, 我也会在疼痛后醒来, 用清泉明月的汁,用玫瑰、 芍药和苦苦菜的芳香, 包扎、 接续伤口。
我, 也有忧伤。
就容我生长在高高的雪线之上吧!
我从峭壁岩石的缝隙昂起头颅, 为世界表白纯洁的爱。 我接纳了阳光赐予的火种和养分, 将严寒与沉寂装在胸腔, 喜迎风雪的莅临。
缭绕的云间, 我牵来彩虹的祥光, 牵来西海的云, 酿造一场牧场荒原的雨, 让河流唱出大地的战歌。
蘸上清冽且稀薄的空气, 撰写神的口谕, 捍卫爱的尊严。
我从苦难困惑中走来, 从生活苦寒中走来。
然后, 绽放。
大山之侧, 皑皑雪谷, 梦一般寂静。
细碎的玫瑰叶瓣洒落一路, 这些玫瑰盛开在猎人双眼。
苍茫雪野, 猎人脚步, 追随着一线血的辙印。
那是猎人用了三十年的夹具, 前天晚上诱饵生香, 野狐赴约,竟连固定钩拉开一起带走了——
这是怎样惊心动魄的血肉一搏!
猎人一生从未遇到此种境况, 野狐和夹具一起不知所踪。
沟壑、 峁梁、 沿谷, 辙印杂乱, 不知所终。
猎人, 是喜, 还是悲?
山谷, 白雪苍茫。
玫瑰, 不生一丝芳香。
岩羊的知己, 苍鹰的伙伴。
祁连皮肤上遗存着神的脚印, 叩问山峦的点点心跳。
无数手臂, 死死抓住坡地, 生怕祁连山丢下她, 独自去赴神的筵宴。
生怕山坡顺泥流, 追逐黑河, 去找她的西海情人!
她用尽毕生力量, 爬到雪线之上, 与雪莲、 雪山草相会, 共谋崛起, 共襄复兴!
最终, 她成为祁连山体最刚柔的铠甲, 抵御光阴的攻击, 风雨的杀戮。
当我在山坡找到她时, 我觉得, 我已身披铠甲, 与风一起,耸立垭口的云下, 成为了无名的祁连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