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气千盅酒,锦心一弹花”—试论《弹花》月刊对抗战文艺的贡献

2022-11-10 14:07宫璐萍
名家名作 2022年17期
关键词:文坛刊物抗战

宫璐萍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爱国作家纷纷投身于抗战文艺活动,抗战文坛实现了空前繁荣,一时间,反映抗战、宣传抗战的作品逐渐成为文坛主流。作为登载抗战文学作品的主要平台,抗战文学期刊也呈现出了良好的发展态势,《弹花》月刊也应运而生,同时成了抗战文坛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本文主要从理论研究的时代性、文学创作的多元性以及史料信息的丰富性三个方面论述《弹花》月刊对抗战文艺的贡献。

一、以时代为背景深入的理论研究

作为抗战时期综合性的文艺期刊,《弹花》自创刊伊始即与时代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刊物的理论文章也呈现出了鲜明的时代特征。《弹花》创刊于1938年的武汉,彼时文艺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尚未形成,然而文艺抗敌观念已经在文坛生根。在这一时代背景下,《弹花》刊物即对“文艺与时代”“文艺与政治宣传”之间的关系问题展开了广泛的讨论。在创刊号本社《我们的话》一文中,弹花文艺社即首先表明“时代的动力,把‘象牙之塔’里的艺术推迫到‘十字街头’,把‘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推迫到变为‘宣传的工具’”,号召文艺工作者应将文艺与时代联系起来,创作真的艺术。弹花文艺社关于此类问题的看法引发了一众作家的广泛讨论,刊物此后登载的一系列理论文章也呈现出了不同作家对这一思想的呼应。在2卷1期中,董文发表了《文艺与政治握手》一文,深入论述了文艺与政治宣传之间的关系。文章认为在抗战大时代面前,文艺与政治之间的联系愈加密切,而文艺与政治之间也应该实现合作与互助,利用政治鼓励文艺,利用文艺推进政治政策的施行。此后,董文在《战时文艺政策》一文中也对“文艺与时代”之间关系的问题提出了明确的看法,表明“文艺是时代的产物,也是支配时代的一种原动力”,提倡在当今时代,应将文艺工作者联合起来,确定战时文艺方针,扩大文艺阵地,让文艺更有效地承担起抗战救亡的使命。

《弹花》刊物关于这一问题的讨论还充分体现在其关于戏剧文体的理论文章中。抗战时期,在戏剧联盟的成立以及“国防戏剧”口号的推动下,国内戏剧运动得到了蓬勃发展,文坛内涌现出了大量反映抗战救亡的戏剧作品。作为时代的响应者,《弹花》刊物也因此登载了大量抗战戏剧作品以及理论文章。应云卫《战斗的戏剧》一文即充分表明了戏剧与时代之间的紧密联系,文中提出“生在这极富有战斗性和戏剧性的大时代里,没有参加民族革命战斗的戏剧,就不是非常时期的戏剧”。应云卫此文并未对“戏剧与政治宣传”之间的关系展开讨论,而左明《农村宣传剧的理论和实践》一文则明确了政治宣传在戏剧创作中的重要性,指出戏剧创作应抓住抗战现实,“去宣传他们,组织他们,使他们在统一的政治口号之下,发挥他们最大的抗战力量”。提倡文艺应书写时代,应发挥其政治宣传作用——这正是刊物在抗战大时代中使命感与责任感的充分体现。

除此之外,在《弹花》刊物的理论文章中,还体现了其对文艺的“大众化”以及文艺的“民族形式”问题的充分重视。1938年,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中明确提出“要把‘国际主义的内容和民族形式’‘紧密地结合起来’,创造‘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此后,抗战文坛即持续展开了关于文艺的“民族形式”问题的讨论,而处于时代脉搏中的《弹花》刊物即登载了一系列相关理论文章。在《论瓶与酒》一文中,老向即对文艺“大众化”与文艺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关系做出了探讨,提出“如果新酒是大众化的,装在各式各样的旧瓶里就更容易大众化”“旧瓶装新酒虽嫌早,但可以施行,合于抗战”的观点。此后,关于文艺界“旧瓶装新酒”的问题在《弹花》2卷3、4期中得到了广泛讨论,作家何荣以及赵清阁均在文章中详细阐述了其关于这一问题的看法。何荣《民众也可以接受新的》一文认为民众虽然可以接受新的内容,但“民众对合乎自己习惯的旧形式更易接受”。何荣的观点也得到了刊物主编赵清阁的回应,在《文艺通俗化与实际行动》一文中,赵清阁再次强调了文艺的“大众化”以及“旧形式”在抗战文艺中的重要性,指出抗战文艺需要充分利用民众间最为熟悉的“旧的形式”,同时“在文字上、词藻上、寓意上,仍还需加一番通俗功夫”。从文艺与时代、政治的关系研究到文艺的“大众化”与“民族形式”问题的探讨,《弹花》刊物的理论文章无不充分体现了刊物的民族责任意识以及知识分子对时代文坛的重视与关注。

二、以抗战为主题的多元文学创作

《弹花》诞生于抗战最艰苦的时期,自创刊之初即确立了“抗战救亡”的办刊宗旨。作为刊物的主体部分,《弹花》中的文艺创作即紧紧围绕“抗战”主题展开。战争中,敌寇的罪行罄竹难书,本着唤醒民众的原则,刊物登载了大量揭露日军残忍行径的文章。晓风《星荆道上前进录》一文即讲述了作者因战事紧张而随校外迁后一路的所见所闻。在行进过程中,作者遇见了因战争而家破人亡的孤寡老人,听到了难民对日军暴行的控诉。面对手无寸铁的南京民众,日军赶尽杀绝,将南京城从烟柳繁华之地变成了血屠地狱。日军的铁蹄践踏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同样的惨剧还在其他地方上演。报告文学《战地记》叙述了作者木雷随军视察北方战地时看到被敌军扫荡后战地的荒凉景象,诗歌《武汉,如今的屠场》则控告了敌军在入侵武汉后的残忍行径。而在这类文章中,金冶心的杂记《沦陷后的种种》从另一个侧面详细讲述了日军在占领金山卫后对其进行的残暴统治。1937年11月,日军从金山卫偷袭登陆,一路烧杀掳掠,作恶多端,制造了惨绝人寰的“金山卫十月初三惨案”。而在占领金山卫后,敌军集结当地的地痞恶棍、土豪劣绅等组建“维持会”“保卫队”等作为其统治工具,以达成其“以华制华”的目的和阴谋。汉奸走狗们在日军面前卑躬屈膝,在同胞面前却趾高气扬,其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

日军的暴行令人发指,而这同时也激发了中华儿女的抗日决心。正如文章所说“物质上的一切是毁灭殆尽的了,民族的精神却是摧残不了的”。在被日军践踏的中华大地上,英勇的中华儿女也在谱写着一首首悲壮的战歌。散文《冲锋》即从前线作战的第一视角出发,描述了阵地战士在连长的带领下与敌人厮杀的激烈场面。面对敌军的猛烈攻击,阵地士兵没有丝毫畏惧胆怯,带着视死如归的复仇之心与敌人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战争中战士的精神令人动容,而战后火线的景象也再一次表明了抗日战士的英勇与无畏。报告文学《血泊中的罗王车站》即将视角集中在1938年兴隆火线上的罗王车站上。在经历了三次失守之后,我军再次收复了罗王车站。在作者的视角下,罗王车站到处呈现出破烂凄凉、血痕斑斑的景象,为国牺牲将士的忠骸静默地躺在这片血染后的土地上:“他们横七竖八地卧着,整齐地武装,有的手中还执着木柄手榴弹,像对敌人冲锋一样。”阵亡将士带着赴死的决心为国捐躯,战壕中的战士则全副武装等待着下一次的作战——战士们前赴后继地奋勇杀敌正是抗战胜利的希望和保障。

前方抗战需要大量兵力,而在《弹花》刊物的文学创作中,也有一部分关于“兵役”题材的文章书写。话剧《一起上前线》《军衣》以及小说《阿六劝当兵》即主要围绕“兵役宣传”展开故事讲述。在话剧《军衣》中,民众张父、张母因抗战意识淡薄不愿儿子张大财被征兵,而后在汉奸俘虏和警察、征兵官的现身说法下实现了抗战意识的觉醒。从“做亡国奴也比当兵强”到“不能逃,要穿上军衣,一起上前线”,张父、张母的观念转变也象征了民众在抗战过程中家国意识的逐渐清晰。除了兵役宣传,在《弹花》刊物中登载的有关“兵役”题材的作品中,也有部分作品披露了国民政府抗战兵役制度的弊端。晓风《触目两件痛心的事》即揭露了地方征兵工作中存在的勒索舞弊的违法现象。文章中,主人公李二兴本为家中独子,按照国民政府制定的“独子免征”原则,其原本可免于服行兵役,然而当地保长却违反规定对其敲诈勒索,最终李二兴因无力贿赂保长被逼跳江而亡。资料表明,进入全面抗战时期,在国民政府制定的“平等、平均、平允”的“三平”抗战征兵原则下,其征兵工作实现了有序开展,民众的从军意识得到了进一步增强,然而同时在征兵工作中也出现了一些亟须解决的问题:“在抗战一年半中,征兵声浪响入云霄之际,同时也出现一些不良的现象,为民族前途极大之隐忧,可以说以保甲长的舞弊问题为最。”抗战征兵中的弊端无疑阻碍了兵役宣传工作的开展,然而从总体上来看,这些宣传兵役制度以及抗战征兵的作品在实际的抗战征兵工作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这也是《弹花》刊物“服务于抗战”观念最有力的一种体现。

三、以事实为依托丰富的史料信息

在现代文学中,民国期刊往往因其史料的丰富性而备受关注。作为抗战文艺刊物之一,《弹花》期刊也为20世纪三四十年代之交的抗战文坛提供了珍贵的史料信息。在《弹花》刊物为期三年多的办刊历程中,诸如老舍、老向、卢冀野、左明、王平陵、穆木天、丁玲、谢冰莹、白薇、冷波、沙雁、王莹等知名作家都曾为刊物撰稿,他们发表在《弹花》刊物上的作品也同时成为了解作家创作、生活经历的重要史料。《弹花》第4期曾登载老向《遗失之稿》一文,文章表明了作家在战时写作与作品邮寄过程中的艰难遭际:“真奇怪,一个月内在武汉交邮寄稿已经遗失了两次。第一次是何荣先生写的一篇《关于组织民众》,第二次是我寄给赵清阁女士的一篇《谁作善人》。”老向《谁做善人》一文重点论及了“文章下乡”“文章入伍”的问题,并且探讨了战时通俗文物印制的必要性与困难点,这对战时文坛来说无疑是难能可贵的。然而已付邮的稿件业已丢失,作家又未留底稿,在本刊《编后》中,主编赵清阁也对此表示了惋惜:“老向先生为本刊写过一篇很有价值的关于通俗读物印刷问题的文章,不料寄来被邮局遗失,真是可恨之至!结果他又重写了遗失之稿,编者这儿虔诚地表示感谢。”战时坚持写文已属不易,而文章邮寄过程中还要经历种种波折——文人创作与作品刊发的艰辛由此可见一斑。

因主编赵清阁与老舍为文坛至交,在《弹花》刊物创办之际,老舍即不遗余力为《弹花》提供稿件,其体裁涉及论文、散文、诗歌等,其中还包括老舍在抗战时期用大鼓体创作的著名长篇叙事诗《剑北篇》。《弹花》第6期曾登载了老舍的一篇随感《我为什么离开武汉》,文章翔实地记录了作家于1938年七八月间由武汉前往重庆的动因以及经过:“一边写文章,一边办理文协的事务,一直到了今年七月月尾。这时候,武汉已遭过两次大轰炸,疏散人口的宣传与实施也日紧一日。刚到武汉,我以留在武汉为耻;现在疏散人口了,我以离开武汉为耻。多住一天仿佛就多一分勇气与力量。”虽不忍离开武汉,为协调文协事务,老舍最终还是随文协一起前往重庆。1938年3月,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于武汉成立,老舍担任理事,而其后因武汉战事吃紧,总会于同年8月迁至重庆。据资料表明,文协迁往重庆后,老舍亦离开武汉,抵达重庆。老舍此文即为这段经历做出了可靠注解。《弹花》刊物上登载的这些文章为现代文坛提供了大量史料,而刊物也因此成为研究作家文学创作活动的重要窗口。

《弹花》刊物史料的丰富性还集中体现在刊物设置的“文化动态”栏目中。为充实、活跃刊物内容,《弹花》自2卷4期开始设置“文化动态”一栏,该栏目主要登载全国各地文艺界信息,涉及文坛知名文人以及重要事件,旨在为读者了解文坛动向提供便利,同时加强各地文艺之间的沟通交流。而值得关注的是,《弹花》刊物在如实登载文坛信息时,也间或对其进行了价值判断。如《弹花》曾这样报道著名女兵作家谢冰莹的从军事迹:“女兵谢冰莹四月十六日离渝从军,路线是由宜昌到襄樊第五战区工作,带领队伍二十余人,都是热血爱国的好儿女。”而针对汪伪政权创办的《中华日报》,刊物在其后编辑的“文化动态”一栏中则有如下表述:“上海中华日报为汪逆机关报,言论荒谬之至,台柱执笔人为周逆佛海,梅逆思平等。”对谢冰莹爱国从军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对汪伪政权叛敌卖国的文艺活动大加斥责——抑扬褒贬之间充分体现了刊物“服务抗战”的一贯价值取向。在战时通讯困难的情境中,《弹花》刊物的“文化动态”一栏进一步沟通了战时文坛,也为20世纪三四十年代文学史料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四、结语

1941年8月,在政治威胁、经济困难的重重压力下,维系了三年零五个月的《弹花》期刊被迫停刊,自此《弹花》结束了其艰苦而又灿烂的办刊历程。相对于十四年漫长的抗战征程,《弹花》的存续时间并不长久,然而却在抗战文艺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正如主编赵清阁在《茹苦忆〈弹花〉》中所说:“我重新翻阅《弹花》,觉得她的时代感很鲜明,其中文章都围绕着一个中心,即爱国,反侵略;这不仅在当时具有积极意义,今天看来也仍有一定意义,至少她完成了她的历史任务。”《弹花》月刊中与时代相勾连的理论文章、与抗战相契合的文学创作以及翔实生动的史料信息不仅为抗战文艺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也为当代文坛、文艺期刊的建设与研究提供了一种方向。回顾过去、启发未来——这也是《弹花》月刊研究的当代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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