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文化的结晶——《水浒传》

□吴济夫

古典文学名著《水浒传》的故事围绕水泊梁山而展开，举世闻名；梁山泊、水泊梁山亦因这部世界文学名著闻名遐迩。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没有母亲河——黄河，就没有梁山泊，就不会成就《水浒传》。这样看来，《水浒传》可以说是黄河文化的结晶。

“梁山”“水泊梁山”之由来

梁山坐落于鲁西南梁山县城内，本名“良山”（春秋时期附近有良邑而得名），首见于《史记·梁孝王世家》：西汉文帝三十五年（公元前145年），梁孝王刘武“北猎良山”。“良山”共有7支脉11峰，主峰海拔197.9米，得名无从稽考。

“良山”为何改名“梁山”？明清学者持三种意见：一曰，“良山”属梁国，故名“梁山”；二曰，梁王田猎终于此，易名“梁山”；三曰，因避东汉光武帝叔父刘良名讳，“良山”改为“梁山”。

地质时期，华北是一个大海湾，山东丘陵是海湾中的岛礁。黄河流经黄土高原，古有“一石水六斗泥”之说。黄河挟带泥沙填海造陆，年深日久形成了黄淮海大平原和华北大平原。从地质构造史看，大野泽、梁山泊、东平湖与南四湖，处于山东丘陵和华北平原的接触带上。由于地壳的褶皱运动，在梁山一带形成了山丘林立连绵，高地、坡地、洼地相间的地形。据《水经注》载，黄淮海大平原上计有陂塘130多个，面积最大的是大野泽。《禹贡》载：“大野既潴，东原底平。”《尔雅·十薮》载：“鲁有大野。”唐代《元和郡县志》载：“大野泽，在巨野县东五里，南北三百里，东西百余里。”《读史方舆纪要》记载：“自隋以后，济流枯竭，巨野渐微。”

《禹贡》载，周定王五年（公元前602年）为黄河第一次河徙。黄河历史上以善淤、善决、善徙著称。黄河多次溃决，浑浊的泥沙水浪冲进巨野泽，致使巨野泽北移至梁山周围，逐渐形成了以梁山为中心的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梁山泺。《宋史·杨戬传》有“绵亘数百里”之载，时人有“梁山泺八百里水”之说。

《水浒传》遗迹与今日水泊

《水浒传》以宋江等英雄人物的故事为主干，描写了农民阶级反抗封建统治者的革命斗争，热情歌颂了农民起义，塑造了百余个农民英雄人物。他们“撞破天罗归水浒，掀开地网上梁山”，究竟留下了哪些真实的历史遗存？一是一条山间小路从山北坡蜿蜒南伸，通达梁山主峰，这是“后寨”通往“大寨”的一条山路。相传是宋江起义军运送粮草及兵马往来的要道，也是宋江骑马上下山的通道，俗称“宋江马道”。二是“点将台”和“疏财台”，是点阅三军、指挥操练和分配所得财物的地方。三是进出梁山大寨唯一狭窄通道，也是风力最大的地方。《水浒传》中描写道：“无风三尺浪，有风刮掉头。”此地名为“黑风口”，由“黑旋风”李逵把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四是残存一段“宋江寨墙”。寨门入口有一个罕见的设计，即增加了一个拐弯，将寨门隐藏在里面，当地人称它为“扭头门”。当兵临城下时，这种“扭头门”可以抵御攻城车的打击。

大多数研究者都认为，现在的梁山就是《水浒传》中那个“水泊梁山”的原型，是全国唯一以农民起义根据地遗迹为景点的地方。因为小说中出现的地名及景点，如郓城、东平、兖州、阳谷、中都、济州以及黄泥冈、石碣村、景阳冈、祝家庄、十字坡等等，都在梁山周边真实存在。

然而，还有一个疑点长久困扰着专家们：梁山现今的水泊在哪里？环顾梁山四周找不到一片水面，这与《水浒传》中“山排巨浪，水接遥天”“满目芦花，茫茫烟水”的描写相去太远。“八百里水泊”难道是小说作者的杜撰吗？

据说，当地人从地面挖下去五六米深，就会看到深色的淤泥，老百姓叫它“宋江土”。淤泥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水生植物腐蚀的痕迹，甚至还会发现蚌壳、莲子等，深埋地下的这些信息似乎在讲述一段关于水的历史。

《中国历史地图集》揭示了一个秘密：古代梁山地区曾有一片湖泊叫作大野泽，梁山位于大野泽东北方向，处在水面之外。隋唐五代时期，黄河多次溃决，洪水泄入大野泽。大野泽不断淤积、北移，北宋时已将梁山纳入其中，环山夹流，形成当时长江以北最大的淡水湖泊。湖泊中的山头以梁山最为高大，后来得名“梁山泺”，《水浒传》中称“方圆八百余里”。有人对宋代历史地图进行测算，方圆八百余里也就是周长八百里，基本上跟小说里的数据相符。

后因黄河屡泛屡淤，梁山泺北面形成一个不小的湖，史称“大安山湖”，因属东平地界易名“东平湖”，古有“小洞庭”之誉，是“梁山泺”现存最大的水面遗迹。今有“游览水泊梁山，不荡舟东平湖不成其游”之说。

梁山泊供图/水泊梁山风景区

为再现昔日水泊景观，梁山县在梁山北面开挖了近千亩的“聚义湖”，在山前开挖了近3000亩的平原水库，在县境西部宋金河故道开发“梁山泊国家湿地公园”680公顷，与水浒山寨共同组成国家AAAA级旅游区水泊梁山风景区。

宋江其人与方位错讹

《水浒传》中描写的一百单八将真的都确有其人吗？从史料看，一百单八将中绝大多数人物都是虚构的。只有宋江、史进、杨志等少数几个被证实确有其人。

宋江出生在距离梁山30千米的郓城县，宋代正史中有3条记载。《宋史·徽宗本纪》中写道：宣和三年（1121年）二月，淮南盗宋江等犯淮阳军，遣将讨捕。又犯京东、江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张叔夜招降之。《宋史·侯蒙传》称：宋江以36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宋史·张叔夜传》中说：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兵莫敢撄其锋。从《宋史》透露的信息来看，宋江起义军更像一支野战部队，并非长期占山为王。

明代官修地理总志《大明一统志》卷二十三载：“梁山泺在东平州西。宋江为寇，尝保此中，有黑风洞。”这是宋江占据梁山一事第一次被国家文献所记载。清初进士、寿张县令曹玉珂《过梁山记》载：“其上果有宋江寨焉，于是进父老而问之，对曰：‘昔黄河环山夹流，巨浸远汇山足，即桃花之潭，因以泊名，险不在山而在水也。’又云：‘祝家庄者，邑西之祝口也。关门口者，李应庄也。郓城有曾头市，晁宋皆有后于郓……”曹玉珂新官上任，深入乡间访察，此记当属为真。

《水浒传》以梁山为整个故事框架的地理核心。然而，小说对梁山一带的地理描写却常常出错。《东平府误陷九纹龙》一回，宋江描述梁山周边的地理态势说：“目今山寨钱粮缺少，梁山泊东有两个州府，却有钱粮：一处是东平府，一处是东昌府。”东平府即今东平县，在梁山东北方向；东昌府在今聊城境内，在梁山正北面。宋江的故乡郓城与梁山近在咫尺，这个本地人居然会搞错了方位？

招安后的宋江率军征方腊，攻打杭州，对这座城市他了如指掌。小说中凡写到的杭州地名，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水浒专家马成生教授认为，《水浒传》之所以常常把北方的地理风物搞错，是因为小说作者是一位南方人。《水浒传》的作者到底是谁，研究领域意见并不统一，以马成生教授的观点，杭州是作者的生活之地。

《水浒全传》的成书历程

水浒故事的发源地如果说是在梁山一带，杭州则很可能是最终诞生了《水浒传》的地方。这是为何？

历史上，梁山素以农民起义多发而知名。这里有山林庇护，水泊构成水险，形胜险峻，易守难攻，是天然的避风港和理想的军事要地，便于藏身割据。因此，梁山自古就盗劫草莽云集，有尚武之风。人们自然也就把各种英雄豪侠的故事传说与水泊梁山联系起来，形成最原始的水浒故事并向四方传播。

元代政治中心北移，经济和文化中心东移，沿运河发展。梁山恰好处在京杭大运河的中心位置。京杭大运河这个伟大的水利工程不仅是沟通南北经济的通途，而且是南北文化交流的大动脉。

元代，大量杂剧艺人把盛行于北方的杂剧艺术带到江南，让杭州人欣赏到来自北方原汁原味的水浒戏。水浒故事已不仅仅以孤立的单本呈现，一部名叫《大宋宣和遗事》的著作，把36个水浒英雄的故事串联在一起，形成今天《水浒传》的基本架构。水浒故事素材从北方发源地南下的过程中，运河水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是大运河孕育了这部书。

元末明初之际，《水浒传》在杭州宣告问世。小说作者以《大宋宣和遗事》中的水浒部分作为蓝本，将原有的36位水浒英雄增加到108位，同时采纳了元杂剧中宋江占据水泊梁山的说法，最终完成了这部旷世巨著。假如以宋江起义作为缘起，《水浒传》从历史事实到小说成书，走过了漫长的两个半世纪。

水浒英雄石雕供图/水泊梁山风景区

民间流传着一则故事，对上面的论述作了补充说明。施耐庵，祖籍钱塘，元末迁居苏中兴化，曾在山东郓州做私塾先生。其家乡生活环境酷似“水泊梁山”，生活十分困难。相传施耐庵的女儿出嫁，施耐庵办不起嫁妆，他便将《水浒》书稿送与女儿。后来，女儿家生活上遇到了困难。无奈，女儿去卖书稿，书商看了十分惊喜，许诺三天后付钱。而三天后，书商又说书稿平平，不宜出书，施耐庵感到其中有诈。果然，书商将其书稿更名《大宋宣和遗事》印行，风靡市面。施耐庵的女儿大哭不止，要去找书商论理，施耐庵阻止了她，说：“算了，我那部稿子中只写了36位英雄，还算不上一部完整的书。我将原稿中的36员将写成天罡，另外增补72地煞凑满一百单八将，做成一部完整的书，书名《水浒全传》。”此书一出，《大宋宣和遗事》便销声匿迹了。

《水浒传》迁梁山泊考证

《大宋宣和遗事》中提到了梁山泊，却把它安在了太行山，现就此作如下考证。《水浒研究论文集》中聂绀弩的《水浒传是怎样写成的》载：《水浒传》“不是一个人写成的，也不是一次写成的……大体经历三个阶段：（一）人民大众口头传说阶段，（二）民间艺人讲述和记录阶段，（三）作家的编辑、加工或改写阶段。”《大宋宣和遗事》记载了水浒故事六则：一、杨志等押花石纲，违限配卫州；二、孙立等夺杨志，往太行落草……陈中凡在《试论水浒传的著者及其创作年代》写道：“可认定它所据的‘话本’是元人所作《水浒传》最早的底本。以元人《宣和遗事》和南宋龚开《三十六人画像赞》比较，其不同有三点：一、龚开在卢俊义、燕青、张横、戴宗、穆宏的赞语中五次说到‘太行山’，却没有说到‘梁山泺’。《宣和遗事》才确定了梁山泊为宋江的根据地。”“明人所见《水浒传》，系‘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则施、罗两氏都非《水浒》的原作者，施氏仅就原本审订校正，使成为定本，罗氏又加工编次而已。”

王利器在《谈施耐庵是怎样创造梁山泊的》写道：“施耐庵总结了宋江一百八人在太行区域，在楚、海州等地，从事斗争的地理知识，认为不能停留在‘流寇’式的阶段，而必须建立一个革命根据地，于是吸收其精华和经验，来创造一个很理想的水陆条件具备的梁山泊。因之，这样一个梁山泊，是通过施耐庵概括的加工，而把它典型化了。”“元人都知道‘宛子城’是属于太行山区的。”“楚州南门外，有个去处，地名唤做‘蓼儿洼’。其山四面都是水港，中有高山一座，其山秀丽，松柏森然，甚有风水，虽然是个小去处，其内山峰环绕，龙虎踞盘，曲折峰峦，陂阶台砌，四围港汊，前后湖荡，俨然是梁山泊水浒寨一般。”水浒英雄，有许多是太行好汉，施耐庵在创造梁山泊时，把太行山的“宛子城”和明天都外臣序本《水浒》中的“蓼儿洼”，作为梁山泊组成的一部分，这是很自然的。水浒戏和《水浒传》中说：“寨名水浒，泊号梁山。纵横河港一千条，四下方圆八百里……有七十二道深河港，屯数百只战舰艨艟。三十六座宴楼台，聚几千家军粮马草。”水浒英雄，梁山好汉，只有具备了这样的根据地，才可雄视一方，与封建王朝抗衡。

由于地理环境的变动，原产于西边太行山的水浒故事东移至百余里的水泊梁山，而《水浒传》的成书者未能全面驾驭、系统修改，书中的方位、路程等都未随之变动、更改。当时受历史条件限制，地理知识匮乏，想全面系统改动，绝非易事，故存有多处错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