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同人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思政大课”的教育形式被中国各地广泛采用,已经成为思想政治教育守正创新的一大亮点,也是移动互联网条件下中国意识形态工作领域的一大突破。2020年3月,教育部在全国高校范围内举办了一场以疫情防控为主题的“思政大课”,既起到了振奋人心、凝聚力量的政治作用,又充分宣传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超过5000万人次观看了这次“思政大课”的在线直播,相关网络平台的总访问量超过1亿人次。此后,安徽、江西、辽宁、甘肃等省份先后筹划和实施了“思政大课”的地方版本,也在本地高校师生当中引起了较大反响。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2021年教育部举办了以“四史教育”为主题的“思政大课”,将“思政大课”的成功做法延续了下来。事实上,除了全国层面备受关注的几次“思政大课”之外,地方层面甚至学校层面也都在尝试运用移动互联网的相关技术向思政课“赋能”。从思想政治教育的发展规律看,大众传媒的高质量运用必然能扩大思想政治教育的覆盖面和提高思想政治教育的时效性。有学者甚至呼吁,在疫情结束以后,“线上+线下”的混合式教学应该成为思政课教学的常态。可以肯定的是,“思政大课”作为疫情期间发展成熟的一种思想政治教育创新形式,在后疫情时代的意识形态工作中必定大有可为。
“思政大课”的实质,是移动互联网时代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思政大课”并非简单的教学创新,而是一种值得探讨的意识形态现象。“思政大课”的萌生和发展,是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存在形态逐渐演变的产物。从历时性的角度看,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存在形态经历了从集中到分散,并且正在由分散而“再集中”。这种令人瞩目的演变是由科技力量所推动的。美国学者芬博格曾说:“我们交往的媒介决定了我们相互作用的性质。”在移动互联网场域下的社会互动中,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的主体数量明显增加。另一方面,传播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载体也在真实有效地扩大其影响力。以高校领域的“思政大课”为例,每次“大课”的授课者为3-8人,而对应的受教育者是全国各类大学生,其总数已经超过4000万人。这种“喇叭形”的教育路径在传统媒体时代是超乎想象的事情。习近平指出:“现在,宣传思想工作的环境、对象、范围、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宣传思想工作的根本任务没有变,也不能变。”所谓根本任务,就是“把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管理权、话语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任何时候都不能旁落”。“思政大课”等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无疑有利于实现这个根本任务。
移动互联网时代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是政治功能层面的“再集中”。这种“再集中”不同于传统媒体时代意识形态话语权高度集中的格局。第一,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是一种相对集中,而非传统媒体时代的绝对集中,它是在话语主体高度分散的客观条件下产生的意识形态现象。第二,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是一种功能性集中,而非传统媒体时代的结构性集中,它追求不同话语主体的功能聚合,而非结构调整。第三,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是一种动态集中,而非传统媒体时代的静态集中。“再集中”通常是短暂的,维持“再集中”的政治功能需要相关话语主体持续不断的“赋能”,以形成一种意识形态生产的话语机制。当前,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构建面临着媒介环境“去中心化”与“再中心化”的双重困境。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是权威话语主体应对双重困境的必然逻辑,也是移动互联网时代中国共产党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战略选择。
移动互联网时代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是意识形态话语权生成和运行全过程的“再集中”。在意识形态领域,话语并非人们依据常识所理解的指称客体或意识的“中介”,它在本质上是人类的一种重要活动。“活动”昭示着话语的过程属性,话语的萌发、成熟乃至传播,都隶属于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中国共产党的意识形态话语同样具有过程性,它的运行也是一个前后相继、周而复始的动态过程。意识形态话语的引领、建构、传播和普及构成了考察意识形态话语权运行机制的基本维度,“思政大课”的教学实践也正是由这些基本维度所构成的。在“思政大课”的教育实践中,由行政力量、专业力量、传媒力量、教育力量等治理主体构成的思想政治教育体系,通过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完成了特定时期内意识形态工作的中心任务,实现了对学生群体的思想引领。
意识形态话语引领权的“再集中”机制由行政力量主导。意识形态话语引领权的“再集中”是一项政治工程,它的实现是国家意志的反映。美国学者古德诺指出,所有政府都具有两种最基本的功能,即国家意志的表达和国家意志的执行。行政力量将政治领导力量的抽象意志转化为具有可操作性的行动机制。因此,行政力量也必然在集中意识形态话语引领权的政治过程中起到实际的主导作用。在“思政大课”的实施中,宣传主管部门和教育主管部门通常是“思政大课”的组织者。具体而言,宣传主管部门负责宏观的审核性工作,充当着“把关者”的政治角色;而教育主管部门负责更加具体的项目性工作,它不仅要负责启动“思政大课”的具体项目,而且要对“思政大课”运行的整个周期进行协调和控制。在实践中,各地的“思政大课”通常以省委宣传部、省委教育工委、教育厅的名义联合举办。这种举办模式是当今中国党政领导体制在思想政治教育领域的投射,反映了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与行政主管部门实际运用这种权力的辩证统一。
意识形态话语引领权的“再集中”机制在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承担着议程设定的功能。移动互联网的崛起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底层逻辑。在新技术引发的思想政治教育诸种变迁之中,最为深刻的莫过于思想政治教育议程设置机制的变迁。有学者发现,与传统媒体相比,网络媒体对网民的议程设置效果更加迅捷。对于青少年网民来说,他们的所看、所听、所思、所想、所言乃至所为,无时无刻不受到依托于移动互联网的新兴媒体的强烈影响。意识形态话语引领权的“再集中”就是行政力量与其他力量争夺思想政治教育议程设定权的过程。在“思政大课”实践下,行政力量结合不断变化的思想政治教育环境设定恰当的“思政大课”议程,以回应和解答各种“时代之问”和“成长之困”。近几年“思政大课”的议程设定专注于“疫情防控中的制度优势”“四史学习教育”等主题,与党和国家的中心工作高度契合,体现了思想政治教育议程设定与意识形态话语引领的辩证统一。从纵向的角度看,地方层面的“思政大课”在议程设定上与全国层面基本一致,充分遵循了意识形态话语引领权“再集中”机制自上而下逐级展开的运作逻辑。
意识形态话语引领权的“再集中”,是中国共产党在移动互联网条件下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的行动路径。意识形态话语权与意识形态领导权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意识形态领导权是意识形态工作的核心,意识形态话语权是意识形态工作的旨向,两者彼此交融,相互演化,存在正相关性。”只有在话语领域取得决定性优势,一个政治集团才能领导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发展。然而,意识形态领域的领导地位是无法强制实现的。正如拉克劳所言,一个阶级的支配地位不在于将一种统一的价值观强加于社会上的其他阶级,而在于以一种消除潜在对立的方式表达不同的价值观。在表达的过程中,主流意识形态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影响乃至支配其他的非主流意识形态。从这个意义上讲,“思政大课”将形形色色的具体话语整合到统一的思想政治教育议程之中,并用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框架进行规约和重塑,它是移动互联网条件下中国共产党在青少年群体中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的新探索。
意识形态话语建构权的“再集中”机制由专业力量主导。这种专业力量在“思政大课”之中表现为具体的讲授者,主要由四个部分构成:其一,高校和研究机构的专家学者。参与“思政大课”讲授的专家学者都拥有极高的学术造诣,在自己所在的学科领域享有盛誉。其二,中小学领域的优秀思政课教师。“思政大课”邀请了一批经验丰富的中小学思政课教师授课,让他们在更广泛的学生群体中发挥作用。其三,实践领域的优秀代表,例如医护人员、科技工作者等。“思政大课”强调现身说法的教育理念,通过理论与实践的联通,在开阔学生视野的同时塑造他们的政治理念。其四,领导干部。在“思政大课”的平台上,领导干部充当了理论专家的角色,沟通了意识形态与生活世界,在诸如“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等时政性主题中,领导干部的思想政治教育角色不容忽视。专业力量在意识形态话语建构权“再集中”机制中的主导作用,符合人类认知的一般规律,即由“由浅到深、从少数人认识到多数人达成共识的过程”。
意识形态话语建构权的“再集中”机制在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承担着话语再造的功能。一种意识形态在成型以后,必然衍生出包含了一套名词概念、表达方式、思维方式的话语体系。然而,这套话语体系不一定对所有社会成员都适用,也不一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技术条件下都适用,这就需要权威话语主体对主流意识形态话语进行一定程度的再造。话语再造的目的是改造社会,即改造社会成员的思想意识。阿尔都塞强调,意识形态的实践职能始终压倒它的理论职能。也就是说,意识形态话语只有实际影响了接受它的个体才是有意义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意识形态把个体询唤为主体。意识形态话语的持续冲击和环绕,使个体逐渐澄明自己的政治属性。在“思政大课”实践下,专业力量一方面凭借自己对马克思主义及其中国化理论成果的长期探索和研究,可以将内涵深奥、逻辑严密的意识形态话语转化为通俗易懂的教学话语,即“最高限度的马克思主义=最高限度的通俗和简单明了”。另一方面,它还可以从青少年中广泛流行的网络话语中挖掘出主流意识形态的成分,或者将网络话语中的积极元素与主流意识形态有机融合,进而实现主流意识形态在移动互联网条件下的话语再造。
意识形态话语建构权的“再集中”可以有效缓解现阶段思想政治工作者“单兵作战”的困境,以专业化的权威话语在局部形成“话语优势”。在“思政大课”中,教育者依托整个思想政治教育体系向青少年学生授课。首先,“思政大课”讲授者的脱颖而出得益于整个教育体系的选拔;其次,讲授者得到了宣传教育主管部门的有力支持,在课程筹划和设计过程中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再次,新闻媒体尤其是网络媒体的加持,使得“思政大课”在实际运行中产生了“话语增强”的传播效应。“思政大课”将负责话语再造的专业力量纳入了一个庞大而富有效率的思想政治教育体系,依靠体系的力量获取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优势”。
意识形态话语传播权的“再集中”机制由传媒力量主导。意识形态话语传播权的“再集中”过程,充分体现了网络媒体在建构青年群体政治话语中的主导性作用。在“思政大课”的直播过程中,人民网、咪咕视频、哔哩哔哩、抖音等网络媒体积极参与,通过手机APP、网页链接等多种方式向受教育者提供访问入口。受教育者既可以观看现场直播,又可以通过回放功能随时调取课程视频,这使得“思政大课”一方面具备传统思想政治教育的即时性特征,另一方面兼备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持续性特征。需要指出的是,这些网络媒体既包括依托于官方媒体构建的新媒体,例如人民网、新华网等,又包括一些在激烈的移动互联网市场竞争中崛起的平台型新媒体,例如抖音、哔哩哔哩等。“思政大课”的进行是一个体制内外各种新媒体交互合作的传播过程。
意识形态话语传播权的“再集中”机制承担着技术治理的功能。技术理性是国家治理结构的生产力基础。意识形态治理作为国家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必然需要某种技术性功能的强力支撑。现阶段,“思政大课”等教育手段在意识形态治理体系中发挥着技术治理的功能。“技术治理除了追求系统的效率之外,拒绝效忠于任何特定的教条。”意识形态话语传播的核心在于效率,即能否在单位时间内将特定的意识形态话语传递到尽可能多的社会成员的视觉及听觉范围之内。“思政大课”在新一代网络基础设施的支持下,运用大规模在线授课的方式突破了传统思想政治教育面临的时空壁垒,将全国或区域内的青少年学生整合进统一的意识形态话语传播孔道之中,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纷繁嘈杂的舆论氛围下营造出安定和谐的思想政治教育场域。
意识形态话语传播权的“再集中”是意识形态话语传播渠道的整合过程。这种整合首先在于传统媒体与网络媒体的整合,在“思政大课”的授课中,电视台和网络终端同步直播,受教育者可以任选听课的方式。其次,传播渠道的整合还在于网络媒体内部的相互协同,即官方网络媒体和网络社交媒体的相互协同,官方网络媒体在“思政大课”的授课中充当核心传播者的角色,是最为权威的传播渠道;网络社交媒体则充当次级传播者的角色,是触及范围更广的传播渠道。意识形态话语传播渠道的整合,意味着“思政大课”等教育方式正在成为意识形态话语全息传播的新途径,即受教育者有机会获知“物体在空间存在的整个情况的全部信息”。
意识形态话语普及权的“再集中”机制由教育力量主导。从教学实践来看,“思政大课”已经覆盖了高等院校、职业院校、中小学等各个阶段的教育机构,教育力量是意识形态话语普及权“再集中”的主导力量。以高校为例,“思政大课”的出勤情况一般由学工系统和思政课教师系统共同保证,以学工系统为主,以思政课教师系统为辅。学工系统负责督促大学生按时参加“思政大课”的听课和讨论,并收取观后感等听课材料;思政课教师系统参与监控大学生的实际听课质量,并适当收取听课照片等文件。教育机构是主流意识形态话语运行过程的末端环节,它对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普及的主导能力直接决定了这些话语能否真正占据青少年有限的注意力。教育机构对“思政大课”的教学保障措施,正是它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争夺意识形态阵地的有效尝试。
意识形态话语普及权的“再集中”机制承担着政治动员的功能。在现代社会,意识形态与政治动员密不可分,它们往往是“一体两面”的关系。赵鼎新认为,现代社会运动与传统社会的集体抗争相比,最大的区别是具有意识形态话语主导的政治目标。在意识形态话语运行的过程中,政治动员的功能得以发挥。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普及过程,就是统治阶级动员社会成员理解和认可这些话语的过程。从思想政治教育的角度看,政治动员是思想政治教育体系必须关注的基本功能之一,各类教育机构在实施思想政治教育行为的同时,必须将学生群体充分动员起来,使之参与到自己政治身份的建构当中,并最终认同政治身份所依托的政治体系。在“思政大课”的教学中,教育机构运用既有的组织体系,最大限度地动员了学生群体,在出勤时间、听课时长、听课状态、课后讨论等方面充分调动了学生的积极性并确保了质量。需要指出的是,诸如“思政大课”一类的在线教学模式,要取得既定的教学效果是相当困难的。“思政大课”之所以避免了各种慕课所面临的形式主义的通病,根本在于它依托于一个强大的思想政治教育体系,该体系在实际运行中展现出强大的政治动员能力,这种能力将学生的注意力从纷乱的网络社交媒体暂时“拉回”到思想政治教育的场域之中。
意识形态话语普及权的“再集中”是移动互联网时代青少年网民政治社会化的必要环节。当下,网络空间已经演变为青少年网民实现政治社会化的重要载体。因此,权威话语主体必须在网络空间推广和普及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引导青少年步入正确的政治社会化轨道。移动互联网时代,“连接已无处不在,将来终连接一切”。这一点在“思政大课”上同样有所体现。2020年,以抗疫为主题的全国高校“思政大课”引发了青年学生的热烈讨论,留言总量达到36万条,“思政大课”衍生的相关话题多次进入各类热搜榜单。青年学生的政治意识在教育者所建构的相对开放的场域中相互连接、相互碰撞,最终在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强烈影响下实现个人的政治社会化。
不同的话语主体通常处在不同的语境之下,不同的语境往往存在时间上的差别。语境的差别使得话语主体之间的沟通效果大打折扣,它也是当前主流意识形态建构过程中遇到的瓶颈问题之一。在网络空间,不同网民群体之间、网民与宣传教育主体之间都存在着语境差异,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在网络传播中容易丧失原有的传播效能。这是因为,“所说的社会所固有的事实必须是可以交流的”,每个人眼中的“事实”都是在交流中形成的,换言之,“事实”必然被包围在一定的语境当中。而在交流过程中,每个人言说的语境对应着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网民依据形成于特定时间的语境去理解特定的词句。例如,对待某个历史事件,亲历者是基于当时的语境去解读相关的意识形态话语,而非亲历者对历史的认知则是基于后来某个时间的语境形成的。
以“思政大课”为代表的意识形态话语权“再集中”机制,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不同话语主体言说语境的统一。网络时代,统一青少年网民之间、青少年网民与宣传教育主体之间的言说语境相当困难。然而,“思政大课”通过超大规模的“云课堂”,以及一系列高强度的组织动员机制,将远超单一学校规模的青少年学生群体纳入思想政治教育的场域,并通过这个场域动态地传播了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思政大课”的成功之处在于它突破了话语主体之间时间层面的“区隔”,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不同话语主体言说语境的统一。海德格尔认为:“独在是共在的一种残缺的样式,独在的可能性就是共在的证明。”“思政大课”是一种能够实现思想政治教育主体间性的教学手段,它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间、不同受教育者之间的“共在”。在2021年的一次“思政大课”中,教育者将青少年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九一八事变的历史节点,千百万青少年在观看“思政大课”直播或重播时,针对这段历史建构起了相对统一的言说语境。
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包含着空间维度的“再中心化”。网络意识形态话语表达与传播中的“去中心化”往往与“再中心化”相伴而生。从宏观层面来看,现实世界呈现出沃勒斯坦所描述出的“中心—边陲”权力结构。事实上,“中心—边陲”权力结构在数字时代同样适用于网络空间。国家之间在网络空间的意识形态话语权并不平等,少数国家在意识形态话语的生产与传播中处于支配地位。从微观层面看,在一国之内,网络也是由少数高连通性节点串联起来的,意识形态话语权绝非均衡分布。现实世界中的权威话语主体必须设法成为网络空间中的高连通性节点,即获取一定范围内意识形态话语生产与传播的中心地位,并与网络中无数的其他节点建立起“中心—边缘”的权力结构。最终,权威话语主体将这种权力结构无限复制,以实现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
网络空间的“再中心化”绝非权威话语主体的单项建构,而是在中心与边缘的紧密互动中形成的动态结构。在“思政大课”实施中,课程的设计者从一开始就试图与网络空间中流行的各种社会思潮进行对话,将社会思潮涵容到课程的内容体系当中,在批判性的话语表达之中实现主流意识形态的引领。从“思政大课”的选题来看,授课者确立和巩固其话语中心地位的过程,也是他们与青少年反复交流、达成共识的过程。“思政大课”的选题只有符合了青少年精神生活的实际需求,与青少年的舆论关注点高度一致,才能真正吸引青少年的注意力,破解思想政治教育领域存在的吸引力难题。此外,“思政大课”在开展过程中,还生成了两个舆论场,即依托于“思政大课”本身的“中心舆论场”和依托于微博、B站等社交媒体的“边缘舆论场”,青少年在“中心舆论场”的活跃表现,使得“思政大课”在社交媒体的关注度迅速上升,多次成为热搜新闻事件。两个舆论场的相互呼应和映衬,进一步印证了中心与边缘的互动关系。
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蕴含着一种层级逻辑,即意识形态工作制度创新的纵向垂直扩散。从“思政大课”的实践路径看,这种意识形态话语权“再集中”的载体并非地方党政部门或学校本身的首创,而是教育部为推动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的守正创新。“思政大课”的课程主题、课程形式、课程内容、授课方式、授课主体、授课对象等教育要素都由教育部确定,该课程结束之后,省市相关部门才开始跟进第二轮授课。省市教育工委、教育厅、宣传部、共青团、网信办等部门独立或合作组织本地区的“思政大课”,授课主题与教育部的第一轮授课类似,而授课内容则更具地方特色,更加倾向于微观视角。有学者指出,对组织具有强大影响力的主体会对组织施加强制压力,劝服或强制组织采取某些实践做法。“思政大课”的启动通常由上级党政部门下发官方指令,在课程实施中还需要接受上级党政部门的督导。因此,“思政大课”的扩散必然遵循纵向垂直的路径。
纵向垂直的创新扩散,巩固和强化了移动互联网时代党对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领导。习近平强调:“思想政治工作是学校各项工作的生命线。”掌握这条生命线的根本前提是,在新的技术条件下坚持党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全面领导。“思政大课”等新型教育载体遵循自上而下的层级扩散逻辑,这种逻辑与党的领导体制和工作方式存在高度的耦合,有助于将意识形态工作制度的具体创新活动与宏观层面加强和改进党的领导有机结合起来。从表面上看,“思政大课”自上而下的制度扩散是一种具体的教育实践,然而,这种实践蕴含着各级党政部门和学校党组织坚决贯彻党中央关于推动思想政治教育改革与发展决策部署的政治逻辑。“思政大课”围绕同一主题开展若干轮次的过程,也是党中央的最新理论成果和决策部署逐渐深入到基层的过程。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意识形态话语权的衡量不是“有”与“无”之间的切换,而是科学处理“集中”与“分散”之间的辩证关系。权威话语主体应当善于制造和运用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在网络空间中,意识形态话语权的“集中”和“分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或者说,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是指在具体的思想政治教育议程上实现话语权的动态集中。权威话语主体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将亿万受众的注意力在短时间内集中到同一个主题之下,并在该主题的范畴内引领、建构、传播和普及主流意识形态话语。需要指出的是,意识形态话语权的相对集中是建立在相对分散基础上的,相对集中是相对分散演变发展的逻辑必然和实践路径。现阶段,“思政大课”等教学方式肩负着在复杂舆论环境下推动意识形态话语权“再集中”的重任,这些教学领域的守正创新反映了移动互联网时代思想政治教育体系的现代化趋势。
健全和完善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的关键在于优化意识形态治理体系,“变先前单一主体的单向性、一维化处理为多重主体的综合性、协同化发力”,推动性质迥异的治理单元产生协同效应,共同巩固虚拟空间的主流意识形态。具体而言,应当着眼于意识形态治理体系中相关治理单元的建设,并从以下四个方面入手。
第一,强化行政力量在意识形态工作领域的议程设定功能,将“思政大课”等活动载体制度化、常态化。当前,“思政大课”的组织者还局限在宣传主管部门、教育主管部门、共青团等单位,应当鼓励和支持其他党委和行政部门结合自身工作实际,主办或协办“思政大课”,推动行政力量更多地参与到意识形态话语权“再集中”的过程中。例如,科技、卫生、体育等领域的主管部门可以结合时政热点,筹划举办旨在宣传自身主管领域重大成就的“思政大课”,将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意识形态工作做深、做精、做实。
第二,充分调动专业力量参与意识形态话语建构的积极性,在意识形态工作领域扩大专家群体的范围。“思政大课”的专家团队不应该仅仅局限于马克思主义学科,其授课者应当扩展到哲学社会科学所有学科,乃至自然科学的一切学科,最终应当包括各行各业的先进人物。意识形态治理体系是一个开放包容的体系,中国社会各个领域的先进分子都应该成为主流意识形态的宣教者。从这个意义上讲,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机制,就是意识形态治理体系不断从外部环境中汲取资源和能量的过程。
第三,引导市场力量适当进入意识形态工作领域,发挥科技公司等市场力量在意识形态话语传播、话语普及等方面的积极作用。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意识形态治理体系必然是一个多元且异质的体系,中国共产党作为该体系的领导核心,要团结和引导其他治理主体发挥作用。要因势利导,充分发挥市场力量在传播工具、宣讲策略、用户群体等方面的优势,将市场力量纳入意识形态治理体系之中。同时要趋利避害,化解市场力量在宣传思想领域的破坏性,将市场力量的“利润至上”倾向限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第四,充分重视群众力量在意识形态话语权生成中的积极作用,引导大学生等青年群众积极参与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建构和传播。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再集中”必然是一个高度社会化的过程。群众力量参与意识形态话语运行过程,体现了“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主体”这一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观点。在“思政大课”等教学实践中,要尊重广大青年群众的主体性和话语权,鼓励和引导青年群众参与课程议题的讨论,使他们成为移动互联网时代主流意识形态话语运行中的建设性力量。
① 所谓“喇叭形”教育路径,是形容“思政大课”通过云直播方式,以极少数的教育者对应庞大数量的受教育者群体,实现了传统媒体时代想完成而无力完成的思想政治教育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