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精神生产的社会前提及其功能升级

2022-11-08 10:56
北京社会科学 2022年8期
关键词:建构意识生产

陈 鹏

精神生产是人类社会的重要生产形式。马克思指出:“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人也生产社会。”人类社会存在着多种生产:物质生产、精神生产、人的生产和社会关系生产。不同生产满足着不同需要,满足人的精神需要的是精神生产。人对世界的把握无时无刻离不开精神。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的精神需要越来越多样化、复杂化。社会对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艺术的需求不断提升,也迫切需要强化精神生产。习近平说:“惟创新者进、惟创新者强、惟创新者胜。”创新主要靠精神生产。社会主义精神生产生产什么、如何生产对于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对于中国创新能力、文化软实力和国际话语权的增强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因此,我们需要从马克思主义出发深入研究精神生产的前提条件、特殊规律及其在当代社会实践结构中的功能升级。

一、精神生产重要意义的当代彰显

精神是物质世界长期发展的产物,具有相对独立性,它可以能动地反映客观世界并能够发现规律进而运用规律进行创造。精神生产是人类特有的生产活动。近代欧洲哲学史上第一个提出精神生产的概念,并对精神生产活动及其产品做出系统论述的是黑格尔。他在《美学》中提出: “诗创作是一种精神生产,而精神只有作为个别的实在的意识和自我意识才能存在。”在黑格尔那里,艺术、宗教、哲学或科学是绝对精神的外显形式。马克思指出,“精神生产”即“关于意识的生产”。“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广义的精神生产涉及人的各种精神活动,而狭义的精神生产特指主体运用精神生产资料生产精神产品的活动。劳动创造了人,也创造了人的精神和意识。在劳动中,人不但进行物质生产也进行精神生产。在最初的阶段,它们融合在一起,后来精神生产部门相对独立出来。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现象,精神生产始终伴随着人类,在不同历史阶段具有不同特征。

今天,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到数字化时代,以人工智能等科技创新和文化产业为代表的精神生产对社会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产生着越来越重要的影响。如科学技术对当今生产力的巨大推动作用,马克思提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邓小平指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习近平强调科学技术越来越成为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力量。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中第一位的要素是通过精神生产创造出来的。其他社会科学、心理科学、人文艺术及教育文化产业,对社会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建设、综合国力增强、国际影响力扩大也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可以说,社会生产质的提升主要靠创新,而创新主要靠精神生产。即使需要物质性操作辅助,精神性的探索设计也始终是核心。精神生产已经在当代社会生产发展中越来越发挥着先导作用。

精神生产虽受整个社会生产方式的制约,但又有其特殊规律和相对独立性。质言之,精神生产受制于物质生产,但精神生产可以拉大“应有”与“现有”间的张力从而为客观实践发展提供动力,这是其他生产所不具备的特征。今天人类的劳动形式正在发生深刻变化。非物质劳动给传统意义的脑力劳动增添了新形式,变成了弥漫性的、渗透于生活和生命活动中的劳动,如智力或语言劳动、情感劳动等,有的哲学家将其称之为生命政治性劳动。这种劳动的特点是:所有生命活动包括对话交流、情感表达,以及升级和智能化的传统劳动等都创造价值。这使得我们需要根据时代发展对精神现象、精神生产规律进行新的具体分析,以进一步厘清精神生产的社会功能及其和其他生产的关系,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找到强化社会主义精神生产的路径。

二、具体、历史、现实的社会关系是精神生产的先在前提

如何深入把握精神生产呢?精神生产之树繁茂与否不只取决于树身,更在于其所植根的土壤——具体、历史、现实的社会关系。精神来自物质但又具有相对独立性并反作用于物质。从归根结底的意义上说,精神受物质制约。即使是最“纯”的精神生产也离不开人脑这个物质器官。怎样从哲学意义上理解“归根结底”的意思呢?从生成次序看,先有物质后有精神。从决定关系看,如果去掉“归根结底”的事物,由它产生的事物将归零。没有精神,物质仍然存在;而没有物质则精神无法存在,如薪尽火灭。随着数字化时代的到来,人表现出越来越强的主观能动性,超越必然王国迈向自由王国。精神生产对物质生产的反作用越来越强,甚至发挥先导作用,这种先导作用和物质生产归根结底的决定作用并不矛盾。

(一)社会关系是具体的、历史的、发展的

人的本质在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谓人“关涉性”地操持于周围世界,实质上是由社会关系决定的 “主体”面对由社会关系所决定的以物的形式显现的“客体”世界。这使得人常常在 “主体” 中并不认得自己的本质,在客体世界中并不洞悉周围世界的本质,在生存中并不认得实际生活的本质。有的哲学家说,人的思维只是社会关系问题式的功能承担者,其实是社会关系问题式自身在看。“我思”其实是“作为摆设的我”的思。那么是谁在背后操控呢?是社会关系。主—客二分的“主体”其实是以主体形式表现出来的社会关系,而“客体”其实也是被社会关系浸染过的。“我”其实是被建构出来的。这正如广松涉“事的世界观”“共同主观性”“关系的初始性”等所指出的。人如果要获得主体的自我体认,没有社会关系的建构绝不可能。在人的意识中存在“自我”和“他我”,甚至在身体感知中也存在着“身体的自我”与“身体的客我”。人在他人的注视中被客体化,又会按照外界的眼光要求自身。意识内部“自我”和“他我”走向极端会带来“受虐狂”(强迫自己成为外界希望的样子)和“施虐狂”(强迫外界的他人成为自己希望的样子)心理。这种情况在前现代人身依附性社会中非常多见。这种社会容易出现霸主,也容易出现奴才,但很难出现具有独立人格的人。而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物化的社会关系又造成了独立人格外表下的异化,即人貌似独立,实际上其人格却被经济关系所操纵。这两种情况都是特定社会关系造成的“伪自我”。“伪自我”不是真正的自我,而是“他者”期望的映像,“我”不过是“被社会所期望的我”。“伪自我”往往造成“两面人”等扭曲人格。要消除“伪自我”人格现象,只从思想、心理的角度入手是不够的,因为其根源在于社会关系。有这种社会关系就必然产生这种人格。只有从建构新型社会关系入手,才能釜底抽薪地消除这种现象。精神生产要为这种新型社会关系的建构创造条件。

(二)社会关系的长期历史发展构成了人的精神意识的“先在前提”

实际上,不仅主体意识自身是建构的,它们用以建构对象的前提也是被建构的。意义不是外部给予对象的属性,而是在遭遇性的“关涉”中生成的,但这种更基础性的意蕴生成(存在)常常是被遮蔽和遗忘的。这种先在条件或被遮蔽的基础往往成为盲点。思想的重要进步通常从消除盲点开始,如马克思发现了剩余价值,弗洛伊德揭示了潜意识,福柯指出了认识构形。这种先在条件的最深层是未经编码与扭曲的真实,是语言符号化之前事物的存在状态。我们需要研究这种前提基础。在当代,这种先在条件往往畸变为压制个体的力量,如西蒙栋指出,非本真生活已成为“诸众”在后福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的生活常态。马克思说:“要研究精神生产和物质生产的联系,首先必须把这种物质生产本身不是当作一般范畴来考察,而是从一定的历史的形式来考察。”这句话的关键在于:不是抽象的“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而是历史、现实、具体的社会“定在”决定人们的观念。如果把实践和物质做抽象理解,那就堕入了唯心主义的窠臼。任何思想理论都依存于现实历史总体。在特定物质生产方式的基础上,相应地存在着精神生产并呈现多层次发展的状况。如同从大地升起的“风筝”。但“风筝”总有线连着大地,没有线的张力“风筝”就会坠落。精神生产的风筝所连系的大地就是“定在”。所以,对于精神生产要从具体、历史、现实的社会存在去发现规律,并在批判中前进。这种精神之前的“先在”和“定在”,就是个体的人出生之前就已历史形成发展着的社会关系。

(三)社会关系还决定着人的无意识心理结构

在个体意识内部,“主体间性”即社会关系无处不在。如广松涉指出,人在认识过程中“显相的所与”和“意义的所识”“能知的何人”和“能识的某人”等层面都是对社会关系不同维度的反映。社会关系不是线性的而是立体联动的“场”。人的精神活动要素包括智力如认知、抽象、创造,以及道德、信仰、情感和意志。虽然精神可以通过中介改造客观存在,但客观存在是精神的先决条件,所以要在研究精神生产之前先对人的前提认知进行测绘。人一出生就受到文化传统有序性的调教。在这种有序性及一切有序代码和知识构序的背后,还存在着沉默有序的物。“理解个体的无意识必须以批判地分析他那个社会为前提。”“人格是漫长的历史过程的最终产物,这些过程在由构成社会的人和制度所构造的网络中凝结起来,并规定着人格及其关系。因此,心理学要想如实地理解这种人格及其关系,就必须探究其隐蔽的起源,从而使其摆脱僵化状态。”社会关系的特定形态会深刻影响着人的无意识心理结构,形成一种社会意识的底色包括难以避免的盲点。无意识的深层结构决定了人能看到和看不到的东西,它们在先验逻辑构架中被预定。张异宾教授曾将这种“先在”之物的层级作了划分:主体面向物质存在和自身的“劳动塑形”(shaping),主体与被塑形物在一定功效关系场中的系统化的“关系构式”(configurating),主体在生产和社会活动中通过特定历史条件下对物性实在和社会存在的组织化的“生产创序”(ordering) ,以及在人的社会实践及个人行为和语言活动中功能性地建构和解构的日常生活和社会存在的“结构筑模”(modeling),之后才是现实生活与思想构境(situating)。

那么主体是否存在?海德格尔曾指出“有肉体而无主体性”的“常人”。拉康等哲学家认为只有“他者”,“我”一开始就被否定了。阿尔都塞也认为,主体是社会关系的体现者而不是创造者。主体只是形式,其内容事先已经在主体之外存在了。笔者认为这个观点过于极端,虽然社会性是人的本质,但人究竟是“他者”还是“我”是由社会关系的具体情况决定的。主体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第一,主体有意向性,这使得其有可能反思甚至改造社会文化,将“他者”变成“我”;第二,主体意识的内容是通过内外双向建构形成的,而不是从外界单向注入的;第三,在主体精神意识内部可以创造新的内容,即主体意识具有能动创造性。从精神意识的发展历史来看,前现代人身依附性社会缺乏形成独立人格的土壤,所以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我”和“他者”。现代社会关系孕育了现代独立人格,产生了“我”和“他者”意识。而随着社会关系的继续发展,未来共产主义社会有可能消除“我”和“他者”的对立。

每个人都是一组贯通了主观和客观的能动的关系,之所以能动是因为矛盾带来的动力。人的精神世界是对外在客观矛盾群的反映,这使得精神世界内也相应地形成了矛盾群。这种矛盾群既有共性又有个性,前现代社会精神世界的特征也不同于现代社会精神世界的特征。精神意识的内容来自社会,人是在社会中和其他人及要素的互动中建构起自身意识的。个体精神间的交往形成了“共轭性”机制。这种建构关系处于历史性发展中。人类个体虽然是“有死者”,但一代代个体建构的关系一直延续。精神是以个体形式存在的对社会关系的反映,但它一旦具备了个体形式就具有了相对独立性。个体精神(主观)在需要和意向性驱动下可以反作用于客观存在。所以对个体而言开端无法选择,因为个人出生时社会关系已经存在,但随后可能在一定范围内对社会精神的建构进行影响和改变。

社会由许多个人组成,他们交往建构的社会关系深刻影响着个人意识。个人精神世界和由其驱动的实践是每个人的立足点。个体相互作用决定了人类精神世界和社会实践的整体性。个人与社会关系互动建构的第一步是承认和面对社会关系的先在性和决定性;第二步是对先在的社会关系及由其决定的精神进行分析批判并揭示其规律;第三步是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在规律基础上改造和优化社会关系及人的精神。所以,对于人的精神世界,只局限于精神现象领域,甚至从显意识进入潜意识都是不够的,还应进一步找到并研究决定精神的社会关系,从而把精神现象的本质层面揭示出来。但到这里仍不能结束,还要进一步研究如何通过社会关系调整,促使精神和意识不断优化进步。

三、 精神生产的虚拟创生潜能及其当代功能升级

(一)精神生产具有特有的虚拟创生潜能

人的精神具有辩证的虚拟性和创造潜能。之所以具有虚拟性,是因为精神和意识本身是物质世界长期进化产生的功能,它的虚拟性或者说“虚无”性是因为在精神中找不到一个物质原子,精神是物质的功能而不是物质本身,它不是客观存在而是对客观存在的反映。之所以具有潜能,是因为人的精神虚拟性和空无一物不同,这种虚拟是有内容的,其所内含的矛盾群可以产生意向性并创生出新质。精神的虚拟性具有真实的能力和创新潜能,它可以在虚拟中进行创造。精神的意向性和“虚拟之动”不但具有能动性,而且更重要的是具有创造性。意向性是以人的生理为基础的精神特征。动物意识仅仅适应环境,而人的精神意识却可以发现规律并运用规律进行创造,深刻地改变现实。马克思说:“最蹩脚的建筑师一开始就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蜂房以前,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成了。”精神的意向性驱动着人和外部客观世界打交道。虚拟和现实之间的矛盾促使主体采取实际行动走向现实并影响和改变现实。与现实的互动有时成功有时失败,但无论成败都会反馈回精神场域。于是精神会接续进行能动的反映和创造、应对精神内部矛盾及精神和客观存在间的矛盾、开启新阶段……这种机制在个体生命结束前会不断反复和延续。

人的精神意识之所以能够超出动物意识,是因为在实践中形成的社会性或主体间性。人的精神是通过社会交往建构的。由于个体精神不止一个,这就涉及“精神间性”或“虚拟间性”的问题。主体间性在精神生产领域表现为“精神间性”。个体精神之间的交往是通过有限的转化性“复制”进行交流印证并创生新质的。不同个体在面对同一存在时有可能达成共识,它们在交往中找到了可通约的工具——符号和文字。符号和文字是对人的精神共识的抽象。人的意识又可以将符号和文字作为对象,在精神内部进行加工创新。个体又会把创新的内容通过符号与其他个体沟通。这种创新的内容与客观存在互动,如果能收到较好的效果,创新就可能被接受成为新的共识。这种个体精神之间、精神与客观存在之间的互动建构关系总体就是实践。总体实践中个体精神间的矛盾、精神与客观存在间的矛盾、精神自身内部的矛盾等推动着实践不断发展。但精神的“虚拟”内容必须以客观存在为载体。客观存在包括两类:物质和关系。正确把握关系的客观存在性是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关键。马克思强调从实践出发研究精神和存在的关系规律,并运用规律优化精神和存在的关系。数字化时代使主体间精神交往和精神的创生建构更加便利便捷。

(二)当代精神生产功能的升级发展

人的需要具有梯次递进发展的特征。“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旧的需要满足,新的需要出现;低级需要满足,高级需要生发;物质需要满足,精神需要凸显。以我国社会为例,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包括内容日益丰富、层次不断提高的精神需要。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也包括精神生产。从人类社会总体发展看,物质需要的满足取得了长足进展,精神需要变得更加突出。而精神需要和精神生产水平间的矛盾张力,各种生产中精神要素重要性的提升,都增强了精神生产的内生驱动力。精神意向性的动力就是需要。人不只有意识到的需要,还有未意识到的需要,它们是实践和长期的历史文化积淀造就的。精神的驱动力表现为“应有”和“现有”的矛盾,“应有”即需要,而“现有”即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物质和关系。精神生产内部也存在着精神需要和精神现状的矛盾,这种内心的张力是实践的内在主观驱动力。精神矛盾的形式多种多样并具有辩证性、如科学的基础是真和假的矛盾,道德的基础是善与恶的矛盾,艺术的基础是美与丑的矛盾等。人类的不同需要间也会发生矛盾,这涉及“动力间性”问题,其本质是“矛盾间性”问题。社会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生产不断回应各种需要的过程,其理想状态是:这些需要能够通过建构先进的社会关系不断得到解决。社会生产要前瞻性地回应不断变化的社会需要,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矛盾张力的不断增大就会带来一系列问题。

人类精神意识的传承虽然离不开生理基础,但主要还是通过社会来完成,因为人类的精神可以在实践中外化。实践既塑造了人的精神意识,又让人的精神产品通过客观载体外化显现为客观存在。人类外化的精神意识主要包括科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心理科学)、人文与艺术,马克思所说的“一般智力”即是指此,还有的哲学家称之为“第三持存”。精神产品的核心是精神内容而不是载体。一部经典著作的关键不在于印在纸上还是存储在光盘里。精神产品是以客观形态凝固化的“精神片段”,其内部矛盾由于客观载体的束缚而处于潜在状态,除非它通过人的认识转化到精神内部。而一个重大变化是,当代信息科技取得了飞跃式发展,人工智能、虚拟仿真、泛在技术、智慧城市、元宇宙等使人类社会精神生产的外化功能发生了质的升级。科学哲学家波普尔曾把物质世界称为“世界Ⅰ”,把精神世界称为“世界Ⅱ”,把客观化的精神世界称为“世界Ⅲ”。列菲弗尔也提出社会存在再现空间,以精神虚构的方式提供新的意义和可能性想象。如果按照这个划分方式,信息技术平台及其产品属于“世界Ⅲ”。“世界Ⅲ”最初是对人类精神产品的静态承载,如书籍、图画,后来载体升级到电子介质。随着科技发展,“世界Ⅲ”开始由“静”到“动”。一方面是内容由静到动,如人工智能使“世界Ⅲ”的某些部分具备了主动获取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另一方面人类在“世界Ⅲ”中活动和互动,使其逐渐成了新型实践场域和社会关系建构平台。随着当代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客观载体的升级使凝固化的精神片段有可能被激活,甚至模拟人的精神意识活动。如果它们进一步形成互动学习和创生新质的“精神间性”,那么就具有了似社会性。这种可能性已摆在人类面前,其将引发一系列科技伦理问题。

社会发展动力受发展阶段、发展方式、体制安排等方面的影响。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后,需求侧的矛盾焦点是有效需求不足、优质高端产品无法满足市场需要;供给侧结构性矛盾焦点是传统产业改造滞后、新兴产业成长缓慢。破解这些矛盾的关键:一是要在需求侧降低对外需的过度依赖,扩大内需,将消费作为引领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源;二是要在供给侧实施供给创新战略,调整产业结构,不断提高中高端产业和高附加值、高技术含量产品在产业结构中的地位;三是要加快体制机制改革,为经济增长新旧动能转换提供引擎支撑。这些所涉及的三种创新——科学技术创新、哲学社会科学和人文艺术创新、制度创新都要靠精神生产的大发展。

所有生产都包含精神因素,也都离不开精神因素,但并非所有生产都属于精神生产。任何生产都包含物质因素和精神因素,区别在于不同生产中这两种因素的结合方式、比例和产品用途。比如,物质生产中的精神因素以两种形式存在:一种蕴含于机器设备中,这是以客观化技术形式存在的凝结劳动;另一种是操作机器的工人付出的脑力劳动。在企业研发设计部门的研发人员借助电脑软件、绘图工具等辅助手段设计研发,主要是创造性劳动。电脑软件和绘图工具的性质类似于机器设备,其中也包含技术等精神因素。在这种生产中,精神因素占主导,物质因素处于辅助地位。物质生产、精神生产、人自身的生产、社会关系生产是人类社会生产的不同部门。精神生产和其他生产的区分并不是按照有没有精神因素,而是按照满足何种需要来划分。信息知识时代人类精神需要更加突出,各种生产的研发设计也发挥着先导作用。各种生产机制的第一步是搜集相关信息;第二步是人的精神意识在智能手段(如公式、计算机,电脑软件)辅助下对信息进行加工,在创新逻辑作用下形成方案和思路;第三步是将精神中和蓝图上的设计思路变成具体现实。这使得精神要素在各种生产中均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精神生产及其产品主要存在于社会上层建筑领域,如教育领域的精神产品发挥着培养人、塑造人的作用,受其影响的人会进入社会各领域活动。精神生产中的科学技术通过产—学—研链条,从设计图纸变成生产设备,成为直接生产力;社会科学经过一系列环节,变成政策、管理方案、法律规章,最后变成生产关系和政治关系;而哲学及人文艺术,通过思想、观念、情感等方式影响着意识形态和社会心理。另外,各类精神产品也进入家庭、个人空间等日常生活领域,影响着日常社会关系,影响着精神生产本身。毫不夸张地说,当今精神生产已经全方位赋能并发挥整体引导社会生产的作用。

四、强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精神生产的策略

随着精神生产和各种生产中精神要素重要作用的彰显,在新时代我们需要强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精神生产。

(一)深入揭示当代精神生产规律

将精神生产放到整个实践大系统中把握,联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其他领域在关系中思考精神生产的本质、意义和作用。精神和现实发展是互动共进的过程。社会作为复杂的矛盾群不可能让特定领域长期单兵冒进,只会在矛盾群张力作用下此起彼伏地前进。精神生产可以通过相对的独立性形成与现实的张力,推动社会进步,但整体实践决定了特定历史阶段精神生产的极限。经济基础并非简单直接地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也并非简单直接地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这个机制作用的发挥需要通过精神生产这个中介层。因此,要重视和强化精神生产部门以及各生产部门中的精神要素,辩证把握精神生产部门和其他生产部门的关系,以及各种生产中精神因素和其他因素的关系。同时,要研究物质生产、人自身的生产、社会关系生产部门和精神生产部门如何衔接和建立协调共进、相互支撑的关系,分析各生产部门中精神要素的存在形式和作用机制,创造条件强化这些精神要素,并努力使其在各产业部门发展中起引领作用。通过精神生产,经济基础可以转化为政治政策、社会心理和思想意识形态,也可以让政治政策、社会心理和意识形态影响经济基础,进而影响生产力。精神生产必须在唯物史观揭示的社会基本规律基础上发挥作用。物质力量毕竟还是要由物质力量来摧毁。或者说,物质力量应由精神力量所推动的物质力量来摧毁。所以需要通过精神生产和其他生产的联动来解决各种矛盾问题。

(二)在党的领导下以人民为中心强化精神生产

精神生产为谁服务的问题是首要的,要围绕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精神维度来建设。围绕人民精神需要内容的丰富和层次的提高,精神生产的内容和形式都要创新。以人民为中心的精神生产不是尾随也不是包办,而是从人民根本长远利益出发回应和引导其精神需要。应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在党的领导下通过教育、科研、宣传和文化产业等精神生产部门加强以人民为中心的立场教育,强调对人民精神需要和先进精神生产机制的研究,围绕人民需要生产各种高质量精神产品。

(三)发挥制度优势坚持精神生产的社会主义性质

我国的制度优势保证了精神生产的根本强化和建设资源保证。应依托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优势研究精神生产部门的发展条件,尤其是精神生产者创新所需条件,存在的短板和束缚,并加以针对性的解决。不断增强精神生产动力,优化精神生产体制机制。通过集中力量办大事和产业结构调整,促进精神生产相关行业和产业的重点发展。同时研究扬弃国外精神生产机制为我所用。要保证精神生产的社会主义方向:一方面坚持马克思主义对精神生产内容的领导,另一方面是保持社会主义精神生产机制不变质。核心是精神生产资料为人民所有,发挥大型公有制精神生产和媒传平台作用;通过设置资本“红绿灯”,防止私有资本逻辑在精神生产领域的无序扩张。

(四)积极布局开发运用精神生产新技术、新平台、新业态

这些新技术代表了人类社会生产力的新进步,必定会寻找与其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精神生产的发展需要对新技术保持敏锐性,并进行前瞻性评估和深入研究。为此,要在相关研发领域加大投入,充分发挥并创新开发新技术的积极作用,遏制其可能的风险和副作用。精神生产毕竟要通过人来完成,归根到底依赖于人的创新创造能力和素质。相应地,需要重视精神生产专业人才培养,并增强所有社会成员的创新意识。人的能力和素质是通过特定社会关系形成发展的,所以要不断建构优化有利于精神生产和精神要素发展强化的社会关系,努力把我国建设成为人的创新素质不断优化、科技研发不断突破、教育蓬勃发展、文化兴旺繁荣的精神生产强国。

(五)以先进精神生产引领人类世界文明进步

精神生产机制归根到底由社会生产方式根本决定。当前世界精神生产领域存在诸多矛盾问题,最大问题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以其精神生产的机制和产品建立对垄断资产阶级有利的意识形态霸权,以所谓普适价值干涉他国内政,以西方文化为中心歧视排挤非西方文明。但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矛盾在世界范围内危机的爆发以及和平、发展、治理、信任赤字的难以消除,其所建立的国际意识形态和话语权的解释力在下降。中国应当在精神生产的软件、硬件和机制三个维度培育形成先进性,生产更多、更先进的精神产品,在世界上产生引领性影响力。这些精神产品如果能够回应人类社会的精神需要,和人类社会实践良性互动,就能够为当今世界矛盾问题的解决创造精神条件。先进性是国际领导力的根本,中国应努力在精神生产领域“演奏第一小提琴”,引领人类精神生产和世界文明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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