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伟 温佳锟
无线电器材是红军开展无线电工作的首要物质基础。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由于国民党严密封锁,在通往中央苏区的各交通要道上设置了层层关卡,无线电器材这样的重要物资,很难在外地购买或携带直接进入苏区。器材的解决需要智慧、胆识,以及细致的工作与不懈的努力。那么,红军究竟是如何有效破解这一难题的呢?
在第一次反“围剿”作战前,红军中还没有使用电台,但在战争实践中已充分认识到建立无线电通信的极端重要性。比如1930年7月,彭德怀率红3 军团第一次攻打长沙,当时黄公略率领的军队离长沙只有十几里路,只是中间隔着敌人,两个部队都不知道,联系不上,后来也就撤退了。①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总参谋部·回忆史料(1927—1987)》,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第49 页。滕代远后来总结道,红军对于武器的使用,在“掌握技术方面还表现很大的弱点”,比如“红三军团占领长沙所缴得的无线电台不会使用”。②滕代远:《中国新军队》,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8年,第134 页。对于此次缴获的“无线电九架”③滕代远:《中国新军队》,第42 页。,当时还不会操作,导致通信不畅,这严重影响了红军的战斗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战役战斗。同时,尚不懂得要将缴获的敌军电台随队携带,以备将来之需,而是嫌其笨重不利于行军,“撤出时将电台全部埋在城外,以后找不到了”④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总参谋部·回忆史料(1927—1987)》,第104 页。。
第二次攻打长沙撤围后,毛泽东于1930年9月17日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专门提到了无线电的特殊作用:此次未能攻克长沙的原因之一是“技术条件不具备”,“交通器具如无线电等我们也没有,以致两个军团联络不好,因而失机”⑤《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 卷,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169 页。。可见,红军传统通信方式的弊端在第二次攻打长沙的过程中,再次暴露无遗,错失了一些战机。虽然敌强我弱使得这次攻占长沙变得极不现实,也屡次强调要密切联络,但实战的检验大大推动了红军通信的变革进程。
1930年秋,中央红军开始了由游击战向运动战的转变,单次使用的兵力可达万人,若没有现代化的通信工具,势必会给红军的行军与作战造成很大不便。当时凭借红军的物质与技术条件不可能制造无线电器材,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战场缴获。所以,红军总部下令:所有部队今后在作战中必须把俘获的无线电台和无线电人员一律保留下来,送交总部处理。如1930年10月3日,朱德、毛泽东联合签署的《红一军团总攻吉安的命令》中明确:“进城后对于城中留下之无线电机电话电灯汽车等交通器具概不准毁坏。”①中共江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江西党史资料》第6 辑,1988年,第153 页。这可能是红军比较早的有关缴获无线电器具的处置规定,即不准损坏、一律上交。
1930年12月29日20 时,朱德、毛泽东在江西永丰县君埠街联合发布《攻击龙冈敌张辉瓒部的命令》,对30日午前10 时在龙冈对张辉瓒师发动总攻击进行了详细部署,文末再次强调“无线电亦不准破坏”②《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 卷,第194 页。。由于经验不足,缴获一部电台后,一些战士不认识是什么东西,结果损坏了发射器,只有接收器,即所谓的“半部电台”。
这一教训引起了红军领导人的高度关注,毛泽东和朱德都感到十分惋惜,并于1931年1月1日22 时,在江西宁都县南林发出了《进攻谭道源部的命令》,在注意事项中再次强调:“胜利后须注意收缴敌之军旗及无线电机,无线电机不准破坏,并须收集整部机器及无线电机务员、报务员。”③《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 卷,第197 页。这次的规定明确而详细,不仅机器不能有丝毫的损坏,一律上交,而且敌军的无线电人员也不能随意释放。1月3日的宁都东韶战斗中,红军缴获了国民党军第50 师谭道源部一部完整的收发报机。
王诤回忆了这两次缴获的机型情况。1930年底,“红一方面军在粉碎蒋介石第一次‘围剿’中歼灭敌十八师张辉瓒部的五十二旅、五十三旅,第一次缴到敌师部的1 部收报机(其灯座是弹簧式的),但发报机被搞坏了”。1931年1月初,“在打谭道源部队时又缴到了敌旅部的1 套完整的电台和电池,电台的式样是灯泡从上面插上的”④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通信部编研室编:《红军的耳目与神经: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通信兵回忆录》,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第51 ~52 页。。因而,被誉为“从半部电台开始”或“一部半电台起家”。以此为基础,1931年1月6日,在红军总部驻地宁都小布正式架台开始工作。这样,中央红军的无线电台宣告诞生了。
第二次反“围剿”消灭了公秉藩师并缴获了其所有无线电器材,除了一部XN-FIVE 型号的100 瓦功率电台之外,还有很多通信器材和一批6V 蓄电池。有了这部电台,红军的无线电通信才有了重大改观,可以与上海中共中央和鄂豫皖、湘鄂西苏区联络了。
当然,此后在中央红军的诸多作战命令中,都会反复强调夺取敌电台物资的重要性。虽然不是每一次战斗都能幸运地缴获无线电设备,即使有,数量也不会太多,而一旦发现都会标注并及时上报。1931年9月21日,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参谋处发布了《第三期战争胜利捷报》:从1931年7月1日蒋介石亲自率领国民党军队向苏区全面发动进攻,共80 天的时间里,红军打了四次大胜仗,取得完全胜利,共缴获无线电机6 架。⑤参见中共江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江西党史资料》第19 辑,1991年,第122 页。
根据搜集到的统计材料,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将1931年1月至1933年3月间红军的战绩进行了整理,并制作出一份《国民党白军被消灭情形表》。其中,就包括了无线电的缴获情况(参见表1)。
表1:中央红军缴获敌军无线电台情况(1931.1—1933.3)②资料来源:江西省邮电管理局编:《华东战时交通通信史料汇编·中央苏区卷》,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1995年,第435 ~436 页。
1934年2月10日公布的《捷报第十一号(摘录)》对1932年春到1933年10月底红军的战绩做了统计。1932年4月,于福建龙岩消灭敌第49 师张贞部一旅;8月,于江西乐安消灭第26 路军孙连仲部一旅;8月,于江西宜黄消灭孙连仲部2 个团。这三次战斗,红军分别缴获无线电各1 架(共计3 架)。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共缴获敌军无线电12 架。①参见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第12 册,北京、南昌: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161 ~3166 页。
据《各线红军一年来的胜利统计》(1934年7月),1933年7月至1934年7月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中,缴获无线电总计9 架。③参见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第13 册,第3620 页。
上述统计中,由于起止时段的标准不同,存在数据交叉的情况,同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即统计不全或上报不够及时等,不能简单地将所有数字叠加。不过,大体上能反映红军的无线电台缴获情况。
对于缴获的无线电相关器材,又该如何处理呢?1932年2月18日,正指挥攻打赣州的彭德怀下令,如若攻下赣州④此次攻打赣州历时33 天,在国民党军守城部队的顽强抵抗和援军的反击下,最终红军攻城失败撤围。,那么入城部队要严密挨户检查。比如,检查时要注意,“凡无线电、西药、电话及有关系军用之主要器材,各部派人看守不准随便带走”,而且“所有武器悉数缴交经理处军械股”。⑤参见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第10 册,第1196 ~1197 页。
因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且缴获的敌军战利品类型繁多,故在上交的过程中会出现不少混乱。同时,经查还发现“过去各部队,对缴获的战利品往往自行处置,并且多不将全部缴获数目报告上级,或暗中弥补损失,武器配备随意增减,种种游击习气,各自为政的现象,这不仅妨碍了统一分配,特别是破坏新编制的原则”。所以,中革军委代主席项英于1933年8月14日下达了《关于战利品处理办法的训令》,其中规定“一切战利品须分类详具数目,全部按级报告上级”,“应交上级各物品,统由兵站转送总供给部统一分配保管”。⑥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后勤工作·文献》第1 册,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第243 页。
1933年8月19日,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政治委员周恩来联合下发《红军第一方面军关于战利品处理办法的训令》,在中革军委8月14日电令的基础上,对一些比较重要战利品的类别、处理及批准机关,用附表的形式分门别类进行具体规定,使之有章可循、便于操作执行。还标明:此训令一直发到连止,不够时可由各军团翻印。这其中就包括无线电设备及发电所需的煤汽油。如无线电的处理及批准机关为中革军委;煤汽油的处理及批准机关,30 瓶以上为中革军委,10 至30 瓶为方面军,5 至10 瓶为军团部,5 瓶以下为师部。①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后勤工作·文献》第1 册,第249 ~250 页。
事实证明,这些缴获的敌军电台在红军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明显,不论是迅捷通信,还是截获敌报,都直接服务于对敌作战,而且大大减少了红军的伤亡。日后在战场上,广大红军将士都能自觉地执行上述相关规定,极其重视对无线电器材的缴获,基本上杜绝了无知毁损的现象。
据陈士吾回忆,参加宁都暴动的国民党第26 路军带到红军的电台共有8 部,其中2 部是蒋介石派到第26 路军搞监视活动的;还带来不少通信器材,交给了负责器材工作的涂作潮,由他组装了一些电台,陆续分配到各军。军委只留下两部:一部给了无线电一分队,一部给了无线电六分队。②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通信部编研室编:《红军的耳目与神经: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通信兵回忆录》,第131 页。这8 部电台相当于战场上将近一年的缴获,解决了红军的大问题。它们极大缓解了红军对电台之急需,也间接推动了无线电人才的建设。
由于战场上要追击溃敌、抢救伤员、押送俘虏、动用民夫及对武器资材重视不够等原因,红军在打扫战场时不够彻底,使得少部分武器资材遗失或流落民间。1931年7月4日,苏区中央局发布了“动员准备三次战争的问题”之特别紧急通知。在总结第二次反“围剿”的基础上,要求各级党部立刻动员起来,发动与领导广大群众,为粉碎国民党军的第三次“围剿”提前做好各项准备工作,并提出对无线电机等器具要特别注意收集,对不知名物品亦要严加保护与上交。“每一次战争一结束,在有红军负责打扫的地方,立刻领导群众帮助红军参加这一工作。如红军开到更前线去了,各级政府应该马上领导群众,分区分岭分段,有组织的去搜山,去捞河,务须将一切的武器,如大炮、迫击炮、机关枪、长枪、短枪、手榴弹、一切子弹、及空子弹壳,有线电,无线电,以及一切不知名的东西(特别对于无线电机及不知名的东西要加意保护),均须收捡起来交政府登记,送往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③中共中央书记处编:《六大以来》上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42 ~143 页。
对战场的无死角“打扫”,并不能满足红军对无线电器材的大量需求,因此还要到白区去征集。中革军委于1934年6月3日规定,对于发动无线电器材所必需的洋油、汽油、滑油及各种电池,“伸入白区的部队,其首长除特别注意征集上述各种材料及电线、需〔电〕机外”,“各军区、分区除本身在边区城市收集上述材料外,应同样给游击队以收集的任务”。④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后勤工作·文献》第1 册,第346 页。除了主力部队有这个任务外,地方游击队同样肩负这一使命。王诤回忆道:“当时没有条件生产干电池,就靠攻克城市收集手电筒上的干电池,每个士兵都帮助无线电台收集电池。”⑤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总参谋部·回忆史料(1927—1987)》,第51 页。红军“每占一个城市就到处收集电池、油料和收音机零件”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通信部编研室编:《红军的耳目与神经: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通信兵回忆录》,第56 页。。由于红军战士大多是农民,有时会把机关枪上的瞄准仪器和迫击炮上的测量方位的仪器送来,因为他们不认识无线电器材。对此,王诤等人在战斗的间隙,把电台摆出来让同志们看,并向他们宣传无线电的重要作用。所以,红军打下江西吉安、福建漳州等城市及小一些的市镇,都会想方设法去收集一切与无线电相关的各种器材,要求是“越多、越快、越全,就越好”。
对于无线电器材和油料等,中革军委曾下令“应责成供给机关收买,或由部队出价收买向相关供给机关报销”①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后勤工作·文献》第1 册,第346 页。,有时还会让国民党官员或传教士帮忙购置。然而,这种自行直接采买的方式异常困难和危险,故不得不向中共中央求助。
1931年4月19日,中共苏区中央局致信中共中央:“无线电此间有一架,可以收电。但因电泡②电台用的电子管。小不能发到上海。现在一切材料都很缺乏,尤其是电泡,望尽可能的买电泡及一切材料送来。”同时,“金子此间还存有一批,以后当设法送运中央”③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通信兵·文献》上册,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7年,第129 页。。经缴获的“一部半电台”,暂时只可收报,不能发报的主要原因是电子管太小。所以,希望中央能帮忙购买电子管等无线电材料,并送到中央苏区。同时,设法转送给中央一批黄金,以保证购买器材的费用。
在中央苏区的不断请求下,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通过各种关系和渠道帮助采购了一些急需的无线电材料,如在上海、香港等大城市或外国公司进行购买。据王诤回忆:“上海党中央也设法运来材料,从大城市到苏区沿途开电料行,把汽油、干电池、硫酸一点点运进来。”④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通信部编研室编:《红军的耳目与神经: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通信兵回忆录》,第56 页。欧阳钦的报告也提到,“无线电除中央送去的以外,我们已有了五架”⑤江西省档案馆、中共江西省委党校党史教研室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上册,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375 页。。
共产国际也为中央苏区购买、运输无线电器材给予帮助。1931年2月4日,时任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局成员兼驻中共中央军事顾问小组领导人盖利斯致信周恩来,要“用同江西做交易所得的3 万买三部新无线电台。利用政府电报局同中国非苏区的重要中心联系(在有密电码的情况下,这是完全可能的)。在不能保证苏区的电台供应之前,不应把电台运往那里……”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0 卷,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北京:中共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46 ~47 页。。这里反映了三个重要信息:其一,需紧急购买3 部新的无线电台;其二,与非苏区的重要中心联络,可以通过国民党的官方电报,加密即可;其三,新购的电台要优先运往中央苏区。2月19日,时任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局领导人雷利斯基在上海同向忠发、周恩来谈话,在谈及购买无线电台时,周恩来讲到,“我们买了一台大的、两台小的。大的是给毛泽东买的,两台小的是为第7 军和第8 军买的。随后我们打算从香港和天津给贺龙和第2 军运去无线电台”。可见,中共中央此时正在帮助几个主要苏区购买电台。
而如何将体型较大的电台设备或配件运进中央苏区,也是一个难题。1931年3月31日、4月2日,盖利斯与周恩来、向忠发、张国焘谈话时提到:“现在不可能通过福建给中央(苏)区运送收报机。我们没有其他途径。”⑦《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0 卷,第218 页。可见,当时即使买到了收、发报机,要想通过国民党的层层严密封锁线,将其顺利运至中央苏区很难办到。在中共中央与中央苏区之间的红色交通线打通后,一些重要物资经此秘密转运苏区。红色交通线在转运沿途开设有电器材料行,并利用这些店铺的合法身份、公开买卖活动进行掩护,化整为零,经地下交通线把一些包装后的无线电器具,由交通站一站接一站地运送到苏区。据时任闽西交通大站主任的李沛群回忆,无线电材料时常从香港,特别是从汕头分批购买后由交通站送到闽西及江西。虽然在第一、第二、第三次反“围剿”的战斗中缴获有小型军用电台,但无法远距离地同各地联系,后来从汕头、大埔、永定搞到了一些大的电台和配件才与上海和各个苏区进行联系。如以“电器材料行”为掩护的汕头交通中站,通过商场买卖和各种社会关系,把苏区所迫切需要的无线电器材、电器等,一大箱一大箱地购买后托运到大埔,再转上杭或峰市。⑧参见江西省邮电管理局编:《华东战时交通通信史料汇编·中央苏区卷》,第519 ~520 页。据粗略统计,当年由汕头转到大埔青溪站运入苏区的电讯器材、药品等军用器材和民用物资等,约以数千吨计。①参见江西省邮电管理局编:《华东战时交通通信史料汇编·中央苏区卷》,第513 页。当然,运送的过程充满着艰险。据当年的交通员熊志华回忆,1932年底,他送一批无线电台的重要机件到中央苏区,因叛徒告密被敌人包围,牺牲了一名交通员,才把器材送到中央苏区。②参见江西省邮电管理局编:《华东战时交通通信史料汇编·中央苏区卷》,第499 页。
由于历次缴获的无线电器材中,有的不完整(因部分零件已损坏),待有新的缴获后,通过对它们进行重新拼装,就可能组成更多的新电台。王诤回忆:“缴来一部电台,因有备份器材,一般可改装成两部电台。收集收音机,也是电台主要器材的来源。”③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总参谋部·回忆史料(1927—1987)》,第51 页。另外,就是将因故损坏的无线电器材进行适当修理或大修后重新使用,这既是一种节省,又是一种新的创造或再利用。当然,这就对修理师提出了较高的要求,需要具备较高的机务修理技术。
1931年11月间,涂作潮所在的无线电总队随红军总司令部由前方回到瑞金。不久,中革军委在瑞金成立了无线电通信材料处,涂作潮任主任。当时全处只有六七人,如张永生(留苏学生,苏北人)、肖寒、刘本秀(负责伙食管理),此外还有学生张明清、肖明治等。设备也很简陋,只有一把克丝钳、一把扳手和几把改锥。但是,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修理了好几台收发报机和一些充电电池。1932年初,材料处由瑞金搬到于都北面平安寨的一个大山洞里。同年四五月间,材料处全体同志乘船抵达瑞金,住在离瑞金大约七里地的一个村子里。不久,改为中革军委通信材料厂,涂作潮任厂长。这时全厂人员除了增加一个通信班的战士外,还增加了不少的技术工人和学生。主要设备有:普通四尺皮带车床一部,台钳二三部,摇钻一台,2.5 马力发动机一部(用于带动车床)等。他们除了修理收发报机,还能够做电源插头、蓄电池、活塞涨圈、齿轮等。后来还成功改装一台手摇发电机,但是比较笨重,仅齿轮箱大概就有六七十斤重。有一次,李强从香港买来的两部高压发电机的齿轮磨坏了,需要修理,可是没有铣床。涂作潮就与当时工厂中技术最好的工人包松林反复研究,经精心操作,最终取得了用车床做铣工活的先例。④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通信部编研室编:《红军的耳目与神经: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通信兵回忆录》,第38 ~40 页。
涂作潮还回忆道,通信材料厂归中革军委三局领导,其内部组织情况是:厂长一人,政委一人。下设:车工组、钳工组、引擎电机组、收发报机组、打铁翻砂组、警卫班。主要任务是负责改装与修理发报机等,还装配一些电台,搞听筒耳机、配插头、修变压器等,并培养一些学徒。全厂40 多人,学徒占大多数,设备与工具主要来自缴获。另外,缴到敌人的收发报机后,收报机可不改,发报机必须送材料厂改装。因为敌人的发报机波长最长的是180,最短的是80,这个波段敌人听得出发报的声音,对红军发报极为不利;敌军为了防止自己电台的长距离通报,有意识地把波段限制在短距离通报范围内,而红军作战距离很远,必须将波段改为最长70—80,最短35—40,这样才能远近通报,如当时和湘鄂赣、赣东北都通了报。经过改装后,用电量还可以减小。⑤参见江西省邮电管理局编:《华东战时交通通信史料汇编·中央苏区卷》,第684 ~685 页。
随着修理人员的增多、工具的完备、技术的娴熟,通信材料厂在后来经常能收到帮助修理无线电收发报机等的请求。比如伍云甫于1934年4月24日11 时致电刘伯承、王诤:“十四分[队]、十五分[队]、二十分[队]的收报机均有毛病,请派一能修理的人并带用具和材料:变压器、系〔丝〕包线、锤头、螺丝等,星夜赶来”;“四分[队]、十五分[队]电瓶甚坏,充电导线带一付来”;“十四分[队]因技术和收[报]机问题,致常有听不到他台[呼]叫的事,现还没法加强”。⑥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通信兵·文献》上册,第289 页。
有的电台在经历激战被缴获时本已存在残缺,或因反“围剿”作战的需要,前、后方的电台使用频繁,导致出现零件老化、自然损耗等故障乃至报废也是常有之事。这就经常需要通信材料厂的技术员们去紧急处理,对不能正常使用的器材,进行检测、调试、排查,找出问题所在并修理、改装,或更换与之匹配的零部件。总之,要确保电台尽快恢复正常运行。
在上述尽可能增加无线电器材的基础上,红军还通过节俭与爱护的方式降低不必要的损耗,这与当时中央苏区物资极度紧张的大环境是相适应的。为此,中革军委于1934年6月3日专门下发《关于节省、搜集无线电器材和油料的命令》,指出:“当粉碎五次‘围剿’的决战当前,无线电工作愈取〔趋〕重要,为着要保证其工作之继续,首先在材料方面需给以充分的保障,尤其是目前最感缺乏的日常供给品——洋油、汽油、滑油及大小干电池等,必需引起我们的注意,来收集与节省。”办法如下,“各保管洋油的机关必需常时检查,尤其在兵站运输上,要严防漏油及偷窃等损失”,“各部队、各机关尽可能用其他油类来代替洋油点灯,节省出洋油来供给电台上用。各级政治机关要发动指战员,能够自动捐出他私自的全新手电油〔池〕,交给公家来供给无线电的需要”,“缴获和没收的大小干电池等材料,绝不容许私人留用及任意糟蹋”。对于所收集的器材,“或汇送军委总供给部,或交所属电台应用,向军委报销。特别要与对油类保管不注意,听其漏去,甚至公开偷用,换以杂色油汁及水,或将所得材料隐瞒不报,甚至有将电线作绳子的浪费现象等作严厉的斗争”①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后勤工作·文献》第1 册,第346 页。。除此之外,还严禁滥用、偷窃、瞒报、不正确使用等行为。明确要求将这些重要材料全部汇总并移交电台使用,让其发挥最大的效用,以避免或减少在关键的时候因发不了电等小问题而耽误了侦听、破译、传递情报等大事。除了制定严格的制度并坚决执行外,还有就是平常的思想教育。
在高度节约的基础上,红军还努力发展代用品。如没有汽油,就用煤油、猪油代替机油。用酒熬成酒精,代替汽油起动。电话、电报和收信机上都需要电池,有些干电池用完了,拿下来休息休息再用。另外,干电池用完了,把外面的纸皮剥掉,捅上几个洞,就放到浓的盐水里泡,泡了的还可以用。当时盐的来源也是很困难的,因为敌人封锁,只有红军消灭了敌人或攻克了城市才能弄到盐,那时首先保证电话和电台用盐。②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总参谋部·回忆史料(1927—1987)》,第51 ~52 页。
由于苏维埃政府和红军的技术条件较为落后,自己的兵工厂和通信材料厂不能直接生产无线电器材,因而中央苏区多管齐下,盘活已有资源,通过多方力量、各种方式维持并扩充无线电通信力量。电台器材的获取方式多元,如通过战场缴获、广泛收集、代购等,同时拼装改装或修理进行再利用,注意平时的节约与爱护,以此满足红军日益壮大的无线电通信的物质器械基础。与此同时,又不断地储备与锻造无线电通信技术人才。从总体上看,中央苏区广大军民克服了重重困难,虽然电台数量有限,装备相对简陋,却充分发挥了通信保障的重要作用,基本满足了红军反“围剿”战争的需要。在获取、使用和维护电台设备的过程中,也发扬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顾全大局的优良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