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白马湖螃蟹”

2022-11-02 01:35虞舜客
养生月刊 2022年11期
关键词:白马湖春晖外祖父

虞舜客

蟹是人间美味,唐人曾有“四方之味,当许含黄伯为第一”之说。“含黄伯”指金秋的螃蟹。人类食蟹的历史至少已有3000多年,最早记载食蟹是在周代,《周礼·天官》中有“青州之蟹胥”之语。“蟹胥”是一种蟹酱,可见古人很早就于深秋之日“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了。

我国的螃蟹以上海青浦淀山湖、苏州阳澄湖等地的清水大闸蟹为佳;北方则以白洋淀和文安洼的螃蟹最负盛名。前者金爪、青背、黄毛、白肚,外观很美,质地也佳;后者以个大丰满、肉质肥美著称。

然而,每年菊黄蟹肥之时,我总是会油然想起家乡白马湖的螃蟹。虽说白马湖早年的螃蟹纯属野生,因为稀少,市场上很少能觅其踪影,但也正是因为它栖拙的出身、敏妙的模样,以及曾经与之有关的温濡故事,终令我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最早听闻白马湖螃蟹,那是外祖父告诉我的。上个世纪20年代,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为刘海粟学生,当年也是第一个在白马湖畔享誉“北南开、南春晖”的春晖中学接待室碰逢朱自清,并引领其到夏丏尊处报到的外祖父,有一段时间就在春晖中学与同事一起编写《上虞声》。因为有缘品尝过白马湖螃蟹,因而对其留下了“青壳、大个、敏性、美味”的印象。

金秋时节,在老家品蟹,讲究的是“九月圆脐十月尖”。农历九月正是雌蟹壳凸黄满之际,肉质最为鲜美。十月雄蟹经过养精蓄锐后,脂膘盈满,肥美肉足,正是“螯封嫩玉只只满,壳壳红质块块香”的时候。

是的,螃蟹的外形如何,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其滋其味。否则,徒有好看的外表而没有可口的味道,那岂不是会令人大倒胃口而大煞风景的么?“骨清犹似含春霭,沫白还疑带海霜”。白马湖螃蟹怕是担得起“味美”赞誉的。记起清代剧作家李渔对蟹有过这般赞叹:“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莫要小觑了白马湖螃蟹,尽管个儿不是很大,但蒸熟而拆解其身,可谓满当的肉身肥体,满身的嫩鲜似雪,满背的流金溢黄。若剔肉取黄,下一碗蟹黄面,蒸一笼蟹黄包子,其鲜之美,其味之馨该是任何鲜物所难以企及的。

对白马湖螃蟹最有发言权的,该数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春晖中学讲学、任教的硕彦名儒们了。其时,他们就生活在白马湖周遭,不可能没品尝过包括螃蟹在内的白马湖河鲜。我的外祖父就曾经跟我说起,一次中秋前夕的一个上午,他去驿亭火车站乘火车经过象山山麓时,邂逅夏丏尊夫人。只见她掇一只面盆在其面朝白马湖的“平屋”家门口,正向当地一位渔民买河鲜。匆匆赶路的外祖父用眼睛瞟了一下,发现其中就有螃蟹。想起当年相聚在白马湖畔春晖园任教的朱自清、夏丏尊、丰子恺等,总是屡屡被好客的夏丏尊夫妇邀去家里吃饭。朱自清在《白马湖》一文中就这样写道:“他有这样好的屋子,又是好客如命,我们便不时地上他家里喝老酒。丏翁夫人的烹调也极好,每回总是满满的盘碗拿出来,空空的收回去。”我相信烧得一手好菜的夏师母,在其招待客人的餐桌上定然上过白马湖螃蟹,以至在中秋节的傍晚将螃蟹端上摆放在湖边的八仙桌上,让他们边吃螃蟹边品酒,边品酒来边吟诗。于是乎,在中秋的明月里,品尝着夏师母亲自烹制的白马湖螃蟹,大师们爽朗的笑声总能传得很远很远……

如同阳澄湖大闸蟹依赖于上好的水质一样,白马湖螃蟹的品质也是缘于白马湖清澈的湖水环境。诚如朱自清《春晖一月》中所写:“湖水有这样满,仿佛要漫到我的脚下。湖在山的趾边,山在湖的唇边,他俩这样亲密,湖将山全吞下去了。吞的是青的,吐的是绿的,那软软的绿呀,绿的是一片,绿的却不安于一片;它无端的皱起来了。如絮的微痕,界出无数片的绿,闪闪闪闪的,像好看的眼睛。”尽管朱自清没有直接写白马湖的湖水是如何清澈,但细细品味,其写湖光山色其实也就是在衬托湖水的清冽。滋养在这般清莹澄碧的湖水中,白马湖螃蟹的品质自是可想而知的了。此外,白马湖蟹品质不输大闸蟹的原因还有:一者,靠近驿亭镇二都产杨梅地区,其湖底覆盖着青紫泥土壤,微量元素胜于沙性土壤和一般土壤;其二,白马湖接南衔北,总体上属于流性水域,江蟹运动量相对较大,肌肉氨基酸含量也就较高;其三,白马湖水系发达,截雨面积较大,螃蟹食物来源较为丰富。

“长安涎口盼重阳”,重阳前后,菊花斗妍,丹桂飘香,正是白马湖螃蟹上市之时。若能邀得几位好友,择宴于白马湖边,沽上一壶女儿红,趁着月色,泼醋擂薑,持螯把酒,则自能享受与李白同样的情味:“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何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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