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应链弹性文献综述与未来展望

周 洁，胡玲玉，郁玉兵 （浙江万里学院 物流与电子商务学院，浙江 宁波 315100）

0 引 言

随着全球政治经济环境的日益复杂与动荡，供应链全球化、关联化和精益化的程度也在不断加深，供应链中断已成为许多企业需要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2021年3月，麦肯锡全球研究院调查数据显示，企业平均每3.7年就会遭遇一次供应或生产中断1～2个月的事件，且各类风险因素及中断事件呈逐年增加的趋势。2021年6月著名的供应链管理咨询公司Interos对近千名企业高管进行调研，发现超过90%的企业因网络攻击、财务风险和透明度缺乏等因素均遭遇过一定程度的供应链中断危机，并造成每年高达1.84亿美元的损失。尤其是在后疫情时代，新冠疫情及其它不确定风险因素依然存在，中国企业仍面临着生产中断、物流阻滞、需求下跌等现实困境与挑战。在此背景下，如何加强供应链风险管理，提高供应链预警能力与恢复能力，提升供应链弹性已成为企业保证供应链稳定运行的当务之急。

供应链弹性是指企业面对外部冲击时的应变能力和自修复能力，对构建供应链的核心竞争力具有重要作用（Wong等，2019）。通常情况下，供应链弹性较强的企业，具有较高的风险意识和预警能力，能够综合运用信息和资源支撑供应链成员抵御冲击、修复损伤，降低供应链运营的风险和损失。尽管产业界和学术界已经普遍呼吁塑造与提升供应链弹性，但中国企业的供应链弹性水平仍然偏低。2020年8月埃森哲发布的《加速增长：以客户为中心的供应链》报告显示，仅有12%的中国受访企业建立了以客户为中心的弹性供应链，且供应链的基础架构灵活性不够，与生态伙伴的协同共创能力较弱。报告进一步指出，过去三年间，中国受访企业平均投资1.8亿美元用以改造供应链，但只有少数领军企业获得了满意的投资回报，领军企业的营收平均增长了11%，其他企业营收则平均下降了4%。由此，如何有效地塑造供应链弹性以提升企业绩效已成为众多企业面临的共同难题。

综上所述，在疫情全球蔓延及供应链中断事件频发的背景下，供应链弹性已成为国内外关注的热点，学术界对其的讨论度也呈上升趋势。基于此，本文通过系统地梳理国内外供应链弹性的研究，以“概念与维度—理论基础—实证研究”为逻辑主线，总结了供应链弹性的概念内涵与维度划分，归纳了供应链弹性的理论基础与实证研究，探讨了供应链弹性现有研究的不足，指出了供应链弹性的未来研究方向，为企业制定相关决策提供了一定的借鉴。

1 供应链弹性的概念与维度

1.1 供应链弹性的概念及内涵

弹性的概念起源于工程领域（Recker，1970），（Holling，1973）将其引入到生态学当中，提出弹性是适应变化和应对意外的能力。（Horne，2013）首次将其引入组织管理的研究中，认为弹性是组织系统应对环境变化呈现出的一种动态能力。通过对以往企业的弹性文献进行梳理，（Kamalahmadi等，2016）总结提出了企业弹性的五大基本特点：动态性、主体依附性、环境识别能力、生存、适应及应对能力、敏捷性与创新性。

随后，学者将弹性概念应用到供应链层面，认为供应链弹性是在遭遇中断情境时表现出的一种被动反应能力，这种被动能力包括抵抗能力和恢复能力（Kamalahmadi等，2016）。（Christopher等，2004）在此基础上，提出供应链弹性还可以使得组织系统在受到干扰后回到初始状态，甚至达到一个更优、更理想的状态。此外，学者们认为供应链弹性不仅是一种被动能力，也是一种主动能力（Ponis等，2012）。由于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与潜在风险的不断增加，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仅依靠供应链弹性的被动能力解决供应链中断带来的负面影响是远远不够的，需要采取措施去积极主动地应对。（Ponomarov等，2009）首次提出供应链弹性具有主动性能力，系统在面临风险前，能够保持对结构和功能的控制，为应对突发事件做好准备。比如，（Ponis等，2012）提出可以通过规划与设计供应链网络的方式来增强供应链弹性，以避免潜在的风险和中断。

1.2 供应链弹性的维度

在供应链弹性的发展初期，大部分学者将供应链弹性视为单一维度概念（Christopher等，2004）。随着深入研究，学者们开始采用双维视角研究供应链弹性。一方面，有学者根据空间分布将供应链弹性分为内部弹性与外部弹性（Azevedo等，2016）。另一方面，有学者根据时间节点将供应链弹性分为前摄弹性与被动弹性（Ponomarov等，2009）。

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依据发展阶段所需的能力类型，将供应链弹性进行了更为具体的多维度划分。目前，大部分学者认为将供应链弹性分为准备能力、响应能力、恢复能力三个维度（Chowdhury等，2017）。准备能力是指积极主动地去预测可能发生的中断事件，并为之做好计划的前摄准备能力（Kamalahmadi等，2016）；响应能力是指供应链一旦发生中断时，确保组织业务的连续性与保持组织结构功能完整性的反应能力（Kamalahmadi等，2016）；恢复能力指供应链在经历中断后，依据现有资源立即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的恢复能力，以减少对供应链的负面影响（Kamalahmadi等，2016）。在此基础上，（Bag等，2019）增加了竞争能力的维度，他们认为企业可能会从中断事件中学习并发展新的能力，从而提升企业的竞争优势。此外，也有学者根据供应链的中断时间进行划分，中断前供应链弹性指抵抗、避免、警报等准备性弹性能力；中断期间供应链弹性指应对、反应等响应能力；中断后供应链弹性指生存、创新等恢复能力（Zhuo等，2021）。

2 供应链弹性的理论基础

本文梳理了供应链弹性研究中常用的三个理论：资源基础理论、动态能力理论和组织信息加工理论。

资源基础理论，认为具有不可替代性的资源有助于企业保持竞争优势（Barney，1991）。基于该理论，（Ponomarov等，2009）提出了一系列供应链弹性的影响因素，如社会资源方面、内部资源方面、企业能力方面等。在社会资源方面，（Liu等，2018）认为社会网络关系为企业提供多样的、有价值的社会资源，能够帮助供应链合作伙伴建立信任关系，从而提高供应链弹性。在内部资源方面，（Kumar等，2019）认为组织文化与高层管理的支持作为不可替代的企业内部资源，将两者进行合理的匹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供应链弹性，从而促使企业绩效的提升。在企业能力方面，（Piprani等，2020）认为信息技术能力作为一种企业重要的技术能力，有助于改善企业与供应商和客户的信息、知识等资源的交换效率，从而提高供应链弹性。

动态能力理论指出企业应不断调整企业的内外部资源，以获取持续不断的竞争优势（Teece，1997）。（Mandal等，2020）以该理论为基础，认为在不确定的市场环境中，敏捷性能力和适应性能力对供应链弹性提升的作用更加显著。（Bag等，2019）提出连通性、可见性、敏捷性等低阶企业能力能够促进供应链弹性这一高阶能力的增强。此外，（Yu 等，2019）将供应链弹性视为一种动态能力，认为它不仅能够帮助企业从风险事件中迅速恢复，也可以降低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除此之外，也有学者从组织信息加工理论的视角出发研究供应链弹性。例如，（Gu等，2020）将供应链视为一个开放系统，探讨了企业如何通过信息技术能力处理不确定信息的波动问题，为供应链弹性的增强提供了一个新的理论视角。基于组织信息加工理论，（Dubey等，2020）发现在新冠疫情全球爆发的现实背景下，大数据分析能力能够显著地增强企业的供应链可视化能力，从而提升供应链弹性，使得企业绩效维持在原有水平。

3 供应链弹性的实证研究

3.1 前因变量

3.1.1 资源视角

在企业内部资源方面，供应链弹性通常受到人力资源状况、企业文化和技术创新发展等企业特性的影响。其中，Mandal（2020）认为高层管理团队的创造力、异质性以及决策参与对企业的发展至关重要，这三种因素通过影响企业与供应链伙伴的合作质量，进而影响到供应链弹性的强弱。在企业文化方面，Wong等（2019）认为企业文化会影响员工的价值观和信念，并通过强化员工的行为规范来帮助企业实现使命与愿景，有助于企业增强供应链弹性。在技术创新发展方面，Sanders（2008）在研究中指出信息技术能帮助企业优化业务战略和工作流程。在新冠疫情发生后，大数据分析能力在后疫情阶段的重要作用得到了更多的认可，Dubey等（2020）认为大数据分析能力可以从多种来源收集数据，使得管理者的决策更加科学有效，从而提升供应链断裂的恢复效率。

3.1.2 能力视角

从能力视角出发，其主要包括警惕性能力、响应性能力、恢复性能力三种。其中，警惕性能力包括连通性、可见性和供应链中断导向。学者主要从以下四个方面探讨了警惕性能力对供应链弹性的影响：第一，连通性。Dubey（2020）指出，企业通过信息技术加强信息系统的功能，促进合作交流，从而提高供应链准备阶段的预警能力。第二，可见性。Dubey等（2020）研究发现，可见性越强，企业对供应链全程的运行状况越清晰，从而实现企业库存、生产和采购计划的优化，提高应对供应链中断事件的预警能力。第三，供应链中断导向。Yu等（2019）研究认为，具有供应链中断导向的企业能够更早意识到可能出现的中断情况，以及从以往的中断事件中积累更多经验，不断提升其供应链弹性。第四，供应链协作。Yu等（2019）发现，供应链协作可以促进合作伙伴之间进行联合规划，实现信息的无缝共享，在工作中建立协同机制，快速提高应对供应链中断所需的警惕性能力。

响应性能力主要包括敏捷性、灵活性和信息共享。第一，敏捷性。Kumar等（2019）认为敏捷性可以推进供应链的具体流程，如提前交货日期。第二，灵活性。Dubey等（2020）指出具有灵活性的供应链可以快速对外部的突发状况作出响应，并根据动荡的环境特点及时做出管理计划，有效应对供应链的中断。第三，信息共享。Cao等（2010）研究指出，信息共享可以在供应链中断时，及时与合作伙伴共享关键信息，丰富彼此的视角，并对中断事件做出及时响应。

恢复性能力主要包括供应链整合、供应链风险管理和企业创新。第一，供应链整合。Recker等（1970）认为供应链整合能够在供应链中断后，做好企业内部各个职能部门之间的战略引导，起到快速恢复稳定状态的作用。第二，供应链风险管理。Chowdhury等（2017）认为管理者拥有丰富的风险管理知识和经验，能够迅速适应中断后的变化，使得供应链的运营流程更有效地恢复。第三，企业创新。Sabahi等（2020）将企业创新分为产品创新和管理创新两个维度，并认为产品创新能在供应链中断后根据外界变化对产品进行快速调整，管理创新能在中断后对企业应用独特的管理技能，这都有助于企业快速恢复，从而提高供应链弹性，并为企业日后的发展积累丰富的经验。

3.2 结果变量

3.3 调节因素

对现有的相关研究进行整理，发现影响供应链弹性作用发挥的调节因素一般分为环境和组织两个方面。

环境方面。第一，灾难性事件。Wong等（2019）指出灾难性事件通常来自于自然灾害和政治危机。研究表明，供应链弹性与风险管理绩效、市场绩效和财务绩效之间的关系会受到灾难性事件的影响，即当灾难破坏的规模较大时，正向关系也会得到加强。第二，环境动荡性。Belhadi等（2021）发现，外部环境越动荡，供应链弹性对财务绩效的正向影响就越强烈。

根据已有文献对弹性供应链的研究来看，目前研究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探讨，如图1所示。

图1 供应链弹性研究框架图

4 未来研究展望

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梳理发现，目前学者对供应链弹性的诸多方面进行了探索，但在维度划分、前因变量、结果变量和影响机制等方面的研究仍显不足，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供应链弹性的维度划分有待进一步规范。目前关于供应链弹性的维度划分基本以多维度为主，有按照能力属性划分也有按照战略特性划分，但是供应链维度的划分重叠范围较多。比如Chowdhury等（2017）根据能力属性将供应链弹性分为适应性、响应性和反应性，Kamalahmadi等（2016）根据战略特性将供应链弹性分为的主动性战略、并发性战略和反应性战略。其中，适应性和响应性与反应性在性质上有所重叠，并发性策略与主动性策略、反应性策略也有重叠。因此，供应链弹性维度的划分标准也应进行调整与优化，这有助于供应链弹性的概念明确。

第二，供应链弹性的前因变量仍需进一步探索和挖掘。在资源方面，早期学者更加关注高层管理团队、企业文化等企业内部资源对供应链弹性的影响，但近些年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企业内部的信息技术资源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然而，从文献体量上来看，目前关于信息技术资源的探讨仍相对较少，未来仍需进一步探究人工智能、云技术和5G技术等对供应链弹性可能造成的影响。在能力方面，一直是学者们研究较为充足的部分，学者们通过深入挖掘影响警惕性能力、响应性能力和恢复性能力的前因变量，从而找出对供应链弹性影响的能力因素。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通过将各种能力按不同的标准逐步细分，继续探索影响供应链弹性的新的能力变量。

第三，供应链弹性的作用效果研究有待进一步深入。目前，学者们主要从运营绩效、财务绩效与供应链绩效三个方面考察供应链弹性的作用效果，然而Li 等（2019）认为未来研究可以对其不同方面的作用进行逐一探讨。一方面，学者们可以继续探讨供应链弹性对不同类型组织绩效的影响，如可持续绩效、创新绩效、组织绩效等。另一方面，由于供应链弹性还可以表现在竞争力层面，除了提高客户满意度、提高企业投资率、降低供应链脆弱性外，还可能提高供应链的客户价值与企业的社会责任。因此，未来供应链弹性作用效果的研究可以关注不同类型的绩效和竞争力。

第四，供应链弹性的影响机制研究相对不明晰，需要进一步探讨。目前关于供应链弹性影响机制的研究较少，尤其是对技术方面的因素与供应链弹性之间传递机制的探讨相对不足。例如，现有研究仅指出信息技术对供应链弹性存在正向作用，但内部作用的机理仍不清晰，未来研究需进一步探讨其中的中介效应与调节效应（Gu等，2020）。另外，政策因素（如碳中和、税收等）作为重要的环境变量，现有研究并未对其在供应链弹性影响机制中的作用进行探讨。比如，随着中美贸易战的打响，中国企业在关税、高科技产品进出口、货币稳定等方面受到了诸多限制，供应链弹性对绩效的作用较贸易战前可能存在一定的差异，未来研究可以着手于探讨此类政策因素的调节作用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