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应处理好五对关系

■ 周庆富

“国家公园”这一概念最早在美国提出，世界上最早的国家公园是1872 年建成的美国黄石国家公园，而“国家文化公园”的概念则是我国首创。2019 年7 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方案》，为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确定了实施路径。2020 年10月，《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也明确提出，要建设长城、大运河、长征、黄河等国家文化公园。2022 年1 月，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印发通知，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正式启动，国家文化公园的数量从4 个上升为5 个。国家文化公园是国家推进实施的重大文化工程，在建设过程中应处理好以下五对关系。

一、处理好“点”和“线”的关系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国家文化公园作为国家级的文化公园，其关注点不能只局限于一个景点、一个场所甚至一个区域，而应注意在“浚源”中“固本”——不仅要由点到线、以线串点，还要看到纵横交叉的线所形成的更多内涵丰富的点。

以黄河国家文化公园为例，习近平总书记曾经讲过，黄河流域在历史上有3000 多年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孕育了河湟文化、河洛文化、关中文化、齐鲁文化。河湟谷地是黄河流域人类活动最早的地区之一，文化极其丰富，发生过一系列对中华文化有重大影响的历史事件；同时，因其地处中原通往中亚、西藏的通道上，也成为中原文化、印度文化、阿拉伯文明的交汇点。从青海东大门民和县一路往西，经西宁直至青海湖畔，这条长达300 多公里的风景长廊之内，有塔尔寺传颂着藏传佛教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的故事，有王洛宾音乐艺术馆诉说中国歌王的传奇人生，有原子城纪念馆讲述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氢弹的诞生，有张承志的小说《北方的河》写过的彩陶……把这些点串起来，就是一条不可多得的文旅融合精品线路。

再如长城国家文化公园。以辽宁为例，要建好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就不能只讲辽宁那一段，而应关内关外“一盘棋”：从嘉峪关讲到山海关，再讲到虎山长城、葫芦岛九门口水上长城，从1644 年“一片石之战”讲到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从1924 年直奉军阀混战讲到1948 年辽沈战役葫芦岛增兵……

又如建设长征文化公园。“血战湘江”段，可以围绕易荡平、陈树湘的牺牲等故事打造一条自驾游线路；“四渡赤水”段，可以打造成一条旅游环线，让游客了解整个决策过程；“遵义会议”段，可以把前面的通道会议、苟坝会议等一系列会议串起来，打造一条体验红军命运转折的旅游线路。

还有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不仅可以把运河沿线的点串起来，而且可以与长江、黄河、长征沿线串起来，从而又形成很多的点。总之，既要有点，还要有线，“串珠成链”，把这些点和线的关系都摆布好、处理好。

二、处理好“古”和“今”的关系

鲁迅在《花边文学·又是“莎士比亚”》里写道，“真的，‘发思古之幽情’，往往为了现在”，深刻揭示了“古”和“今”的辩证联系。在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注意处理好“古”和“今”的关系：一方面，不能“为古而古”，保护古迹、爱护文物、继承传统、传承文化不是简单仿古，更不能去人为“造古”；另一方面，要注意“今”的内容，即关注沿线或流经区域在新中国成立后、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发生了哪些天翻地覆的变化，涌现出哪些可歌可泣的故事，铸造了哪些必将载入中华民族史册的伟大精神，要把这些“今”的内容也融入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去。

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的“古”与“今”。贵州省习水县的土城镇是一个因航运而兴、因四渡赤水而闻名的古镇，其历史可以上溯到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 年），距今2100 余年，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四方商贾云集，形成了浓郁的商埠文化底蕴。如今，这个只有几万人的小镇拥有四渡赤水纪念馆、中国女红军纪念馆、红军医院纪念馆、红九军团陈列馆、贵州航运博物馆、赤水河盐运文化陈列馆等9 座博物馆，还有古老神秘的鳛鱼图腾，有多姿多彩的“十八帮”文化……这些“古”与“今”的内容都可以和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结合起来。

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的“古”与“今”。宁夏自古就是中原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相交融的区域，境内几乎可以找到历史上各个朝代修筑的、技术迥异的长城遗迹，被誉为“中国长城博物馆”。在建设长城国家文化公园时，从“古”的方面看，可以从霍去病“封狼居胥”讲到陈汤“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从窦宪“燕然勒功”讲到李昂《从军行》中“田畴不卖卢龙策，窦宪思勒燕然石”；从“今”的方面看，电视剧《山海情》中20 世纪90年代宁夏西海固易地搬迁、脱贫致富的故事，尤其是吊庄移民、对口帮扶更是时代的典范，也应该把这些具有教育意义的“新名片”宣传好、打造好，融入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之中。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密不可分，要坚持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推动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让人们在领略自然之美中感悟文化之美、陶冶心灵之美。”建设国家文化公园，需要精心打造出更多体现文化内涵、人文精神的特色精品项目，既要能留得住人，还要让人舍不得走，要让历史文化之“古”与现代文明之“今”双向融入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之中。

三、处理好“形”和“魂”的关系

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还应注意做到“形”“魂”兼备，就是要关注核心精神与文化底蕴的凝练——不是“风刮过来就完”，而是像军歌《风花雪月》所唱的，风是“铁马秋风”、花是“战地黄花”、雪是“楼船夜雪”、月是“边关冷月”。要通过文化和旅游的真正融合，避免有“形”无“魂”、“形”大“魂”散、无“形”造“魂”。

还是以黄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为例。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黄河之旅》的第二十章“青铜峡：黄河边的一百零八种烦恼”写到，黄河西岸的一百零八塔寓意一百零八种烦恼，就是对“形”与“魂”关系最生动的阐释。“塔”对应的即是“形”，“烦恼”对应的即是“魂”。“天下黄河富宁夏”，宁夏建设黄河国家文化公园，就一定要围绕“富”展开。无论是建中华黄河楼，还是中华黄河坛、青铜古镇等，都不能脱离开这个“富”字。河南是受黄河水患影响最大的省份，因此河南建设黄河国家文化公园就一定要围绕“治”做文章。2014 年，习近平总书记到兰考考察，在位于东坝头的黄河岸边细细询问黄河防汛和滩区群众生产生活情况。武陟县的黄河第一观——嘉应观，供奉着从西汉到清朝的10 位治河功臣，是清代治理黄河的指挥中心，也是新中国引黄灌溉第一渠——人民胜利渠的建设指挥部，所以河南建黄河国家文化公园就一定要突出“治”的精神，而不能和宁夏一样去建楼筑坛。

同一类型的国家文化公园，在不同地区也可能有不同的核心文化精神与意义表达，同时还伴随着不同的物质载体与意义呈现形式，绝不能僵化同质，这就是把握处理“形”“魂”关系的关键。

四、处理好“人”和“物”的关系

1986 年电视纪录片《话说运河》中有这样一段描述：“长城与运河所组成的图形是非常有意思的，它正好是中国汉字里一个最重要的字眼‘人’，人类的人，中国人的人。你看，这长城是阳刚、雄健的一撇，这运河不正是阴柔、深沉的一捺吗？”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处理“人”与“物”的关系，就要做到“见人见物见生活”，就是要把可移动的文物、不可移动的文物、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文化遗产的守护者、传承者、相关者的个体生命与当下生活，都整合进整个规划设计建设中去，使相关要素在国家文化公园体系中实现一种有机共存与共生。

从“见人”的层面看，比如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可以挖掘秦朝率领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监修万里长城和九州直道、在河套地区主持移民屯垦的蒙恬的故事；可以挖掘汉朝凿空西域、开辟“丝绸之路”的张骞的故事；甚至可以挖掘历时六个月从洛阳走到山丹县附近的焉支山下，举办著名的万国博览会的隋炀帝的故事……

从“见物”的层面看，比如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可以抓住“桥”“楼”“渡”等几个微观“物”的视角去切入。以“桥”为例，从武汉长江大桥到南京长江大桥、重庆长江索道、1573长江大桥、赤水河红军大桥等等，这些“桥”是从一穷二白到实现历史性跨越的见证，蕴含着一种自强、自信、连通、发展的文化。抓住了以“桥”为代表的这些“物”，就抓住了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重要切入点和生长点。

当然，“见人”“见物”也不是相互剥离而是相辅相成的，最终还要统一到“见生活”中去。比如丽江有入选《世界遗产名录》、保存和再现了古朴风貌的古城，有被列入《世界记忆名录》的纳西族东巴古籍，有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三江并流”自然景观。更重要的是，关于丽江木氏土司姓氏的来历，《东巴经》里的《人类迁徙记》，还有今天仍在繁衍生息的纳西族人民丰富多彩的生活，这些历史上的和现实中正在发生的“生活”故事，也都很有意思，值得挖掘并融入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

五、处理好“动”和“静”的关系

“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毛泽东《水调歌头·游泳》）“动与静”也是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不容忽视的一对关系。具体来说，建设国家文化公园既有一个如何让文化资源“动起来”、让文物说话、讲好讲活国家文化的问题，又有一个如何让非物质文化遗产、口头文学遗产等“静下来”、相对固化传承的问题。

2021 年，《唐宫夜宴》火遍全国，这些从博物馆中走出来的唐宫少女，不仅带来了大唐盛世的霓裳羽衣，还将唐三彩、妇好鸮尊、贾湖骨笛、莲鹤方壶等这些原本“静”的国宝元素，都搬到了春晚T 台上“走秀”。还有央视虎年春晚“火出圈”的舞蹈诗剧《只此青绿》，把《千里江山图》这一静态的画卷转换为动态的舞蹈。这些都是让静态的文化文物资源“动起来”“活起来”“火起来”的成功案例。

长江上首部漂移式多维体验剧《知音号》，是一部以知音文化为灵魂、以大汉口长江文化为背景的实景大剧。导演团队在武汉市两江四岸核心区打造了一艘具有上世纪风格的蒸汽轮船和一座大汉口码头作为漂移剧场，用漂移式情景剧的方式活现“大武汉”文化，打造“知音”文化和服务双IP，已经成为武汉文旅的新名片和中国文旅产业的新地标。还有2021 年首演的舞台剧《重庆·1949》，为这部剧专门建了一个重庆1949大剧院。这些都是把一些变动不居的文化体验、文化生活、文化精神以一种相对静态的方式呈现出来、固化下来。这些成功的模式与经验，都值得深入思考、积极运用到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去。

结语

要把国家文化公园真正建设好，要依托国家文化公园把沿线区域的文化和旅游真正搞活，还有很广阔的发展空间，还有很多需要深入思考的东西。要坚持立足系统性，把故事铺垫好、讲完整，把后续的故事发掘好；坚持立足整体性，做到全国地方“一盘棋”、党史四史“一盘棋”、红色绿色“一盘棋”；坚持立足时代性，深入发掘历史文化资源，讲好中国人民铁血抗争、不畏强暴的故事，讲好中国人民奋进新时代的故事，并在此基础上，正确处理好“点和线”“古和今”“形和魂”“人和物”“静和动”这五对重要关系。这样就能更高质量推进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使其在不断彰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持久影响力与革命文化强大感召力中，为坚定文化自信、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和旅游伟大实践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