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苑祺
(郑州轻工业大学 河南 郑州 450002)
成语作为汉语语言艺术的结晶,具有很强的文化色彩,中文小说作者常喜引经据典,用成语传情表意。在进行文学创作过程中,作者常跳出成语的既定文本,依托文本语境,创造性地改造成语,令其更加贴合文意,本研究中所涉及的《围城》一书中成语的运用便存在此类情况。目前,学者对成语英译的研究多从成语的文化内涵出发,关注每个成语背后的文化形象,且取得了可期的成果。但如前文所述,小说中的成语有时脱离了本身的文化形象,被作者赋予了新的内涵及感情色彩,其形式和内容都随语境而改变,此时若仍从成语固有文化形象和结构出发进行翻译,难免会脱离语境,违背作者意图,误导读者。
经研究,关联翻译理论或许能为小说类文本中成语的翻译提供新的思路。关联翻译理论强调语境,认为翻译是一种跨文化交际,译者在翻译时需寻求最佳关联,努力在原作者的认知语境和读者的预设语境之间搭建桥梁。结合语境,从文本出发,联系作者与读者,既能传情达意,又能促进文化传播。基于此观点,本研究从关联翻译理论出发,以《围城》的英译本为范本,分析其作者成语使用特点,及对应译文的翻译,探讨小说类文本中成语翻译的技巧,经过分析,笔者发现,在翻译过程中,译者结合语境翻译成语,虽有时与原形式相差甚远,却从意义上传达了作者的意图,且符合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与期待,为跨文化交际架起了桥梁。
1986年Dan Sperber和Deirdre Wilson在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一书中首次提出关联理论。关联理论作为一种认知理论,致力于阐述语言在交际中如何传达含义,听者为何在多数情况下能够理解言者所表达的确切含义,并且在多数情况下不会任意引申、不会把言者没有打算表达的命题强加肯定。
Gutt基于Sperber和Wilson所述的关联理论,提出了关联翻译理论。关联翻译理论将翻译视为交际的范畴,认为翻译过程中,存在三个主体:作者、译者、读者,而译者需要负责将作者的意图和语境完整、忠实地传达给读者。为了实现作者表达意图的完整、忠实传递,译者需要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找到最佳关联点,这一关联点是隐性的,也是作者、读者双方共同期待的。
汉语成语有其固有的文化形象,以往翻译时常从其文化内涵出发,力图保留其文化形象,这自然是好的,有利于文化的传播。但语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文学创作过程中,作者时常对已有词语进行创意性搭配或改造,以期切合文本语境。本研究中涉及的《围城》一书便是如此。书中作者对许多成语进行了创意性搭配,不同语境下这些成语的形象和内涵都发生了改变,若单从文化角度出发,难以阐明该语境下特定成语的内涵及作者的意图。而关联翻译理论则从语境出发,寻找作者与读者的最佳关联点,强调语言的交际功能,为小说类文本中成语的翻译开拓了一条新的道路。
本文选取的文本为长篇小说《围城》,作者是钱钟书先生。该书通过幽默的语言、辛辣的讽刺,描绘了鸦片战争时期,旧时中国那些所谓的中上层知识分子腐朽糜烂,病态百出的生活。浓厚的悲剧色彩与令人啼笑皆非的喜剧色彩在文中激烈地交织与碰撞,给人以极强的冲击力。其语言风趣幽默、机智活泼、妙趣横生、极具魅力。这种突出的语言特色主要得益于钱钟书先生在该书中对成语的活用。
“成语的活用即在特定的语境中,出于作品文意和修辞的需要,对成语原型临时因文制宜,突破成语语意的整体性和结构的定型性,创造出成语一种新的语言表现形式。”
从形式上来看,《围城》中成语的活用可分为六类,即换字活用、散化活用、节缩活用、易序活用、嵌入活用与拆分活用。如文中:“若执迷不悔,吾将停止寄款,命汝休学回家,明年与汝弟同时结婚。细思吾言,慎之切切”。该句中“执迷不悔”便是换字活用,将原本的“悟”换成了“悔”,更加突出强调父亲言辞中的语气,表明他的态度。再如:“辛楣换了衣履下来,李先生叹息他衣锦夜行”,此处的“衣锦夜行”便是易序活用。
从内容上来看,《围城》中语言辛辣,作者在文中运用一些成语时,往往采取取字面意思的方法,讽刺意味十足。取字面意思即对成语不进行任何改动,但为了达到某种表达效果,故意偏离成语通行的比喻义或引申义,采用其表层意思,也就是字面意思。如文中:“咬得体无完肤,抓得指无余力。”“体无完肤”原本比喻被批评,责骂得很厉害。而文中作者则巧妙化用该成语,形象生动地表现出跳蚤和虱子之多,咬人之狠,全身上下都没被放过。
研究一个事物时,往往需要透过现象溯源其本质,翻译亦是如此。如要深挖成语翻译的策略,需先从其本质谈起。关联翻译理论将翻译的本质视作取得最佳关联效果,即在基于文本的条件下,通过适当地调整以获得预期的语境效果。汉语成语博大精深、词多意广,要将其文化形象译出难度很大。且小说类文本中,成语的使用时常脱离其固有文化形象,在不同语境下被作者赋予新的意义,此时若想正确翻译这些成语,译者应着眼于如何令译入语读者与作者之间建立最佳关联效果。从上文分析来看,《围城》中成语的运用十分灵活,不仅形式多样且在意义上也有很多活用。此时译者应根据该语境下特定成语的特点灵活选取翻译方法,以取得最佳关联效果。通过分析,本文总结了如下几种翻译方法和技巧,希望能为小说类文本中此类成语的英译提供一些思路。
若原成语与文本语境契合,符合作者写作意图,目的语读者可以理解该形象,作者意图与读者期待的语境效果可取得最佳关联,此时译者可选择保留原有成语形象,采取直译的方式。
例1:
原文:
这几位警察并不懂德文,居然,引得犹太女人格格地笑,比他们的外交官强多了。
译文:
...but these policemen,although they did not understand any German,to provoke giggles from the Jewish woman,thus proving themselves far superior to their diplomats.
成语“传情达意”形容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正确的传递给另外一人,且该人接收到了他的意图。本文中,作者用该成语表示法国警察不懂德文却能和犹太女人沟通,逗她们笑。其实是在暗讽犹太女人不懂装懂,奉承那些警察。这里结合上下文语境,正常直译该成语,目的语读者可以推测出“传情达意”暗含的讽刺意味。因此,此处译文将其处理为“get their meaning across well enough”是合理的,取得了最佳关联效果。
例2:
原文:
“不,苏小姐,不,我不敢见你——”不能再遮饰了,低声道:“我另有——”怎么说呢?糟糕透了!也许同事们全在偷听—— “我另外有——有个人。”说完了。
译文:
“No,Miss Su,no.I don’t dare see you––”Unable to cover it up any longer,he said in a low voice,“I have another––”How should I say it?Hell!The Other employees are probably all listening in––“I have another––another person.”He finished.
成语“如释重负”表示因放下心理方面的负担或是摆脱了事物的困扰而感到轻松的状态。本文中作者用该成语生动形象地刻画出软弱的方鸿渐终于向苏小姐袒露自己另有所爱后长舒一口气,摆脱心理负担的状态。此处英文译文处理为“as though getting rid of a heavy burden”直译为“就如同摆脱了沉重的负担”,与文中作者所想表达的意图相契合,译者忠实地将此讯息传达给了读者,读者可以从中推敲出方鸿渐此时的心理状态,取得了最佳关联效果。
若原成语本义与文本语境不符,作者在此处活用了该成语,译者可从作者意图出发,挖掘该成语在语境中的表征意义,努力用简洁生动的语言表达出来,并努力缩小原文读者与译文读者产生的喻义联想和艺术效果。
例1:
原文:
我不懂为什么男人全爱赌,你看咱们同船的几位,没一个不赌得。
译文:
I can’t understand why all men like gambling so much.Just look at the ones on this boat.Every last one of them is.
成语“昏天黑地”形容天色昏暗可引申为社会黑暗或秩序混乱,生活颓废。这里作者采并未采用其本身的意思,而是采取其表征意义,形容天昏地暗,不知日夜几何,更加突出表明这几个人整日赌钱,不分白天黑夜。若采取直译,因为文化差异,译文读者阅读时无法推测作者意图,导致交际失败。此时,为了便于译文读者理解,作者采用一些其他的事物来替换原文中的事物,这两类事物其实意义基本相同,但更符合译文读者的阅读语境,有利于建立最佳联系。如此处译文将其处理为“gambling his head off”,既联系了上下文语境,又简单直白,符合译文读者的阅读习惯,读者可从该句得出这些男人赌钱很凶这一层含义。
汉语成语多出自典籍、典故,含有浓重的文化色彩,随着时间的推移,部分成语在演变过程中其本义会发生改变,脱离其字面本身,变得抽象。此时,为了让目的语读者正确理解这些成语的含义,译者需对此类抽象概念具体化,译出其核心思想。
例1:
原文:
辛楣欣然对苏小姐做个眼色,苏小姐忽然变得很笨,。
译文:
Hsin-mei gave Miss Su a happy wink;she suddenly looked very dumb,.
原文中,赵辛楣故意处处刁难方鸿渐,为了使他在苏小姐面前出丑。而苏小姐对此却满不在乎,故意装作没看见。文中此处所用的“视若无睹”表示对眼前的事物装作没看见,漠不关心。此处,译者若按字面含义,直接翻译为“seeing nothing”,目的语读者会产生歧义,误认为苏小姐是真的没看见,而译文中增添了“appear to ”将文中隐藏的意思明示出来,使得译文读者更为明晰原文作者的意图,成功建立起了最佳关联效果。
例2:
原文:
唐小姐抱歉过信表姐,气愤时说话太决绝,又担忧鸿渐,别给汽车电车撞死了。
译文:
She also began to worry that Hung-chien wouldhe might get run over by an automobile or trolley car.
成语“失魂落魄”表示因惊慌忧虑而处于一种心神不安的状态,做事恍惚失常。本文此处唐小姐与鸿渐吵架,担心他因此沮丧,魂不守舍而出什么事情。英文处理为“become so despondent”,意为“变得十分沮丧”,采取了意译的方式,译出了成语的核心思想而放弃了其外在形式。从关联理论而言,这么做是合理的。因为在中国文化中,人们认为魂和魄是人精神的具象,丢失魂魄,人便会变得行动失常,语无伦次。而目的语读者的文化中并无这一感情色彩,若选择保留原文形式,将其译为“lost his souls”,目的语读者难以体会其中含义,无法与作者之间建立联系。
汉语成语形式多样,具有很深的文化底蕴。翻译此类词语时,学者们往往专注于其文化内涵和文化形象,但语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文学创作过程中,作者时常对已有词语进行创意性搭配或改造,以期切合文本语境。此类文本下,成语的形象也不再是一成不变或独立的个体,译者需根据语境判断其深层含义,以期契合译文读者阅读期待。本研究从关联翻译理论出发,聚焦于文本语境,寻找作者与读者的最佳关联点,强调语言的交际功能,并分析探讨了三种可行的方法,即保留原有形象、舍弃原有形象、将抽象意义具体化,译者可根据文本的具体语境选择适合的译介方式。希望本文能为小说文本下成语的翻译提供一些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