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通 李玉雄
(广西民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西·南宁 530000)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8月27日至28日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要引导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经济全球化推动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促进人口的流动和迁徙,形成各式各样的民族杂居社区,在给城市发展增添活力的同时,也给城市民族工作带来挑战。城市民族互嵌式社区属于城市的住宅空间系统,是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运用空间生产理论,探究空间里各要素的实践行为和互动关系,深入剖析空间形态和实质,进一步提出社区空间治理提升的建议。
早期关于空间的理论多数与数学和物理学相关,代表人物是亚里士多德、牛顿、笛卡尔、莱布尼茨等,多以理性思维探究空间的本体,普遍认为空间是均质的、恒定的。20世纪以来,哲学领域引入对于空间的思考,以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为代表,对于空间的认知从本体转向经验性的日常生活世界。随后法国现象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探讨空间与人的心理、感觉、感知的联系,即以身体现象学和生存现象学去研究身体——空间的意义关联。经过许多优秀的学者对于空间的研究和阐释,使人们更加关注空间里的社会实践、生产关系的变化和发展,空间成为人们社会生活的经验和事实。20世纪70年代以后,以法国哲学家福柯对空间和权力关系的阐释和法国新马克思主义者亨利·列斐伏尔的《空间的生产》为起点,象征空间研究标志性地转入政治性、社会性和实践性、能动性的范畴。
空间的政治学考量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对于城市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扩张的反思。列斐伏尔强调“空间是政治性的”“它是战略性的”,空间领域被赋予了更为广阔的多方面的研究维度。“空间的实践在于把社会实践的各个方面、要素和阶段投射到一个空间的领域”“整个看来,社会一如既往地服从于政治实践,也即国家政权”,列斐伏尔甚至提到了葛兰西常用的“霸权”这个词,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构建的城市空间中,霸权利用空间服务于自身,空间因此具备手段、工具的性质,同时也超越工具性。空间的布局、规划、设计在这个视角下也具备政治的象征和意味。从政治性的角度来看待和研究空间,是具有开创性的。
列斐伏尔的三重性辩证思维,改变了二元哲学辩证的思路,受影响于黑格尔、马克思、尼采,同时又与这三者有巨大的区别,它不是递进否定的3 个层次,而是可以同时存在的3个维度,即空间的实践、空间的表征和表征的空间,三元一体。从语言学上考察,空间实践表达着语言的横向结合,即词等要素的联结;空间的表征表现出语言的纵向联结,表征的空间指的语言学上的象征手法。从现象学层面理解空间的三重性辩证思维,分别为感知的空间、构想的空间、生活的空间。感知的空间体现了空间里社会实践的整体性,体现物理属性、自然性,包括能够感知的,即接触的、看的、听的;构想的空间,被认为是与空间生产相关联的意识活动、思想活动,占据主导地位;生活的空间,更多指向空间里的体验,一种日常生活性的经历。列斐伏尔的三重性辩证思维在20 世纪乃至今天对于城市社会学的研究中被广泛运用。在城市民族互嵌式社区的分析研究中,其三重辩证思维不可简单对应于彼此独立的物质(自然)空间、精神空间和社会空间,而是同时存在并且会发生复杂性、交汇性的互动现象。
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中,空间作为上层建筑而存在,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关注的重点不是空间本身作为自然属性的存在,而是一个社会过程的结果。空间不是一个名词,它具有动词的性质,并将它作为普遍性、特殊性和个别性结合一起来理解,体现于社会关系的生产化,过程化和结果化。空间包括“生产和再生产,以及每一种社会形态的特殊位置与空间特征集合”。从实践的角度来看,空间是实践的,人类的生产实践决定了空间的实践性特征。列斐伏尔将马克思的实践理论应用于空间研究,指出空间是一种社会产品,同时是一种生产方式,其中“交换的网络、原材料和能源的流动,构成了空间并由空间决定。这种生产方式,这种产品,与生产力、技术、知识、作为一种模式的劳动的社会分工、自然、国家以及上层建筑,都是分不开的”。空间具有能动性,包括事物和事物各种关系的总和,不仅是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所存在的一个场所,还存在社会关系的动态发展状况,每一种社会关系的更新会产生另一种新的空间。基于空间的实践性,城市民族互嵌式社区空间生产关系的动态变化、空间矛盾、空间设计等都是城市发展——治理所要面临的实质问题。
随后学者们对空间的探讨逐渐涉及文学文本、城市规划、历史学、美学、社会学、地理学、美术学、艺术设计等各学科,并呈现出跨领域研究的发展趋势,引起了西方学术界关于“空间转向”的热议。空间问题成为人们社会研究的一个重要思考维度,欧美学者将空间理论、社会批判理论、后现代主义和社会现实问题相结合,为各种类别、各种特点的社会空间研究提供了广泛的视野,并将空间研究范式推向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前沿阵地,代表人物是大卫·哈维、爱德华·W·苏贾、斯蒂安·施米德等。学者们涉及众多领域包括消费空间、权力空间、虚拟空间、文化空间、心理空间等,掀起东西方世界空间研究的热潮。
国内城市空间理论是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城市组织的扩张的社会变化而引起人们广泛关注的。“城市化和空间生产是交织在一起的”,社区是城市的子系统,是现代城市的一种组织方式,社区空间的发展反映城市的发展变化;社区的治理连接着城市治理的现代化。社区政治权力的展现,社区建设和更新的资本投入,以及社区的问题对象为“人”,人的体验、心理、精神等与社区环境交互作用,社区公共服务于人的效能,社区人与人的互动、人对于社区治理的度的具体心理映射等,即个人和集体,信仰和世俗、感知和实践、构想和体验等种种问题,都是社区治理复杂性的体现。
城市社区的空间实践、空间的表征和表征的空间,交织着政治权力、资本运作、市场规律、艺术设计、技术表达等元素的互动,充分体现出空间社会关系的实践性及三重辩证思维象征。以中华中路社区为例,呈现出以自然居住空间的互嵌结构为基础——形塑体现共同体符码的空间设计符号——促成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状态——达成社区居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共生和提升的内在逻辑关系。
空间的实践指的是物质性的空间里,空间物质形态的形成过程和表现。空间实践表现具有连续性和内聚性特征。城市互嵌式社区的实体状态,是在自然的土地上通过修建,而形成各种建筑排列的住宅分布,不同的少数民族实现嵌入式居住。这首先是一种物质性的、实体的存在,其次是在“历史上各民族长期交互流动和相互交往的结果”。在社会变迁中形成的多民族杂居的状态,是伴随着城市化、经济全球化、信息化产生和发展的,是历时性和共时性的过程化的结果。城市互嵌式结构的形成因素包括国家政策导向、地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少数民族的自身期待等。
崔仁浩用眼神给我鼓励,我硬着头皮,用英语和他们交流。不久,他的家仆推出来一个三层蛋糕,蛋糕上并排站着一对小朋友,他爸爸用并不标准的中文说:“张,送给你们的,你们是两个可爱的小朋友。”我开心地笑了:“谢谢叔叔!”客厅里响起一片掌声……
其一是国家或地方政策的影响,最主要的是改革开放的政策。1978年之前,人口流动受到政策的很大限制。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从农村开始的,农村生产效率的提高使农村需要的劳动力减少,剩余的少数民族劳动力多数迁徙城市,成为城市劳动大军的一部分。原来城乡户口限制比较严,但改革开放之后,户籍制度逐渐松动。1984年颁布的《关于农民进入集镇落户问题的通知》,开启了农村人口进入城市的一条重要通道。与此同时是供应制度的改革,使农村人口进入城市可以不受票的限制而获得可以生存下来的衣食住行等条件。国家政府对于城乡二元布局政策的调控客观上使农村人口流入城市的数量增多;同时实施易地扶贫搬迁政策,改善了农村少数民族的生活水平,推动农村人口市民化。各种政策背景下许多少数民族成为流动人口进入城市,成为城市居民。“农民向市民转变的基础标志并非表面的落户而是更深层次地拥有较高收入的机会”。
其二是各地区经济发展的差异——城市经济的吸引力。以广西为例,广西共有14个地级市,113 个县,其中包括12个民族自治县,58个民族乡。广西地区经济发展最好的城市是首府南宁,其次是柳州、桂林、梧州等城市。城市之间经济发展有差异,而城乡之间经济发展的差异更为显著,经济驱动力下少数民族人口普遍涌向经济发展良好的地区。在全区各城市之中,涌入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城市是南宁市。从省内人口的流动来看,人口包括由少数民族人口,首先是从较为贫穷的农村涌向城市,或者由较小的城市涌向广西首府南宁。据2021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南宁市常住人口874.16万人,少数民族有449.78万人,占全市人口的51.45%,登记在册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约73.5万人,相比2020年,2021年南宁市少数民族人口流入961133人,增长27.18%。
其三是少数民族的自身期待。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大力普及和提高各类教育,各少数民族人员接受教育的程度和时间也比历史上其他时间长,包括地方政府也广泛推广各种形式的社会教育,少数民族综合素质获得广泛提高。接受新的事物、新的知识并且眼界不断开阔的少数民族,更愿意留在城市长期居住。同时,这些文化水平较高的少数民族影响和带动更多乡村的少数民族到城市中来生活和发展。
案例概况:广西南宁市的中华中路社区是城市互嵌式民族社区工作的典范。中华中路社区位于南宁市中华路68号,毗邻南宁火车站,并凭借火车站优势离地铁站和公交站都比较近,人口流动量比较大,因为拥有地理优势上的便捷性,更易成为各少数民族迁徙入邕的首选居住地。社区原来为南宁火车站职工住宅区,随着城市社会的变迁,大量外来少数民族人口租住在社区,形成典型的民族互嵌式结构。目前社区的基本状况:社区人口约1.38万人,是一个涵盖壮、瑶、苗、回、京、水、维吾尔等19个少数民族的民族互嵌式小区,少数民族人口约4100多人,约占社区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中华中路社区是政治、地理、历史、文化、社会等因素综合“生产”的结果。
空间的表征与空间地图规划、建筑设计、语言符号等连接在一起,表现出占主导性的、设想和建设的特征。城市民族互嵌式社区的空间意象布局,以规划的方式展现出知识、艺术、技术元素的设计和搭配逻辑,通过恒常性的视觉图景和颜色冲击力,在居民头脑中形成特殊的话语意蕴,促进空间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符码的构建。
南宁市中华中路社区整体意象设计中,社区基本结构由非高层建筑和少量一层建筑构成,包括住宅区、办公区域、公共活动区域、商铺等。中华中路社区与城市公共交通道路边界感并不仅仅由墙限定,更是通过一系列嵌入空间的意象符号得到凸显,异于城市其他区域。其基本包括颜色符号、图像符号、文字符号、社区特殊区域设计等,这些符号与社会、历史、文化、民族等因素相关联,传输和表达空间——场所弘扬的精神。
社区的图像符号。图像以一种形象的表达方式,展示其背后蕴含的思想和精神意义。社区里设有展示民族团结的图片和照片,小区里的一侧墙壁上有一幅少数民族群体画,上半部分是少数民族代表性人物特征(一个民族包括一名男性和一名女性) 的展示;下半部分是各少数民族欢聚一堂的展现。社区居民楼后面的红石榴舞台背景是象征各民族团结的典型图像。
社区的特殊区域设计。中华中路社区的民族团结创业街,设置在社区边缘呈现出线性排列,内外互通的商业贸易有效拓展了少数民族的交往领域。同时,社区内的文化、民族等元素扩展至外部,构成社区空间和城市肌理相互交融的连接支点。这个商业集群的特点:一方面临街建立,商业在社区内外沿街两边形成一个连续性的集聚性的线性空间,与内外的政治、文化、信息、交通发生关联,商业行为不仅仅发生在社区以内,也延展至社区外;另一方面,商业集群网点的屋顶和屋檐装饰上浅蓝色的标志,与周边普通商业网点相区别,醒目且吸引人关注。这些设计体现了社区空间规划的整体精神理念。
总体看来,中华中路社区的民族团结图景典型特征明显,规划分为4个板块,设计中运用颜色、文字、图片营造出浓郁的民族共同体的社区意象。中华传统文化强调家国观念,有家才有国,家是国的基础,国是家的依靠。小区空间的特殊设计,通过艺术的元素组成感知图景,从而形成特定的空间秩序感。在时间的积累中,图片、文字和颜色的集聚效应强化这种日常性的空间秩序——民族间交融性的空间秩序,使空间生活的人产生强烈的归属感,空间也同时获得家国同构的精神意识象征。
表征的空间与物质空间产生叠加,广泛运用语言、物象、形象等符号体系来表达价值和意义,嵌入于人的日常生活之中。空间里包括了各式各样的生产,进而产生新的空间,包括日常交往空间、生存成长空间、精神文化空间等,个体或群体完成包括读码-解码-编码等过程。社区居民运用身体进行感知和体验,促成交往交流交融的实现,进而在心理层面和精神层面产生内向性认同,进一步达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共生。
社区空间居民的生存体验。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条件决定精神和文化的交融状态和程度。从外地迁入的少数民族,语言不通、就业困难等现实会加大其与社区和城市融入的隔阂,从而容易产生各种矛盾和冲突。中华中路社区和广西民族大学协同开办民汉双语课堂,使社区少数民族成员熟悉掌握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提高城市生活的适应性。社区建立了一条民族团结创业街,有小超市、烧烤、电器批零维修、饮料店等。因为这个社区特殊的地理位置,人流量比较大,促使这一带商业比较繁盛。文化信仰、经济和生活元素的互动为社区特色民族经济的持续发展提供动力。少数民族创业街展现了互嵌式社区居民的谋生方式和生存体验,也反映了其日常需求和生活状态。社区设立了一个候鸟港湾,发挥党员引领带头作用,日常生活中社区党员对各民族群众进行“四访”,解决少数民族各种实际困难。城市少数民族在小区里居住,通过劳动取得在城市里生存和发展的条件,在获得感、适应感中逐渐生成作为城市市民的认同,由市民认同强化公民认同,进而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和提升。
项目组团队采访了一位中年少数民族男性居民,籍贯新疆,维吾尔族。
老家在新疆,十几年前跟随父母来南宁了,一直租住在中华中路社区。刚开始不会说普通话,通过社区帮扶学习,现在好了。我们习惯了这里,这里天气比较好,冬天不怎么冷,这时候我老家那边现在已经下雪了。有儿子女儿,孩子在这上学挺方便。现在房价比较贵了,以前二三十万就可以买。在这条街上我开了两个店,一个是旁边这个特产店,另一个是烧烤店。最近疫情管得严,已经有两三天不开张了。
社区空间居民的交往体验。现代城市小区的钢筋混凝土住宅楼,规制化的居住结构,由楼栋-单元-门号,形成一户一户的均质化空间,交往的自然边界是墙壁和关闭着的门。当小区居民回家关上门,形成一个一个封闭的小空间,被喻为私人领域;社区内部的各种巷道、楼梯等,成为连接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的中间领域。高质量的公共交往在于居民之间发生的现实性的交往关系。基于社区而建立的居民交往主要依赖于集体参与的社区活动、互相帮扶的友善行为以及倡导的多元主体治理模式等。南宁市衡阳派出所党支部与中华中路社区党组织形成共建,运用党组织和党员的先进力量,发挥基层党建的作用,利用数字技术引导少数民族网格员参与治安管理,有效保障社区及社区周边的公共安全。社区同时以座谈会、心连心、百家宴等活动,促进各少数民族在交往中增进彼此间的了解,在彼此交互的社会关系中产生共有的和谐的大家庭感———这是我们共有的温暖家园、我们是社区的主人,在这个基础上内化为共同体的意识。
项目组成员采访了一位少数民族女性居民,籍贯是广西巴马,瑶族人。
住在这个小区都56年了,房子两室一厅,54平方米。这里的民族团结很好,很多活动,百家宴文艺节目等。平时生活特别是她(目光望及另一个阿姨) 帮我最多了,什么东西我拿不动都是她帮我拿。谢书记(中华中路社区党委书记) 最关心了,三天两头就来关心慰问一下,在这里民族团结一家亲。我以前是少数民族艺术团团长,到过许多地方演出。现在还能唱两句,但是跳不了了。
社区空间居民的精神体验。许多民族互嵌式社区都设立了文化交流体验,展示代表少数民族文化的各种实体或者非实体符号,构建象征少数民族精神文化图景的共享文化空间。在同一个场域中,每一种文化符号都得到展示和尊重,并同时与其他文化符号产生协调和互动,使少数民族产生主体感、平等感、温暖感。比如中华中路社区的节日共庆的模式,在国庆节、汉族的端午节和中秋节、维吾尔族的古尔邦节,社区居民共同欢庆。此外还组成少数民族艺术团,到各地演出。在社区空间中,少数民族通过身体(眼睛、耳朵、喉咙等) 实践,在日常生活方式中获得民族文化精神的体验,完成解码—编码的历程,从身体大脑的感知—心理—精神三重升华和浸润,达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共生。
现代化治理有别于统治,理性是现代城市治理思维的核心。城市居民的多元化,亦推动城市治理的复杂化。城市民族互嵌式社区空间的社会关系是动态而发展的,空间的各要素之间的平衡和矛盾促进空间的生产和再生产,影响着社区空间的治理效能。
在空间视域中,要实现各民族和谐共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也必然首先要解决少数民族认知中所承认的问题,“承认是一种人们出于他们动机性的自然本性而追求的东西”,并且“更多涉及追求成为能够被承认为社会共同体所接纳的成员;因此这里所追求的承认也有一种明确无疑的规范性特征”。空间的历史变迁蕴含着空间可塑性和可更新性的基础条件,即空间治理的历史性条件。从社会变迁、政策背景、经济趋势、文化心理、自然环境等多视角考察互嵌式民族社区形成的基本脉络和特点,是对社区空间状况、空间社会生产关系和空间立体维度把握的基础,有助于立足于一个比较宏大的视野审视空间治理的宏观现实和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具体而言,对社区空间的历史性考察,不仅仅是要对实体空间自然变迁的考察,更要拓展到对空间的主体——即对于人的了解。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民族工作中要充分考虑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实际,统筹城乡建设布局规划和公共服务资源配置,完善政策举措,营造环境氛围,这给我们进行民族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民族互嵌式社区空间生产关系是动态变化的,受到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交互作用的影响。对空间形态结构的审视,包括从宏观到微观层面;不仅要注意空间总体趋向与空间主体文化的协调、心理上的适配、情感上的应和,而且还需要关注具体的住宅质量、社区环境卫生等方面。
其一,塑造空间环境的归属感。家的感觉是熟悉而温暖的,社区空间有家的感觉才能有归属感。互嵌式空间作为一个有机体,空间要干净、卫生、美观,空间设计融入自然的几何结构,巧妙传达空间的政治符码,促成个体与设计的交互作用,达成主观世界、客体世界和社会环境的相互映射。少数民族的信仰、理念、宗教文化与社区环境产生互动,并以一种特定的结构意念映照在空间形态上,激发居民形成共同的、一致的价值观和凝聚力,才能激起对于空间普遍的归属感。在尊重社区空间秩序的前提下,将家的场所感和主流意识形态建设结合起来,谋求社区可持续发展的良性规划策略。
其二,营造空间符号的互融性。空间中的文化意境由空间设置的各种符号交互关系而生成。社区内公共领域的设计,是各种知识——文化符号集聚化和同时化的技术性和艺术性表达,是空间政治符码的具象化。嵌入空间的符号的政治性布局应该充分展示民族间平等的原则,注重各民族传统、文化、习俗的传承,尊重各民族间的差异,提倡各民族在各方面的相互包容——人与人是平等的。
民族互嵌式社区涵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微观层面要积极构建各民族共同生活的日常性经验;着力于加强以空间正义为价值导向,充分建立保障少数民族权利和利益的空间制度、空间规范、空间组织力。
其一,倡导建立纳入少数民族的多元主体协同治理机制。在现代城市空间治理理念下,政府不应该再是公共事务的唯一主导者,应积极建构政府、社会组织、市场、居民协同治理的模式,在公共治安维护、活动组织开展、邻里关系处理等方面发挥积极有效的作用。如果“城市社区公民只拥有空间实践中的空间生存权和消费权,这在很大程度上加剧了空间生产过程中城市政府与城市居民的矛盾和冲突”,因此要实现居民的空间治理权,才能增强居民尤其是少数民族居民主人翁体验、推动社区共建共治共享新格局的实现。同时要注意在社区空间更新中维护社区的生产性正义,防止资本在空间里无规范性增殖,同时制定群众监督机制杜绝权力和资本无序参与空间生产导致的腐败,避免少数民族的利益受到伤害。
其二,完善创设满足少数民族生存发展需求的制度措施。阿克塞尔·霍耐特强调,在法国文化语境中的承认理论认为,空间的主体会有一种承认的需要——会想要在他生活于其间的社会框架中获得价值评判,或者至少也获得一种有所保证的生存。因此,可靠、良好、稳定的生存和发展体验是少数民族在社区和城市产生归属感的基础。少数民族家庭成员的子女教育、劳动就业、生活保障、语言交流、法律权益、生育保障、饮食禁忌等问题,在城市发展下的社区运行中会形成各种空间矛盾,影响空间治理的效率和效能。尊重和保障少数民族的空间权利,促进城市资源和利益在分配中公平正义的实现,推动少数民族空间生存质量的提升,是增进少数民族生活获得感幸福感进而夯实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关键。具体工作中,要根据社区少数民族的具体情况保障制度和措施常设常新;社区里设置“民族之家”“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服务站”等机构和服务点等提供各种帮扶措施,特别要积极发挥党组织和党员的带头作用,加强和少数民族的联系和沟通。
其三,常态化提升少数民族的精神文化生活质量。中国自古形成的多民族文化形态被费孝通先生称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两千年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形成和确立过程中不断发展着的中华民族的整体性,称之为中华民族的自在发展”,而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在与西方列强的对抗中完成了从‘自在’民族实体到‘自觉’民族实体的转变”。因此“多元一体”的文化形态为新时代城市民族工作中“文化认同”的方向提供了条件,即在社区中积极构建文化共享空间活动模式,常态化提升少数民族的精神文化生活质量。在尊重和传承少数民族文化的基础上,营造各民族和而不同、相互包容的文化气氛。社区在具体工作中,可以使用线上和线下结合的方式,通过四史的学习教育活动加强居民的现代精神文明教育;或者设立专门的民族文化实物展示区,展览少数民族的服饰、艺术品等;组织“民歌唱谈会”“山歌比赛”“民族舞蹈大会”等文艺活动。探索以文化活动为契机,以文化交融为目的,促使居民达成空间情感共鸣和共同体意识的升华。
在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纲,要将所有工作向此聚焦。城市民族互嵌式社区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是一个自身不断进行生产的空间,充分运用好空间生产关系的互动,从空间历史、空间结构形态、空间体验考量出发开展民族工作,消弭空间矛盾,寻求空间主客体和空间的政治性、历史性、社会性的和谐统一,构建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美丽、生态、宜居的城市民族互嵌式社区空间,实现空间可持续发展,推动城市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