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幸居
(广东白云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550)
甲型H1N1流感、野生型脊髓灰质炎病毒疫情、西非和刚果埃博拉疫情、寨卡疫情、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被世卫组织判定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是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使用的特殊话语,是应急语言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2]。本文研究的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特指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下文简称为“新冠”)疫情期间使用的话语,在新冠疫情知识普及、舆情监控、心理干预康复治疗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常常通过语篇类型与语类混搭的篇章隐喻形式,引导读者转移注意力进行类比,实现有意识的隐喻跨域映射,使语篇兼具连贯性和交际性[3],在抗击新冠疫情过程中发挥独特作用。
然而,目前鲜有学者研究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中隐喻和构式的关系,更遑论从语篇构式语法的视域研究其中的篇章隐喻,这对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策略的制定和话语体系的构建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不利于应急语言服务和抗击新冠疫情。有鉴于此,本文拟从语篇构式语法视角阐释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中的篇章隐喻现象,为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的隐喻研究提供新维度。
构式语法和语篇构式语法是认知语言学的主要理论之一。近年来,构式语法的研究范围扩展到了语篇的层面。构式的本质是形式意义配对的结构式。语篇构式跟构式一样,包括形式极和意义极,其形式极指语篇类型(text type),如说明文、书信、抗疫指示语等,其意义极指语类(genre),即特定文化语境中特定话语团体用于实现特定社会功能的话语,如新闻、小说、诗歌、广告等[4]。
常规语篇的语篇构式形式和意义形成配对关系。例如,“家书”语篇类型对应的语类应为“叙家常”。抗疫话语中常见的语篇构式包括机构对话、提示语篇构式、告诫语篇构式、新闻报道构式等类型,通过语篇类型(抗疫指示、说明、叙述文、描述文)和语类(机构对话、提示、警告、新闻报道)的配对关系实现新冠疫情不同阶段的话语策略,在舆情治理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5]。
偏离常规语篇的语篇构式形式和意义不一致,这种现象称为“语篇构式压制(DCC)”或“混合语类(mixed genre)”。例如,“Mother drowned baby”在一般语境中不符合语法规则,但是作为报纸标题却能被认可,原因在于通过语篇构式压制,新闻体裁允许这种特殊构式的存在[6]。中国新闻漫画网“众志成城战疫情”漫画展的1555个多模态话语以及百度搜索引擎搜索到的353首有关新冠肺炎的抗疫歌曲是本文研究的语料来源。笔者发现抗疫话语中包含很多语篇构式压制现象,如药品说明书与抗疫指示、劳动号子与抗疫口号、古诗与抗疫歌曲等不同语类在同一语篇中混合使用。
下面是Östman[6]提出的语篇构式“盒子”表征模式:
图1 语篇构式“盒子”表征模式图
在图1中,第一个方框中的dp代表语篇类型,相当于系统功能语法的语域(register);frame代表情景框架,即语篇信息在语境中激活的具体框架,相当于系统功能语法的语类(genre);prag代表具体语用因素;synsem代表语篇的词汇、小句和句子语义信息即构式;synsem下面的小方框代表具体的构式类型和数量。
语篇偏离现象常常涉及篇章隐喻,“以某种衔接和连贯方式延伸于一定篇幅甚至整个篇章,从而形成该篇章的基本语法和语义框架的那种隐喻。”[7]篇章隐喻作为博喻(megametaphor)的完形存在,即“连续使用可作用于整个篇章的意义潜势”[8]。它也是系统隐喻(systematic metaphor),即“纵贯话语事件或语篇、实际表意相似并且涌现于相同话题下的隐喻载体之集合”[9]。概念偏离和跨域映射导致了基本隐喻的产生,这些无意识的隐喻成为理解新概念的根隐喻,存储在人类记忆中,通常在语境中被“援引”(invoke)以构建文本意义,并作为索引“唤起”或“激活”(evoke)其子隐喻,子隐喻在语篇中不断扩展,呈链式结构或平行式结构分布,彼此形成了连贯的关系,构成了篇章博喻[10]。篇章隐喻是常见的构建连贯语篇的手段。例如,汉语古诗词中的篇章隐喻主要通过隐喻意象实现的,体现在同一隐喻意象或同属一个语义场的意象群贯穿整首诗歌,《吟石灰》《近试上张水部》《孤雁》等都是其中典型的例子[11]。
混合语类抗疫话语语篇往往使用篇章隐喻构建连贯的语篇意义。例如,在一副春节对联中(1)此例子和例1、例2、例3、例6的语料来源:http://cartoon.chinadaily.com.cn/focusview.shtml?fid=238。,门神的形象是抗击新冠疫情的医护人员,上联是“众志成城保万民健康”,下联是“同舟共济祛百姓疾苦”,横批是“消灭疫情”。白衣门神与春节对联两个概念意义有所偏差,其根隐喻被激活后,所派生的子隐喻具有一定的组织性和系统性,呈链式结构延伸,形成了连贯的隐喻网络。整个过程可以通过以下的概念整合网络(Conceptual Blending Network)[12]阐释:
图2 春节对联与抗疫标语混合语类的概念整合网络图
如图2所示,当读者看到春节对联的形式,脑海中对应的宏观认知框架就被激活了,生成了春节对联的意象图式和百科知识,读者由此产生了对春节对联结构、意象、内容、用语、意义、文化内涵的预期,这就是输入空间I框架的槽孔(slot)和缺省值(default value)。然而,语境的内容与预期不一致,读者需要通过春节对联的知识理解抗疫医护人员守护国民的知识,这是在语篇层面跨域映射到输入空间Ⅱ的过程,形成了“抗疫标语是春节对联”的根隐喻及其子隐喻,2个框架相同的内容“守护人、目标、口号”被抽取出来,映射到类属空间,“通过几个输入平行映射或连续映射的方法进行多重整合”[10],3个输入空间的内容都映射到合成空间,最终通过生成浮现结构(emergent structure),建构语篇意义——称颂抗疫一线医护人员为白衣门神。
语篇构式压制或混合语类实质是篇章隐喻。语篇构式是语篇的宏观结构或意象图式,其本质为宏观认知框架[13],因此具有框架的结构和特点,包括范畴之间的组合规则、槽孔和槽孔填充值(slot filler)(缺省值或语境赋值)。语篇的语言符号激活大脑储存的语篇构式即宏观认知框架,当框架的槽孔赋值,语篇的内容和意义、文体功能就形成了对应的关系,也就是语篇类型和语类匹配,这样的语篇就是常规语篇;若语篇的内容与语境激活的宏观认知框架的槽孔与缺省值不一致,填充的内容既要受到该框架的默认信息压制又要受到语境信息影响,就会产生特别的语篇意义和语用功能,这样的语篇就是偏离常规的语篇。由此可见,语篇构式压制本质是激活的框架通过槽孔和缺省值限制槽孔填充值的功能和意义,使其带有该框架即语篇构式的特点。隐喻产生的根本原因是语义冲突,是由语境意义和常规意义不一致导致的,也就是说,当语境信息与所激活框架的槽孔和缺省值不一致,这就促使了跨域映射,槽孔得重新赋值构建隐喻义。篇章隐喻构建的前提是语篇的内容跟语境所激活的宏观认知框架的槽孔和缺省值不一致,这种语篇内容与形式的不一致迫使读者转换视角,从语篇类型视角重新审视语篇的功能性,推断语篇的意义。
袁野曾扩展Östman的语篇构式“盒子”表征模式,添加了具体的内容[14],本文基于概念整合双域型网络模型对两位学者的语篇构式表征结构加以改良,建构了如图3所示的篇章隐喻语篇构式表征模式:
图3 篇章隐喻语篇构式表征模式图
在图3中,输入空间Ⅰ中的field代表语场,指语篇的内容或涉及的活动;tenor代表语旨,指社会关系;mode代表语式,指语场和语旨所依赖的媒介。输入空间Ⅱ中的情景框架包括角色、行为、语言、文本功能等要素;goal代表语篇的交际目的;staging代表达成该语篇意图的具体步骤即语篇布局;synsem下面的小方框代表具体的构式类型,若是混合语类,不会产生具体的语篇构式模板,小方框会保留空白,若是仿拟和谐音,则有具体的构式类型和数量。输入空间Ⅰ(语篇类型或语域)、输入空间II(情景框架或语类)跨域映射,2个空间共同的组织结构映射到类属空间,3个输入空间的内容映射到合成空间,语篇类型和情景框架的内容各不相同,构建了篇章隐喻,coerce+代表存在语篇构式压制,原来的语篇类型激活的是另一种语篇类型所对应的语类,这种错位搭配生成了浮现结构,语篇因而兼具两种文体的风格,产生了特殊的语用效果。
在上文的例子中,通过跨域映射,春节对联语篇类型的组织结构映射到情景框架,生成了图2所示的根隐喻和子隐喻跨域映射网络,在合成空间整合的过程中,语篇类型所激活的语篇构式就会发挥压制作用,生成语篇意义和文本功能,以春节对联的形式表达抗疫标语的意义,使读者能够从春节对联的组成部分理解抗疫医护人员与门神、抗疫口号与新年庇佑家宅安康的祝福语之间的照应关系,从而推断出语篇意义是歌颂医护人员抗击新冠病毒入侵的壮举、塑造医护人员的正面职业形象。语篇构式具有普遍性、文化性和惯例性等特点,正是通过语篇构式压制,春节对联的中国文化属性促使读者有意识地转换视角,把门神守护家宅与抗疫医护人员守护国民安康的情况以及春节祝福语与医护人员的抗疫口号作比较。
把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篇章隐喻分为混合语类、仿拟、谐音3种类型。
混合语类是指语篇类型与语境表征的语类产生了冲突,这种冲突构成了篇章隐喻的基础,促使语篇意义构建过程中视角的转移,语篇类型激活的语篇构式即宏观认知框架的默认信息压制了槽孔填充值,语篇的交际目标、文体功能和意义均受到语篇类型约束。
1.药品说明书与抗疫指示混合
这类篇章隐喻通过源域“药品说明书”映射到靶域“抗疫指示”唤起根隐喻,并通过援引相关认知信息,扩展其子隐喻,建立起整个隐喻系统,在药品说明书的语篇构式压制下,抗疫指示带有了药品说明书的部分特点。如例1:
抗疫特效“药”
形式:药瓶图片,上面贴有药品说明书
药名:不出门
批准专家:钟南山(2020)
[主治功能]:预防新型冠状病毒感染
[用法用量]:吃了睡,睡醒吃,15天一个疗程
[注意事项]:避免到人员密集场所,勤洗手,不要食用野味等
制药商:全国人民团结一致
输入空间Ⅰ的语篇类型[药品说明书]框架由标题、图片形状激活,包括药名、批准专家、主治功能、用法用量、注意事项、制药商等槽孔,槽孔赋值后,与语场、语旨和语式形成对应关系(语场:用药说明;语旨:制药商和病人;语式:祈使句用于叮嘱、建议)。输入空间II的情景框架[抗疫指示]由主治功能“预防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激活,交际目的是传播抗疫科普信息,达成该语篇目的的具体步骤为“信息传播目标——信息内容——信息接收者”,语用功能为药瓶上的文字说明,没有固定的构式。[药品说明书]框架和情景框架[抗疫指示]互相映射,2个框架的共同组织结构映射到类属空间,3个输入空间的内容在合成空间重新整合,生成了篇章隐喻(信息传播目标是抗疫特效“药”的主治功能;信息内容是抗疫特效“药”的药名、批准专家、用法用量、注意事项;信息接收者是制药商),在语篇构式压制作用下,药品说明书和抗疫指示错搭生成了浮现结构,通过“药”治病救人的功能使药品说明书发挥提醒、警示的作用,使抗疫指示摆脱千篇一律的文体风格,更好地引导防控行为。
2.劳动号子与抗疫口号混合
这类语篇的篇章隐喻通过源域“劳动号子”映射到靶域“抗疫口号”唤起了根隐喻,并通过援引相关认知信息,扩展其子隐喻,建立了整个隐喻系统,在劳动号子的语篇构式压制下,抗疫口号带有了劳动号子的部分特点。如例2:
劳动号子
(船长:)嗨,大家再加把劲呀/0新增不是0风险呀/复工不是去游玩呀/齐心协力渡疫海呀
(水手:)哎嗨哟嗨/戴着口罩不要摘啊/下班之后回家宅啊/众志成城定胜利啊/哎嗨哟嗨 哎嗨哟嗨
输入空间Ⅰ的语篇类型[船工号子]框架由船长、渡、海、水手等词语激活,包括目的、场合、领唱人、合唱人、唱词、演唱形式等槽孔,槽孔赋值后,与语场、语旨和语式形成对应关系(语场:使劳动过程统一步伐、激励斗志;语旨:船夫;语式:韵律性呼号)。输入空间II的情景框架[抗疫口号]由0新增、复工、疫、戴着口罩、回家宅、众志成城定胜利等词语激活,交际目的是激励民众抗击疫情、引导防疫行为,包含的阶段性为“发起人——面向对象——目标——内容”,语用功能是劳动民间歌曲,没有固定的构式。[船工号子]框架和情景框架[抗疫口号]互相映射,2个框架的共同组织结构映射到类属空间,3个输入空间的内容在合成空间重新整合,生成了篇章隐喻(抗疫口号发起人是船长;抗疫口号面向对象是水手、抗疫口号目标是渡海、抗疫口号内容是船工号子唱词),在语篇构式压制作用下,劳动号子与抗疫口号错搭生成了浮现结构,劳动号子激励船工克服海上艰难险阻、展现船工自信性情的特点,使读者得以转换视角解读枯燥的抗疫口号并产生共情,语篇因此能够发挥强大的号召力。
3.社交媒体信息和抗疫宣传文体混合
这类语篇的语篇类型与语类冲突之处在于以社交媒体信息形式发挥抗疫宣传作用,而非朋友间在社交媒体的信息交流。如例3:
潘金莲微信西门庆
西门庆:“小娘子,下午我来你家。”
潘金莲:“来做甚?大郎与叔叔天天宅在家里,围炉喝酒吃炊饼。”
西门庆:“这个,这样,去狮子楼,我有包房。”
潘金莲:“狮子楼?餐饮业都歇了!”
西门庆:“小娘子,我开车,去上海!”
潘金莲:“上海?从谷阳县开到上海?听说上海可厉害了,山东来了很多韩国人,进上海查得紧,要填表,听说一个什么人面识别还联网,还没有进房间,都头叔叔就知道啦!”
西门庆:“哇塞!歇搁!”
这个语篇的独特之处在于把经典小说角色引入到微信聊天的情景中,借西门庆和潘金莲微信约会的口吻劝告人们遵守新冠疫情期间常态化管理措施。其篇章隐喻是通过建构多空间概念整合网络生成的,这是因为,“在思维过程中,(概念整合网络的)四类空间只是相对的,中间空间可能成为下一个环节上的输入空间,产生新的合成空间和新的类属空间,继续进入下面的环节”[15]。输入空间Ⅰ的语篇类型框架是通过建构第一个四空间概念整合网络生成的,首先是微信一词激活了[微信聊天]框架,包括聊天内容、聊天人、聊天用语等槽孔,槽孔赋值后,语场、语旨和语式形成了对应关系(语场:微信约会;语旨:情人;语式:微信聊天用语)。西门庆、潘金莲、大郎、叔叔、炊饼、狮子楼、谷阳县、都头、进房间等词语激活了[西门庆与潘金莲幽会]框架。[微信聊天]框架的内容映射到[西门庆与潘金莲幽会]框架,聊天内容槽孔填充值为西门庆与潘金莲约会、聊天人槽孔填充值为西门庆与潘金莲、聊天用语槽孔填充值为微信信息,最终在合成空间生成了新的内容和意义:西门庆微信约会潘金莲不成功。该合成空间作为中间空间成为下一个概念整合网络的输入空间,映射到另一个输入空间中的情景框架[抗疫宣传],该框架由宅家里、餐饮业都歇了、填表、人面识别等词语激活,交际目的是劝说人们疫情期间尽量居家、不聚集,包含的阶段性为“宣传对象——宣传内容——宣传目标”,语用功能是微信聊天记录,没有固定的构式,产生了新的类属空间,在合成空间整合、生成了篇章隐喻(抗疫宣传发话人是潘金莲;抗疫宣传对象是西门庆;抗疫宣传内容是不幽会;抗疫宣传目标是私情不能被武松知晓),在语篇构式压制作用下,社交媒体信息和抗疫宣传文体错搭生成了浮现结构,使语篇达到以时尚方式宣传抗疫信息的语用功能。
4.古诗与抗疫歌曲混合
这类语篇的语篇类型与语类冲突之处在于以古诗的形式发挥抗疫歌曲凝聚意志、宣泄情感的共情作用,而非古诗借物言志的传统功能。如例4:
战疫情
本是迎春纳吉年,忽闻黄鹤报淒然。
江城衢陌霾寒压,荊楚柴门疠烈缠。
八面援驰宏毅勇,一声集力克时艰。
医场奋作沙场战,济世擒魔颂大贤。(2)语料来源:https://gdxk.southcn.com/fs/wyzp/content/post_442886.html。
例4与例3的显著区别是其篇章隐喻为混隐。输入空间Ⅰ的语篇类型[古诗]框架,包含情感、场景、意象、对象、形式等槽孔,槽孔赋值后,与语场、语旨和语式形成对应关系(语场:情景交融、抒发情感;语旨:民众;语式:格律叙事诗)。情景框架[抗疫歌曲]的交际目的是激发抗疫斗志、讴歌抗疫民族精神、抚慰悲悯情绪,包含的阶段性为“叙事——抒情”,语用功能是网络歌曲、没有固定的构式。战、奋作沙场战等词语激活了[战争]框架,魔一词激活了[驱魔]框架,黄鹤和荆楚(为转喻源域,激活靶域武汉)、八面援驰等词语激活了[抗疫]框架,均包括参与者、对象、地点、过程、结果等槽孔[16],[战争]和[驱魔]框架的内容同时映射到[抗疫]框架,共同的组织结构映射到类属空间,在合成空间,不同框架的内容成为彼此槽孔的填充值,形成了系统混喻:医护人员是士兵、驱魔人;新冠病毒是敌人、魔鬼;武汉是战场、驱魔地;共克时艰抗疫是作战、驱魔;战胜病毒是击败敌人、擒到魔鬼,从而衍生了新的意义:医护人员团结一心、积极抗疫,像战士和驱魔人一样,把新冠病毒像敌人和魔鬼一样消灭。这个合成空间的内容成为输入空间,映射到另一个输入空间中的[古诗]框架,生成了新的类属空间,并在新的合成空间整合、生成了篇章隐喻(抗疫歌曲的叙事是古诗的场景、意象和形式;抗疫歌曲的对象是民众;抗疫歌曲的抒情是古诗的情感),在语篇构式压制作用下,古诗与抗疫歌曲的错搭生成了浮现结构,把古诗寓情于景的特点融入抗疫歌曲当中,达到记录抗疫历程、赞美抗疫英雄、讴歌民族精神的作用。
仿拟指按照已有的语言表达形式,临时造出新的语言形式。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中的仿拟现象与篇章隐喻、语篇构式有着密切关系。其本质是已有语言表达形式激活的语篇类型框架的槽孔和缺省值与新的语言形式激活的情景框架的槽孔和填充值产生冲突,这种冲突上升到语篇层面建构了篇章隐喻,已有框架元素和语境信息整合在一起,通过语篇构式压制产生了特殊的语用效果。仿拟的表征模式也可以用图3表示,但是其情景框架是有参照的构式模板的,因此synsem下面的小方框需要填充具体的构式类型和数量,如VN1表示包含一个动名结构的构式……如例5:
出征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出征夜。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魂不灭。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长江水不可断绝,卫我同胞万万千。(3)语料来源: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8052639452418286&wfr=spider&for=pc。
该语篇是对岳飞名作的仿拟,其语篇类型为宋词,语场是以物言志,语旨是民众,语式是悲壮慷慨的高亢之调;情景框架为抗疫歌曲,交际目标为凝聚众志成城的抗疫意志、抒发人们英勇奋发的情感,包含的阶段性为“叙事——抒情”,语用功能为网络歌曲,构式类型包括4句无主及物构式V NP、主谓构式NP V和名词并置构式NP各2句(V NP1……V NP4;NP V1、NP V2;NP1、NP2)。输入空间I 的语篇类型[满江红·怒发冲冠]框架映射到输入空间II[抗疫歌曲]情景框架,2个空间的共同组织结构映射到类属空间,3个空间的内容映射到合成空间生成了篇章隐喻(抗疫一线人员是岳飞;抗疫一线人员直面疫情肆虐的情景是岳飞望雨感叹外敌入侵的叙事情景;抒发抗疫一线人员参与抗疫战争的决心是岳飞为国征战、收复故土的抱负)。在语篇构式压制作用下,《满江红·怒发冲冠》与抗疫歌曲的错搭生成了浮现结构,形成了仿拟修辞格,后者的文体风格、语用功能、意义都受到了前者的压制。《满江红·怒发冲冠》抒发了岳飞抗金报国的壮志,抗疫歌曲《出征》在此基础上张扬了全民参与抗疫战争的意义,借助宋词咏志抒怀的特点,弘扬家国情怀、凝聚民众抗疫意志。
谐音指利用汉字同音的条件,用同音或近音字来代替本字,产生辞趣。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中谐音现象的认知机制与上文提及的仿拟相似,其根本区别在于:谐音是由原汉字与同音或近音字所激活的框架冲突导致了篇章隐喻和语篇构式压制,需要通过概念整合解除矛盾,在合成空间产生浮现结构,使语篇兼具两者的文体风格。如例6:
食之诱“祸”
形式:菜单图片
餐厅:野味坊(在菜单顶部)
特色菜目、价格、 推荐指数星值:
清炖蝙蝠 88元/例 诱惑指数:5个新冠病毒形状的星值
红烧狸獾 158元/例 诱惑指数:3个新冠病毒形状的星值 水煮蜥蜴 98元/例 诱惑指数:2个新冠病毒形状的星值 ……蟒蛇 108元/例 诱惑指数:3个新冠病毒形状的星值
语篇中的“诱‘祸’”是谐音,实质是一个根隐喻:食用野味的诱惑是祸事,派生出系列的子隐喻。首先,菜单图片激活了[菜单]框架,包括菜目、价格、推荐指数星值等槽孔,槽孔根据语境赋值,对应于语场、语旨、语式(语场:餐饮场所的商品目录和介绍书;语旨:经营者与用餐者;语式:同音替代推荐用语)。标题激活了[祸事]框架。2个框架分别构成了第1个概念整合网络的输入空间I和输入空间II,2个空间的共同组织结构映射到类属空间,3个空间的内容映射到合成空间生成了系统隐喻:用餐者是肇事人、食之诱惑是祸因(主要祸因是最高推荐星值的菜品“蝙蝠”)、食用野味是惹祸、感染新冠病毒是惹祸后果。该合成空间的内容成为下一个概念整合网络的输入空间,映射到另一个输入空间[抗疫警示]情景框架,包括对象、内容、目标等槽孔,交际目标为警示民众食用野味的风险,包含的阶段性为“警示对象——警示内容——警示目标”,语用功能为漫画文字,构式类型均为NP,共10个(NP1……NP10),最后在合成空间生成了隐喻链形式的篇章隐喻(警示对象是食用野味的民众是肇事人;警示内容是食之诱“祸”即食用野味是惹祸;警示目标1是警示食用野味是祸因、警示目标2是警示感染新冠病毒是惹祸后果)。在语篇构式压制作用下,菜单与抗疫警示的错搭生成了浮现结构,菜单语篇类型的使用能够使受众利用菜目、推荐指数星值等槽孔及其填充值推断谐音的内涵,从而联想到语篇的交际目标,由此摆脱了抗疫警示枯燥无聊的刻板印象,给受众留下耳目一新的感觉,有利于信息的传播。
本文的创新点在于,指出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中语篇类型与语类混搭的偏离常规语篇现象实质是篇章隐喻,并把认知隐喻理论、概念整合理论、语篇构式语法理论整合在一起,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构建了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篇章隐喻语篇构式表征模式,基于概念整合四空间或多空间模型阐释了混合语类、仿拟、谐音3种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篇章隐喻的认知机制,分析了由此产生的抗击新冠疫情过程中科普引导、防控行为引导、辟谣、心理安抚、职业形象塑造等语用功能[5]。把混合语类、仿拟、谐音3种现象视为篇章隐喻是仅限于目前搜集到的公共卫生安全应急话语语料中的语言现象,忽略了其普适性研究;此外,没涉及转喻这个重要的认知基础所发挥的作用,这两点将成为以后进一步研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