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洲晔 东南大学建筑学院
20 世纪80 年代以来,随着科技创新产业不断发展,电子信息产品的生产、研发、销售等需求迅速增加,国内许多城市形成了以电子产品交易为主导的电子产品集散地。在此背景下,一种以城市街区为主要载体、以电子信息产业高度集聚为主要特征、具有一定区域影响力的特色商业街——城市科技街应运而生[1],并在全国广泛出现,如北京中关村、成都磨子桥、南京珠江路、深圳华强北、杭州文三路、沈阳三好街等。这些城市科技街早期经历了“电子一条街”的蓬勃发展,近年来受线上电商对线下实体经济冲击的影响,普遍出现了活力缺失、业态低迷等问题,建筑也日趋老旧,迫切需要实现空间的转型发展。
近年来,国内部分学者对城市科技街的转型问题进行了研究。一些学者从商业街角度探寻其发展路径,就科技街应对电商发展、维持IT 品牌特色等提出了发展策略[2];一些学者认为科技街可以引入智慧街区理念进行改造,或由科技街区向科技园区转型[3]。此外,部分学者从创新创业街区打造、创新生态体系构建和众创空间集成等角度探究了城市科技街的转型模式[4]。可以看出,国内学者已经关注到了城市科技街的空间转型需求,并从不同视角提出了空间转型的策略与建议,但较少有研究聚焦近年来在全球范围内逐渐兴起的创新区概念对推动城市科技街空间转型的指导与借鉴意义。自2014 年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发布《创新区的崛起:美国创新地理的新趋势》这一研究报告以来,国内外有关创新区的研究也逐渐增多。与位于城郊的科创园区、依托高校和研究机构形成的创新圈或研发楼内孵化器和加速器等创新载体不同,创新区通常形成于具有基础建设的城市空间,街区内空间紧凑、交通便利、网络互联,并提供混合的住房、办公和零售服务[5]。创新区的发展有利于凝聚线下人气、带动城市自发更新进程、促进产业转型、增加政府税收等,而城市科技街这类城市存量空间则为创新区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空间载体。
鉴于此,本文在分析城市科技街当前普遍面临的空间发展困境基础上,通过对创新区的空间功能、空间结构、空间景观、空间场所等四个方面特征进行总结,探讨提出创新区导向下城市科技街的空间转型策略,并以南京市珠江路科技街为例进行具体的实证分析,以期丰富创新区的相关理论研究,并为国内其他城市科技街的空间转型发展提供经验借鉴。
本文基于对北京中关村、成都磨子桥等全国具有一定代表性的城市科技街空间现状的分析,总结归纳出城市科技街当前普遍面临的三大空间发展困境。
城市科技街空间利用率低主要体现在三方面,即店铺空置、研发不足、功能孤立。店铺空置源于科技街核心竞争力的转变,原先只能在科技街中买到的电子产品现在广泛存在于城市各类商业综合体中,且线上电商可提供种类更丰富、价格更低廉的同类产品,迫使科技街内电子产品零售商铺逐步关停。研发不足与科技街“以贸养技”的发展逻辑关联紧密[6],店铺收入的不断降低难以有效支撑相关研发活动,迫使其纷纷外迁,导致科技街技术竞争优势被进一步削弱。功能孤立则是由于科技街内研发活动处于相对独立的位置,主要服务于城市范围的居民,街区内居民的参与度不高,使得城市存量空间未得到复合利用。
城市科技街空间组织混乱体现在四方面,即:道路交通拥堵、步行体系割裂、科研单元独立、建筑平面混杂。科技街的交通组织混乱阻碍了人流、物流的有序运转,由于街区沿交通干道形成线性空间,向两侧疏解不足,步行空间经常被大量的地面停车挤占,使得沿街人行道狭窄不畅。科研单元独立,使得科技街缺少与周边高校或科研院所的联系,始终以打造卖场和进行商贸活动为空间组织逻辑,对科技创新发展具有消极影响。承载科研运营的建筑布局对创新活动进展也起到阻碍作用,街区内的办公建筑平面传统、隔间较多、连通度差且销售仓储功能混杂[7],不利于信息交流。
城市科技街空间品质较差体现在四方面,即:环境恶化、景观单调、活动空间狭小、同质化严重。环境恶化是由于街区在发展初期时,其空间使用强度较高,而在衰退后缺乏有效维护,具体表现为建筑结构等物质条件的老化和路面硬化等建成环境的破坏。景观单调主要表现为自然景观缺失、铺装景观传统、建筑景观过时等,整体呈现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貌。街区的活动空间被大量商业开发挤占,导致公共活动空间狭小,难以供人群停留活动。此外,科技街多以数码广场、数码城等销售电子产品的空间为主,承载的活动类型单一,缺少地方特色表达。
城市科技街虽然普遍面临上述空间发展困境,但其自身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具有一定创新能力的存量创新空间,具备发展成为创新区的良好基础。因此,可以借鉴近年来在全球范围内兴起的创新区发展理念推动城市科技街的空间转型。本文通过梳理总结西班牙巴塞罗那22@街区、美国肯戴尔广场、新加坡纬壹科技城等全球具有代表性的创新区空间发展特征,结合城市科技街的空间发展困境,提出城市科技街空间转型的四大策略。
创新区在功能布局方面往往呈现出用地混合、同类型空间相对集聚等特点。用地的功能混合有利于承载科研、生产、居住、休闲等多样化的活动,营造全天候的创新活力。通过打造创新生态系统,将众创机构、中小企业、科研院所、高等学校等创新研发机构,孵化器、加速器、人才培训等创新培育机构,法律咨询、专利律所、技术交易平台、银行等创新咨询机构,以及酒店、餐饮、零售、休闲等创新服务机构紧密结合,以形成完整的知识交换平台。而将类型相同或关联紧密的创新活动集中于一幢建筑或建筑组团内,则在最大限度上降低了知识传输的边际成本,进而发挥出创新活动的集聚优势。此外,以网络互联促进多元主体协作,加强同领域创新主体进行专业化深入探讨,利于不同行业间实现广泛的信息交流,提升街区综合创新能力[5]。
城市科技街可在街区中引入多元混合功能,同步营建专业化组团,打造科技街的创新生态系统。具体而言,可整合现状产业空间,加快电脑维修、电子产品售卖等低端服务业减量转型,并利用腾退闲置空间引入合适的创新型企业,逐步培育和打造专业化组团。与此同时,完善网络信息基础设施,实现科技街内数字化网络全域免费覆盖,可加快知识型社会、学习型社会的形成发展。
公共空间是创新区内组织创新活动与社会关系的核心空间,也是创新研发的共享平台。公共空间网络化覆盖方便创新人群在无线网连接的公共空间中集思广益;在共享工作间内增强创意;在技术实验室内进行原型设计;在公共街道中对其进行测试[5],如纬壹科技城即以空中廊道串联建筑内部咖啡吧、书店等,为创新技术人员或商务人士提供创新信息。高校科研与创新活动也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优质的城市公共空间与知识创新空间形成良性的循环过程。例如,肯戴尔广场即通过公共空间塑造改善城区环境,充分利用了麻省理工学院邻近的创新优势[8]。此外,便捷的公交出行与通达的步行体系大大缩减了知识传播的时间和成本,对创新区的创新氛围营造具有重要意义。
城市科技街可打通开放空间走廊,串联主要广场公园、建筑临街面活动空间、组团内部讨论平台以及建筑内开放活动区等具有不同规模的公共空间。在街区内部对其封闭的科创单元,移除其围栏、墙壁和其他障碍,以自行车道、人行道、步行街等活跃的公共空间等取而代之,并增强基础设施与专业化实验设备的共享。此外,还应疏通科技街车行路网系统、优化公交站点布设等。
创新区以创新驱动城市的空间重塑,街区内自然与人文景观和谐共生,顺应了创新人群向城市中心区集聚的需求。例如,巴塞罗那22@街区作为城市更新类创新区,在494 英亩工业区遗迹上保留部分铁轨,增加电车站并建设新的公共空间和房屋[5,9]。通过密集的居住和就业模式,创新区减少了碳排放量,凭借其智能制造优势配建“海绵体”设施,配以优质的景观生态环境,确保创新人群的健康与安全。
城市科技街可保留部分人文风貌并在此基础上重塑城市景观,以营建契合创新区发展特征的空间体系,即对老旧空间进行更新改造,对历史文化资源进行保护性开发,对环境恶化空间进行生态修复。此外,可借鉴科技园、高校等传统创新机构空间布局,在科技街中构建绿化系统环绕、立体协调美观的景观体系,重塑空间品质。
丰富的第三空间与舒适的办公环境是创新区微空间品质的集中体现。创新人群年龄结构以年轻为主,其对“生活质量”的需求体现为邻近餐馆、零售、文化、社交场所等城市设施。基于此,创新区往往具有丰富的小型广场和公园,为非正式的交流与实践提供场所,增加人们面对面交流的机会,激发创新人群灵感[8]。此外,适应于创新人群多元活动需求,创新区工作场所通常更加灵活,采用开放式的平面布局,并在办公室内提供便利设施[5]。
城市科技街可通过更新改造微空间,重构建筑平面,形成地区品牌标识等方式,从而塑造街区创新氛围,削弱同质化的街区风貌。具体而言,对出入口、广场、公园等小型节点进行更新改造,提供特色街道家具,并组织开展音乐会、创新博览会、聚餐等活动,从而为创新人群面谈提供机会。此外,将传统办公建筑改造,形成开放式平面布局,并提高街区内微型住房等各类住房配置,以适应创新人群对低成本、灵活性、舒适性的生活需求。
南京市珠江路电子一条街曾与北京中关村齐名,二十余年后成为了普通的生活性街道,是能够反映城市科技街空间发展困境的典型案例之一。本文以南京市珠江路科技街为例,对上文提出的创新区导向下城市科技街空间转型策略展开具体应用与说明。
珠江路科技街地处南京市老城区中心,与东南大学、南京大学等高校毗邻,西起中山路,东至龙蟠中路,全长约2.1 公里,南邻内秦淮河,与长江路文化旅游大街平行。
在南京市“玄武硅巷”项目的推动下[10],珠江路出现了创新活动集聚的趋势,INNO 未来城、同仁西街7 号等众创空间已吸引创新企业入驻。然而珠江路的创新发展仍存在较大问题,例如街区内业态依旧以电子产品维修、电动车售卖、耗材店等为主,存在土地闲置、底商关停的现象,面临交通不畅、单元封闭、建筑老旧等问题,且仍未形成标志性特色景观。具体而言,中部干道向南北方向道路稀疏且狭窄,车流以穿越性为主,人群南北交通受阻,且步行空间被建筑和停车位挤占;其次,大部分科创单元封闭管理,滨水空间较为消极;第三,珠江路内办公建筑平面布局单一,空间尺度狭窄,存在电梯拥挤等问题。此外,沿河绿道虽已建设连续的景观绿道,但缺少停留休憩空间和向街区内部联通的出入口;街区内建筑鳞次栉比,但缺少天际线控制;作为珠江路科技街主要门面的街角空间只在4 处街角的单侧设置了“珠江路创业大街”文字与符号雕塑(图1)。
3.2.1 优化创新环境,打造创新生态系统
积极引入专利律所、金融机构、风险投资机构等各类创新要素,并布设适应创新人群需求的科研、生产、居住、休闲等服务设施,营造“生活-工作-学习-娱乐”四位一体的创新社区。在创新社区生态系统的基础上,形成三个特色功能组团。东部结合传统电子产业转型,依托INNO 未来城引入创新企业,形成电子信息科技研发片区。中部依托东南大学设计资源,与南侧长江路创新创意联动,在工业设计、环境与空间设计、文创设计、数字经济等领域重点发展大型设计产业[10]。西部与新街口城市商业中心邻近,依托金鹰综合商务中心,形成商务科创组团,提升街区影响力和竞争力(图2)。
3.2.2 重构公共空间,促进开放共享
推动珠江路公共空间的重构,促进其开放共享。步行流线在东西向串联街区中广场与公园,向南北打通交通联系,提升向内秦淮河开放度,并增设沿河停留、观景、交流场所。向外增强与南京大学、东南大学、熊猫电子集团的空间联系,在街区内可依托三个功能组团搭建创新共享交流平台,并与长江路协调活动安排,打造科技、艺术、先锋产品展演等主题模块的空间叙事。对内部封闭的数码港、科技园等创新单元,增设半公共半私密的过渡空间,促进街区内创新人群广泛进入、交流、实验、合作(图3)。
3.2.3 构建景观体系,推动自然与人文的和谐共生
优化生态循环,引导建筑更新改造,通过容积率奖励等方式提高绿地率。首先,对内秦淮河、珍珠河、竺桥等水文要素充分挖掘,引入海绵城市理念优化珠江路生态环境,并更换街道铺装、补充沿路绿化、优化滨河绿道等。其次,在编制珠江路创新区风貌控制导则中加强公众参与,选取适于南京老城区创新特色的植物景观配置,结合内秦淮河打造水体景观。最后,配合街道绿化与广场景观设计,引导街道界面退让形成具有节奏韵律的街廓形态,从而打造尺度宜人的室外空间,为创新互动与休闲娱乐提供优质空间载体。
3.2.4 开展微空间改造,塑造街区的场所活力
开展微空间改造,补充街区内餐厅、咖啡吧、健身房等服务设施,并细化小型广场公园设计,形成具有民国与六朝古都气韵的街区风貌。提取珠江路创新区符号并标识在街道家具、众创空间、网站、微信公众号等平台上,打造街区品牌,提升街区的可识别性。此外,对建筑进行改造,一方面采用开放共享式办公平面布局,为众创空间、中小企业、科研机构等提供办公、会议、实验、休闲活动场所;另一方面针对珠江路现商务楼宇电梯拥挤的问题,可鼓励加装电梯,扩大街区创新主体容量,进而促进珠江路创新区的高效运营。
城市科技街的空间转型是存量规划时代城市空间发展面临的一个普遍问题,而近年来在全球范围内逐渐兴起的创新区发展理念为指导城市科技街的空间转型提供了新的视角。本文基于对创新区发展特征的梳理与总结,针对城市科技街面临的空间发展困境,提出了城市科技街空间转型的四大策略,并结合对南京市珠江路科技街的案例分析进行了具体说明。当然,城市科技街经过多年发展积累的问题错综复杂,既有空间的也有非空间的,因而仅仅通过推动城市科技街的空间转型难以实现其高质量发展,未来可进一步研究其转型过程中的业态配置、政策保障、管理机制等。
致谢:
感谢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李迎成教授对本文给予的悉心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