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 马利敏
摘 要:本文从表现形式和实质内容这两大方面对《大学》辜鸿铭英译版中采用的“深度翻译”策略进行分析。其形式主要体现为引言、注释、评论、文中注解、调整文章结构;其内容主要体现为对原文的阐释,把难以理解的理念以引用西方著名学者相似观点的方法来引起读者共鸣,加深读者的理解。其现实意义在于通过序言、注释、后记、附录等方式将译文放置于深厚的语言文化与语境之中,使源语文化的特征得以最大程度地保留,这对中华典籍翻译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关键词:辜鸿铭 《大学》 深度翻译
一、前言
辜鸿铭于1915年完成了《大学》的英译,他的译本较之以往汉学家的作品有了里程碑式的飞跃,不但语言精练、表达地道、词意精达、而且在翻译过程中加入了大量的阐释,形成了辜氏独特的译风。译界对于辜氏英译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了《论语》以及《中庸》这两本著作上,研究视角集中于译者主体性的分析,2018年后,研究者把方向转到了目的论视角上,从辜鸿铭翻译儒家经典的出发来探索其译本所采用的翻译策略,辜氏以为只有中国的儒家经典才可以使世界人民免于强权和不义的伤害,因此在翻译这些儒家经典时,大多是以归化的手法,使中国经典更容易被西方读者接受。而近些年来,对于辜氏《大学》译本的研究非常少,如蔡昕辉(2015)和袁晓亮(2017),很少有人对辜氏在《大学》英译本中的“深度翻译”进行观察研究。因此本文将针对辜鸿铭的《大学》英译本中的“深度翻译”进行具体剖析,通过具体的翻译策略探究背后的深层原因。
二、“深度翻译”
“深度翻译”(thick translation)其实是一种由来已久的翻译现象,但作为专门术语,是由美国哲学家、文化理论家及非洲研究专家阿皮亚首先提出,阿皮亚(Appiah1993)提出用thick translation 这一概念描述他与其母亲在编纂翻译非洲加纳谚语时所采用的密集型加注的解释行为,并对thick translation进行了定义,即“深度翻译是指在翻译文本中添加各种注释、评注和长篇序言,将翻译文本置于丰富的文化和语言环境中”。(宋晓春,2014)2003年,英国翻译理论家赫曼斯提出“深度翻译”的五项优势:将翻译和阐释融为一体;彰显译者主体性;打破了传统翻译的概念性和宏观性;更加关注细微差别;突显建构的、非本质主义的属性,进一步拓宽了“深度翻译”的内涵。由此可见,“深度翻译”既是一种具体的翻译方法,也是一种翻译研究的方法。其特点是以注释、术语表或引言等形式在翻译中加入大量解释性的内容,为译文读者理解原文提供丰富的背景信息,将翻译文本置于一个丰富的语境之中,灌输一种对他者文化的宽容与尊重。作为一种翻译研究的方法,其特点是倡导术语的多元化以及研究的多角度化。英汉分属不同语境文化系统,因此在汉译英中,就要由简到繁,添枝加叶,弥补汉语表意之下的言下之意和弦外之音,由其是像文化典籍这种文化信息特别浓厚的,更是需要弥补信息差。那么“深度翻译”就能够帮助译语读者感受社会文化历史语境,减少译语读者的阅读障碍。
三、辜鸿铭《大学》译本中的“深度翻译”
《大学》全文文辞简约,内涵深刻,影响深远,主要概括总结了先秦儒家道德修养的基本原则和方法,由于历史文化差异和行文差异,对年轻的中国读者都有些晦涩难懂,若在英译时不加以阐释说明,原文所承载的信息很难得到精确的传达,为此辜鸿铭的《大学》译本中通过 “深度翻译”形式,彰显了译者的主体性,本文将选取辜氏《大学》译本中的部分例句作为研究对象,探究辜鸿铭译本中“深度翻译”策略。
(一)引言:钩玄提要
辜鸿铭的译本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他为《大学》添加了引言,介绍译者对于译作的看法,以及选择其翻译方法的原因,是引导读者阅读和理解全文的药引子,让读者在观看译作的时候能够更加深入的理解译作以及原作要表达的内容;另一方面,由于辜氏在翻译《大学》时将原文信息进行了拆分重组(以下将会具体讲到),使得原文的逻辑关系更加紧密,在引言中解释这一拆分可以使读者更加清晰的了解其思想观点的先后顺序。除此之外,他还介绍了《大学》的译者和注释者,此举在读者浏览译文之前铺垫宏观的文学背景,再由宏观到微观,把读者引入到《大学》所要阐释的深厚哲学思想;再次,《大学》这一经典著作中所传达的核心内容,和源远流长的中华古代文明息息相关,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国家,国际上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我国的文化传承及作品当中的隐喻意义,辜氏在全文开头的引言能够帮助读者打开思路,吸引读者对后文的兴趣,打破了传统翻译的概念性和宏观性。
(二)评论:释疑解惑
除了开篇的引言之外,辜氏还用了很多细节的评论,把一些对于西方读者来说比较陌生的信息进行详细的解释,客观性和主观性兼容,客观上增添了真实的语境背景,主观上辜氏添加了自己的一些评论,意欲引起西方读者对中方文化的宽容和尊重,实现了文化研究的多元化。例如:
(1)《康誥》曰:「克明德。」《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Ku:The Commission of Investiture to Prince Kang says:“He(the Emperor Wen)succeeded in making manifest the power of his moral nature.”In the Address of the Minister I-Yin to the Emperor Tai Chia, it is said:“He (the great Emperor Tang) kept constantly before him the clearOrdinance of God.”In the Memorial Record of the Emperor Yao, it is said:“He succeeded in making manifest the loftysublimity of his moralnature.”(辜鴻铭,2017)
在这几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辜氏将《康誥》《太甲》《帝典》这《尚书》中的三个篇目进行改写翻译,原文中的“《康诰》”是《周书》中的一篇,是西周时周成王任命康叔治理殷商旧地民众的命令。“克明德”原句是“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刑”,意思是说:周文王弘扬德政、慎用刑罚,打下了圣王之业的根基,这句话是周公对卫康叔所说,希望他继承文王的治国理念,多用德性感召百姓,慎用刑罚;“《太甲》”是《商书》里面的一篇,“顧諟天之明命”原文是“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意思是说:先王成汤时时刻刻把上天的使命放在心上,以德治管理天下。这句话就是这时对太甲说的,希望他能改过向善,不负上天的使命,认真治理好天下;“《帝典》”是《虞夏书》里的一篇,是记叙尧舜事迹的书,举偏以概全,“克明峻德”原文“克明俊德,以亲九族”,意思是说:尧帝能够把伟大祟高的美德发扬光大。儒家文化始终倡导以德为本。
西方读者如果不了解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肯定不能理解其中包含的人物关系,以及原文所要传达的主要思想,因此译者在人称后面加上了具体的帝王名,这样以来,一方面对所使用的代词进行了详细的解释,防止读者产生误解,并能明显地区分;另一方面为西方读者提供了《尚书》中重要关键词,引发读者的联想和思考,同时注明这些言论的出处,让读者在深入阅读时能够对号入座,从而理解其中的儒家思想。此处彰显了译者的主体性及其传播和展示中华文化的决心和立场。
(三)脚注:拾遗补缺
辜氏在《大学》译文中仅有5个脚注,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却意义巨大,一方面古代文化典籍文化信息十分浓厚,添加脚注可以弥补两种甚至多种文化之间的信息差,减少阅读障碍,另一方面辜氏的脚注在尊重中西文化的基础上,打破了文化之间存在的固定障碍,给予读者自行理解和想象的空间,增添了译本的可读性。
(2)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Ku:The object of a Higher Education is to bring out (明) the intelligent (明) moralpower(德)of our nature; to make a new and better society ; and toenable us to abide in the highest excellence.(脚注略)(辜鸿铭,2017)
译文中有三个脚注,第一个辜氏引用了孟德斯鸠的言论,让西方读者明白辜氏对“明明德”翻译 为“bring out the intelligent moral power”的原因,更能够理解“明明德”与孟德斯鸠的话一样,深层阐释人的天性。原文当中的“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分别对应了三个阶段,从成己到成物再到圣人地位,明德是自己分内之事,成物即在成己之中,而止至善则超乎于成己成物之外,那么对于“止于至善”的翻译就需要十分精准了,辜氏译为“abide in the highest excellence”,仅从这字面的意思也无法传达原文的三层递进阶段,因此辜氏引用了19世纪英国文化批评大家马修·阿诺德在“Sweetness and Light”中的观点,阿诺德是有感于其时英国社会的道德式微,企图用“文化”来提供一种高屋建瓴的向心力。这种“美好与光明”的观点能让西方读者更加感同身受。
从上面三个脚注中不难看出,他引用了孟德斯鸠和阿诺德的观点来深化《大学》三纲的意义,用歌德的话来印证“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而后能得”的正确性,在后文的最后一个脚注中他也引用了苏格拉底的“Know thyself”来对应“诚意”,此举让西方读者增加了熟悉感,看到自己熟知的思想先驱的话语,拉近了西方读者对中国儒家经典的距离,同时无形中证明了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儒家经典与西方古代经典思想具有相通、相似之处,让西方读者不自觉地唤起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认知。
(四)文本结构转换:应时而变
辜氏将原文“经”一章的“三纲”与“八目”拆成两个部分进行论述,十章“传”分别拆成了与“三纲”对应的前三章和与“八目”对应的后七章(其中合并了第四章与第五章)。这样就将《大学》原文整体分成了两个大部分——“三纲”和“八目”,每部分分别用The Text of Confucius和Commentary进行“经”和“传”的标记,同时,为了在逻辑关系上更加衔接连贯,他将原来“经”中的关于“物有本末,事有始终……”“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未之有也”关于论述本末的部分都移到了“传” 的第四章与“释本末”融为一体。逻辑关系更加清晰,突显了建构的、非本质主义的属性,进一步拓宽了原文的内涵,同时契合了西方的行文习惯。此外,为了方便读者阅读,他将全文包括“经”和“传”都进行了段落拆分,并且在“传”的部分都用数字对各个段落小节进行了标注。读者看起来一目了然,清晰易读。
四、结语
辜鸿铭通过注释、引言这种“深度翻译”,对古汉语中一词多义的核心概念进行解释性的注释,增进西方读者对汉语的理解;畅引西方名人名言进行对比分析,形成文内互文照应,以增强中国儒学的说服力、增进西方读者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感;還基于自身对儒学的理解,进行“创造性”的拓展和延伸。这些注释不仅有助西方读者窥见中国古典文化的精髓,也可以让中国读者换个角度认识儒学。但另一方面,这些注解更多包含的是译者本人的理解和看法,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给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也许也是件好事。由此可见,尽可能在忠实原文的基础之上,通过“深度翻译”使目的语读者更好地认识和理解中华典籍所蕴含的思想文化意义是学界可以积极尝试探讨研究的议题。
参考文献:
[1]蔡昕辉.翻译对等理论视角下的《大学》英译版本对比——以辜鸿铭与理雅各英译版本为例[J].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2015(7).
[2]宋晓春.论典籍翻译中的“深度翻译”倾向——以21世纪初三种《中庸》英译本为例[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4(6).
[3]辜鸿铭.《大学·中庸》中英双语评述本[M].北京:中华书局,2017.
[4]袁晓亮.《大学》英译研究在中国[J]. 语文学刊, 2015(10).
[5]黄小芃.再论深度翻译的理论和方法[J].外语研究,2014(2).
(作者单位:长沙理工大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6BYY024);国家留学基金委出国研修项目(项目编号:201708430202)和湖南省学位与研究生教改项目(项目编号:2019JGYB181)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