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娟散文集《遥远的向日葵地》生命意识的书写与建构

2022-10-22 05:20王丰玲
作家天地 2022年24期
关键词:生命意识李娟

摘 要:对生命意识的体悟一直都是文学创作的核心主题,也是文学表现的核心要素。作为边地生活的融入者和体验者,在李娟散文集《遥远的向日葵地》中,作者延续现实主义、非虚构创作的叙述模式和姿态,更加体现出以家庭为单位的农耕文明的生存样式,强调现场直击式的“介入性”写作姿态,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展现原生态生活场景和对生命的关注。在生命体验、生命策略和生命关爱方面,其散文所呈现的生命意识值得关注与挖掘。

关键词:李娟 《遥远的向日葵地》 生命意识

进入新世纪以来的西部散文创作中,尤其在新疆地区,“出现了颇为集中的散文写作队伍,形成了我们称之为‘新疆新散文群落的现象”。[1]“新疆新散文群落”代表作家、新生代非虚构散文写手李娟创作的《遥远的向日葵地》曾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第六届“天山文艺奖”、2017年中国好书、第七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图书类奖等殊荣。继“阿勒泰系列”“羊道”系列之后,又再一次掀起了一股“李娟热”,在阅读场域和文学界受到了关注。其散文所呈现出的非虚构写作姿态、深刻的思想意蕴、生态哲学,以及情感的真挚与美的呈现,是新世纪非虚构散文写作的代表作品。在李娟的散文创作中,作者立足于自己的生命体验,又以超越性的襟怀,以大生命意识的视野关照人生,体察万物,作品中所呈现出的强烈的生命意识贯传于作品始末。

文学评论家杨守森对生命意识的概念这样论述到:具有了意识活动能力的人类,对自我生命存在的感知与体悟,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对人的生命意义的关切与探寻,具体体现为生命体验、生命思考、生命策略与生命关爱等等。[2]本论文将从生命体验、生命策略和生命关爱三个方面论述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是如何书写和建构生命意识的。

一、边地书写中的融入者与体验者

在当代新疆文学作品的创作中,部分作品存在着“牧歌化”对异域风景的刻画,或是常用“外来者”的视角整合地域文化资源,呈现出对边疆风物的风景化观照与纯粹诗意、神性的美好境地的书写。[3]但在李娟《遥远的向日葵中》一书中,作者并未对其生态写作进行简单化的处理,我们也未看到以往对阿勒泰的山水人情的书写以及对乡村生活理想化的诗意美化,作者以真实的在场者的身份融入到边地生活当中,从散文集《阿勒泰的角落》《我的阿勒泰》《九篇雪》《冬牧场》《走夜路请放声歌唱》到一系列非虚构作品《羊道·春牧场》《羊道·前山夏牧场》《羊道·深山夏牧场》,再到长篇非虚构散文《遥远的向日葵地》,可以看出,被誉为“阿勒泰的精灵”的李娟,删除了对种地的文学想象,克服新疆题材风景化的问题,书写真正与大地相关的生活,挖掘支撑生命的力量,其创作在新疆新生代汉语散文创作以及中国当代非虚构散文创作中都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作者在人物塑造、边地生活体验方面都呈现出强烈的生命元素。

二、生命体验:生命的疼痛与挣扎

生命体验也被视为原初生命体验。作为新疆新生代汉语写作的代表,其创作作为中国当代区域文化现实主义书写的一部分,其现实主义书写也呈现出“ 流寓”的特性。人物生存的艰难和心灵的孤寂常常在作品当中呈现出来。

作者一家人曾辗转于四川、新疆两地,离开故土,在作品中呈现出生命的疼痛与挣扎。外婆形象的出现,留给我们的是对于生命无奈、悲凉的痛感。外婆大半身寡居,一生都没有户籍,随子女奔波于新疆四川两地,直到八十八岁再次回到新疆,此后再也没能回到故乡。“那些被迫舍弃与本源的接近而离开故乡的人,总是感到那么惆怅悔恨。”[4]书中多次写道生活的动荡让一生颠沛流离,数次白手起家的外婆仍然难以接受异乡的荒凉。作者写到外婆在异乡生活的艰难,老人哭喊着要回故乡,也写到“我”向外婆的归乡承诺,但最终“我”无能为力,“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在水渠里取水时感到痛苦,吃这顿饭时感到痛苦,吃完这顿饭过去了许多年还是痛苦。后来外婆死了,死去很多年后仍为之痛苦。”[5]直到外婆去世,作者仍感到“种种孤独,种种惊惧,挟持了外婆,也挟持了我。”同样映射出我在牧场、城镇、乡村之间对于安稳与流动思虑。

其次,不断辗转的破破烂烂的家、满地零乱的家什、被烟火熏得泪如瀑下的家人,在文中都多次一一呈现出来。在《我》《新家》《陌生的地方》《客人》《火炉》等章节中,相对于狼狈潦草的生活,可以看出我们一家对于对于未来的家,稳定有序生活的渴望:“未来的家,只在未来保护着我们。而此时此刻,此刻的家满地凌乱。此刻的辛苦与狼狈永远占据不去”,我始终携带至着漂泊感:“突然感到漂泊远不曾停止,感到往下还要经历更多的动荡。”这样的生命体验是“人在路上”的迁徙和转场,也是作者一直未完成的还乡之旅。外婆、母亲、我,三代人,一直在为生活而艰辛辗转,也深刻揭示了对生存困境的思考,同样也有“人在‘飞向远方、高空与‘落脚于大地之间选择的困惑,以及与之相联系的‘冲决与回归、‘躁动与安宁、‘剧变与稳定、‘创新与守旧……两级间摇摆的生存困境。”[6]文章对于孤独、高龄外婆形象的塑造,对三代人为生活奔波转场等生存困境的书写,也体现出生命的疼痛和挣扎。

三、生命策略:坚韧的生命意识

生命策略,是人类意识观念中极为重要的生命意识。以何种姿态面对生命,以何种方式生活于世,是人类关于生命策略的思考。对于生命策略的选择,一是顺应自然,顺应生死,二是以坚强的意志,抵御困境,最大程度实现生命的价值。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作家一家选择了第二种生命策略。在散文中,作者一家面对的荒野生活,是昏天暗地的沙尘暴、物资的紧缺、水资源的匮乏、简陋而不透风的地窝子、是信号的闭塞……作者赤诚而淋漓尽致地描写边疆开垦耕种的艰难,人生存的艰辛和孤独。但作者采用乐观豁达的笔调,让人感受到弥漫在戈壁滩上绝不仅仅是荒凉粗砺,而是万物对于生的渴望与生命的坚韧,作者在文中构筑出了质朴、坚韧的边地人民形象。

苦难的生存状态蕴藏着坚韧的生命力量,在作品中有着对顽强生命力的执着表现。作品开篇《灾年》写道母亲在乌伦古河南岸种下了几十亩地的葵花,却长期遭遇到鹅喉羚的啃食,但母亲依然坚持补种,连播四次種子,等待嫩芽的生长。“所谓‘希望,就是付出努力有可能比完全放弃强一点点。”最终,第四茬种子全部出芽,生长蓬勃。《狗带稻种》中记录了劳动人民在自然面前的抗争。当母亲下定决心在距村落一百多公里的荒野种地时,她将整个家挪到了荒野之中。她总是充满信心,坚信别人能得到的她也有能力得到。别人失去的,她也从不畏惧失去。在第一年的种植过程中,葵花地便面临缺水、干旱和病虫害的威胁,最终只剩得种子,母亲始终没有耕种,坚持明年再接着种植。在农忙时节,为了雇人劳作,母亲每日依然坚持来回几十公里开杂货店赚取人工费,但即使面对这样的生活,“她们仍在那片广阔的天空下寂寞而艰辛地劳作”。面对中风的叔叔,在种地上,仍然和同他一起承担种地的风险。《我妈和我叔》一节中,作者写道:“风很大,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在地里,顶风前行,满目尘土,头发蓬飞,俨然一对患难夫妻。”

作者所塑造的母亲形象,似一株生长在荒野戈壁中的植物,坚韧而自由。在粗粒贫瘠的生存环境中创造着精神的高地。荒野大地的广阔、荒凉、贫瘠与人、物的脆弱、渺小、坚韧,又形成了巨大的张力,让读者感受到的人性的韧性和向上的张力。

四、生命关怀:平等的生命意识

提及生命关怀,不得不提到“大生命意识”,大生命意识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作为个体能够关爱他人的生命的神圣与尊严,另一方面是超越于人类个提,关爱宇宙万物,尊重一切生命生存的权利。

《中国西部新文学史》中对于李娟的散文有这样的描述。“李娟散文提供给我们的,除了自然的魅惑、悠游的人性之外,还有一个更具吸引力的事实,那就是人与自然、人与万物的有机联系”。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当中同样可以窥见对于人与物之间的关系的表述。张载言:“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董仲舒提出:“泛爱群生”“鸟兽昆虫莫不爱”。个体的生命总是与其他生命休戚相关、同喜共悲。在书中,作者抛去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视角,用平等之心善待万物、珍视生灵,人与物之间没有高低贵贱和等级之分,呈现出人与万物之间平等的生命意识。

在作品中,作者多次用活泼而细腻的笔调描写威猛高大的哈萨克牧羊犬丑丑、温柔胆怯的赛虎,以及跟着母亲一同搬进荒野中的鸡、鸭、白鹅和兔子,似有“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的生活场景。对于作者一家来说,他们是最亲的家畜,也是最亲的亲人。作品所提及的动物,并不是人类活动的背景,突出强调它们皆是“有生”之属,人与动物之间的相互依存。

在四十八个章节中,《丑丑和赛虎》《闯祸精》《狗带稻种》《鸡》《鸭子》《兔子》《蜜蜂》《赶牛》等专章写到了动物,多采用拟人的手法,对动物的叙述贯穿文章始末。在岑静的荒野更可以看到人与物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的呈现。在《闯祸精》一章中,作者写道,即使丑丑是“闯祸精”,但母亲即使有天大的事也不愿放弃,因为“它陪伴了我”。在《散步》一节中,动物成为了家庭成员,彼此相互依赖抵抗孤独。作者写道全家“老小”在河边土路散步的场景:“真的是全家人——跟屁猫也去,赛虎也去,一只胆大的兔子也非要跟去。”甚至在鸡无法前行时,母亲便抱着行走。这是隆重而奢侈,也是令读者无法想象的人与动物之间相处的场景。

同样,作品也呈现出人对于万物的关怀和怜悯。母亲是作品中的灵魂人物。对于犯错的丑丑,目前仍然为其找肉加餐,为给幸存下来的鸡驱蚊避寒,母亲用破旧床单衣服为其做衣服,给不会吃瓜子的赛虎耐心地剥好去瓜子,为丑丑做鞋。“以道观之,物无贵贱”,这种泛爱一切生灵和平等的生命的意识的流露也让人心生敬畏,这也不得不让现代人重新思考,人与其他生命、各种生命之间关系。

五、结语

李娟的散文集《遥远的向日葵地》,以其细腻柔软的内心,精心地回忆了那片向日葵地里的故事。作者以同叙述者的身份,聚焦于家庭内部的真实生活,也让人、物更具有真实性和客观性。作者以亲历者的身份沉入荒野大地,以该地域生活的在场者的视角和眼光,记录下了地域人们生活的真实存在,是个体生命生存状态的真实的表述。作品中既写道生命的疼痛与挣扎,也叙述了坚韧、平等的生命意识,赋予了李娟散文更为深刻的精神质感。

参考文献:

[1]丁帆.中国西部新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

[2]杨守森.生命意识与文艺创作[J].文史哲,2014(6).

[3]程光炜.“当代文学”与“新疆当代文学”[J].南方文坛,2012(5).

[4]魯海德格尔.人,诗意地安居[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5]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7.

[6]温儒敏.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2006.

(作者单位:新疆科技学院)

作者简介:王丰玲(1992-),女,汉族,四川泸州人,硕士研究生,新疆科技学院,助教,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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