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恒定之物测量时光的流逝
——邵骞诗歌印象

2022-10-22 15:13评论童七
滇池 2022年10期
关键词:入夏组诗时刻

评论 童七

我的父亲曾抛给我一句话,“我们就这样庸庸碌碌地过了这一生。”后来的很多时刻,这句话常常无缘无故出现在我脑海中,让我久久地沉溺于对人生的失落当中。在这句话中,我感受到一个即将进入暮年的人,对自己人生的无奈和失望,以及反思。于是我不禁想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度过人生,才不算来世间白走一遭?我无力回答这样的问题,或者说,这样的问题很容易让人陷入一种虚无主义的状态,但是作为写作者,在时光的流逝当中,或许会有一些思考与回答的呈现。

邵骞的这组诗歌刚好写的是时间,面对关于“人生”的提问,似乎能够提供一种解答的方式。在《时光雕刻》这组诗中,我看到了作者对时间的“看”和“感受”。

如果我们只是去阅读诗歌,而不去看作者邵骞的简介,你也许会发现,邵骞的诗歌其实一点也“不云南”,纵观整组诗,他没有刻意地去书写云南,反而以一种更真诚的眼光和更现代的书写注重“此时此刻”的感受。我们且看《时光雕刻》这组诗,诗歌语言的断裂,诗行意象的重生,塑造了邵骞诗歌非常“陌生”的一种表达方式,如《火柴时刻》和《喷泉时刻》以全然的日常名词入“时光”之中,似乎是不搭调的,但是细看之下,断裂和跳跃之间,时间的次序可以被混淆,恰如黄粱一梦,作者在这样一个火柴燃烧的时刻已经完成了万千思绪,我们可以说这是“瞬间即永恒”,这样的写法非常好地印证了“我思故我在”的存在观念。这种瞬间即永恒的书写方式,成了邵骞这组诗歌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特点,我把它归纳为——以恒定之物测量时光的流逝。

同样的写法几乎贯穿了整组诗歌的写作。在《植株时刻》和《夏日时刻》当中也非常明显,相比于前两首诗的断裂,后两首要呈现出更好的思考质素,在植株当中,它“到根的深处去,蔓延和跌宕/经验每个叶脉独特的断裂”这个过程中,读者看到的不仅只是物象世界的植株根系之蔓延,在审美意象的物质基础层面之上,形式艺术已经成为一个更高和更深入的层次,因此,在诗中“细腻如针芒的痛触/也会交叉,缠绕,具体的网/就将每个你我界定。”艺术意象从物理时空到心里时空跨越的结果是诗歌的纯然精神指向。从这样的诗句我们可以看到,相对于九零后的大多数人来说,邵骞还是个已经具备了成熟的素质,从“物象”到“心象”,既是作者自我修炼的过程,也是一个诗人从“目击成诗”走向浑然天成的道路。

整组诗歌阅读下来,一首《入夏时刻》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说“待那片黑眉云朵从头上舒展开/整个春天就宣告耗尽最后一缕雨丝。”整首诗的抒情性溢于言表,“春天已经耗尽最后一缕雨丝”,与“入夏”的主题暗合,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之感;读者似乎感受到了情绪,于是“想起往春的时候,街上的楼群柔润/仿佛风的腰身,围绕一个归期唱歌。”这样的句子呼之欲出,但是形容街上的楼群用“柔润”一词,新意之外,读者看到了春末夏初迷蒙的细雨在街道间穿梭,那种温柔地,让楼群变得“柔润”,无形之中我们看到诗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是如此温柔;接下来,诗歌的行进方式继续往入夏时刻的景物展开,“雨霁之后的黄昏,人群面向广场/挪步,积水之上仿佛镜中的舞步。”人群在积水之上跳舞,一连串的动作让黄昏动了起来;“一生就这一次。每颗雨水也就一次/珍贵如钻石,恣意释放,闪动如眼。”接下来,雨水成了主角,成了珍贵的“唯一”,成了“钻石”,并且“闪动如眼”,一连串景物的铺排,跃动的黄昏当中,那些闪着光的事物都被作者呈现在诗歌当中,最后一节承接上面的叙述,一个回转,先写“一生就一次,煤矿般的云朵压过来了”,讲的还是雨,但是最后一句又回归到人的身上来,“有的人沉默地踱步,有的人开采般独舞。”写的是不同人的状态,但是无论哪种状态,在诗人的眼中,并没有抹掉其独特性,踱步的人“沉默”,独舞的人作者用了“开采”一词,一种扩大的、纵情恣意的舞步就出来了。邵骞的诗歌用词常常出人意料,《入夏时刻》非常典型。

邵骞的诗歌是拒绝“重复”的,重复自己和重复别人,在当下诗歌写作同质化的背景下,这也是邵骞诗歌独特性的根源。《睡眠时刻》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记住的诗歌。 “我们的一生,不断负重翻页,/让时间形而下地落定自由。/克服梦的溺水和镂空的失重。”明明写的是睡眠,但是字里行间透出对人生的感叹,“不断地负重翻页”既是对睡眠的描写,也是对人生的描写,以小见大,或以睡眠写人生,第一节还在写的“人生”,到了第二节那里,变成了爱情:“我们的一生,从一扇门进入/爱人的眼睛中,那里原野般开阔/更迭爱的浩渺与荒凉,四个季节。”到了第三节的铺陈之后第四节这样写:“我们的一生,都在耗费奇迹与时机,/对折了许多诚实,徒增劳碌与往复,/巧合稀缺,爱在我们之间通货膨胀。”一种内心情感的荒芜之感油然而生,“劳碌”与“反复”庸常人生的日常,更何况“爱的通货膨胀”,更让人体味到一种荒凉,爱也会越来越稀缺,其中掺杂的杂质越来越多。一首诗,是对时间的记录,也是夜深人静时的自说自话,感慨的不仅是睡眠本身,还有更广阔的人生,因此,结尾他这样写:“我们的一生,都是轻微而强迫的失眠,/从白出发,去往远方未知而深远的白,/我们的一生,总在试图定义和改写白。”说到这里,这首诗完整地回答了我父亲留给我关于人生的问题,这也是这首诗留给我深刻印象的原因:“我们的一生,总在试图定义和改写白。”“定义”和“改写”,只有“试图”。

但是邵骞的诗歌也不止于此。诗人邵骞,出生于云南,从简历上来看,和这个时代的很多写作者一样,他受过很好的学校教育:本科毕业于上海大学,现就读于香港理工大学。这样近似于完美的教育背景,会塑造出一个怎样的诗人呢?也许我们会在他的诗歌当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就《时光雕刻》这组诗来说,我们看到邵骞的诗歌写作,首先克服了地域性写作的限制,他已经把目光聚焦到了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更重注对“当下”的记录和书写,做到对自己和当下的忠诚;其次,他的诗歌不拒绝现代性的呈现,与同时代的写作者相比,抒情更加节制,具有非常好的诗歌情感掌控能力;同时,丰厚的学养让诗歌内部空间开阔,诗歌内部可以容纳的东西很多,这是邵骞诗歌显著的优势。

刚刚已经说过,邵骞受过良好的学校教育,这样的教育背景会带给诗人什么东西,其实也值得我们去思考。从目前的诗歌写作来看,很多这类型的诗人慢慢地走向了“学院派”写作,或者说“知识分子”写作,这类型的诗人由于特殊的生活背景,有人常年困于书斋当中,有人醉心于思考与虚构,有的人生活经验的缺乏导致他们走向一种“书斋式”的写作,孤洁是一种美,泥沙俱下亦是一种美;云南诗人的成绩可嘉,但是我们也呼唤一种“非云南”式的书写,无论是“云南”或者“非云南”,“学院派”与否,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个维度,保持自己诗歌的独立性,我想,这是邵骞的诗歌给我最大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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