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秋凉

组诗 李昌林

一直爱着这样的美好

黎明

在无数鸟的鸣叫中

睁开了眼

鱼肚白的东方

一厘米一厘米

撕破黑暗

清晨，七点

国旗和太阳准时升起

国歌唱响像一片深蓝的海

国旗升起像一座巍峨的山

湖是海的美丽公主

海是天下子民的母亲

化湖放牧着云朵

云朵搂抱着蓝天

在化湖

春风扶着杨柳

依依在没有雾霾的湖面

有新鲜的空气在漫步

水中的鱼

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

蹬蹬腿，伸伸腰

要么

跳跳广场舞

打打扑克

云霞染红了天

清露遇上新绿

招招手，点点头

彝和园里砂锅米线的香

穿过时代龙庭

穿过化湖人家

太阳

从那幢最高楼的窗口

随意爬出

多像老家门口

那棵大槐树上爬上爬下

调皮的孩子

等待着母亲递来

炊烟味很浓的早点

国歌是国旗举高的力量

国旗是国歌开花的模样

水里什么时候渗满阳光

阳光什么时候腻上了水

他全然不知

因为她知道

我们，一直

爱着这样的美好

岁月只不过

在这里深情一回首

就让客居的白鹭

伸长细细的脖子

把这样一个清清亮亮的早晨

像梦一样

轻轻啄醒

时光里的背影

日子欠我一个惊喜

我欠日子一份努力

时光的背影里

春暖秋凉

丢失一些刻意打磨的忧伤

从不敢在镜子前照自己

镜子后面藏着一把刻刀

鸟鸣习惯了

叼走枝头的春芽

青丝里埋藏的白发

一天天逼进消瘦

决定要离家出走

把生命捂在怀里

一滴血 一滴泪

抠出来

高价

卖给明天

浮生

三月已转身离去

四月的梨花开得很抒情

不停息的风

把一年，雕刻成四季

人生苦短

一个转身，就叶落满地

一生和一天都很短

只不过，一生收买了一天

黄莲苦成了药

苦瓜熬成了菜

在飞来寺求过

孟婆汤

在爱琴海喝过

忘情水

在观音山醉过

还魂酒

胸中藏江河

笔下有浮生

不媚花，不俗草

没有什么，能阻挡

我笔走过的山川

酿诗

一走进大力石

我的腿就发软

一走进酿酒房

我的毛孔

就醉了

把六百年装进那个山村

点燃、发酵、蒸馏

流出一个传奇

一首诗的佳酿

酒是诗的母亲

那个圆滚滚的大肚皮

生出许多一直在说梦话的诗人

我喝下你52度的初乳

躺在37度的诗刊里

打着哈欠，伸长脖子

枕着满地的诗歌

说着只有风听得懂的醉话

烂醉如泥……

在国旗下静默如水

五角星一闪一闪的时候

许多亮晶晶的眼睛

才刚刚

从梦中醒来

黎明翻了个身

天就亮了

当你冉冉升起

所有的红

都已红了上去

所有的亮

都被你闪闪发光

此刻

我感到

人间很轻

一只手

就能把她轻轻翻过来

或高高举起

惊蛰

吃完元宵

天空找不到清明的云朵

鸟各走各的路

树各忙各的事

青麦豆花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三十六场雨

细雨点在桃园中进进出出

桃枝梨枝杏枝蠢蠢欲动

用秋波和暖阳调情

七十二场风

掀开春天的盖子

撩着花枝的乳房

翻起春江水暖满盈盈的脸

对着水面照镜子的垂柳

等待着

等待着如何用风和雨

抹平自已的眼袋

孰在江北唱楚歌

孰在晋宫赏蜀舞

孰见他乡荔枝笑

孰见狼烟漫唐朝

是夜，一条毛毛虫

从梦中醒来

得意洋洋地

伸了个懒腰

退场

夏天还没来得及卸妆

时间就老了

他的枝头的孩子们

有的迟疑

有的圆满

田野腾出干净的身体

任凭小雨，烈风

千万次的洗涮

该没有什么牵挂了吧

老年斑，鱼尾纹

在白露节的深夜肆意生长

云朵像一块白布上的乌鸦

长得老态横秋

是该走的时候了

节令发出催残的号角

看一眼那些丰腴的

曾经芬芳的，红艳过的

孩子们

别恨秋天来得太早

别怪立秋的刀口锋利

舞台上的戏，终有结束

该退场时

什么也带不走

把高潮

留在今天

把遗憾，

种在后面的春天

在残烈的秋风里

抱着落叶圆寂

启明星

每一个夜晚都有黎明

每一个黎明都是从黑暗中来

她总是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

一剑一剑刺穿黑暗

一丝一缕绽放光亮

启明星第一次

把宇宙一点一点打开

献出蓝茵茵的大草原

放牧大群大群的云朵

有时欢快地打几树烟花

放出火红的烈焰

烧红天边最远的角落

再为落单的孩子和游民

搭一座彩虹桥

渡着人间回家

天地大亮时

却再也找不到她身影

我用手机拍下这一切

把我的诗歌

向着太阳，奋进了一厘米

山站在树的肩膀眺望

山站在树的肩膀

怎么望

也望不尽树的远方

树匍匐在山的脚下

怎么走

也走不出山的宽广

树在山上，山在树中

树绿了山的雄壮

山宽了树的理想

遥遥相望的目光

漫过春夏秋冬

树，只好把绿

像雨一样落下

把自己全部交给山

山，只好把浑身的黑

像床一样铺开

裸露给树

树下长出一些新故事

比如松茸

比如干巴菌

山上裂开一些传说

比如孔雀东南飞

比如

正在上演的东方情人节

抠出春天的灵魂

站在这个冬天太久

太多的喉咙感染了病毒

一座座山垮塌

一棵棵树倒下

一朵朵花凋零

长期冻在冰箱里的岁月

被供氧不足

掐住脖子

成了干尸

春天呀，已迟疑得太久

风和春雷来得再猛烈些

口罩蒙不住一颗将要开花的心

雨水憋屈得太久

像眼泪一样流淌

秋天的落叶

一片一片落下

一堆一堆死亡

天天打扫，天天落

这里扫尽，那里又脏

我们害怕脏，讨厌生病

不要等到春天来了

才知道下种

不要等到花开了

才知道有春天的灿烂

抠出春天的灵魂

种在心里最肥沃的地方

让它一直发芽

生长，开花

月亮里的小河淌水

月亮照过千年的人

人守望过千年的月亮

月亮里的小河淌水

那是我一直凝望的远方

故乡的门牌号已换了锁

有一轮明月没有换

常常准确无误，照我

打开一扇门

月还是那轮明月

风却多了几分清凉

和在寡淡里扯不出的

那份米酒的清香

秋风最后会摘下

海上初升的明月

一口一口，咬碎

就着月饼

慢慢咽下

黄金兰

天空寂寞着向晚

只剩一只眼晴

和一棵树的对视

离月满还有些时日

我宁愿这样开枝散叶

和你在看不见的远空

默默相守

树哥哥

你还好吗

月妹妹

我只有消瘦

不剩一片叶

树哥哥

你已长成苍天大树

月妹妹

我已花枝憔悴

开不出一朵花

树哥哥

让我这样望着你

月妹妹

让我这样

一生一世

捧着你

永远，永远

举在我金灿灿的枝头……

红冬樱

冬天，瘦瘦的鸟鸣挤在一堆

高过树枝的寂寞

大榕树，也穿上了羽绒服

垂杨柳一夜之间落光了发

孤零零望着天空发呆

雾霾成了她们脸上

越抹越黑的胭脂

阳光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乡音

从冬樱的指缝间漏下

哦，那是一团红得发白的霜

烧红天上飞着的云彩

故乡的冬樱开得像血

和我梦到的一个样

用不着讨你欢心

总有人先我之前

摘一枝，扮演春天

立春

从今天开始

我不再想你

用冬樱的怒放

瞅一眼那场生病的雪

用健康绿码

扫一扫这个冬天

从明天开始

我不再恨你

用金沙江边满坝油菜花

榨出油

炸黄你欠我的那个约定

从这一刻开始

我不再是你的爱人

让玉龙雪山的雪

掩埋我

在你经过的路旁

最后一次拥抱，相吻

让暗香化作蝴蝶

抱紧刚睡醒，坐起来的春天

叩开另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