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的影响：家庭环境纷杂度的调节作用*

李 静 李丽华 郝海鸥

（1 北京教育学院学前教育学院，北京，100009）（2 北京东城区东华门幼儿园，北京，100006）（3 北京东城区体育馆路小学，北京，100642）

自1976年马顿等人首次提出学习品质概念〔1〕以来，各国学前教育研究者对学习品质给予广泛关注，进行了深入、持续探讨。研究者们对学习品质的内涵已形成共识，即学习品质包含决定学习质量的关键要素如学习态度、学习习惯和学习方式等；学习品质研究不强调幼儿学到的具体知识或获取的具体经验，而是更关注幼儿是如何学习的。〔2〕有研究者发现，学习品质与学业成绩之间有显著相关，而且其相关程度随着幼儿年龄的增长而增强。〔3，4〕《3—6 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强调要“重视幼儿的学习品质……要充分尊重和保护幼儿的好奇心和学习兴趣，帮助幼儿逐步养成积极主动、认真专注、不怕困难、敢于探究和尝试、乐于想象和创造等良好学习品质”。学习品质能够反映幼儿自身以多种方式进行学习的倾向、态度、习惯、风格等，具体由好奇心和学习兴趣、主动性、坚持与注意、创造与发明、反思与解释5个维度构成。幼儿的学习品质获得与发展受多种因素影响。有研究者以布朗芬布伦纳的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为依据，分析家庭因素对幼儿学习品质的影响，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能持久且稳定地影响幼儿。然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并不能直接作用于幼儿的发展，而是以家庭中与学习相关的常规环境为介质，对幼儿早期读写技能、学习品质以及社会性发展产生影响。〔5〕家庭环境纷杂度（home chaos）是描述居家环境混乱、喧闹、家庭日常生活无规律的指标。〔6〕它作为影响幼儿发展的危险因素已逐渐引起研究者关注。哈特从噪声、拥挤、繁忙和家庭生活没有规律等方面对家庭环境纷杂度进行界定。费耶斯和瓦奇等人将家庭环境纷杂度定义为高噪声、拥挤和不稳定以及缺少时间和空间的组织性（没有规则、没有日常生活程序或惯例、时间和空间上混乱无序）。〔7，8〕埃文斯等人将家庭环境纷杂度解释为家庭活动的无序和无计划性，伴随着强烈的环境刺激因素。这些因素破坏了生物发展所需的与外界环境间有序的、稳定的能量交换过程。〔9〕幼儿的年龄与生理、心理特点决定其对家庭生活环境的依赖更密切，更容易受到家庭环境纷杂的影响。因此，家庭环境纷杂度可能是阻碍幼儿健康和发展的关键影响因素之一。本研究拟探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幼儿学习品质的关系，以及家庭环境纷杂度在其中的调节效应，从而为促进幼儿学习品质发展提供参考。

一、研究方法

1.研究对象

本研究采用分层抽样法，以北京市郊区10 所幼儿园的902 名幼儿家长为研究对象，组织其填写相关量表。其中，小班幼儿家长304 名（占33.7%），中班幼儿家长316 名（占35.0%），大班幼儿家长282 名（占31.3%）；女孩家长486 名（占53.9%），男孩家长416 名（占46.1%）。

2.研究工具

本研究采用邓肯编制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量表》〔10〕调查幼儿家长的职业、学历和收入等情况。该量表共6 道题目，采用三点计分。根据幼儿家长职业、学历和家庭总收入的水平对幼儿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进行分类，14—18 分为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8—13 分为中等家庭社会经济地位，3—7 分为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总问卷内部一致性α 系数为0.825。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数据模型指标拟合良好（χ2/df=3.01，CFI=0.92，NFI=0.91，TFI=0.91，RMSEA=0.04）。

本研究采用《家庭环境纷杂度调查表》〔11〕测查幼儿家庭环境的纷杂度。该量表由15 道题目组成，其中7 道题目反向计分，采用四点计分，“1”表示“从不”，“2”表示“偶尔”，“3”表示“经常”，“4”表示“总是”。15 道题目得分之和为家庭环境纷杂度总得分。量表由幼儿家长根据自己家庭实际情况填写。得分越高，表示家庭环境纷杂程度越高，家庭生活越混乱无序。本研究对该量表进行信度分析，结果显示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α 系数为0.726。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数据模型指标拟合良好（χ2/df=3.21，CFI=0.93，NFI=0.91，TFI=0.93，RMSEA=0.05）。

本研究采用蔡欣欣编制的《幼儿学习品质家长评价量表》〔12〕测查幼儿学习品质。该量表共41道题目，分为好奇心与兴趣、主动性、坚持与注意、想象与创造、反思与解释5 个维度，采用四点计分，“1”表示“从不”，“2”表示“偶尔”，“3”表示“经常”，“4”表示“总是”。各维度内部一致性α 系数为0.780—0.815，总量表内部一致性α 系数为0.826。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数据模型指标拟合良好（χ2/df=3.18，CFI=0.91，NFI=0.93，TFI=0.94，RMSEA=0.04）。

3.研究程序与统计处理

本研究采用SPSS21.0 和AMOS20.0 进行数据录入和统计分析。

二、研究结果与分析

1.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

运用哈曼（Harman）单因子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采用AMOS20.0 软件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设定公因子数为1，结果拟合很差（χ2/df=12.38，NFI=0.24，CFI=0.31，GFI=0.33，TLI=0.35，RMSEA=0.17），表明本次研究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2.幼儿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环境纷杂度与学习品质的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

对幼儿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环境纷杂度与学习品质的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结果表明：学习品质均分显著低于理论中值（t=-5.651，p＜0.01），家庭环境纷杂度均分显著高于理论中值（t=5.732，p＜0.01），学习品质各维度得分从高到低依次为好奇心与兴趣、主动性、想象与创造、坚持与注意、反思与解释，幼儿学习品质在性别因素上未发现显著差异（F=3.262，p＞0.05），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幼儿学习品质呈显著正相关（r=0.392，p＜0.01），家庭环境纷杂度与幼儿学习品质呈显著负相关（r=-0.418，p＜0.01），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家庭环境纷杂度相关不显著（见表1）。

表1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n=902）

3.家庭环境纷杂度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和幼儿学习品质关系中的调节作用

将研究变量进行数据中心化处理，再分别以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环境纷杂度及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环境纷杂度作为自变量，以幼儿学习品质为因变量进行分层回归分析，结果见表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35，p＜0.001），家庭环境纷杂度对幼儿学习品质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46，p＜0.001）。加入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和家庭环境纷杂度交互项之后，回归方程解释幼儿学习品质水平变化的37%，其中新增解释量ΔR2为2.7%，交互项对幼儿学习品质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18，p＜0.001），说明家庭环境纷杂度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和幼儿学习品质关系中具有显著的调节效应。

表2 家庭环境纷杂度调节效应的层次回归分析（n=902）

为进一步检验家庭环境纷杂度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和幼儿学习品质关系中的调节效应，本研究采用简单斜率分析法，按家庭环境纷杂度得分平均值加减1 个标准差，将家庭环境纷杂度划分为高分组和低分组，以验证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的影响。结果显示，在高纷杂度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Bsimple=0.46，t=12.16，p＜0.001）；在低纷杂度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的预测作用明显下降，并且未达到显著性水平（Bsimple=0.15，t=1.87，p＞0.05）。这一分析结果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的正向预测作用随着家庭环境纷杂度水平的降低呈显著下降趋势（见图1）。

图1 家庭环境纷杂度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幼儿学习品质关系中的调节作用

三、讨论

1.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幼儿学习品质的关系

本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幼儿学习品质密切相关，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这一结论与已有研究结果一致。学习品质是与学习有关的倾向、态度、习惯、风格、特质等，是幼儿社会性、情绪、认知发展及其交互作用的核心，需要通过主客体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而获得发展。因此，客体因素（即环境）的性质与质量决定其成为幼儿学习品质发展的危险性因素或保护性因素。家庭投资理论认为，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家庭通常会为孩子的发展投入较多，为孩子提供充足的资源，有助于孩子学习品质的发展。此外，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相关的家长的教养水平等都会对幼儿学习品质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2.家庭环境纷杂度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幼儿学习品质关系中的调节效应

本研究发现，家庭环境纷杂度对幼儿学习品质具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即家庭环境纷杂度越高，幼儿学习品质水平越低；家庭环境纷杂度越低，幼儿学习品质水平越高。已有研究为这一结论提供了证据。作为家庭环境的一个独特方面，高家庭环境纷杂度往往伴随着强烈的环境刺激因素，这些因素会破坏生物发展所需的与外界临近环境间有序的、稳定的能量交换过程，进而对个体的健康发展造成消极影响。〔13〕若家庭生活缺乏稳定的节律，会使家庭成员无法有效计划个人生活，导致个体的心理压力增加，尤其降低幼儿的自我效能感和对社会线索的理解水平。〔14，15〕我们可以认为，高家庭环境纷杂度是幼儿学习品质发展的危险因素，而有序的、有条理的家庭生活能够帮助幼儿建立稳定的生活秩序，维持稳定的心理状态，有助于幼儿维持并发展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与兴趣，激发探究热情，创造性地解决遇到的问题。我们可以认为，低家庭环境纷杂度能够保护幼儿免受消极危险因素的影响，增强幼儿对危机的抵抗能力。换言之，低家庭环境纷杂度是幼儿学习品质发展的重要保护性因素。

更有价值的发现是，在低纷杂度的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中的幼儿，其学习品质水平不仅显著高于高纷杂度的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中的幼儿，而且高于高纷杂度的高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中的幼儿；而在高纷杂度的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和高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中，幼儿的学习品质差异不显著。这说明，家庭环境纷杂度越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的消极影响越小，低家庭环境纷杂度能够有效缓解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这一风险性因素对幼儿学习品质的消极影响。这表明家庭环境纷杂度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幼儿学习品质关系中具有调节效应。这一研究结果提示我们，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暂时稳定的情况下，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同样可以通过营造安静、有序、规则明确的家庭环境来激发并维护幼儿强烈的内在学习动机，促使幼儿养成积极的学习态度和主动学习的习惯，支持幼儿发展独立思考、探索并解决问题的能力，促进幼儿学习品质发展。

四、建议

本研究探讨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幼儿学习品质、家庭环境纷杂度三者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具有正向预测作用，家庭环境纷杂度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幼儿学习品质关系中具有显著调节效应，低家庭环境纷杂度能够有效缓解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学习品质发展的消极影响。据此，我们提出以下建议。

一是教育行政部门等应当加强对家长教育观念的指导，尤其是引导家长重视幼儿成长环境的重要作用；应当使家长认识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虽对幼儿学习品质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但还存在家庭环境纷杂度这一重要调节因素。高社会经济地位家庭有可能因家庭环境纷杂度过高影响幼儿学习品质发展。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可以通过降低家庭环境纷杂度来弥补资源不足给幼儿学习品质发展造成的消极影响。因此，家长不应只重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幼儿成长的影响，而是应当着眼家庭内在能量唤醒，努力营造良好的家庭生活秩序，为幼儿学习品质发展提供助力。

二是在家庭教育培训中应当嵌入幼儿学习品质培养相关专题，旨在提升家长对幼儿学习品质培养的重视程度，引导家长掌握幼儿学习品质培养的有效策略。目前，有相当一部分家长片面追求幼儿知识技能的学习，忽视对幼儿好奇心和主动性、专注力和探究力、创造性解决问题能力的培养，忽视幼儿学习品质培养的关键期。积极的学习态度和良好的学习行为倾向是幼儿终身学习和发展必需的宝贵品质。家长应当充分重视和保护幼儿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和学习兴趣，进而有意识地在真实的生活情境中逐步养成幼儿良好的学习品质。

三是在幼儿园组织的家长培训中，应当增加对家庭秩序有效调节策略的指导，为家长降低家庭环境纷杂度提供切实可行的方法。幼儿园应当通过充分调研，针对不同社会经济地位家庭及不同受教育水平的家长，研制个性化的干预方案，为家长提供有针对性的家庭秩序调节方案，帮助家长分析现有家庭资源，调动积极因素，创设稳定有序的生活环境，和幼儿一起制定并遵守家庭生活常规，以促进幼儿学习品质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