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桥毁于一旦

董晓白/编辑

8月6日晚，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福建省宁德市屏南县万安桥失火，桥体几乎全部被烧毁，幸未造成人员伤亡。截至本刊发稿时，当地相关部门尚未公布起火原因。

突发：千年古桥半夜起火

万安桥倒塌的瞬间，有许多见证者。8月6日21时许，屏南县长桥镇长桥村村民李育德看到了突然蹿起的火苗。火苗最先出现在万安桥的西侧，没过一会儿，火势就蔓延到了整座桥身。他和村民们一同往万安桥赶，赶到时已经没有办法靠近桥体。有人报了警，鸣笛声很快席卷了整座村庄。村民张宝福被喧闹声吵醒。白天，他在田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早早躺下歇息，听到外面吵着“万安桥着火了！”他也穿上衣服，往现场跑。22时左右，等他抵达现场时，万安桥早已淹没在一片火海中，火被风吹得越来越旺，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火势发展太快了，我们根本来不及救。”一名在东桥头参与救援的村民表示，自己一发现着火马上骑着摩托车到村里喊救火，很多村民都参与到救火队伍中，最终仍没救下万安桥。

目睹了火灾现场的长桥村村民杨女士表示，看到被大火烧毁的万安桥非常痛心。杨女士介绍，当地村民对这座饱经风霜的古桥有着深厚的感情，她也经常和她的孩子坐在桥上看风景。“整座桥都是木头做的，没有用一根钉子，柱子有点虫蛀，每年都有人修。”6日21时16分，她从朋友圈得知古桥着火了。“当时看朋友圈，火还没有很大，可能只烧到一半。”当她赶到现场，火势已经蔓延到全桥，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朋友圈发布了万安桥的火灾视频。当晚22时许，杨女士离开现场回家时，木桥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万安桥是村民们夏日乘凉的去处，村里多位老人看到桥被烧毁后失声痛哭，感到十分可惜。年近六旬的村民包先生说：“我是长桥村的村民，打小村里就有这座桥，历史悠久。这座桥连接两条村道，村民日常可以通行，但不能通车辆，现在桥被烧毁，太可惜了。”包先生提供的现场照片显示，万安桥两侧的道路入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五个桥墩孤零零地立在河道中间，互不相连，桥下的河道里零星散落着被烧焦的木条。“万安桥是我们平时休闲纳凉的地方，孩子去河对岸上学也会经过这里。后来这里成了旅游景点，不过大家还是可以自由出入，村民们也爱在上面乘凉。虽然有个别人会在桥上抽烟，但一般都会把烟头熄灭，或者扔到河里。”包先生表示，他以前在经过万安桥的时候，发现桥上装有灭火器等设施。多位村民表示，万安桥上并未设有香火佛龛，夜间游客稀少，突然起火让他们很困惑。

万幸：技术修复可以还原

据《玉田识略》记载，万安桥始建于北宋，原名“龙江公济桥”，俗称“虹桥”，为石砌五墩六孔折线木拱桥。桥正中石墩上有一嵌入桥墩的石碑，碑文云：弟子江稹谢钱一拾三贯又谷三十四石，结石墩一造，为考妣二亲承此良因，又为合家男女及自身各乞保平安。清乾隆七年（1742年）重建后，改名万安桥，取万民平安之意。万安桥曾因火灾、洪水等原因多次毁坏，多次修建。1932年，黄象颜、黄生富兄弟重建万安桥，并使桥身向右岸延伸为38开间156柱，桥西北还建了重檐桥亭。1952年，桥西北端被大水冲毁12开间。1954年，由屏南县人民政府出资进行了修缮。2006年，万安桥和其他11座“闽东北木拱廊桥”（屏南县千乘桥、百祥桥，寿宁县鸾峰桥、杨梅洲桥、蟾溪桥群，柘荣县东源桥，古田县田地桥、武夷山市余庆桥等）被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11月，包括万安桥在内的22座闽浙木拱廊桥，被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本次被烧的万安桥建筑历史并不算太久，不过作为我国现存最长的木拱廊桥（全长98.2米），它依然是无价之宝。

万安桥起火后，当地政府、公安、消防救援大队立即组织力量奔赴现场开展救援，县主要领导第一时间到达现场指挥。火势于当晚22时45分扑灭，未造成人员伤亡，附属文物大圣庙未受影响，火灾具体原因在调查中。事故发生后，屏南县成立处置工作小组，下设综合协调、现场管控、火灾原因调查、文物保护与修复、纪律监察等6个组，全面有序开展后续处置工作。屏南县官方表示，将把此次火灾原因调查和保护与修复工作作为重点来抓，坚持“快侦快破”，第一时间查明火灾原因，从严追究相关责任人责任；同时启动万安桥修复工作，目前已初步拟定修复方案，将按程序向上申报。

屏南县副县长李章通表示，虽然桥面被烧毁，但是万安桥有5墩6孔，其中5个桥墩都还是完整的。有一边的桥头处也被抢救下来了，桥头有一个附属设施大圣庙也完整保留了下来。“我们前些年在做文物保护规划时，对廊桥的档案保留得比较完整。同时，我们本地也有着一些优秀的非遗文化传承人，从技术层面上来说，修复工作是可以完成的。”

昆明理工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刘妍也表示，2013年自己曾经带队对万安桥进行过测绘工作，相关部门此前也对它进行过多次系统测量，相关资料和基本信息都是齐全的。“另外，屏南县有木拱桥传承人，包括1954年参与修过万安桥的老匠人在世，也有另外一些家族脉络的匠人可以修造木拱桥。因此万安桥在技术传承上是可以恢复的。”

“如果桥基保存完好，只是木结构焚毁的话，修复工作就简单些，但如果桥基也有塌毁的话，损失就比较大了，修复投入也会更多一些。”福建工程学院历史建筑保护工程专业的教授姚洪峰也表示，三年前他曾参与修缮万安桥。在他看来，修复修缮万安桥并不是一件难事，过往的历史资料和相关图纸都足够支撑起相关工作。然而，无论是重建还是修缮，都只能还原万安桥的表面状态，原有的历史构件已经彻底消失，因此在历史意义上会大打折扣。

痛心：水火无情古建筑频遭损毁

万安桥的灾情只是近年来古建筑火灾的冰山一角。据报道，2011年5月下旬，位于福建省武夷山市的全国重点保护文物余庆桥被大火烧毁坍塌。余庆桥横跨崇阳溪，西北东南走向，是一座两台、两墩、三孔的伸臂斜撑木石结构虹梁拱形厝桥。全桥不用一钉一铆衔接，长79米，宽6.7米，拱高8.6米，桥上建有长廊，中间条石铺设走道，两侧铺砌河卵石。火灾前，余庆桥是两岸群众日常生产生活的通道。余庆桥被烧毁的消息震惊网络。短短1小时，廊桥着火的图片在微博中被转发了100多次，许多网友跟帖评论，纷纷表达对余庆桥的怀念之情。2014年7月，余庆桥修复工程启动，桥体按照“修旧如旧、恢复原貌”的原则实施修复。2016年4月26日，武夷山余庆桥修复工程竣工。

2019年1月31日19时15分，福建省南平建瓯市吉阳镇玉溪村步月桥发生火灾。建瓯市人民政府官方网站《步月桥解说词》显示，步月桥是闽北现存最长、净跨度最大、伸臂木梁结构的木厝桥。据史料记载，明正德十四年（1520年），由吉阳玉溪葛氏五世祖万宗公首捐建造了步月桥。因特大洪水，步月桥桥基向下游一侧倾陷，曾被依照原貌翻建装修，1999年竣工。

除了古桥，不少古建筑也难逃大火。2010年2月18日20时19分左右，河北正定古城发生火灾，经消防部门2个多小时的扑救，大火于当天22时30分基本扑灭。此次火灾过火面积约400平方米，城墙上的两层木制阁楼被全部烧毁，损失100余万元，失火原因初步分析为燃放烟花爆竹或放飞孔明灯所致。

2014年1月11日1时10分许，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市独克宗古城仓房社区池廊硕8号“如意客栈”，因其经营者唐英在卧室内使用取暖器不当，引燃可燃物造成火灾，5时30分，明火得到全面扑灭，此次火灾共致众多商铺损毁，烧损、拆除房屋面积59980.66平方米。

2014年1月25日23时30分许，贵州省镇远县报京乡距今已有300多年历史的报京大寨发生火灾事故，致使至少296户、1184名民众受灾，无人员伤亡，涉及房屋148栋，1000余间房屋烧毁、损坏，受灾直接经济损失达970万元人民币。

左图：事发后，屏南县迅速成立处置工作小组，调查火灾原因，同时启动万安桥修复工作

2015年1月3日3时左右，修建于明朝洪武年间的云南省巍山古城楼起火，雄伟的古楼建筑被毁。此次火灾起火点为拱辰楼东南角夹层上方，直接原因为电气线路故障引燃周围可燃物，蔓延扩大造成火灾。

2017年12月10日12时39分，四川省绵竹市九龙镇九龙寺突发火灾，起火地点位于大殿，后引燃旁边的高塔，16时45分，明火被扑灭，无人员伤亡报告。据了解，着火的塔是最近几年新建的16层木塔，有着亚洲第一高木塔之称。

警醒：保护历史道阻且长

右图：大火致使万安桥桥面大面积坍塌，仅一处桥头与部分桥墩被保留了下来

万安桥始建于北宋，原名“龙江公济桥”，俗称“虹桥”，为石砌五墩六孔折线木拱桥

回顾过去近十年古建筑火灾，存在的突出隐患有建筑耐火等级低、用火用电不规范、消防设施设备缺失等。据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分析，在耐火等级方面，古建筑多采用木质结构，易燃可燃物多，且建筑密度大，缺少防火分隔，一旦起火极易迅速蔓延。在用火用电方面，违章动用明火，大量焚香点蜡烛，电气线路私拉乱接、老化严重。在消防设施设备缺失方面，多数古建筑消防水源不足，缺乏必要的报警、喷淋和防雷设施。有的建筑面积和体量都很大，却只配备数量极少的灭火器，无法满足扑救初起火灾的需要。此外，古建筑灭火自救力量匮乏，很多古建筑管理单位没有建立灭火自救队伍，已建成的也普遍自救能力不强，而且地处偏远，路况复杂，专业消防力量很难及时到达、有效处置。

谈及古建筑保护问题，刘妍认为，现有的防护措施还远远不够。“像万安桥这样的木质结构桥梁处于古老的城镇环境，消防车很难进入，它就必须配置好完备的消防措施，不然有一点火星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古桥梁是和民间信仰密切相关的，尤其福建的民间信仰很兴盛，古桥上都会有神龛，桥头桥尾还常常有庙，常有民众来烧香做法事，这也是一种文化遗产。然而，历史上很多桥烧毁也与此有关。如何以安全的方式保留这些民俗，不致对桥梁造成威胁，也是一个需要妥善解决的问题。此外，水患也是一个困境，现在的河道都做了硬化，洪水期间对桥梁的冲击会更大，近年也有很多桥因为洪水毁坏。刘妍还指出，现代的物质环境同样也会给桥梁带来新的隐患，比如现在有很多电线是会上桥的，包括灯光和监控，那么线路如果老化就有危险。“我最近在福建省考察当地木拱廊桥，万安桥焚毁后，当地政府立刻拆除了一些桥梁上的灯，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隐患。”

目前，屏南县已经全面开展全县文物安全大排查大整治专项行动，对全县范围内国家级、省、县级文物保护单位65处91个点进行全面隐患排查整治，坚决发现一起、整治一起、巩固一起，确保隐患排查到位、整治到位；严格监督执纪问责，对因工作失职或履职不力的工作人员进行责任追究，严肃处理。

万安桥难万安。这场大火焚毁的，不仅仅只是一座万安桥，更是历史所呈现的900年来的历史记忆。如何保护这些人类历史的悠远痕迹，尤其需要我们认真反省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