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致性制度变迁下村庄治理资源的跨界整合*
——基于青岛市X新区“德育银行”的考察

2022-10-12 14:07谢治菊梁英华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变迁村庄村民

谢治菊 梁英华 高 璇

一、问题提出:村庄治理资源整合方式及其对制度变迁的影响

近年来,中央一号文件把乡村治理作为一项重点工作进行部署,例如,2019年中办、国办专门印发《关于加强和改进乡村治理的指导意见》,强调要构建“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提出,要“健全党组织领导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城乡基层治理体系”[1]。作为一项具有重大政治意义和社会意义的乡村工作,现代乡村治理体系的内涵建设包含促进城乡融合的应有之义,既是中国特色乡村治理体系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的必然结果,也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必然诉求。虽然中央高度重视乡村治理问题,但乡村日益减少的人口,给乡村治理带来巨大挑战。数据显示,目前我国作为农业劳动者意义上的农民现已少于2亿人,作为农村人口意义上的农民已减少到5.10亿人,他们在总人口中的比重分别下降至23.6%和36.11%[2],这导致如梁漱溟提出的“乡村运动而乡村不动”的问题日益明显。事实上,留守乡村的农民不只是“不会动”“不愿动”,更重要的是“没人动”。因此,现代乡村治理面临的上述难题,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乡村治理资源尤其是乡村人才资源的匮乏。

要弥补这些不足,就需要对乡村治理资源进行有效整合。从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出发,乡村治理资源配置的主要类型有汲取型和赋予型两种,前者强调“少予多取”,后者强调“多予少取”。对于乡土社会而言,基层政府整合治理资源的手段经历了从全面控制、有限控制到服务回馈的变迁,“以农养政”“以农养工”的资源汲取情况在新时代得以改变,费孝通所提及的具有差序格局意蕴的传统农村叙事在新时代惠农政策面前慢慢肢解,毕竟后者是乡村治理资源配置由汲取型向赋予型转变的重要诱因[3]。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国农村政策经历了从“多取”到“多予”的转变[4](P186),一如从社会主义新农村到美丽乡村建设再到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国家向农村源源不断地输送资源,而政策体系为资源的顺利下乡提供了保障。毫无疑问,无论是脱贫攻坚时期的政策体系还是乡村振兴的政策设计,基本都是由政府制定,然后通过自上而下的强制性力量有效推进。这样的推进方式虽然效率较高,但边际效益递减,容易产生扶贫中的“福利依赖”[5]“精英俘获”[6]“垒大户”[7]“悬崖效应”[8]等负外部性。这是因为借助自上而下的政策体系而开展的乡村治理,让村委会越来越变成乡镇政府的派出机构,村干部所有的工作方式、流程、目标、规范都是唯上的[9](P299)。因此,村干部在开展乡村治理工作时,忽视了农民的心声,也抓不住农民的需求,导致农民难以参与到乡村治理中去。换言之,仅仅依靠外部力量的介入而没有指向农民关心的核心问题,没有采取符合农村实际的治理措施,乡村建设行动不仅不会调动农民主动参与的意愿,不会产生实际的效果,而且一味强制推进的话,可能还会产生反作用,挫伤农民的积极性,破坏已有的生产生活基础[10]。因此,如果从农民自身的需求出发,用一种自下而上的方式开展乡村治理,且通过市场的力量来配置资源,是否更有利于整合乡村治理资源呢?这就涉及强制性制度变迁与诱致性制度变迁的问题。

所谓强制性制度变迁,是指为响应制度不均衡时的获利机会,权力中心主导的自上而下的政策变迁;所谓诱致性制度变迁,是指为响应制度不均衡时的获利机会,个体或群体所自发倡导和组织的自下而上的制度变迁[11](P5)。乡村振兴的主体是农民群众,只有他们共同参与,才能真正实现“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目标。因此,将农民组织起来,以农民为主体,让农民建设自己的美好生活,是乡村振兴的基本前提与条件[9](P310)。乡村社会是熟人社会,乡土社会秩序的维持与现代社会秩序的维持是不同的[12](P47)。在乡土社会,尽管受到现代化的浸润,“礼”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是被人们所认同的,“礼治”还是维持其基本秩序的主要手段。由于制度变迁是以意识形态变化为前提的[13],因此,在当前乡村振兴战略推进的过程中,农民更乐意选择与乡村意识形态相符合的自下而上的诱致性制度变迁。反过来,由于农民意识到自己的主人翁地位,通过自身的参与使得乡村发生变化。乡村变好了,农民获得更多的益处,可以让更多的资源投入到乡村建设,从而形成一种良性循环,最终使得诱致性制度变迁发生。

本文拟以青岛市X新区推行的“德育银行”项目作为探讨诱致性制度变迁下村庄治理资源跨界整合的典型案例。 “德育银行”是通过对村内各家庭参与环境保护、睦邻和家、乡村发展、公益奉献、自治守法等日常表现情况进行量化积分,并将积分情况作为兑换奖励的依据和对家庭整体评价的参考,引导和鼓励群众弘扬文明乡风、参与村庄治理,以此提升村庄“软实力”的治理手段。青岛市X新区是国家批准的第9个国家级新区,下辖23个乡镇街道,常住人口超过190万,“德育银行”的推广具有典型性。一是“德育银行”推广复制较快。该项目2021年2月在X新区宝山镇大陡崖村试点,2021年11月推广至全区11个街道174个村庄,推广速度较快。二是“德育银行”有效解决了乡村治理“最后一公里”难题。“德育银行”充分发挥农村基层组织优势,强化党的领导,并通过“积分+”的方式激活村民自治,“德育+”的手段助推村庄德治、法治,“数字+”的方法促进乡村智治,真正形成了共建共治共享的乡村治理新格局,为乡村善治提供了有效抓手,为乡村振兴提供了有力保障。三是“德育银行”实施成效显著。据笔者调研,因积分引导激励,仅最开始推广该项目的宝山镇在短短八个月内就节约了环境整治、设施管护等人工机械费用近80万元,化解矛盾纠纷及历史遗留问题164起,矛盾纠纷化解率95%以上。在德育积分引导下,当地掀起了农村人居环境整治热潮,群众自发清理“四大堆(粪堆、草堆、土堆、垃圾堆)”,主动拆除违章建筑,村庄面貌焕然一新。作为研究案例,“德育银行”在乡村治理中的典型性、代表性可见一斑。本文以青岛市X新区“德育银行”项目为例,对诱致性制度变迁下村庄治理资源整合的过程、逻辑和未来走向进行探讨。

二、案例呈现:“德育银行”引发诱致性制度变迁的过程

(一)基层党组织参与中的抓手不足:诱致性制度变迁的背景

回望历史,无论是国家主导的人民公社模式,还是社会主导的乡政村治模式,都难以在国家权力日益向村庄渗透与乡村社会内部断裂的双重夹缝中生存,也不足以将政社关系置于和谐共生的平衡位置。有学者看到“国家与社会间新的中介型治理工具”[14]的重要性,认为新中介应兼具国家性与社会性属性,既是联系国家权力的政治力量,又是整合乡村社会的关系纽带[15]。基层党组织介入乡村治理的重要性、必要性与可行性呼之欲出。从现代国家建构的历史进程来看,中国共产党通过广泛铺展组织网络、广泛开展政治吸纳、广泛渗透国家意志而成为后乡绅时代国家与社会之间的新型联系中介,在黏合乡村治理共同体、解决乡村治理最后一公里难题、回应中间载体重构的时代命题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只有强化党组织对基层社会的领导,切实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才能确保党的大政方针在基层落地生根,确保乡村治理始终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然而,随着乡村社会的开放性、多元性、包容性日益增强,村里党员年龄普遍偏大,年轻与年老党员、流出与留守党员结构失衡,党组织凝聚力向心力较弱,与群众的联系出现悬浮化病症等问题凸显。再加上村庄的传统社会关系日益式微,而包含新型农业主体的现代社会关系不具备充分的包容性与延展性,故而基层党组织参与村庄治理的抓手乏善可陈。青岛市X新区大陡崖村是“德育银行”的发源地,但该村基层党员干部年龄普遍偏大、文化水平较低、开展活动的能力偏弱,由此带来的乡村治理成效不明显。一是村民参与乡村治理的动力不足、能力不够、意愿不强,大部分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很难主动牵头或积极参与村庄公共事务。二是村里陈规陋习较多,村民动员困难大、时间长、成本高。三是村里的家风、村风、民风不够淳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冷漠,邻里互助较少,党组织到底该如何参与村庄治理、摆脱参与惰性,该如何做好群众工作、培育乡村文明,缺少一个可量化的系统抓手。在此背景下,触发了“德育银行”项目开展实施。“德育银行”是基层党组织参与乡村治理的一种数字化呈现,即效仿银行运行机制,以银行积分的形式,建立积分激励和约束机制,给基层党组织参与乡村治理搭建有效的平台与抓手。

(二)资源盘活中的条块分割:诱致性制度变迁的发生

诱致性制度变迁为何会发生?诺斯将制度变迁的进程作如下描述:相对价格的变化导致一方或双方去进行一项交易,不管这一交易是政治的还是经济的,设想一方或双方在一个改变了的协议或者合约下境况可能会更好,因而将作出对合约进行重新谈判的努力[16](P115-116)。这是从经济学的角度理解诱致性制度变迁的原因。但是,当资源处于“条块分割”中,效益合力是难以形成的。何谓“条块分割”?行政组织有纵向管理部门和横向管理部门之分,由于两类管理部门的治理逻辑与运行方向不同,不可避免会出现“条”与“块”的冲突,引发“条块矛盾”。“条块矛盾”反映了层级治理整体性、多目标取向与职能部门运行专业化、单目标取向的不协调,会增加治理成本、分散治理资源、降低治理效果[17]。在基层尤其是乡村社会,“条块分割”会出现权责不对称、协调较困难、运行有梗阻等问题,这一情况在资源下乡进村过程中更为明显。

决定村庄发展的力量主要有外力与内力,外力是市场、政府、社会等外在力量对村庄的发展支持,近几年以“项目制”为抓手;内力是指村庄自我生产的能力,由资源禀赋、精英人物、合作制度三部分构成[18]。资源下乡进村是重塑国家与农民关系的重要标志,是做大村庄发展外力的重要途径。目前的资源下乡进村,主要是国家财政资源、市场机会资源、社会帮扶资源等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到达村庄与村民的过程。虽然资源下乡进村的方式是以“项目制”为主,但项目一般是按照“条条”逻辑进行分配和组织,如果不做整合性处理,来自不同“条条”如水利局、自然资源局、农村农业局等的项目必然难以形成合力,即便应用于乡村振兴示范村或示范带这样的整合策略,“条块分割”体制也会让每个部门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在资源分配上的主导权,因此尽管县级政府会建立跨部门的联席会议机制,但村庄治理资源盘活中的“条块分割”局面仍然不可避免[19]。为使资源得到更有效的利用,对乡村治理资源现状进行“有效整合”,“德育银行”项目应运而生。

“德育银行”就像是一个资源“集市”,将大大小小的治理资源如土地资源、人力资源、财力资源、信息资源等聚集在一个平台上。事实上,“德育银行”不仅仅是一个“集市”,它通过“德育+”的手段,使各种资源有了链接,打破了条块分割的局面。例如,银行的金融助农项目怎样才能真正落地问题,通过促进村庄治理的“德育银行”项目,金融助农与村民的德育信用挂钩,而德育信用又以德育积分为基础,环环相扣、相互作用、相互配合,从而使治理资源能够有效盘活起来。再如,“德育银行”App已经整合了普法功能,开辟普法宣教版块——法治云课堂。将“德育银行”拓展为农村“法治带头人”和“法律明白人”的培养平台,让群众共享法治红利。处于条块分割状态的治理资源在“德育银行”项目的整合下,将有效盘活起来,真正实现“自治、法治和德治”的有效融合。盘活的资源让村庄治理更有效,又会吸引更多的资源投入村庄建设中,最终形成良性循环,使村民、村庄、政府、企业等利益相关者从中获益,促使诱致性制度变迁的发生。

(三)项目运作中的市场参与:诱致性制度变迁的维持

诱致性制度变迁是自下而上进行的,以民众需求为出发点,强调市场力量的参与。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激发各类市场主体活力[20](P229),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主旋律,也是乡村振兴把握的要点。项目运行的市场参与是必要的,也有助于打造项目品牌,提升影响力,能让诱致性制度变迁得以长久维持下去。青岛市率先试点“德育银行”项目,更多注重的是市场力量,通过市场参与减轻政府的压力,让政府通过购买服务的形式,将本来由政府负责的部分职能转移给企业,充分发挥企业的专业化、市场化作用,保障“德育银行”项目能良好的运营下去,让诱致性制度变迁得以维持。

第一,政府引导,企业运作。在诱致性制度变迁过程中,自下而上的性质决定了政府并不是主导角色,而是起引导的作用。青岛市“德育银行”之所以能够高效率、持续化运作,破解之道在于突出项目的企业化运作,合理确定政府与市场的边界。政府负责制定政策、开展监督、宣传推广,企业负责平台运营、项目维护、产品对接、商品兑换。由于突出了企业化运营,青岛市“德育银行”的推广方式并不是传统自上而下行政式的齐步走铺开,而是做到了分层分类、区别对待,让基础条件比较好的村庄试点先行,基础条件较差或一般的村庄适时推行,确保项目运营行稳致远。

第二,平台搭建,团队运营。 “德育银行”成功的密码是政府以购买服务的方式让企业参与进来,企业会派出专业人员与专业团队进行市场化运营、标准化维护,即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青岛市牵手企业在村庄开展“德育银行”项目,政府主要为项目的落地作好顶层设计、提供政策支持,企业则构建指标体系、搭建运行平台、建立“党建引领、体系支撑、积分牵引、科技赋能”的运作机制,以小积分撬动乡村大发展,这符合诱致性制度变迁“成本低、收益高、群众基础广泛”的特征。

第三,市场参与,打造品牌。市场参与乡村发展,一方面,可以给村民带来更多的信息与渠道,使“小农经济”转变为“市场经济”,培养村民的“市场意识”,进而推动农村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有助于把项目打造成特色品牌,使其在市场中站稳脚跟。发挥政府主导作用,用好市场机制的灵活性和效率性,注重汇聚社会各方积极力量,能够汇聚起建设文明乡风、改进乡村治理的强大合力,从而让党建引领下的“德治春风化雨、法治定分止争、自治化解矛盾”有机融合。

(四)积分管理中的资源链接:诱致性制度变迁的扩散

为解决一些事关农民群众切身利益的乡村治理中的难事和关键小事,针对农民参与乡村治理积极性不高等难题可以将积分制引入乡村治理。积分制可以把纷繁复杂的村级事务化解为标准化、具象化的积分指标,让乡村治理由“任务命令”转为“激励引导”。通过积分制鼓励村民参与乡村事务,让村民切实体会到他们才是乡村治理的主体,从而更好实现乡村“自治、德治、法治”,甚至是“智治”。积分制成为乡村治理的良药。

正所谓“小积分”产生“大作用”,“德育银行”项目通过积分管理,实现了资源的有效链接,让诱致性制度变迁的扩散变得更加容易。那么,“德育银行”是如何实现资源的有效链接呢?一是科学制定积分办法。坚持正向激励,将村庄治理的各项要求细化为积分事项,制定“1+5+N”的积分评价办法。二是公开明确积分评定流程。以小组提报或个人申报的方式,将村民参与村庄治理情况登记为积分,对积分进行评定(见图1)。三是创新开展积分应用。除了积分兑换相关福利外,积分还应用在对村民的表彰,如对排名靠前村民,在村务公开栏和“德育银行”系统主页进行表彰、评选“五好家庭”“文明家庭”“德育之星”等荣誉。如此,引导村民主动参与村庄文明建设,养成良好习惯,把村规民约中的倡导性制度变为约束性制度,以“积分+”的方式激活村民自治。

(2)经济发展水平。人均GDP和固定资产投资与旅游经济网络之间具有正向相关性,说明较强的旅游经济联系往往会出现在居民生活水平较高、经济发达的地区,区域整体经济实力的提升对增强旅游经济联系具有积极促进的作用。但是随着旅游经济联系网络的完善,固定资产投资的影响力在逐渐降低。可能是由于固定资产在投资时更多以行政区划政府为主导,没有形成河南省全域化的整体意识,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旅游经济的交流。

图1 “德育银行”积分评定流程

将德育积分与便民服务、金融服务、供销体系、创业就业、技能培训等资源关联,可以链接更广泛的资源,为乡村治理注入更多可持续发展的活力。目前,“德育银行”正在按照“1+3+N”模块整合乡村中的社会治理功能、经济发展功能,其中“1”是指“农户”,这是“德育银行”的主体;“3”是指农民组织的“社区治理体系、物理公共服务空间、数字运营平台系统”;“N”是指叠加的各类生产生活、公共服务平台等N个业态。例如,探索“德育+金融”服务,综合德育积分信息和农户土地经营状况,开展银行整村授信和农户信誉等级评价,盘活农民的道德资产,建立道德信贷激励机制,为农民办理信用贷款和享受贷款优惠提供支持。再如,探索“德育+供销”服务,在中心村建立营销网点,为群众提供质优价廉的日用品、农产品、农业生产资料和农业社会化服务,为德育积分的兑换建立有效的实物支撑。动态的“德育+”过程让资源直接落实到每家每户,这不仅可以减少“精英俘获”,而且让村民产生继续赚取积分的动力,实现“赚积分—得资源—再赚积分—得更多资源”的良性循环,这是诱致性制度变迁得以扩散的主要原因。

三、溢出效应:跨界整合村庄治理资源的逻辑分析

大部分乡村存在资源分散、资金分散、农民分散的情况,既难以适应规模化、组织化、市场化的发展需要,又不利于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和社会管理工作。通过“德育银行”项目的案例,反映出乡村治理资源进行了跨越政府、市场与社会及跨越乡村治理不同领域的整合,这是诱致性制度变迁的溢出效应,即让不同的治理资源汇聚在同一个平台上,形成村民行为积分化、要素聚集平台化、村庄运行信用化、乡村治理数字化,让跨界整合得以实现。

(一)村民行为积分化

作为嵌入村庄秩序的治理机制,积分制是将积分用于日常管理中,将奖分和扣分作为约束人们行为主要依据的一项管理制度。2020年7月,积分制在乡村治理中的地位得以确认,当时出台的《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农业农村部关于在乡村治理中推广运用积分制有关工作的通知》要求,参照文件推荐的8个地区案例,各地要因地制宜推广运用发轫于乡村基层的积分制。目前,积分制已成为大部分地区开展乡村治理的有效抓手。从干部角度来看,积分制能解决乡村治理工作“没人听、没抓手、没依据”的难题,在“奖分”与“扣分”过程中满足人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从而完成人“向善向美”与组织目标达成的目标[21]。从村庄治理的角度来看,积分制的引入可以诱发制度创新,先通过行为对应积分绑定积分内容,再通过积分对应商品服务激发内生动力,最终可以实现“治理有效”;从集体行为而言,由于群体行为会表现出排斥异议、具有传染性等特点[22](P8-9),大部分村民通过良好的行为获取积分、兑换商品与服务,不参加的村民不想成为被排斥的对象,就会接续参与到项目中来,最终产生集体行动。

集体行动强化了村民的主人翁意识。在环环相扣的积分制运作下,村民行为悄然发生变化,使乡村治理有章可循、有据可依。积分制应用于乡村治理的基础逻辑是将隐藏的面子逻辑显性化、显性的竞争关系规则化、规则的村庄奖励仪式化,而且是从村民利益出发,将游离在外的村民带回“体制内”和 “框架内”,并借助资源下乡的治理机制,完成普惠性资源与竞争性资源向乡村社会的输送,使村民个体实现从“小我”到“大我”的转变,使村民行为实现“主观为自己,客观为社会”的目标[23]。

村民行为积分化,其核心是在治理机制下乡的同时,创造性地将具体的治理活动转化为可视化的利益兑现,这不仅能够解决村庄多年的治理难题,重构村庄的集体行动,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更是为跨界整合村庄治理资源提供了积分基础与通达规则。

(二)要素聚集平台化

互联网时代加速了要素聚集的平台化,即各个不同的要素集合在一个平台上。从乡村治理的角度来看,要素聚集能更好地提高治理效率。要素聚集之目的就是让不同的要素在相互配合中形成一个整体,以此来化解碎片化格局中的治理耗散[24];要素通过平台进行跨界合作,容易让纷繁复杂的现象一目了然;要素与要素之间、要素与政府之间、要素与村庄之间的信息交换,数字技术的加持可为其提供便捷工具。

要素聚集平台化为村庄治理资源跨界合作提供了支撑,让许多的治理要素更加清晰,可以提升乡村治理的效率;反过来,数字乡村的建设为要素聚集平台化提供了技术支持,使乡村治理与数字乡村建设相得益彰。

(三)村庄运行信用化

随着信用规制、信用奖惩等政府治理工具的逐步实施,社会信用体系成为政府治理、社会治理的重要手段,这一手段在《社会信用体系建设规划纲要(2014-2020年) 》颁布后得以制度化、规范化与体系化。在乡村治理中,社会信用体系的价值越来越得到重视,被认为是增强农民文明诚信水平、缩小信息不对称程度、推进新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途径[25]。显然,由于农村信用具有稳定性、封闭性、面子性等特征,既可以通过激发内生动力、提升制度化水平、培育乡风文明等来增强乡村治理活力,也可以通过助推普惠金融政策供给、丰富乡村治理方式、促进多元主体参与等手段来提升乡村治理效能[26]。

通过“德育银行”项目的方式将村庄的“熟人信用” 转化为“社会信用”,让奉献增“值”、德者有“得”,打造了村庄运行的信用体系,使其成为乡村治理的资源,进而发挥农村信用的经济发展功能和社会治理功能。信用同时是一种社会关系,是以借与贷关系为核心的普遍性社会关系[27]。面对“无抵押、无担保”的状况, 农村金融机构承担着较高的风险,其可持续发展一直难以持续推进[28]。通过村民行为积分化的手段形成个人的德育信用,既可以为村庄运作信用化构建良好基础,为划分村民信用等级提供充分依据,也可以有效降低金融借贷风险,带动更多的资源流入村庄。

科学有效的信息采集和信用评价技术能客观反映村民的信用状况,而农村信用体系内含传播农村信用信息的机制,可以激活农村 “熟人社会”的信用资源,建构以契约和信息为基础的新型信用关系[27]。通过如“德育银行”项目这样的载体,将村民信用体系与乡村治理紧密结合起来,实现了村庄运行的信用化,进而为村庄治理资源的跨界整合提供了保障。

(四)乡村治理数字化

乡村治理数字化是数字乡村建设的必然结果。随着信息化、网络化、智能化与数字化的推进,数字乡村建设的迫切性日益明显,既是乡村振兴的战略方向,也是数字中国的必然要求。数字乡村对传统乡村治理的影响是巨大的,既可以实现乡村社会关系的重塑、乡村治理流程的再造,还可以重构乡村公共空间、拓宽村民参与渠道、开展乡村流域治理[29],甚至形成以交互性和群结构性为特征的交互式群治理模式[30]。

如何将新一代信息技术与村民自治有机结合,推动村民自治自我变革、促进村民自治提质增效成为人们必须正视的难题[31]。从“德育银行”项目来看,乡村治理数字化的实现是有一定流程的。一是建设信息化管理平台。以开发系统软件搭建信息化管理平台,构建“镇、行政村、网格村”三级后台管理体系,通过系统内积分数据形成社会治理运行报告,为分析乡村社会治理工作的问题点、需求点提供科学有效的数据支撑,着力提升乡村治理精准化、精细化、智能化水平。二是推出智能化查询系统。通过一家一账号、一村一后台的管理方式,将各村各户的基本信息、积分数据等纳入平台,实现积分申请审核公示、文明任务派发认领等服务“一网通办”,进一步提高乡村治理工作效能。同时,利用平台的计算能力管理积分账户,村民可以在智慧平台申报和查询积分,也可通过电子刷卡的方式进行积分兑换。三是开展数字化乡村治理。数字化乡村治理需要数字媒介的嵌入[32],“德育银行”充当着数字媒介的作用,着力发挥信息化在推进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中的基础支撑作用。通过平台提供、技术扩散和场景改造等方式,将数字技术嵌入“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切实为建设乡村文明、改进乡村治理注入智慧动能,以“数字+”方法促进乡村智治,为乡村治理数字化提供了数字基础与运行平台,也为村庄治理资源的跨界整合提供了技术支持。

以“村民行为积分化、要素聚集平台化、村庄运行信用化、乡村治理数字化”的逻辑对村庄治理资源进行跨界整合,让诱致性制度变迁的溢出效应得以有效实现。

四、结论探讨:跨界整合村庄治理资源的启示及展望

(一)研究启示

加强与改进乡村治理,推进乡风文明建设,促进文化振兴,说到底是农民自己的事,出发点和落脚点必须是增进农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唯有如此才能汇众智、聚众力,才能得到广大农民的衷心拥护,乡村治理才有生命力和活力。从诱致性制度变迁角度探索村庄治理资源的跨界整合之道路,正是遵循了自下而上的群众路线,再通过如“德育银行”这样的项目,将村庄治理的主动权回归到村民手中,实现村庄治理资源的有效利用。

第一,以“积分管理”实现国家政权对乡土社会的柔性整合。习近平强调,“要把基层党组织这个基础夯实”,“在联系服务群众上多用情,在宣传教育群众上多用心,在组织凝聚群众上多用力”[33]。通过积分带动,以柔性策略把村民有效联结,让村民时刻感知党组织在身边,把国家政策输送到乡村从而达到整合乡村社会之目的。在乡村治理过程中,涌现出一大批党员干部积极担当主动作为的生动事例,有效提升了基层党组织的战斗力,夯实了党在农村的执政基础。

第二,以“五治融合”打造乡村治理新样板。在诱致性制度变迁跨界整合村庄治理资源的过程中,乡村治理实现数字化,将党和国家的政策内容和精神理念以数字化方式和道德化策略带到村民的日常生活,拉近了村民与基层组织的距离,最终形成村民对党和国家的心理认同。智慧平台及数字化设备的嵌入,以一种无形且有效的力量,真正调动起村民参与乡村治理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使各乡村的村规民约落地落实,打造政治、自治、法治、德治、智治“五治融合”的乡村治理新样板。

第三,以“联户党员”破除乡村治理中的“数字鸿沟”。老龄社会不仅体现在年龄层面,更重要的是由于农村教育结构的失衡及老龄人的常态化,加之信息技术内容繁多、程序复杂,使得低学历或年长者信息知识与技巧的内化和更新周期延迟,继而存在明显的数字“认知鸿沟”和“应用鸿沟”[34]。留守老人对智能手机、数字化设备的认知局限,使老龄社会中的“数字鸿沟”及由此导致的“数字贫困”,成为必须解决的问题。基层党组织是各类基层组织的领导核心,肩负领导基层治理的职责,同时,基层党组织和党员在治理中具有战斗堡垒和先锋模范作用,能够发挥党的政治优势和组织优势[35]。以“党员包片联户”的方式,通过改造党员干部的行动路向与转变村级党组织的治理功能[16],让党员干部深度嵌入村民中,以网格化的形式负责提升老年人的数字能力,激发其参与村庄治理的内在动能。

第四,以“经济发展”带动乡村治理的有序运转。这里的经济发展指的是村级集体经济的发展。发展壮大村级集体经济能有效带动村庄各方面事业的发展,特别在乡村治理方面,能确保有充足的治理资金投入。乡村治理资金来源组成通常分为上级拨付部分资金、村集体收入及社会捐赠。上级拨付与社会捐赠是外部的力量,起到助推的作用,只有发展集体经济,激活内生动力,夯实内在基础,乡村治理才能实现可持续化。但我们看到,村庄治理资源如果分散开来,不能形成合力,则达不到治理有效之目的,实为无序的状态。因此,让村庄治理资源通过如“德育银行”这样的项目介入进来,激活村民参与村庄事务的活力,让村民在集体经济的发展上群策群力,能更好实现集体经济的稳步增长。集体经济的增长,不仅意味着村民可以直接受益,而且意味着在乡村治理中可以投入更多的资金,从而提升乡村治理的有效性和持续性。反过来,乡村面貌改善,村民获益增加,更有利于集体经济的发展。在这种良性循环的背景下,集体经济与乡村治理可以实现共赢。因此,内在的“经济发展”不仅体现村民参与集体经济发展的结果,也为乡村治理提供资金保障,从而促进乡村有序运转。

诱致性制度变迁下村庄治理资源实现跨界整合,国家与社会的互动得以在乡村场域中扩散,村级党建与社会治理重心下移呈现耦合与并进的状态,实现“柔性整合”“五治融合”“数字嵌合”有序运转的格局,村民广泛参与到乡村治理当中,从而助推制度的创新。

(二)未来展望

诱致性制度变迁是个体或群体所自发倡导和组织的自下而上的制度变迁,具有成本低、收益高、群众基础广泛的特征,在基层中能更好发挥出制度的优势。但由于部分缺乏强制性要求,诱致性制度变迁的推广与复制会受到制约,为此,需要将诱致性制度转变成强制性制度,才能充分释放出诱致性制度的潜力,实现制度的更替。制度更替的过程往往受到阻力,新事物代替旧事物是一个曲折的过程,但方向是前进上升的,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诱致性制度通过自身的发展,使个人、政府、企业和公司等参与主体在制度变迁过程中获益,可以达到上升为强制性制度的目的。

诱致性制度通过一个村的试点到整个乡镇的复制,再到全县、全市、全省甚至全国的推广,这是政治吸纳的过程,即政府在适当的时候出台政策与措施,将部分自下而上的优秀诱致性制度变迁纳入强制性制度变迁的范畴[36]。通过政治吸纳,使诱致性制度与当前制度相适应,这是青岛市“德育银行”项目迅速推广的主要原因。

虽然诱致性制度变迁是自下而上的群众基础深厚的制度变迁模式,但由于部分群众认知局限、资源欠缺、能力不足,因而需要在适当的时机让政府介入进行强制性制度变迁,才能更好地推广复制。不过,政府主导的强制性制度变迁要注意分层分类、分阶段分步骤推进,才能因地制宜满足中国不同乡村的需求。站在这个角度,要破除当下乡村治理及其资源整合的难题,搭建“德育银行”这样的治理平台与治理方式,让村级党建支撑社会治理中心下移,再造乡土自主性,真正落实乡村自治、系统深化乡村法治、创新开展乡村德治就显得尤为重要。“德育银行”将乡村社会的新型治理样态以简约的方式呈现出来,不仅对形成以村级党组织为中介的治理模式有助推,对均衡基层治理中国家、政党与社会的关系也有裨益,而且为乡村振兴背景下村庄治理资源的跨界整合提供了可行机制与参考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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