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品空间视角下中国产业高质量发展路径分析

侯丹丹 李 亮 刘晟辰

（1.南昌大学江西发展研究院 江西南昌 330031；2.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上海 201620；3.南昌大学旅游学院 江西南昌 330031）

前言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了我国“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指导思想和必须遵循的原则，指出“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坚定不移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推进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提高经济质量效益和核心竞争力”。这一重要指示精神为我国“十四五”时期产业发展指明方向，也进一步深刻阐明推动产业高质量发展已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

依据传统比较优势理论，产业发展遵循从劳动密集型向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演进的路径，但随着国际分工的不断深化，其很难为产业高质量发展提供指导性建议。近年来，Hausmann和Klinger（2006、2007）、Hidalgo等（2007）创造性地提出了产品空间理论，从比较优势动态演化视角重新审视了生产能力禀赋结构对产业发展的影响，与传统比较优势所指的土地、资本、劳动等要素禀赋优势涵义不同，产品空间理论把国家（地区）产业发展与升级定义为能力的函数，从产出和能力视角丰富了比较优势的内涵，为产业高质量发展架构了理论支撑。

自2006年产品空间理论被提出以来，已有不少学者及国际机构将该理论应用于国家（地区）经济问题的分析中。这些研究丰富了产品空间理论的应用实践，为本文研究分析提供了深刻借鉴。本文尝试构建产品空间演化与产业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理，并基于中国产品空间结构演化和区域竞争优势时空格局演变分析，探索中国产业高质量发展的路径选择。

产品空间理论与产业高质量发展

（一）产品空间的构建

1.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产品空间理论基于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RCA）测度一国（地区）的出口竞争力，其计算公式为：

即一国（地区）出口产品i占该国（地区）总出口的份额与全球所有国家（地区）出口产品i占全球总出口的份额之比。

2.邻近性与连通性。Hausmann和Klinger（2006）认为在t时点全球范围内如果越多的国家（地区）在产品i与产品j出口上同时具有比较优势，则t时刻两种产品在产品空间结构中的距离就越接近。即邻近性为：

φi，j，t的值越大表明在产品空间结构中i产品与j产品之间的距离越近，生产产品i与生产产品j所需的要素禀赋结构更为相似，产品i与产品j具有更大实现相互转换的可能性。产品的邻近性衡量了升级路径的多寡，产品所有邻近性之和则代表了其生产的多样化能力，用连通性（Path）表示，计算方法为：

Pathi，t的值越大，产品与其他产品之间的总体距离越近，产品的连通性越高，其在产品空间中的位置相对趋于“核心区”，更易实现生产多样化。

3.产品复杂度。Hausmann等又提出了Prody这一指标来衡量产品的复杂性和包含的附加值，i产品复杂度的计算公式为：

xvalc，i，t表示t年份c国家（地区）产品i的出口额，YC表示c国家（地区）的人均GDP。Prody值越高，该产品拥有的技术含量越高，其附加价值及利润也会相对更高。

（二）产品空间演化对产业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理

以经济运行机制及产业发展规律为依据，考察产品空间演化对产业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理。在经济发展的低水平阶段，国家由于受到生产技术水平的限制，产品生产相对集中在技术条件要求较低的低复杂度产品上，在产品空间中，低复杂度产品间距离较近，联系紧密，相对集中分布于“核心区”，而中、高复杂度产品生产技术条件要求较高，国家很难实现技术条件突破，与其他产品的空间距离较远，游离于产品空间的“外围”，此时产业发展水平较低。随着一国（地区）经济实力的增强和技术水平的提升，国家开始向具有更高获利能力、更高技术要求的产品升级，以突破原有低利润发展模式，此阶段，产品空间结构发生演化，低复杂度产品向“外围”扩散，中复杂度产品不断向“核心区”聚集，待“核心区”以中复杂度产品为主要分布，产业发展达到中等水平。此后，国家有了更为富足的经济实力与成熟的技术能力做支撑开始向高阶生产层次跨越，不断释放中、低复杂度产品的生产能力，为高复杂度产品发展蓄积力量，低复杂度产品与中复杂度产品向产品空间“外围”演化，高复杂度逐步聚集于产品空间的“核心区”，待高复杂度产品聚集的生产能力开始逐步支撑其转变为竞争优势，产业发展进入高水平阶段，实现高质量良性发展。

（三）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数据来源。产品空间理论构建于贸易格局之下，基于产品空间视角分析中国产业高质量发展需获得具有可比性的中国各省份产业出口数据，故本文收集整理了2002-2017年中国31省份1152项HS四位码出口数据，以入世以来中国对外贸易格局为基础展开全文分析。

研究方法。建立产品空间演化视角探索中国产业高质量发展路径应对中国产品空间结构的演化特征予以分析，因此，本文通过描绘连通性-复杂度维度产品分类下不同类别产品数目的变动趋势，可视化中国低、中、高复杂度产品在产品空间“核心区”“中间区”及“边缘区”的分布格局和演变特征。连通性-复杂度产品分类方法如表1所示。

表1 产品的分类

中国区域发展不平衡，故分析中国产业高质量发展路径不应忽视地区生产差异的影响。产品空间理论提供了一些地区能够实现产业转型发展促进经济增长，而一些国家地区产业升级乏力经济发展停滞的理论解释，认为在同一产品空间中竞争优势位于不同位置的地区产业升级的机会是不同的，进而导致地区产业发展的分化。因此，本文将通过考察2002-2017年中国31省份竞争优势在连通性-复杂度产品分类下的所属类别，分析中国区域竞争优势的时空格局演变过程。

目前学术界热衷于采用马尔可夫链方法分析时空格局演变特征。本文将地区竞争优势所属类型划分为k种（k=9），具体划分方法如下：

以连通性（path）和复杂度（prody）为基础创建代表竞争优势产品篮子的连通性指标（Rca-Path）和复杂度指标（Rca-Prody），并根据Rca-Path和Rca-Prody在连通性-复杂度产品分类中的位置判定该地区竞争优势的所属类型。

竞争优势产品篮子的连通性指标（Rca-Path）和复杂度指标（Rca-Prody）的计算公式为：

计算相应类型的概率分布及其年际变化，近似于描绘出状态演变的整个过程。通常，将t年份竞争优势类型的概率分布表示为一个1×k的状态概率向量Pt，记为Pt=[p1，t，p2，t，pk，t]，而不同年份地区竞争优势类型之间的转移则可用一个k×k的马尔可夫转移概率矩阵M表示。矩阵M中元素mij表示t年份属于i类型在t+1年份转移到j类型的概率，计算公式为：

式中：nij表示在整个研究期间内，由t年份属于i类型的区域在t+1年份转移到j类型的区域数量之和，ni表示在整个研究期间内属于i类型的区域数量之和。

中国产品空间演化分析

本文依据产品空间构建的基本方法，计算得到2002-2017年间各年份中国1152项产品的连通性（Path）和复杂度（Prody），并以连通性-复杂度产品分类为基础，可视化入世以来中国连通性-复杂度分类下九种类型产品数目的变动趋势（见图1）。

从连通性维度来看，在三类低连通性产品中，低连通性-高复杂度产品在2002-2013年间始终保持最高数目，但于2014年被超越，随后低连通性-低复杂度产品数目位居第一位，产品空间“边缘区”由高复杂度产品聚集向低复杂度产品聚集演化；在三类中连通性产品中，2002-2016年所含产品数目最高的类别为中连通性-低复杂度产品，而2017年中连通性-高复杂度产品数目跃居第一位，产品空间“中间区”由低复杂度产品为主要分布向高复杂度产品为主要分布演化；在三类高连通性产品中，2002-2017年，高连通性-中复杂产品数目保持高位、平稳的发展趋势，但高连通性-低复杂度产品和高连通性-高复杂度产品数目则波动幅度较大，且自2011年起高连通性-高复杂度产品明显高于高连通性-低复杂度产品，产品空间“核心区”表现出中复杂度产品高度集中分布，且高复杂度产品向“核心区”逐步聚集，而低复杂度产品不断退出的态势。

从复杂度维度来看，在三类低复杂度产品中，低复杂度-中连通性产品数目在2002-2015年间始终保持最高数目，但自2016年起低复杂度-低连通性产品数目跃居第一位，低复杂度产品由最初的聚集于“中间区”开始向“边缘区”扩散；在三类中复杂度产品中，高连通性-中复杂度产品数目始终处于最高水平，其次是中连通性-中复杂度，再次是低连通性-中复杂度，中复杂度产品沿着“核心区-中间区-边缘区”的结构依次由多至少分布；在三类高复杂度产品中，低连通性-高复杂度数目在较长年份内显著高于其余两类产品，但以2009年为分界，低连通性-高复杂度产品数目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而高连通性-高复杂度产品数目显著上升，到2017年，三类高复杂度产品数目由多至少依次是中连通性-高复杂度、高连通性-高复杂度、低连通性-高复杂度，且数目十分接近，高复杂度产品在长期内主要分布于产品空间“边缘区”，但随着时间推移，开始不断向“核心区”演化，但尚未形成以“核心区”为主要分布的格局。

综上所述，2002年以来，中国产业发展始终处于中等水平阶段，虽近年来向高水平演化的趋势逐步显现，但高质量发展格局尚未形成，面临落入“中等水平陷阱”的风险。

中国区域竞争优势的时空格局演变分析

本文以2002-2017年中国31省份出口产品结构为依据，运用传统马尔可夫链方法分析中国区域竞争优势演化特征（见表2）。中国区域竞争优势存在七个类型（Ⅰ-Ⅰ、Ⅰ-Ⅱ、Ⅰ-Ⅲ、Ⅱ-Ⅰ、Ⅱ-Ⅱ、Ⅱ-Ⅲ、Ⅲ-Ⅱ）的俱乐部趋同，从每个等级的n值来看，中国区域竞争优势集中在中连通性-低复杂度和中连通性-中复杂度，分别约占总数的38.71%和25.38%，其次是高连通性-中复杂度和中连通性-高复杂度，分别约占总数的11.61%和10.75%，而低连通性-中复杂度、低连通性-高复杂度和低连通性-低复杂度占比较低。可见中国区域竞争优势存在显著的不平衡性，中连通性和中低复杂度的区域聚集程度较深。

表2 2002-2017年中国竞争优势类型的传统马尔科夫矩阵

中国区域竞争优势分布显示出稳定性较强的俱乐部趋同，从表2中对角线数值来看，地区竞争优势维持原有状态的可能性介于72.2%-89.4%之间，其中，除低连通性-低复杂度、低连通性-中复杂度俱乐部维持原有状态的可能性低于80%外，其余类型俱乐部维持原有状态的可能性均高于84%，尤其是中连通性-低复杂度维持原有状态的可能性最高，为89.4%。可见，中国区域竞争优势演化表现十分“谨慎”，陷入“发展锁定”的风险较大。

中国区域竞争优势类型发生“跨越式”转移的可能性极小，2002-2017年间低连通性产品与高连通性产品、低复杂度产品与高复杂度产品相互转移的概率为0。中国区域竞争优势类型转移以邻近类型为主，如Ⅰ-Ⅰ转移至Ⅱ-Ⅰ和Ⅱ-Ⅱ，Ⅰ-Ⅱ转移至Ⅱ-Ⅱ，Ⅰ-Ⅲ转移至Ⅰ-Ⅱ、Ⅱ-Ⅱ等。在邻近类型转移中，Ⅰ-Ⅰ至Ⅱ-Ⅰ、Ⅰ-Ⅱ至Ⅱ-Ⅱ、Ⅱ-Ⅲ至Ⅱ-Ⅱ、Ⅲ-Ⅱ至Ⅱ-Ⅱ转移的概率较高，分别为19.4%、23.1%、12.0%、13.0%。

中国区域竞争优势极有可能陷入“中端锁定”，一方面竞争优势位于附加值低水平阶段除仍具有较高维持低附加值水平的概率外，也具有一定向中等水平演化的可能性，其中，Ⅰ-Ⅰ转移至Ⅱ-Ⅱ和Ⅱ-Ⅰ转移至Ⅱ-Ⅱ的概率分别为8.3%和5.6%；另一方面，竞争优势处于附加值中等水平阶段向高水平演化的可能性极低，仅有Ⅱ-Ⅱ具有2.5%的概率向Ⅱ-Ⅲ转移，而更多的可能性仍维持在中等水平阶段。

中国产业高质量发展路径分析

一是实施科学引导，加大对产品空间“核心区”高复杂度产品的政策支持力度，逐步形成高复杂度产品在“核心区”集中分布，而“中间区”和“边缘区”以中、低复杂度产品为主要分布的产品空间结构。二是中国产业高质量发展应遵循适度偏离比较优势的“跨越式”路径，通过政策调整、体制机制变革等对资源进行重新调配，打破原有高度依赖比较优势的产业升级路径，尤其是东部地区产业基础较好，是推动我国产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排头兵，应以“跨越性创新”率先主导和引领我国产业链和价值链向高端升级。三是充分发挥政策的引导作用，积极培育生产能力强的产品，尤其是其中的高附加值部分，如机械设备及零件、运输设备、精密仪器及设备等，借助财政补贴、税收减免等政策的外部力量畅通生产能力与竞争优势转化的路径，促进生产能力有效转化为竞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