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笔花鸟作品中虎皮鹦鹉造型研究

2022-10-11 08:37:26
中国民族博览 2022年12期
关键词:虎皮工笔质感

罗 兰

(河北师范大学,河北 石家庄 050023)

一、溯本求源:虎皮鹦鹉与中国艺术之渊源

(一)古代鹦鹉题材艺术(以陶器、诗词、书画为例)

鹦形目中国本土便有。唐代李白的《鹦鹉洲》中:“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周传鹦鹉名。”清代纳兰性德的《采桑子·土花层染湘娥黛》中提到:“鹦鹉偷教,方响前头见玉箫。”由此可见古代的文人们对鹦鹉之喜爱。陶器方面,北宋汝窑的天蓝色鹦鹉型洗和鹦鹉型蜡烛台也都以鹦鹉作为描绘对象。由于鹦鹉还有“吉祥如意”“精彩人生”“英明神武(鹦鹉谐音‘英武’)”等美好寓意。

(二)虎皮鹦鹉物种与魅力

虎皮鹦鹉原产于澳大利亚的内陆地区,1805年被描述,约1840年被命名,近代以后被引进中国。之所以被称作“虎皮鹦鹉”,拉丁文名也意为“悠扬、波浪的鹦鹉”,是因其头颈及翅膀上铺盖的虎纹似的黑线。这种黑色的纹路是由羽毛上黑色波浪状的纹路连贯而成的。

综上,作为外来物种,虎皮鹦鹉之所以能够吸引部分画家创作的原因:一是它作为鹦鹉之一寓意吉祥;二是其外形独特新颖、纹路新奇;第三,价格低廉、是生活中较为常见的宠物,画家们在观赏之余忍不住将其可爱的形象留存下来。

二、细品赏鉴:四幅现代作品之赏析

(一)喻继高作品《佚名》

画中左边鹦鹉呈纯侧身,右边鹦鹉以正身直视观众。虎皮鹦鹉又称“相思鹦鹉”,喜相伴成侣。作品中交错开来为免并排而雷同。神态上,画中的两只鸟仿佛在目视观者,在蜜蜂飞舞、繁花盛开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怡然、有生气(如图1所示)。

图1 喻继高《佚名》

质感方面,喻先生用了单线丝毛法的长线丝毛的工笔禽鸟画法来装饰虎皮鹦鹉纯色的身体。鸟的头、颈、翅、尾多覆盖椭圆形片状羽毛。此画法既凸显了羽毛顺滑的蜡质,也与“虎皮”部分的处理方法区分开来。在“虎皮”的绘制上,他选择单独画出每片完整的黑白羽毛。此法极大地还原了其生长结构的真实性。

鸟喙部分中锋用笔、露锋起笔、渐行渐粗、藏锋收笔。鸟喙的造型有回勾,配合青灰色显得坚硬有力。脚爪和鼻孔刻画稍显潦草,这些都体现了画中的虚实变化。其刻画的鸟身各处虚实变化生动、采用不同的用笔方法于画中,相得益彰。画面线条柔美烂漫,整体感很强,画风统一。

(二)郑隽延作品《华香鸟艳》

郑隽延先生作品《华香鸟艳》首先印入眼帘,画的是两只背朝着我们、向右扭头观望远处的成年虎皮鹦鹉。两只鹦鹉的脚爪是抓在同一根绣球花树枝上,树枝相对崎岖、材质较硬,有一点压弯趋势,显出了鹦鹉的体量感。两只鹦鹉微倚在一起也体现了小型鸟胆小的性格。两只鹦鹉的眼睛格外传神,表现出了眼球的体积,瞳孔的大小也恰到好处。这些是神态方面(如图2所示)。

图2 郑隽延《华香鸟艳》

在质感方面,全身羽毛较为结实,画出了羽毛紧密包裹全身的效果。相较把每一片黑白羽毛都单独画出来的喻继高先生,郑隽延将头部附近的虎皮用波浪形的线来表达(他称为“丝头”)。

虚实上,像虎皮这种纹路较繁复的鸟,郑先生在这幅画中把本应同一排、同一大小的羽毛有意识地进行近大远小处理,但又不会过分突兀;过渡非常自然;羽毛夸张效果最大的部分确是在它骨点的位置突出的。其虚实在用墨上也有体现;如《翅色斑斓》140页虎皮鹦鹉的部分就提出:“重墨勾眼和尾羽,中墨勾爪,其余用淡墨勾;重墨点丝头、颈部和横纹;淡墨填染两翅羽片上的黑斑,注意留出白边,淡墨分染尾羽。”

不知是否因为郑先生之前当医生的缘故,他把虎皮的头颈肩这种穿插关系画得非常传神到位。虎皮其实是有一个可以伸缩的、约半头长的脖子;也就是说它既不是没有脖子也不是长脖子,但它的脖子是有一定的伸展和活动范围且非常灵活。把握好这种微妙的穿插关系才能把头与身子紧密结合起来,这是虎皮鹦鹉自己本身小范围的整体感。从大范围的整体感来说,一般画虎皮鹦鹉的画家很注意与之搭配的植物。此鸟本身花纹比较繁杂鲜艳,因此与之搭配的景物多繁盛复杂,大部分是花有叶且盛开浓烈的。

(三)周彦生作品《绿弦清音》

从四只鸟的神态上来看,毫无疑问左边这只是很愉悦地、朝着同伴们飞行,且即将着落于它们的同枝之上;树枝上三只里中间的一只向左下侧看,应该是在和飞起的的鸟互动,而左边的那只鸟明显是在往右看最右边的那只,而最右边的那只既可能是在看中间的那只鸟,也有可能是在看我们观众的方向。总的来说,从神态上看,右边三只虎皮鹦鹉,位置舒适、娴静安逸,左处飞起的鹦鹉期待且愉快。画中的的四只鹦鹉符合画面清雅的格调,淡墨勾线且线条纤细。

质感上也区分刻画出了脚爪与嘴的锋利。因为虎皮鹦鹉是一种食谷类攀禽,所以嘴与爪非常有力,既可以用嘴撬开谷壳,又可以嘴爪并用进行攀爬。在鸟喙部分用的是露锋起笔,鸟爪部分用的是露锋收笔。周彦生先生在虎皮的表现上,已经不只是像郑隽延先生用“丝头”法表现头部,而是以并排的弧线将头部纹路几何化,颇有特点。

虚实上,这幅画的虎皮鹦鹉基本上依据的是深实浅虚的方法,就是除了翅膀下侧以及两颊、腹部用线更细、用墨更淡外,其他部位相对用线较粗用墨较浓。

四只虎皮鹦鹉看起来竟有些没骨法花鸟画的意思,画风统一,整体感非常强烈;且一只飞起的对着三只坐着鹦鹉,这种安排运用了对比的形象艺术处理方法(如图3所示)。

图3 周彦生的《绿弦清音》

值得一提的是,这幅画中虎皮鹦鹉“虎纹”的处理非常有规,、甚至有些几何化:将一排排羽毛拼成的波浪形花纹直接以一条光滑的曲线代替,与背景三角形花瓣组成的白色藤花近乎圆形般饱满的绿色藤叶一起,形成一道完整的风格。这也与符合彦生先生工笔花鸟清新脱俗、用色大胆的风格。

(四)陈军作品《和风靓色》

两鸟相对而立,左鸟向右后转身、头微扭回来;右鸟以四分之三的角度朝前;两鸟仿佛交头接耳,神态生动、刻画细腻(如图4所示)。

图4 陈军 《和风靓色》

质感方面,在鹦鹉眼周及胸脯部分羽毛凸显得尤为明显;头部羽毛蓬松的质感因眼周均匀而饱满的排列体现了出来;胸部是以团成小簇的分组丝毛法表现的。

虚实方面,不论是虎皮鹦鹉本身还是整幅画而言,基本遵循西方绘画“近实远虚”的表达方式;在中国绘画也强调“虚实相生”。中国画的虚实更像是一种调剂画面和谐的配比,西方绘画的虚实可能更倾向于为了刻画逼真而发明的一种手段。陈军先生的这幅画更像是西方绘画虚实的风格:譬如左边这只虎皮鹦鹉靠前的翅膀较实,周围一圈相对没有那么清晰浓重。其次着重刻画了颇具灵性的头部;右边鹦鹉虚实刻画也与远近顺序相符。

从整体感来说,在全画上陈先生沿用了虎皮鹦鹉一惯搭配的繁荣花叶,使主体与配景步调一致。这幅画结构的塑造很有立体感且非常写实。全画除树干、鸟的脚爪外基本以没骨法作画。

三、工笔虎皮鹦鹉题材作品造型共有之特征

(一)质感的鲜明性

所谓“鲜明”,就是底稿远远一看(如图5所示),就知画的是虎皮鹦鹉,绝无需怀疑是其他鸟种。虎皮鹦鹉之所以能够在工笔国画的线描上具有“鲜明”的特性,与它自身结构有关。

图5 喻继高线描作品局部

1.强调“虎纹”

上文提到过:“波浪的鹦鹉”。不论画家将这些波浪断开、连上、几何化,远看它时,总是如青臂一般醒目。因此在刻画质感的时候须强调“虎皮”部分,其他按照画家自己的喜好来重点刻画。不论是坚硬的蜡嘴、虎纹的背毛、鲜艳的腹部还是攀禽有力的脚爪,都很抢眼;因而再与用艺术手法虚化、忽略的部分相对比,造型就自然显得非常鲜明。

2.突出喙、爪等

刻画鸟喙鸟爪等坚硬角质的部分,除龚雪青作品的喙用的是藏锋起笔外,四位画家用的都为中锋用笔、露锋起笔、渐行渐粗、藏锋收笔,鸟喙质感坚硬有回勾,突出了鹦鹉作为攀禽与食谷类禽鸟喙、爪坚硬的特征,特征鲜明,具有参考价值。也就是笔法上以露锋起、藏锋收的方式进行描绘。

成年虎皮鹦鹉头部有纯色冠,质感蓬松;常以直立姿态示人,暴露腹部纹理,因而也易于分辨。

工笔画主要以线为造型手段,运用线条的长短、粗细、刚柔、徐急、干湿、浓淡、顿挫等变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物体的轮廓、质感等。因此工笔画的形式加重了虎皮鹦鹉造型中的质感鲜明的特点。

(二)神态的生动性

多数两只以上的虎皮鹦鹉常喧噪不休。有时良性互动,如互相饮啄、理毛;有时则恶意相向,譬如打架、抢占站杆,甚至会用嘴试图拧松笼门的螺丝。假如有人靠近,它便一定观察人类,总之十分机灵、好动。周彦生先生在接受《南方都市报》采访时说道:“如果你要画小鸟,比如虎皮鹦鹉,如果你把它画得呆头呆脑就不行了,必须得左顾右盼才有趣。画鸟,第一是情趣,这是鸟本身就有的东西,你要做的就是把它抓住;……这都是节奏感。”

1.注重头颈穿插

头颈的穿插关系是体现虎皮鹦鹉生动性极为重要的一点。郑隽延先生《华香鸟艳》中两只大小不同的鹦鹉,通过一齐向右扭头体现头颈穿插的灵动感,与彦生先生说的节奏感不谋而合。许多生动性都是通过一些“扭动”来体现的。周彦生先生的《绿弦清音》也很好地把握了虎皮鹦鹉短而灵活的颈部,三只并排的虎皮鹦鹉姿态各异又不过于夸张,一只在回头看、一只微微低头、另一只直视前方。虎皮鹦鹉通过身体的变动体现它的“节奏感”,体现它的生动性。

2.“交错”式布局

在构图安排上,四幅作品作家们多采用把鹦鹉并排邻近摆放的布局,既符合了其喜相伴成侣的习性,又以交错、相对、颜色大小区分等的方法保留其生动性,避免了呆板雷同。

3.以高光、弧度表现炯炯有神

眼是最为传神之处。眼部的生动性也是五幅作品共有的特点。鸟的眼睛包括眼睑、眼球、瞳孔三部分。四个作家不仅将这三部分刻画完整,特别是郑隽延、周彦生先生,还利用高光、眼球突起的弧度表现出微妙的转动方向,同时表现其虹膜不同的的收缩程度,因而炯炯有神。具体细化到每幅鹦鹉的神情,就时而谨慎,时而好奇,各不相同了。

(三)整体的呼应性

1.加强“翎”的表现

画家李志刚在其书中提到:“虽然鸟身体各部位的形状、翎羽、长短粗细有所差异,我们也强调笔墨与质感的体现,但不可过于夸张,不可脱节,始终要保持整体与统一。” 虎皮鹦鹉身体各部位之间不论如何穿插构造、把握虚实松紧,都始终相互呼应、连接紧密。局部的变换都是为了整体效果而服务的。譬如不论像喻继高先生作品的单线丝毛法还是陈军先生运用的分组丝毛法都是为了配合鹦鹉的风格,使其更为顺滑或蓬松,使鸟身更为和谐。在工笔作品中,许多画家都通过削弱“毛”的部分、突出“翎”的部分的画法来增强虎皮鹦鹉各部分的呼应性。再具体一些就是在“翎”用浓墨勾,“毛”用淡墨勾。

2.夸张植物配景

不只是鸟身体本身,就整幅画来讲,在以虎皮鹦鹉为主体的花鸟画中,鹦鹉与配景普遍具有很强的呼应性。前面多次谈到虎皮鹦鹉本身的波浪形纹理是十分醒目的,因而倘若植物配景过于简单或不够强烈,即会有一种主体脱离画面之感。

为了避免这一点,画家们运用了一些方法。特别是周彦生先生的《绿弦清音》:一方面四只鹦鹉姿态各异、神态生动,花藤走势垂直向下、沉稳安静,运用了 “对比”的形象艺术处理方法,使画面呼应。另一方面,画面用淡墨勾线、线条纤细的统一表达方式,统一整体画风。《和风靓色》枝干运用了“夸张”的形象艺术处理方法,使牡丹的比重与虎皮鹦鹉相匹配。总的来说,四位画家均沿用了虎皮鹦鹉一惯搭配的繁荣花叶,使主体与配景步调一致。总之,为了整幅画的呼应与和谐,常夸张配景、削弱虎皮鹦鹉,使之和谐。

(四)形神兼备

在中国绘画理论中,综合来看,形与神的关系是既对立又统一的。只有处理好形与神的关系,才达到形神兼备的和谐状态。虽本文研究工笔虎皮鹦鹉造型,范属于“形”,却在其特征上有多处体现了虎皮鹦鹉之神态,恰与顾恺之的传神理论有契合之处。

譬如顾恺之提出眼睛的刻画在传神中作用之重。他强调“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与点睛之节,上下,大小,浓薄,有一毫之失,则神气与之俱变矣”。虽顾恺之主张“以形写神”,看似更强调“神”,而实则“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南朝 范缜《神灭论》)因而仍符合形神兼备的形神关系。同样具体到虎皮鹦鹉的眼睛上,它既作为鹦鹉,拥有第三眼睑,可于眼球内部作水平清扫动作,又因虎皮鹦鹉成年后虹膜颜色浅,因而眼睛清洁明亮,再加上其虹膜之收缩能侧面体现其心情。因此,虎皮鹦鹉“神态的生动性”中“以高光、弧度表现炯炯有神”之一特征同顾恺之的传神写照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环境与结构方面,工笔虎皮鹦鹉造型在“整体的呼应性”中“夸张植物配景”这一特征也与形神关系有共同之处。文中四幅画的画家们之所以在绘制工笔虎皮鹦鹉时夸张配景,也是为了同虎皮鹦鹉丰富而而密集的纹路构造相称,达到和谐美丽的效果。

总之,工笔虎皮鹦鹉造型中的眼睛、配景等,同中国工笔画形神关系的理念在许多方面相联系。一幅好的工笔虎皮鹦鹉作品,既虚实有致地描绘了造型,又能够传达出虎皮鹦鹉之神韵。

四、结语

通过对经典花鸟画作品的鉴赏和分得出工笔虎皮鹦鹉的造型具有质感鲜明、神态生动、整体呼应与形神兼备的主要特点,同时也应注意绘画对象的个性化特点。艺术源于生活,不论是对于创作或是研究,想画出好的作品,就应对所画对象进行深入细致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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