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瑜
[北京考古遗址博物馆(原北京市西周燕都遗址博物馆)北京,102403]
现代的“博物馆”一词,在古汉语中是没有的,最早是出现在《史记》中,将博学多识的人称为“博物君子”,1867年,晚晴报人、思想家王韬访问英国后,他首次提出使用汉语“博物馆”一词来翻译英语中的“museum”一词,即“供奉缪斯、从事研究之处所”之意。
我国古代文献中早有“博物”一词,将“博物”与“馆”连缀成一个专用词组,来作为一种社会文化教育机构的称呼,在我国则仅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古往今来,博物馆的定义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伴随时代变迁而流动、变化表达的。
1961 年,《博物馆工作概论》中的表述:博物馆是“文物和标本的主要收藏机构,宣传教育机构和科学研究机构,是我国社会主义科学文化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
摄影:杨志国
博物馆定义的要素表述:“工作对象+功能+法律要素”的结构,这一历史阶段,出土文物增多,博物馆的社会职能主要是管理公共物品,表述中关键词汇是“文物和标本”的收藏和宣传教育功能,杨钟健在《博物馆学通论》中提出:“博物馆的三大使命:搜集、研究、保存”。陈列之所以重要,其原因就在于这三大使命,首先就是要收集各种科学、文化等方面的材料,其次才是研究和保存。可知,收集(发现文物和标本、遗址的行为)是其三大命题的首要工作。正如1929年北京西南北京人头盖骨、1955年北京昌平定陵地下宫殿、1968年河北满城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及其妻子墓、1971年长沙市区东郊马王堆汉墓、1973年距宁波市区约二十公里的河姆渡遗址、1974年“世界第八大奇迹”陕西省兵马俑、1977年湖北省曾侯乙墓等;这些重要的考古新发现和收集行为,皆奠定了博物馆开展研究和保存的基础并为其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与此些考古发现相比,北京考古遗址博物馆(原北京市西周燕都遗址博物馆,以下简称“西周馆”)琉璃河遗址的发现就颇具戏剧性。这座博物馆是北京地区因考古发掘而原址建立的遗址博物馆之一。早在1945年,供职于中国银行的吴良材(中国考古学先驱吴金鼎之弟)因公出差途径琉璃河,凭兴趣收集了一包陶片,交给考古学家苏秉琦,苏秉琦认为这里是一处很有价值的遗址,但当时没有条件去调查发掘就搁置了。时间转到1964年,黄土坡村村民施友在挖菜窖时发现了两件青铜器,经过考古专家再三确认后,锁定——琉璃河遗址是西周燕都的都城所在,这里深埋着三千多年的珍贵文物和标本,它对研究周朝的分封制度、宗法制度、国野制度以及周文化的形成与演变,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和考证价值。故此,由一包陶片的发现和收集这个动作,而掀开了尘封三千多年的西周都城遗址谜团,若逆向思维,博物馆没有文物和标本一切皆是空谈,又何谈文物和标本进入到博物馆后的研究和保存两大使命的实现。可知,1961年定义中的工作对象(文物和标本)的收集是定义要表达的核心和关键词所在。
1979年的《省、市、自治区博物馆工作条例》第一条:“省、市、自治区博物馆是国家举办的地方综合性或专门性博物馆,是文物和标本的主要收藏机构、宣传教育机构和科学研究机构,是我国社会主义科学文化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及第三条:“博物馆通过征集收藏文物、标本,进行科学研究,举办陈列展览,传播历史和科学文化知识,对人民群众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社会主义教育,为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为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做出贡献”。”
此次博物馆定义的要素表述沿用了1961年的定义,并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受益者和终极目标”,正如1936年陈瑞志在《博物馆学通论》中提出:“一是社会教育,使民众的知识扩大,趣味向上;二是博物馆对学校学生教育有辅助功效;三是博物馆对学术研究也有积极作用”。博物馆的三大效能中社会教育趋于博物馆社会职能的第一位,其社会教育的效果最终应是以人民群众(受益者)在博物馆参观过程中的体会和收获来呈现,但其答案莫衷一是。下面是一项在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中进行的追踪研究(贝隆和拉斯塞尔1989)将观众分为下面四类:蚂蚁型、蝴蝶型、蚂蚱型、游鱼型。所有这些分类都基于同一个基础,那就是对观众们在展厅里行动路线的追踪。这四种类型(受益者)恰好对应四类参观的多数人民群众类别:老人(蚂蚁型)、青少年(蝴蝶型)、成人(蚂蚱型)、儿童(游鱼型);从类型分析中能了解参观者的参观轨迹,以此为展览展示设计者提供社会教育的信息和灵感。西周馆地处房山区,是1995年建在琉璃河遗址之上的一座博物馆,来西周馆参观的老人节奏相对缓慢,步履蹒跚,一个展板一个展柜认真的欣赏,参观轨迹犹如运输食物回巢穴的“蚁工”,对燕国的了解基本停留在《芈月传》《封神榜》等影视作品中,问得最多的是展品“这个值不值钱”,“值多少钱啊”?西周馆贴心地为其提供老花镜、放大镜、轮椅及急救药箱等设施,以满足人民群众参观的特殊需求。老人(蚂蚁型)参观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更重要,不一定值钱!青少年则是精力充沛的一群,活脱脱的“蝴蝶”翩翩起舞,在燕国宴飨、燕国礼仪及青铜器等有“生僻字”注音的展柜穿梭、驻足、停留,偶尔大声的读出不认识的“生僻字”。成人(文博爱好者和科研人员)更加孜孜不倦地沉迷于自己感兴趣或个人研究的领域,或思考,或提问,或拿出手机搜索网页,忙得不亦乐乎,又乐在其中,宛如一只快乐的“蚂蚱”在特别青睐的几个展位间旋转、跳跃来回切换。儿童是展厅中的“游鱼”,处处霸占“C位”,为挽留住不停游泳的鱼,西周馆煞费苦心为其开展了手绘双肩包、亲子拓印、石膏浇筑和折纸等益智类手工活动。在1979年博物馆定义内涵的表达是由“物”为中心向以“人”为中心转移,一切为人民群众(受益者)着想,博物馆成了一所大学校,文博人也从博物馆工作(传道授业解惑的角色)向博物馆服务(陪同式答疑解惑)这一服务模式转变,工作性质和任务的变化,强调并表达出为人民群众(受益者)提供更符合其类型(蚂蚁型、蝴蝶型、蚂蚱型、游鱼型)需求的“分众化”特色个性服务,着力点是以博物馆社会教育为窗口,让文化、知识有效的输送给人民群众(受益者),使其在参观及学习体验中各有所获,从而积蓄文化力量,提高科学文化素养,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2005年,文化部颁布的《博物馆管理办法》对博物馆的定义是:“博物馆,是指收藏、保护、研究、展示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见证物,经过文物行政部门审核、相关行政部门批准许可取得法人资格,向人民群众开放的非营利性社会服务机构”。相较于2007年国际博协的博物馆定义,“博物馆是一个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为教育、研究、欣赏的目的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并展出人类及人类环境的物质及非物质遗产”。《博物馆管理办法》对博物馆的定义要素的表述中缺少了终极目标和类型清单。可见,这一时期,中国博物馆定义“社会服务机构”其内涵是向人民群众开放,还不具备“非营利”免费向公众开放的时机,具有一定的历史阶段属性。“非营利性社会服务机构”也区别于拉萨蒙(Lester M. Salamon)的观点,欧美的非营利组织五个方面的特征:组织性(一定程度的制度化)、民间性(独立于政府)、非营利性或公益性(不给予任何人利润回报)、自治性、自愿性或者非强制性。定义“非营利”这个性质在中国的土壤中就具有了中国特色,这便是社会服务机构,服务于民的契机。2008 年 1月 23 日,《 关于全国博物馆、 纪念馆免费开放的通知 》 。 根据该通知 ,全国各级文化文物部门归口管理的公共博物馆、 纪念馆,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将全部实行免费开放。 博物馆行业被动“迎客”到主动“吸引”的“对擂”冲破了馆际壁垒;在社会教育活动中“竞争”、在传播历史文化中“厮杀”、在展览推陈出新中“攀比”,现代博物馆发展史上实现人民群众文化权益的闪亮阶段:2007—2008年涌现出一大批精品展览;《陕西古代文明》;《黑土英魂——东北烈士纪念馆基本陈列》;《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基本陈列〈走进金沙〉》;《良渚文化——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走近金融世界》;《古都郑州》;《人类的浩劫——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实展》;《〈南昌起义〉基本陈列》;《石油魂——铁人王进喜生平业绩陈列》;《〈深圳改革开放史〉陈列》。以此,来吸引更多的关注和参观。博物馆作为社会服务机构的职能性在这场“竞赛”中凸显,其社会使命和社会服务内涵不断地向外延展。
西周馆在讨论“堇鼎”与“伯矩鬲”背后的历史渊源中发现“堇鼎”铭文大意:记录了燕国首位燕侯姬克派大臣向远在陕西西安的国都汇报工作的历史事件。而“伯矩鬲”展现了西周时期较高的青铜铸造工艺,整个器物铸有三组“牛头,”而成了首都博物馆的馆徽。借助“顶天立地”的“鼎”“鬲”两个字的文字谐音将琉璃河遗址出土的器物“堇鼎”和“伯矩鬲”两件青铜器与中国人“顶天立地”的爱国主义精神相联系起来,把燕国先辈们开疆拓土的伟大历史与创新发展的时代精神关联,从器物形制的变迁来佐证人类文明的起源与辉煌。“鼎天鬲地”——这个馆文化是饱含着西周馆自身内涵元素与正能量的独创文化品牌。西周馆多次组织房山区高三的学生来馆参加“鼎天鬲地”成人礼活动,学生在“鼎天鬲地”文化背景墙前举行独特而难忘的成人礼仪式。师生赋予“鼎”和“鬲”两件器物孝道、责任、担当等全新的表达和含义,“鼎天鬲地”的馆文化使文物本体“活”在了师生们的记忆中,将传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新时代精神有机的结合在一起,激励青年人用自己努力学习的实际行动爱国和勇挑社会重担的责任和信心!
2015年,国务院颁布施行的《博物馆条例》第二条是在2005年《博物馆管理办法》的博物馆定义的基础上作出的修改:“博物馆,是指以教育、研究和欣赏为目的,收藏、保护并向人民群众展示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见证物,经登记管理机关依法登记的非营利组织”。这里借鉴了2007年国际博协的博物馆定义;把“教育”要素列入博物馆的首要职能范畴;也揭示了这一时期素质教育改革的新篇章,2016年底,教育部等十一部门印发了《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正对应了“博物馆+旅游”的“教育”主题,其基本原则是围绕“教育性原则、实践性原则、安全性原则和公益性原则”开展,试从“教育”的新出路,剖析西周馆——“燕国达人”研学游,即喜欢燕国历史文化、探寻燕国历史遗迹的人,此活动可称为西周馆“围墙”之外的社会教育初体验。本着遵循“旅行是载体,学习是本质”的原则,2016年起“燕国达人”研学游启动至2019年,共招募了六季,足迹遍布京津冀三地多个文博单位,西周馆在研学游路上不断总结方法和借鉴经验,刻苦钻研。2020年11月,《关于利用博物馆资源开展教育教学的意见》中关于:“小学阶段要体现趣味性和故事性,让学生了解基本内容和有关背景;初中阶段要体现实践性和体验性,让学生理解基本观点;高中阶段要体现探索性和研究性,引导学生提出观点和深入思考”,等文件的内容及思想内涵,来实践到“燕国达人研学游”项目中。西周馆屹立于事业单位改革和博物馆创新发展的舞台上,转变“角色”摸索定位,深刻挖掘博物馆定义内涵,把“教育”多样性的“燕国达人”研学项目,作为博物馆未来的发展领域及方向不断夯实内涵拓展外延,用西周馆独特的馆文化品牌语言表达自己;输出教育理念并实现社会责任,“达人们”则从旁观者到参与者的“沉浸式”研学中学到本领并收获勇敢和自信,定义出:每个人心中不同的博物馆“教育”。
2018年,走进蔚州博物馆的“燕国达人”研学游活动
全球化发展语境之下的中国特色博物馆定义要素,正不断丰富定义要素内涵和博物馆“馆文化”外延,满足了人们日益增强的文化需求和增强了人民精神力量,使其不仅是参观的“获益者”还是博物馆产出的“参与者和缔造者”,在传播知识和输出中国文化的“教育”范畴里彰显社会使命与服务内涵的前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