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燕燕
方树梅(1881~1968),文献学家、藏书家。字臞仙,号师斋,一号雪禅,一号盘龙山人,云南晋宁人,家有“学山楼”藏书楼,共有3万余卷。方树梅毕生致力于乡邦文献的搜集整理,参加过两部大型文献《云南丛书》《新纂云南通志》的编纂,自称“于滇南文献,嗜之成癖,时时留心搜集。”方树梅是民国时期云南文化名人,学界曾经发表过关于方树梅研究的多篇论文,有的针对其生平与北游经历,有的关注方树梅对云南地方文献的收藏和整理,有的研究方树梅对近代云南的学术贡献,还有的专门对方树梅著作《滇南书画
张问德一九四四年六月二日致方树梅手札。(图引自赵天华编著《方树梅藏民国文士手札集》,云南人民出版社)录》中的绘画思想进行了研究。但是,对方树梅收藏的手札及其蕴含的历史价值却鲜有提及。
《方树梅藏民国文士手札集》由云南赵天华编著,收录民国时期国内众多文士给方树梅先生的手札。其收录的手札在时间上贯穿了北洋政府至南京国民政府的整个民国时代,在内容上大多为当时国内众多文士致方树梅的私人信件,在形式上有诗歌、散文、铭刻、绘画,在作者上包括了袁嘉谷、周钟岳、赵藩、李根源、方国瑜、由云龙等云南近代历史文化名人,形成了“梅文士圈”。
《方树梅藏民国文士手札集》内容丰富,尤以其中关于关于抗战的民间记忆值得研究。
从1912年至1949年,在民国短暂的37年时间里,中国充满了混乱和激荡,政权更迭、军阀混战、外敌入侵、民众颠沛、思想碰撞和主义交锋是这一时期留给后世的记忆,其中十四年的抗日战争无疑是当时上至统治阶级,下至平民百姓最苦难的经历,也成为了后世关于民国历史记忆的主要部分。关于抗日战争的历史记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基于当时官方宏观叙事中记载的记忆,一部分是关于当时民间人民群众生活中留存的记忆。
从时间上来看,《方树梅藏民国文士手札集》中关于抗日战争记忆的内容分为抗战前期、抗战中期和抗战后期三个时期,大致与抗日战争的三个阶段:战略防御阶段、战略相持阶段和战略反攻阶段相对应。从人物上来看,《方树梅藏民国文士手札集》中关于抗日战争记忆的代表性文士主要有朱希祖、李根源和张问德等人,其中李根源和张问德等人在抗战中也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关于抗日战争前期的记忆,代表性的手札是朱希祖于一九三五年十月十一日写给方树梅的信件。朱希祖(1879~1944),字逷先,又作迪先、逖先。浙江海盐人,著名历史学家,曾任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山大学、中央大学等校教授。
从这封手札的信笺用纸为“国立中央大学用笺”来看,写这封信时朱希祖应当任中央大学教授。在这封手札中,朱希祖写到:“永历玉玺尊题一纸,迁徙时已失去,可否乞重写一纸赐寄,用作史料。外交日恶,南京甚危,翘首滇南尚堪避乱……,”在这几句简短的话语中,有四个值得注意的信息点:第一是“迁徙”,第二是“外交日恶”,第三是“南京甚危”,第四是“滇南尚堪避乱”。其中最有价值的恰恰是“迁徙”。
关于抗日战争中期的记忆,代表性的手札是李根源于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日赠给方树梅的3首诗,以及一九四一年四月二十二日写给方树梅的信件。李根源(1879~1965),字印泉、养溪、雪生,别署高黎贡山人、松海老人、曲石等。云南腾冲人。爱国人士,政治家、军事家、学者、诗人。辛亥武昌起义后,李根源与蔡锷等发动新军响应,成立大汉军政府,任军政总长兼参议院议长。一九三九年,被委任为云贵监察使,全力投身滇西抗战。
从第一封手札的落款日期为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日上来看,正是李根源被委任为云贵监察使之时,他回到了云南,并在昆明西山普坪村居住。在第一首诗中,李根源写下了“在昔空持王霸略,当今那有葛怀民”一句,反映了在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所持的“内王外霸”的政见。在第二首诗中,他写下了“闻道湘江新破虏,吴山立马傥能归”一句,表达了他对第一次长沙会战前期中国军队取得的胜利的喜悦之情。
关于抗日战争后期的记忆,代表性的手札是张问德于一九四四年六月二日、六月十日,一九四五年三月一日写给方树梅的3封信件。张问德(1881~1956),字崇仁,号仞庵,云南腾冲人。曾任两广护国军都司令部委员,腾冲县参议会议长,腾冲、昌宁、顺宁县县长,云南省政府秘书等。一九四二年五月,腾冲沦陷,张问德临危受命任腾冲县县长,在界头、曲石一带组建了战时县政府和腾西北抗日前方根据地,为腾冲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第一封信中,张问德写到:“弟以垂暮之年,受命危难,转战随军,盖两阅寒暑,天顷追随军旅,移居汶上,待机返腾,任务完成后即赋归田,以终余年而已……弟拟克复腾冲后,略事安置,赴省述职,它时与吾兄重拾旧欢,巴山共话,不审能否也。军次草之。”在滇西抗战中,张问德拄杖率县政府人员随军多次转移,数次移驻邻县办公。他八次翻越高黎贡山,六次往返怒江天险,辗转于保山、大理、腾冲之间。从这封信中的“转战随军,盖两阅寒暑,天顷追随军旅,移居汶上,待机返腾”,以及结尾的“军次草之”可以看出,写这封信时张问德正在随军转移的过程中。同时,从“弟拟克复腾冲后,略事安置,赴省述职”可以看出腾冲即将被收复,两年多的滇西抗战也即将取得胜利。而“它时与吾兄重拾旧欢,巴山共话”一句则透露出了对即将到来的抗战胜利的喜悦之情。
第二封信写于八天后的六月十日,张问德在信中向方树梅介绍了当时的战况:“敌人凭高黎贡险扼守要隘,正在围攻,我军绕道入腾北,占领已多,全郡克复,当不远矣。”从上述文字中可以看到滇西抗战已进入尾声,中国远征军正在围攻负隅顽抗的日军,同时腾冲县北部大部分区域已被中国军队光复,即将迎来胜利。
手札作为民间档案的荟萃,记录了当时文士们个体的思想和生活变迁,亦从细节反映出民国时期文化与社会的转变,是珍贵的民间记忆,为民间档案的研究树立了一个代表性的范例。《方树梅藏民国文士手札集》这类民间档案,值得学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