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桥,北宋称“州桥”,因为桥的南侧,是杭州的州署。要再往前说,是吴越国王的宫城。到了南宋,州署成了皇城,于是,只能以桥西的三省六部大院中略低一级的“六部”命名了。这一叫九百多年,也让后人对南宋的三省六部,有了大致方位。
这方位即如今的杭州卷烟厂和大马厂、高士坊巷位置。大马厂是清朝的地名,一个马上民族的最后痕迹。高士坊,北宋就有。这区块背靠青山,面向钱江。要是八百年前,江水故道在候潮门外时,浩荡眼前,风水不薄。
三省,指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这排序,是《梦粱录》的说法。按照宋律,应该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中书省管决策,门下省管审议,尚书省管执行,相当后来的立法、检察、行政三块。《梦粱录》的顺排序,也说明时人看重执行权。
不过,在《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三朝北盟会编》等史料中,无论说到主战的赵鼎,还是主和的秦桧,官衔一个是“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一个是“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尚书省的官衔也是在前的,称“仆射”;中书省、门下省称“平章事”。“平章”是商榷的意思,表现的还是对执行权的重视,人治大于法治。
尚书省的办事厅称“都堂”,往往见于史载上重要事件的表述。这都堂原本是显宁寺大殿改建,坐西朝东,台阶累累,巍峨高大。都堂南有吏、户、礼三部,北有兵、刑、工三部。如今的江西景德镇市,有保存完好的浮梁古县衙,县太爷的大堂左右,吏员的办事排屋,仍是这么一种分布,无非名称不同。
吏部是六部之首,上朝时候站班首位,如果宰相(仆射)缺位,吏部就领执政之责。吏部主持官员的升迁考察,户部负责国土与税赋,礼部负责教化与考试,兵部负责军队建设,刑部负责司法与刑讯,工部负责水利与制作。每部属下,大致四个司(也称“曹”),司的长官称“郎”。
六部中,有的富得流油,也有清苦得“齑面(咸菜拌面)”“呷醋(以醋代酒)”。陆游说,吏、户、刑部是“人人富饶”;礼、兵、工部是“典了袚裤”(连裤裙都典当了)。这一说法老先生虽然夸张了一点,但“典了袚裤”的官员都是“生身饿鬼”,谁上门办事,逮一个“吃”一个,倒也是事实。
宋室南渡,不少官员连身份证明都丢了,得跑大院中的吏部去核批。一打仗,军赏升迁一多,吏部更忙。国家财政渐好时,赋敛多了,跑减免税的也多,得往户部跑。跑刑部的都是些要性命的官司,世道一乱,商品经济一放松,刑狱官司相当繁。当年,这还没将“跑官”算里面。
那时,大院门口有“六部监门”,类似门卫和后来“信访办”的部分职能,譬如投诉一下部门的办事效能。“六部监门在六部大门之左”,绍兴年间享受正八品待遇。这级别估计罩不住进出的大佬,嘉定六年(1213),增设正司级(郎)“门监”一名,享受从三品待遇。
大院内还有一个南宋的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宋史中的“二府”说法,指的就是尚书省与枢密院。宋史中还常出现“宰”与“丞”的说法,“宰”即“宰相”,南宋初时往往有“左、右”之分,如“左、右仆射”,权力上能互相制约。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往会出现大权独揽。譬如绍兴年中期的秦桧,以及后来的韩侂胄、施弥远、贾似道等。他们虽然也称“宰相”或者“相”,但实际相当于丞相职权。
大院内有个机构与枢密院一样,也称“院”,称“谏院”,给人有一种皇上从谏如流的感觉。但这机构往往看皇上的作风行事,宋高宗赵构初到杭州,很注重“谏院”,后来似乎就是个摆设。
容易和六部搞混的,是“六院四辖”班子。“六院”有登闻检院、鼓院、都进奏院、官告院、诸司诸军粮料院、诸司诸军察计院。每院“凡四司”,也就是下属四个司,即所谓的“六院四辖”。这一套班子和六部之间,也存在某些职能的重叠。
南宋皇城图
皇城北门称“和宁门”,门外东侧,也有一座“院”,称“待漏院”。待漏院盖得堂皇,体现的本是高宗赵构对臣子的厚爱。皇城初建时,临安城内住房紧张,朝臣多租房在坊巷四处。上朝时,来得早的,和宁门还没开,没有坐等的去处。来得晚,或者一时有个疾痛,或者和宁门一关,也没处等待值班官进去申奏。待漏院一盖好,堂宇轩敞,候朝的臣子风雨无碍。某日,赵构为了观看和宁门外的街市,也来待漏院坐过。
绍兴第一次宋金和谈,为了不让金使张通古、萧哲进皇城,秦桧想了一个绝招,就在待漏院代替高宗赵构,以臣国之礼,折腰领授金国国书,史称“摄冢宰受书”。事后,双方还达成了和议初约。不过,仪式完毕以后,金使张通古,也就是金国尚书右司侍郎,出门下了台阶,回头看见“待漏院”三字时,脸都变茄子色了。他当即上马,一抽藤杖,朝和宁门驰去,要闯皇城。
张通古的火气,还真不是一时的。当初宋、辽澶渊之盟,缔约成了兄弟之国,虽然北宋每年要朝贡辽国十万白银,但辽国也有骏马送来,双方和好往来了一百多年。当女真人起兵反辽,北宋与金又结上盟了,出兵出粮,一起攻打辽国。气得辽人降金不降宋,折了北宋不少兵马。
如今,张通古又着了算计,在待漏院当了一回宋臣,发怒要见宋高宗赵构。当然,他还没到和宁门的内门,就被“亲事官”一把抓住了缰绳,烈马也被嚼子勒得一顿,窜天似的停了。这时,和宁门的内门一关,张通古只得悻悻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