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E 情报员
“光纤没有铜,偷了也没用”,如今这样的标语在我国大街小巷都能够看到,光纤通信革命的迅猛连偷盗行业都与之脱节。仿佛一夜间,大至国家机要通讯小至入户网络线缆,都摒弃了金属材质的“电线”,换上了所谓的“光纤”。
2006 年的台湾地震,造成大量的海底光缆受损,导致全球互联网访问出现故障,一个月后才恢复。现代生活中的各种通信方式几乎已经离不开光纤了。
早在19 世纪中叶,有两位科学家就发现了光的全内反射现象,他们将带孔的水桶注满水,把光打在水桶内,发现光线竟然沿着弯曲的水流平滑地流出来。
全内反射,又称全反射,当光线从较高折射率的介质进入到较低折射率的介质时,如果入射角大于某一临界角时,不发生折射,所有的入射光线将被反射。
19 世纪末,贝尔发明了极具前瞻性的“光话机”,用能感受震动的薄镜将聚集后的阳光反射出去,薄镜受到声音的影响发生震动,改变光线的强度,再将加载了声音信息的光线还原成声音。但这一发明以空气作为光线传播介质,因为衰减率过大,光线传播了一段距离后强度变得很弱,加载在其中的声信号也会变得失真,并没有成为一个实用的发明。
此后的近百年里,虽然出现了多种传播介质,让光线可以更加任性地转弯,但每三米就衰减过半的性能也仅仅用于医用内窥镜。就连透明的材料都会产生如此大的损耗,许多工程师都坚信长距离光通信是天方夜谭。
高锟,一个在英国的毕业留学生,一篇逆反的论文《光频率的介质纤维表面波导》,正如他童年斑驳的出格事迹一般,但这次却如石沉大海。
高锟生于上海,受祖父高吹万(晚清诗人)的影响,幼时接受塾师式的教育,直至十岁时进入一所西式实验学校学习。那是一所由回国的法国留学生创办的实验学校,开放自主的教育让高锟童年深受启发。
高锟六年级时便开始做化学实验,他与好伙伴周同学一起成功地通过电解水,制备了氢气与氧气,打开了化学世界的大门。
没多久,高锟就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发明“泥球炸弹”。他将红磷和氯酸钾塞进湿润的泥土里,待其干燥后,撞向硬物,受到冲击便会爆炸。
偷摸做的化学实验因为一次意外败露了,被迫放弃化学实验后,高锟依然没能静下心来,转眼,他和周同学又开垦了无线电的新田地。
当我们最终由耳筒收听到电台广播,那感觉奇妙极了。在什么也没有的空气里,竟然可以蕴藏音乐,简直是魔术。正是鼓捣无线电的这段经历,在高锟心里埋下了电机工程的种子。
中学时期,高家人为了躲避内战,也为了谋求生计,辗转至香港,聪慧的高锟很快便适应了除粤语之外的一切。他以全港前十的成绩考入当时香港唯一的一所大学——香港大学。
而高锟因为少时对无线电的兴趣选择修读电机工程,可是当时香港大学还未筹备好此专业。决心已定的的高锟只好远赴英国投考合适的大学。
初到英国,高锟就按捺不住又开始做起自己的实验,他怂恿房东的儿子将地下室改装成相片冲印室,自己将相机镜头改装成放大机,冲印起照片来。“我简陋的冲印间见证了我真正独立的第一步,我不但解决了财政难题,还让我刚露苗头的工程学技术派上用场。 ”
在英国的学习生涯让高锟与工程界有了颇多的接触,他意识到学校里的知识与实践的巨大差异,也迫不及待地想大展一番拳脚,找到自己的岗位。终于,在毕业之际,高锟进入了国际电话电报公司,时值通信行业的瓶颈时期,通信设备面临着大革命。
高锟工作的头两三年专注于高频波导管的研究工作。高频波具有更高的信息容量,但其特性导致在空气传播过程中损耗过大,需要采用波导管这种特殊的空心线缆定向传播。
1959 年,激光的横空出世让通信界看到了希望,但在经过一些试验后,其特性并不足以作为远距离传输的载体。
“怎可以那么快便断定激光没有可为?”高锟心中一直没有放弃。
高锟结合实验室早先研究的波导管技术,有了“激光导管”的设想,并不断寻找合适的线缆材料。但无论什么材料,效果都不理想,甚至不能大角度地弯曲。
虽然高锟在攻读博士的同时,在公司实验室中仍不断地进行实验,多次尝试仍无成果,但他确信用类似波导管的中空结构导光是条死路。他打算另辟蹊径,采用透明材料作为激光传输的介质,但此前的研究和文献中,都已证明透明材料衰减率过大,甚至不如空气。但经过长达几年的实验论证,高锟从理论上验证了透明材料的可行性。
透明材质中的杂质才是造成衰减率过大的主要原因,推翻了工程界一口咬定光通信是天方夜谭的定论。但是1966 年他发表在电机工程师学会学报上的论文,不仅被排版在了不显眼的位置,而且最终也没能引起什么反响。
高锟也明白,理论中衰减率低于20 dB/km 的光导纤维当时根本没有人能生产,就算是自己的研究毫无偏差,终究也只是一纸空谈。
于是他跑遍了世界各地的大型玻璃生产企业,说服他们开展相关的研究。但情况不容乐观,绝大多数的企业都不愿意花高昂的成本研发超纯净玻璃纤维。他们眼中的玻璃只是装饰品、器皿,只是沙子烧制成的小玩意。于是高锟又拾起童年的化学,做起了半个玻璃工艺专家,与企业的研发部门一起探讨研究可行的高纯度玻璃制造工艺。
为了将心中构想的光通讯变为现实,高锟甚至找到了当时公司的竞争对手贝尔实验室,向他们推销自己的理论与技术。高锟谈起那段经历仍然记忆犹新:“那时候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个计划是非常大的工程,将来需要动员几百万人。”
随着高锟不断地发表光纤与光通信的演说,在业界逐渐有了知名度,玻璃企业们似乎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大机遇,纷纷着手研发。
美国康宁公司根据高锟发表的论文开始进行研发。1970 年,终于制造出了符合理论的低损耗试验性光纤,翻开了光通信时代的第一个篇章;1976 年,美国亚特兰大开通了世界第一条光纤通信系统试验线路;1979 年,光纤传输损耗降低至0.2dB/km;1992 年,贝尔实验室与日本合作成功试验了9000 公里的传输任务;如今,中国光纤入户比例占到宽带用户的一半以上。
高锟切切实实地成为了世界公认的“光纤之父”。
人到中年,他逐渐退出工程领域,进入学界教书育人。他曾受聘于香港中文大学,成为第三任校长。任职期间高锟因为好脾气时常遭到学生的奚落,甚至有学生在报上发表“八年校长一事无成”这样诋毁的文章。
但高锟却从来没有惩罚过那些调皮的学生,反而每年自掏腰包捐出补助金救济经济困难的调皮学生。
梁文道在《我的老校长高锟》一文中写到:毕业之后,我才从当年干过学生会和学生报的老同学那里得知,原来高锟每年都会亲笔写信给他们,感谢他们的工作。
2009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奖名单揭晓,高锟与另外两位科学家共享科学界的最高奖项。时隔近半个世纪,高先生终于获得了应得的荣誉,但人们谈起“光纤之父”,高锟却似完全不知情。
早在2003 年,花甲之年的高锟被确诊患有阿尓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智力将会逐渐退化,变得像孩子一样单纯。渐渐地他记不起自己了不起的贡献,甚至记不起光纤,只有纯真的笑容还永驻他的脸庞。
诺奖颁奖典礼上,瑞典国王特意为高锟免去繁琐的礼节,破例亲自走到他面前向他颁奖。“谢谢”,这是高锟接到奖章与证书后说的唯一一句话。
在那之后,“光纤之父”在爱妻的陪伴下通过学习绘画恢复智力,经历了一个月的学习才握得住画笔。
“香港首富、全球首富,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我无后悔,也无怨言,因为如果事事以金钱为重,一定不会有今日光纤的成果。”
这是老先生被问及为什么不给光纤申请专利时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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