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邑早 于洪鉴
(1.山东财经大学会计学院 山东济南 250014;2.北京国家会计学院教研中心 北京 101318)
中国的经济增长方式已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数字经济成为驱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动能。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2021年发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显示,我国数字经济在疫情期间逆势崛起,2020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达到39.2万亿元,占GDP比重为38.6%,同比名义增长9.7%,已经成为我国国民经济的核心增长极之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指出,要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促进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壮大经济发展新引擎。以此为契机,一批学者开始探讨数字化转型对我国宏观经济与微观企业的影响,他们的研究成果为我们进一步阐释数字中国建设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关系奠定了良好基础。但是,由于这些研究所涉及的内容极为分散,使得整体研究呈现出只有散点而不成体系的阶段性特点。有鉴于此,本文试图梳理、剖析并整合数字中国建设与经济高质量发展间关系的逻辑框架,并沿着“结果——过程——起点”的解释方式,具体回答如下三个关键问题:第一,数字中国建设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所带来的经济效应体现在哪些方面?第二,数字中国建设如何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其背后的底层逻辑与内在机理是什么?第三,数字中国建设的核心驱动因素有哪些?无疑,厘清上述问题有助于我们理解数字化发展的经济影响并进一步加快数字中国的建设步伐。
在驱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各种要素中,数字经济已经发展成为了我国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以及助力经济增长的新动能。那么,数字化发展究竟产生了怎样的高质量经济效应?这正是本部分研究的核心内容,笔者拟从宏观经济效应和微观经济效应两个角度展开阐释。
数字化发展促进了我国经济质的提升与量的增长[1-2]。一方面,数字化发展通过优化市场资本配置效率进而推动了我国产业结构升级[3],促进生产要素不断由低效率部门向高效率部门流动,并随之带动我国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4]。王春云和王亚菲[5]的实证测算发现,自1992年至2017年,我国数字化资本的服务占比已从2.38%提升到了6.11%,这对于提升我国整体的资本回报率水平起到了积极作用。除产业结构升级之外,数字化发展还有助于降低产业边界,通过推动产业链垂直解构与价值链分解从而带动产业融合发展[6],这为各行各业间的资源共享、要素流动与效率提升赋予了更加便利的发展条件。另一方面,数字化发展对于拉动区域经济的正向增长具有积极作用,并且上述影响在中心城市和经济发达地区表现得更加明显[7];在数字化发展和经济增长的巨大红利下,我国城乡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也得以不断提高[8]。
除上述经济效应外,还有一部分研究表明,数字化发展还具有显著的区域创新激励效应。例如,郑万腾等[9]的研究表明,区域数字金融的覆盖程度、嵌入深度以及数字化程度对于区域创新具有显著的正向激励作用。在此基础上,周青等[10]的研究从数字化的接入、装备、平台及应用等四个层面做了进一步补充,发现区域数字化接入程度与区域创新绩效显著正相关,而另外三个因素与区域创新绩效呈倒U型关系。此外,还有学者的研究显示,区域数字化发展对城市创新[11]和高新技术产业创新[12]都具有显著正向影响。总体而言,上述研究成果支持了我国数字化发展的创新激励效应。需要指出的是,中共中央在《国家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明确强调,要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以改革创新为根本动力。由此可见,数字中国建设对于促进区域创新,进而推动实现“十四五”规划目标具有重要作用。
具体到细分领域,数字化发展也赋予了各经济领域新的数字技术条件和经济增长动能。在供应链经济领域,区块链技术驱动下的供应链金融创新具有显著的代表性[13]。例如,浙商银行开发的应收款链平台可以盘活供应链上各个节点的沉淀应收账款,从而有效地提高供应链商圈内的流动性水平和资金使用效率,减少外部融资需求。此外,在供应链商品流转上,数字化转型推动了敏捷供应链(Agile Supply Chain,ASC)的发展,ASC通过将供应、制造、流转、消费等各个环节进行功能性结构整合,从而加强整个供应链联盟对外界环境及消费者需求变化的响应速度[14]。在劳动经济领域,数字化发展产生了明显的就业结构效应,具体表现为对技术密集型产业具有显著的就业促进效应,但却降低了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劳动力需求[15],劳动就业结构整体向着高技能化和高技术化方向迁移[16]。虽然这种就业结构的调整也使得中低技能劳动者的相对收入下降,但是却改善了他们在养老保险、工伤保险以及失业保险等方面的相对福利水平[17]。此外,毛宇飞和胡文馨[18]还针对性地考察了人工智能应用(Artificial Intelligence)对就业的影响,研究发现,人工智能应用显著提升了人力资源从业者的就业质量,具体表现在收入水平的提高、工作时间的缩短、职业发展的优化及工作满意度的提升。在消费经济方面,数字化发展所创造的新经济业态能良好对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所导致的经济下行压力,带动国民经济整体消费市场逐渐回归良性发展[19]。杨伟明等[20]的研究结论也同样支持了上述论断,他们发现,数字金融的覆盖程度、嵌入深度以及数字化程度显著提高了我国的居民消费水平,并且这种消费支出的增加不仅存在于基本商品消费,也同时存在于高档商品的消费。在创业经济方面,数字普惠金融的发展不仅可以推动当地创业活跃度水平的提升,还能够对周边邻近地区产生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21]。
进一步的研究显示,数字化发展还能够为不同行业带来积极影响。例如,在零售行业,数字化发展所带来的创新驱动效应与消费结构升级驱动零售行业的整体绩效向上攀升[22]。在旅游行业,随着行业数字化程度的提高,新的数字技术(如机器学习)能够帮助旅游组织更加准确地预测旅游人数,这有助于旅游组织根据实际需求更加合理地配置行业资源[23]。在金融行业,数字金融促进了银行贷款利率市场化[24],并且使地区银行的市场化竞争程度明显提高,大型国有银行与股份制银行的相对市场份额下降[25];此外,数字化程度的提高还推动了金融产业的绿色发展[26]。在农业领域,数字工具有助于降低农业交易成本[27],同时,伴随着农业数字化水平达到一定阈值,数字化技术将会逐渐发挥出对农业经营效率的促进效应[28]。
除上述宏观经济效应外,数字化发展还表现出显著的微观经济效应。企业作为最主要的微观经济单元,其经济效应具体表现为战略效应、财务效应及经营效应等方面,本文将据此分析数字化发展对企业这一微观主体的经济效应。
首先,从企业战略层面来看,企业数字化转型会带来战略调整、商业模式变化与组织变革[29]。一方面,数字化发展可以驱动制造业企业进行服务化转型[30],这一战略转型可以促进“制造+服务”的融合发展,有助于提高制造业企业整体的供给质量。另一方面,伴随着外部环境变化与内部战略调整,企业往往需要实施相应的组织变革来应对数字经济条件下的新挑战[31]。刘政等[32]的研究发现,数字化冲击下的组织变革的重要表现之一,便是组织内部授权机制的调整,即:组织集权程度降低,高管权力逐渐下放,基层权力不断增加。刘政等[32]将上述组织权力的变革归因于数字化所引致的信息决策成本上升与内部代理问题下降,即数据过载与监督成本的降低促使了企业分权。
其次,从财务层面来看,数字化发展会带来如下三方面的影响。第一,在融资活动上,龚强等[13]通过理论演绎与模型推演分析了区块链技术嵌入下的数字供应链金融对链上企业融资活动的影响,他们的结论表明,当上链节点企业达到一定数量,链上信息流转达到一定质量时,区块链的共识机制能够有效地发挥出信息治理效用,从而使得链上企业能够获得可及性较高而成本较低的融资服务。此外,对于科技型中小企业而言,科技金融的数字化发展还有助于促进其融资能力的提升[33]。第二,在投资活动上,数字化转型能够提升企业创新投资,这种创新效应不仅表现为企业研发投入与专利产出的增加[34],还表现为企业内部业务流程的创新[35]。陈小辉和张红伟[36]的研究还显示,数字化发展通过创新驱动效应与融资提升效应进一步推动企业敢于从事风险程度更高的投资项目(如研发投资等),从而显著提高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有助于提升企业在要素市场中的竞争力。第三,在对外贸易上,数字化转型降低了企业对外贸易的交易成本进而促进了企业直接出口与间接出口规模的增加[37]。这一影响不仅仅体现在企业对外出口的“量”上,伴随着数字化发展所带来的产业升级与要素创新,制造业企业的对外出口技术复杂度也在不断提高[38]。相对于终端产品来说,数字化对于研发密度更高的中间品(如芯片等)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更大[39],这促使我国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逐渐由“低端重复”向着“高端制造”迈进。
最后,从经营层面来看,数字化发展能够提升企业经营效率及其经营业绩。赵宸宇等[40]利用线性模型,发现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通过创新驱动、人力资本优化、产业融合、经营成本降低、融资约束缓解等方式促进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但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认为数字化对企业生产率的影响可能表现为一种非线性关系[41]。以企业投入产出效率为例,刘淑春等[42]发现,企业数字化投入与效率的关系呈现出先下降、再加速下降直至拐点后上升,且在拐点后呈倒“U”型关系的变化趋势,这说明企业在数字化转型的前期可能会经历一段时间的“阵痛期”。但从长远的角度看,数字化发展能够促进企业经营效率提升。另外,在业绩表现方面,已有证据表明,数字化还能够显著提升中小制造业企业的新产品开发绩效[43]以及上市公司的财务绩效[44]和股票流动性水平[45]。
在上一部分,本文从宏观和微观两个角度系统性地梳理并回答了数字化发展如何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即在经济系统内,数字化能够带来哪些高质量的经济效应。接下来,本文将回答“为什么上述高质量的经济效应能够得以产生”这一重要命题,即数字中国建设能够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背后的底层逻辑与内在机理是什么?同样,本部分也沿着从“宏观经济要素”到“微观企业行为”的分析逻辑,分别从产品供需、要素配置、市场交易以及企业运营四个方面阐述数字化助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理。
纵观历史发展的演进历程,人类由狩猎时代进入农业文明再到工业文明以及如今的数字文明,每一次的社会重大变革都是由技术进步所驱动的。作为整个经济学研究体系的逻辑起点,供给与需求理论解释了近现代经济生产的基本规律。随着数据成为一种新的生产要素,其自发的经济效应以及与其他要素结合所形成的协同效应促进市场供需向着更高水平跃进,并在更高层次上形成新的供需均衡。首先,数据本身成为一种重要的终端产品,绝大多数的市场参与者都需要依赖数据进行精准预测与决策,而普通民众也需要依赖数据进行经济消费,因此,庞大的市场需求催生了数字化产业的发展。随着市场需求的变化与市场竞争的加剧,企业对市场需求的挖掘越来越精、专业化分工越来越细、产品/服务创新化程度越来越高,从而促使新的蓝海市场不断形成。其次,数字化发展有助于发挥供需长尾效应。依据市场需求,市场产品可被划分为流行化产品和个性化产品两类,根据长尾理论,上述两类产品的市场份额大致相当[46]。当市场信息不畅通时,由于个性化产品的信息搜寻与匹配成本过高,这使得产品供应方不愿从事该类商品的经营,进而导致市场当中大量个性化的产品需求难以得到满足。数字化发展降低了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这使得个性化产品供求双方的匹配成本大幅度降低,长尾市场当中的供需潜力能够得以有效释放。最后,数字化发展有效促进了市场动态均衡[47]。市场均衡理论指出,厂商将依据边际成本与边际收益相等时的市场均衡状态确定其产量。消费者均衡理论指出,消费者会将消费数量确定在产品边际效用之比与价格之比相等时的效用最大化节点。但上述理论均强调的是一种静态分析思路,伴随着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程度的提高以及外部市场环境的反复震荡调整,静态的分析方式会让企业生产严重滞后于市场的需求变化。而数字化发展则很大程度上提升了市场的信息沟通效率,在数字技术的辅助下,企业能够极大地提高对外界环境及消费者需求变化的响应速度,实时调整企业报价和生产规模,从而显著缩短市场均衡时间,促进市场动态均衡。
数字技术具有典型的渗透性、替代性和协同性特征[48]。从宏观角度来看,数字技术提升了生产要素的市场配置效率。第一,数字技术作为一种通用目的技术(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y),能够有效地渗透到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打破过去节点与节点之间的平面链接,建立起一种点对点、端对端的新型交互式链接,从而有效促进了市场中的生产要素流动,资本与劳动等要素能够以更低的成本、更快的速度由低效率部门向高效率部门转移。第二,数字化发展进一步加深了市场的专业化分工,这使得生产要素匹配过程更加精细化、专一化,更好地发挥出“人尽其能,物尽其用”的生产功效。第三,数字化发展更好地促进了信息整合,降低了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利用数字技术所提供的信息揭示、风险识别与价值判定功能,更加合理地引导生产要素向着成长性高、前景好的技术密集型或知识密集型产业流动,促使产业结构调整与升级,降低资源错配风险。从微观角度来看,数字化转型提升了企业内部资源的使用效率。一方面,数字技术的替代性使其吻合于现代技术的摩尔定律,技术迭代周期短、价格下降速度快的特征使得这类企业的技术资本能够产生长期性的累加效应,从而促进企业的生产效率提高。另一方面,数字技术能够与其他生产要素间产生协同效应,通过诸如流程优化、协同研发、智能制造等具体手段,提高企业内部资源的使用效率。
交易成本是指市场上发生的每一笔交易的谈判和签约费用以及利用价格机制所产生的其他方面的成本[49],包括搜寻成本、议价成本、决策与签约成本、监督成本等。首先,数字化发展能有效降低搜寻成本。数字化发展的一大特色是,通过现代信息通信技术与数字技术手段将有关商品信息与交易对象信息完整、准确、集约化地呈现于互联网/物联网等公共或半公共平台,通过这些平台,商品交易的搜寻方能够高效、快捷地依据自身需求来进行搜索和匹配,从而降低交易搜寻成本。其次,数字化发展能有效降低议价成本。一方面,数字技术可以帮助议价双方有效地整合、比对、分析其他相对价格与机会成本信息,增加了谈判双方的信息透明度与信息完整性,避免了由于信息的反复调整与更新所导致的谈判时间拉长、议价成本升高。另一方面,如果谈判双方的议价过程依赖于第三方服务,数字技术的嵌入会提高第三方服务的效率和质量,使得单位议价工作量的服务成本下降,最终促使整个议价成本下降。再次,数字化发展能有效降低决策与签约成本。从内部决策成本来看,数字化能有效降低决策信息成本和决策流程成本。前已述及,大数据等数字技术可以更好地帮助企业预测市场需求,以旅游行业为例,基于机器学习的技术人工神经网络(Artificial Neural Network)比传统的自回归综合移动平均 (Autoregressive Integrated Moving Average) 模型具有更高的预测性能[23],这使得决策信息的准确度显著提高。此外,从决策流程来看,当数字技术被嵌入到企业内部的决策信息系统时,数字技术的优势可以很好地改造传统的内部流程,为企业内部沟通与组织决策节省了大量成本。从外部签约成本来看,数字签名、数字加密技术的发展有效打破了签约过程的时间与空间限制,在保证双方隐私的前提下,降低了交易的签约成本。此外,区块链技术“去中心化、公开透明、不可篡改”的特性也很好地解决了交易双方的信任问题,从而有效降低了签约过程的中介成本。最后,数字化发展能有效降低监督成本。数字技术的发展催生了许多数字化监督模块,大大降低了交易在事前、事中、事后的监督成本。以区块链技术为例,联盟链内的区块链平台可以很好地通过数据树和哈希指针使得原始交易数据固化,防止数据篡改,从而有效降低了交易过程中的监督成本。
数字化发展主要通过三个方面提高企业运营效率。第一,数字化驱动企业产生规模经济效应。数字产品的典型特征表现为固定成本高而边际成本低[50],其较高的固定成本来源于企业的初始研发和固定资产投资,而在随后的产品销售过程中,其单位边际成本极低,甚至呈现出零边际成本现象,这使得此类数字产品会随着用户规模的增加而呈现出显著的规模经济效应。此外,数字化发展还带动了数字营销方式的普及,这使得企业的销售方式更加多元,销售渠道更加广阔,市场的消费总量和消费频率不断增加,同样也驱动了企业规模经济效应的产生。第二,数字化驱动企业产生范围经济效应。自数字经济兴起以来,企业在主营业务的基础上,往往还会选择开发新的附属产品以增加企业的伴生利润来源,这为企业范围经济效应的产生创造了条件。借助数字化信息技术,企业能将主营产品积攒而来的用户资源快速地推广至其他伴生产品,如很多厂商会选择将一系列的企业产品通过电商平台或数字媒体的方式进行对外推广,这使得企业能够以更加低廉的成本拓展自身的业务范围。第三,数字化优化了企业的内部运营流程。随着数字技术逐渐嵌入到企业运营价值链,企业的采购、生产、研发、管理、销售、物流、服务等各个流程将会在数字技术的改造下不断优化,企业内各部门的独立与协同运行效率得到显著提高,从而节约了大量由于部门内与部门间流程摩擦所产生的非必要成本。总而言之,数字化能够通过驱动企业产生规模经济效应和范围经济效应以及优化内部流程从而提高企业整体运营效率。
综上,数字化发展通过创造新的供需均衡、提高要素资源配置效率、降低市场交易成本与提高企业运营效率来促进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从而带来我国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的价值繁荣,即回答了“‘数字中国’建设如何以及为什么能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问题。鉴于数字化发展具有如此显著的价值效应,接下来本文拟从推动数字化发展的角度进一步阐释数字中国建设的驱动因素,具体从制度政策驱动、市场需求驱动、产业竞争驱动和企业价值驱动四个方面展开分析。
制度政策驱动主要来自于国家行政层面对我国数字化建设的顶层把控,顶层的制度设计与完善是数字经济得以健康发展的根本保障。《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中明确提出要加快数据要素市场的培育。数据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既具备传统要素的普遍特征,又具有新型要素的特殊性。相对于传统生产要素,数据要素的来源渠道极其分散,流通过程的安全隐患较大,并且其价值实现形式十分多元[51],这使得数字经济的发展会演化出许多新的问题与矛盾,例如数据在流通过程中该如何确权、数据的估价与交易机制该如何设计、数据泄露该如何维权、数据监管该如何实施等。无疑,上述制度的缺失与监管缺位会加剧数据要素市场的摩擦,从而严重阻碍我国数字化发展的步伐。因此,数字化发展必须依赖于国家层面“看得见的手”进行顶层的制度设计与法律建设,并依据实际发展情况不断修补和完善。此外,数字化发展还需要依赖政府层面加快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和完善,从要素构成角度而言,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是数字化发展的重要基石,也是数字技术得以应用的重要前提[52],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好坏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数字化发展程度的高低。吴非等[53]的研究结论也表明,政府的财政科技支出对于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
除政府层面“看得见的手”之外,市场层面“看不见的手”也发挥着重要的驱动作用,市场层面的需求和应用是数字经济发展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原生动力。目前,消费者对数字化产品的需求不断增加,其主要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外部环境的变化。以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为例,自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以来,人与人之间的线下沟通成本急剧升高,人类的生活方式、沟通方式等越来越依赖于线上渠道,这使得绝大多数消费者对数字产品的需求越来越大,数字产品的市场消费量迅速增长。此外,数字技术还可以很好地赋能疫情防控,通过大数据等数字化技术,政府部门可以及时掌握传染源的实时动态与流动范围,从而能够更加精准、快速地进行疫情监控和预警。二是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党的十九大明确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广大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必然意味着对消费水平和消费质量的更新和更高的要求,消费者越来越注重消费体验与消费品质,这也为我国数字化发展奠定了良好的经济社会基础。伴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数字化技术的广泛运用,数字化转型也正在不断催生新的产品并带来新的服务体验及体验升级,例如教育领域互动教室和智能录播系统的发展,医疗领域“智慧医院”的诞生,生产领域“智慧工厂”的打造等等。此外,由于数字化技术能够很好地追踪每一位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和消费偏好并据此进行精细化管理,这也使得消费者对数字化产品的市场需求不断扩容。
动态竞争理论认为,竞争的本质是动态的,企业所采取的一系列竞争活动会引起竞争对手的一系列行为响应,因此只有企业不断地根据竞争变化采取行动和回应才能获得持续性的竞争优势[54]。在竞争理论的框架下,企业的模仿策略往往被视为是对风险和竞争的被动回应,是一种对抗同业竞争的有效策略。因此,当产业内的部分企业开始实施数字化转型时,会对产业内的其他竞争对手产生影响,从而促使它们采取行动以对抗同业竞争。陈庆江等[55]的研究发现,受竞争模仿和社会学习等因素的影响,企业会模仿同群当中的其他企业实施数字化转型决策,即企业数字化转型存在着显著的同群效应。此外,除了产业竞争所导致的模仿效应驱动企业数字化转型外,企业家的社会资本也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起到了显著的资源联结作用。宋晶和陈劲[56]的研究发现,适度的社会网络有助于企业家更及时地获取行业数字化技术和知识信息,进而促进企业加快数字化转型步伐。综上所述,在产业竞争的压力下,率先实施数字化转型的企业会促使未实施数字化转型的企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并最终推动整个产业的数字化转型。
企业价值体现在企业价值系统的一系列活动当中。波特的价值链模型将企业的价值增值活动区分为基本活动和支持性活动两类。数字化转型是否能够驱动企业产生价值增值,其核心判断标准有三个方面:其一,数字化转型能否在维持企业收入不变的同时降低企业成本;其二,数字化转型能否在企业成本不变的同时提高企业收入;其三,数字化转型能否在企业收入成本稳定的情况下,不断优化企业运营流程。沿此逻辑,从成本控制的角度来看,前已述及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通过降低市场当中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进而促进企业交易成本降低。此外,数字化转型还可以通过驱动企业产生规模经济效应、范围经济效应以及内部流程优化效应进而提高企业的整体运营效率。从收入提升的角度来看,数字化技术的应用有助于企业精准预测和锁定消费者需求,进而推动企业开发出蓝海产品。另外,数字化转型还有助于企业使用数字传播渠道来推广企业的产品和服务,发挥供需长尾效应,扩大企业销售规模。从流程优化角度来看,数字化技术的嵌入有助于精简企业基本活动和支持性活动的非必要流程,降低企业的流程摩擦,提高组织内各部门的协同运行效率。综上所述,数字化转型所带来的价值提升效应大大提高了企业数字化探索的积极性。
本文系统性地探索、梳理并整合回答了三个关键问题:其一,数字中国建设如何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了哪些高质量的经济效应?其二,数字中国建设为何能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其底层逻辑与内在机理是什么?其三,数字中国建设的核心驱动因素是什么?综上,本文形成研究框架与主要结论如图1所示。
图1清晰地揭示了如下三个方面。首先,数字中国建设带动了我国经济在宏观和微观层面的高质量发展,在宏观经济方面,主要表现为区域经济的增长、产业结构的升级、区域创新的激励以及供应链经济、劳动经济、消费经济等方面的提升;在微观经济方面,表现为企业战略模式的调整、企业活动的革新以及企业经营业绩的提升。其次,数字化发展通过创造新的供需均衡、提高要素资源配置效率、降低市场交易成本与提高企业运营效率来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从而带来我国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的价值繁荣。最后,数字中国建设的核心驱动因素主要包含制度政策驱动、市场需求驱动、产业竞争驱动和企业价值驱动四个方面,这也是我们推动数字中国建设的核心着力点。
此外,笔者在上述研究过程中发现,已有研究仍然存在不足和局限,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已有关于数字经济的研究集中关注于数字化发展的积极面,却鲜有研究关注数字化发展的潜在风险。虽然数字化发展的趋势已经不可阻挡,但必须要承认的是,任何一种技术变革都是一把双刃剑,尤其在建设初期,新兴技术的应用一方面推动着经济领域产生颠覆式的变革,但另一方面也一定会带来新的风险敞口。基于此,研究数字经济不仅应当“重发展”还应当“控风险”,只有重视数字化发展可能带来的潜在威胁,并完善相应的治理机制和应对策略,才能推动我国数字经济向着平稳有序的方向健康发展。
第二,已有关于微观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研究更多关注上市公司,对中小企业的数字化发展情况重视程度不够。基于数据可得性要求,已有的绝大多数文献都将研究对象聚焦于上市公司层面。然而,腾讯社会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路径报告》显示,约有70%的中小企业也同样拥有强烈的数字化转型意愿[57]。相比上市公司,中小企业在数字化转型方面存在着更多的困难,面临着更多的阻力。那么,中小企业在数字化转型初期将会面临着哪些障碍?如何打破这些障碍以帮助中小企业克服数字化转型初期所面临的“阵痛”?这些都是未来研究亟待解决的重点问题。